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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踏歌而舞失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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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大为早叫人请了琴娘乐师过来,兰若轩空地颇多,多了十几个乐师,也不见拥挤。我则入内换了身颜色亮丽的印花绢裙出来,换上锦纹翘圆头的绣鞋,发髻未改,独上烟紫有垂穗的花钿。出来之时,望了望夏侯辰的脸色,见他并未过多注意,不由暗松一口气。换装之时我就打算,绝不能穿得太过出挑,夺了宁惜文的风采,却也不能太马虎,引来夏侯辰的冷眼相加,冷哼连连。如今的形势,刚刚好。

  乐声奏起,初时我略有些跟不上节拍,但那首歌已潜伏在我的脑中多年,到了后面,我越唱越顺:“君似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御风。君若湖心花,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宁惜文当真舞得很美,敛肩、含颌、掩臂、摆背、松膝、拧、倾,无一不尽显美态,而那特定的舞姿三道弯,把她少女的身形完全显,再加上她今所穿衣裙,在月光衬映之下发出微光,当真美不胜收,我伴唱之时见了,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她身姿的吸引。

  舞到极致,她边舞边向夏侯辰靠拢,向他微挥水袖,明眸含情,把整个舞曲的未道尽不能诉说的情意尽显。第二遍唱词后的间律和第四遍唱词中,她拧向左,抛袖投足,笔直地袖锋呈“离弦箭”之势,就在左的当口,突发转体右行,待到袖子经上弧线往右坠时,身体又忽而至左,袖子横拉及左侧,右之势已不可挡,躯干连同双袖向右抛撒出去。就这样左右往返,若行云水,似天马行空,而所有的动作又在一句“但愿与君长相守”的唱词中一气呵成,舞袖甩在夏侯辰的手指之间,被他一笑接住。

  我紧张地望着他,只盼望他能一把扯过宁惜文,那今晚的一切便大功告成。哪知他站起身来,任由舞袖在手指间滑落,拍手笑道:“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不愧为一对绝天下的姐妹花。”

  宁惜文难掩脸上失望之,娇躯微颤,朝我望了一眼,眼中盈盈滴。我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主动向前。哪知她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站在场地中央脚不移动,只微弯行礼道:“多谢皇上夸奖。”

  我也唯有上前称谢。

  夏侯辰满意地点了点头,望了望月。康大为知趣地跑了过来“皇上,今就宿在兰若轩了?”

  听到这话,我全身忽然间紧绷,面皮已不能保持笑意,只望夏侯辰说出不字。

  他一回头,望了望我,却道:“也好。”

  康大为忙叫人准备汤浴,又使人服侍皇上更衣。宁惜文黯然告辞,自去客房就寝。

  我脸上现出一个灿若桃花的笑来,走上前来,像其他妃嫔一样偎依着他往房子里走。

  正在这时,有太监在院子外大声道:“皇上,师娘娘腹中忽痛,娘娘着奴才前来相请。”

  师媛媛初孕,未过三个月,胎象时有不稳,可她这个时候腹痛,却来得正是时候。我微松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情真意切地道:“皇上,这是您的第一个皇子,可别出了什么差错。臣妾这里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你早巴不得我走,是吗?”

  空气中仿有寒涌过,我语气一滞,勉强道:“怎么会,皇上想留下,臣妾求之不得。”

  他冷冷地转过脸来,忽地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面颊上的忽然间挤到了我的齿之上,痛得我直气。他的面庞凑了过来,眼眸如刀“宁雨柔,朕最看不惯你这张虚伪到极点的脸。你别当朕盲了,以为朕不知道你今天所图为何!”

  说完,顺势一推,我踉跄几步退开,顾不得面颊上的疼痛,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帮内侍监拥着扬长而去。

  让我感觉惊奇的是,师媛媛所生为他的第一胎,但从语气神态来看,他仿佛并不是太在乎。听到了师媛媛情况不妙的消息,却还有空和我计较,看来他并不紧张师媛媛的身子,这却是为何?

  回到屋子里,坐在梳妆镜前,看清被捏得通红的面颊,仿若涂上了最好的胭脂,更仿如思的少女,心中不由连连冷笑,有谁会知道其真相原来如此?

  “姐姐…”

  宁惜文站在门边犹豫不敢进来,语气之中有一丝同情。难道她以为皇上走了,我的心情便不好吗?

  “进来吧。怎么还不睡呢?”我拿起桌上的象牙梳梳了两下头发,却被宁惜文顺势接过,帮我梳了起来。

  “姐姐,妹妹今天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望了镜中宁惜文沮丧的神色,我叹了口气“成事在天,我们该做的一切都已经做足了,事情还是如此,我怪你何用?”

  宁惜文轻轻地解散我的头发“姐姐,你别怪妹妹多嘴,其实姐姐用不着这样的,我瞧皇上对您还是有心的…”

  她哪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夏侯辰那样的人,一旦被人背叛,又怎么可能原谅他人?我摇了摇头道:“妹妹,我与皇上之间已然不可挽回了,我做尚宫之时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有一吐为快的愿望。当我把一切前因后果告诉宁惜文后,她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想她入宫,让她助我一臂之力。看似繁华尊贵的身份,原是这么不堪一击。

  我在宫中并不受宠,这样的地位,全是因为我善于谋略计算才得来的。

  哪曾想我的一番述说,反而换得宁惜文言语崇拜“姐姐,我就知道,从小我就不如你,在如此的情况之下,你都能在宫里获一席之地。姐姐,有一件事,妹妹不知应不应该告诉你…”我回头望她,见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我太明白这目光了,做尚宫之时,有些宫人新得了制物的好主意,为搏上位,以求在上司面前一举受到器重,藏私不报之时就是这种表情。我忽然明白她有东西瞒着我,而且是十分重要的。

  我倒不觉奇怪,这不过人之常情而已,便淡淡地道:“妹妹,宁家现剩下你我相依为命,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她这才吐吐地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父亲获罪之前,家里收留过一位落难少年?”

  我皱眉道:“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不是大娘和父亲商量着办的吗?事后我才从下人嘴里隐隐得知的,连面都没见过!”

  宁惜文神情奇特,左右望了望,低声道:“姐姐,我却见过。那一年我才十岁,听见父亲与娘亲在房里商议什么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之类的话,我偷偷跑到那个被封得密密实实的小院看过,虽只远远一望,可是…”

  我陡然一惊,猛一回头,一缕头发却正卡在发梳里,扯得我头皮生疼。我道:“你的意思——?”

  宁惜文轻轻地道:“姐姐,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起,就隐约认出了他,所以今晚在花园里我才这么害怕。姐姐,你说父亲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间忆起我躲在太后禅堂的矮榻之下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他说过,十五岁那年,他出宫遇险,幸有人相助才得以险。从年龄上算,岂不正好是父亲获罪的那一年?

  我尚记得父亲的罪名,记得下令处死父亲的是太子,这也是他从政以来第一次的刑罚。如果真是这样,夏侯辰当真是狼心狗肺。

  宁惜文见我脸色阴沉,轻声道:“姐姐,也许其中另有真相?”

  我冷冷地道:“不管真相如何,总是他亲自下的斩杀令。虽说朝政之上便是如此,成王败寇,但一想及此,我怎么会有心情跟他亲近。”

  宁惜文轻轻地叹道:“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性格强硬,但他是皇上,必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姐姐若肯略微低一下头,说几句好话,依妹妹看,皇上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我做得还不够低声下气吗?我冷冷地想。

  这时,宫里更漏又再敲响,三更的锣声传得老远。从窗外看过去,雾气弥漫了整个庭院,连桂花树的影子都朦胧起来。我没有答她的话,只道:“妹妹,夜深了,睡吧。”

  她把象牙梳重放到我的菱花镜边,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姐姐的心结不能解开,无论姐姐的演技多好,有心人都会看得出来,感觉得到的。”

  我一怔,望向镜子。里面有一张清的面庞,经过宫内十多年的磨炼,难道这张脸当真不能隐匿心事?不,我不能相信。因为就是凭着这张能演出各种旁人所愿意看的表情的脸,我才能逐步登上尚宫之位,才能在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之下,扭转乾坤,依旧如鱼得水。我不敢相信有人会看得穿我这张脸上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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