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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沉沉浮浮 终得以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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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道:“妹妹,怎么还不醒?应该醒了吧?”

  那是娘亲的声音,一种狂喜侵入我的大脑:我成功了吗?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隐约见到一张惊喜之极的面容“妹妹,你醒了?终于醒了!你可睡了差不多七天了。”

  我想说:“七天,岂不是我们定好的日子?”可才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喉咙有如被沙子划过。

  娘亲忙扶住了我“妹妹,你躺好了。你刚刚吃了如此伤身的药物,得慢慢调养才行。颈部的伤口倒是轻伤,娘亲早叫人给你包扎好了。”

  夏侯辰自以为让李大人派了最好的人待在我身边,对送给我的物品一一加以检查便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一些特殊的药物还是夹杂在食物里送了进来。今天送一个加了白芪的糖饼,明送一罐滋的煲汤,有时送的衣服用香熏染过…我便依时而为,让这些药物在我身上渐起作用,直至最后一道胡饼与那几样小菜。胡饼表面本该用芝麻,可送给我的胡饼上贴的却是西域产的曼陀罗籽。粟娘对我的防范益松懈,并隐隐有与我互称姐妹的倾向,我却在胡饼送达之际,给了她致命一击,让她对我既失望又畏惧,让她把所有的视线转向担心她的儿子,让她以为胡饼的作用便只是收藏她那只长命锁,从而忽视了其余的一切。声东击西之计,我在尚宫局常用,往往一击即中,这次也不例外。

  曼陀罗籽与芝麻形状相似,本比芝麻略大,一般人下药,往往把药物捣碎才混入食物之中,他们哪里会想到,我竟让人用原样的药物在她眼皮子底下送到了我的手里?

  这样东西有让人昏的麻醉作用,其情状如假死一般,再加上混和其他药物,我才能得偿所愿,让自己的呼吸停顿了十几分钟。其他人阻挡住粟娘的观察,但此时,却会放开一条通道让她进来,让她知道我的呼吸已经停止。这个时候,信王使人急慌慌地抬了我出门,奔向宫内御医房,而她不能阻止,而是按我先前说过的话,推迟半个时辰向上报告。她的确做到了,这个时候报告刚刚好。

  时下年关将至,每年这个时候,总有各省前来送贺礼、上贡之人往来不绝。

  尚宫局每年这个时候是最忙的时候。节之时,宫里头宴席连连,所需吃的用的不少,样样讲究精致,便都要各省送了上来。

  可前几的大雪封了通往京城的不少道路,让各省上贡的人阻滞在路上。今天刚放晴,为免受到官衙贵罚,这些人便成批地赶着车队进入京城。京师道路之上,到处是拥挤的人群,更有胆大妄为的盗匪趁机捞上一笔,可谓四处吵闹非凡。而从宗人府送我往御医之处,却不得不经过一条挤马车的大街,这时若有盗匪趁机作,也不足为奇了。

  信王所带人马只有十几人,怎对付得了那些如的民众?混乱之下,装载着我的那辆小车不知所终,便也不是他能料得到的。

  我想,这一次真的连天都帮我。刚刚好昨停了雨雪,今便放晴,一切皆如我所料。事情进行得无比顺利。皇后依我的话,叫信王来狱中提我,但是,我又怎么能信得过皇后,信得过她的人马?我告诉她的是,只要把我接出宗人府牢狱,来到御医院,找一个相的御医证实我的死亡,便可以李代桃僵地换了我出来,但我知道,说不定按此计划我倒真正成了一个死人,所以,我唯有如此。

  她以为我会按计而行,为获取我的信任,早放了我的娘亲,只等着取我一命,再以畏罪自杀的罪名颁告天下,让太后一案永远尘埃落定,让皇上不得不认同她的处理。她以为我处于狱中,手里握的只是她一个把柄,因而只能全盘依赖于她。可是,我有一个好娘亲,一个泼辣而性格与我相似之人。我给她的银钱,足以让她在外做生意,而且越做越大。有我在宫里帮手,她有了自己的人手,因而,她并不只是一位光是富足的老太太。京城里有两间极大的绣房,绣出的东西精美华丽无比,皆是她在幕后操纵。她还兼做珠宝生意,让人自各原产地收购殊玉,加工成形,制成钗环出售。有我在后作指导,款式自然与众不同。

  而我早叮嘱过她,为免惹人注意,她只在幕后策划为好,并不要抛头面。

  我一向认为,若我出了宫,一定会比在宫里好,再不用被夏候辰折磨,不用使尽了手段攀附上比我份位高的妃嫔。

  看来一切尽如我愿。

  这次的昏睡,对我身体损害颇大。毕竟用的全是有些微毒的药物,再加上颈部的伤,虽说大量的鲜血是割破在颈部高领之中的血所为,但我为求真,以便让粟娘上前检查之时看清我颈部皮翻转的模样,倒真用刀子割破了颈,让人血混着了下来——伤口未用清水冲洗干净,没有人能知道究竟割得有多深。

  至于我尸体的失踪,则让皇后与信王去烦吧。信王只知道要把我提到宫内,并不清楚皇后与我的协议,想必他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一想及此,我便微微地笑了。至于粟娘,我并未叫人动她那两名孩儿,只叫人拿了他们颈中的长命锁罢了。她几天不回家是常事,等她回到家里,发现一切如常,她会不会还恨我呢?

  我说过,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她的所作所为只为了完成李士元给她的命令,而我的所作所为,只为了求生存而已。

  养伤期间,我不时叫娘亲上街打听官府颁布的告示,若真的颁下告示,太后之事元凶自杀身亡,我便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信王亲眼看到我自杀身亡,在皇后主持下亲耳听到娘亲所述香囊的事,他便不会再怀疑这事另有内情。但即便再怀疑又能怎么样?我将此事已造成了事实,他师出无名,只得回转边疆。皇后没有了我这个假想的对手,想必每里睡眠好很多。至于夏侯辰,我帮他这么大一个忙,让他既成功地摆了太后,又未起大的波澜,他应该感谢我才是。

  不过,依往例来看,他依旧不会感谢我。

  这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我偶尔也会想想,太后到底是由谁人所害?既不是我,到底是谁放不过她?但马上我便不再细想,太后仇敌宫,连她亲手养大的皇上亦与她翻脸,我又何必在此事上再花心思?

  颈部的伤本不深,未伤及动脉,过了十几天,便渐渐地好了。娘亲每天为我熬汤,拔除体内多余的毒素,毒渐渐除清,人也养得滋润起来,居然胖了不少。

  娘亲大感欣慰,告诉我道:“妹妹,你看你珠圆玉润的样子,十足十以前那样。

  瞧瞧你在宫中这几年,瘦成什么样了?”

  我自不会告诉她,我在宫里头吃穿用度虽俱是最好的,可每天思虑不停,哪会胖得起来?

  我斩断了与宫里头的一切关系,那里的人与事已不关我的事。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又过了十几,那些我原本去争去抢去巴结的人居然都面目模糊起来。我想,再多一段时间,我便连想都想不起他们来了吧。

  京城风平静,听闻信王已带人回了边疆,可太后遇害一案官府却从未颁发正式的公文。这让我不有些忧心,很害怕其中又节外生枝。一年一度的节游行又来了。每到这一,皇上便会率领一帮朝臣或宠妃,登上城楼观看烟火,与民同庆,到第二清晨,再由仪仗队开路,巡过京师最大最宽的一条青石板路。

  这一,也是皇帝与民众最接近的日子,是所谓的与民同庆的日子。

  我的案件仿佛泥入了水潭,未掀起半点儿花。原本不应该这么平静的,我隐隐感觉害怕。

  娘亲隐于幕后,生意不是太大。在京城之中这样中等生意的店铺约有百来家,我们除却做工精致一点儿,丝毫不引人注目。娘亲感觉到我的担忧,反劝我道:“我们离开京城去往别处不也一样?”

  我摇了摇头“事情未解决之前,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各个城门口不知有多少暗探在观察搜索。再说我们原本就不是能经得住奔波的人,还不如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动,反而出乎他们的意料。”

  娘亲听我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劝说。

  我的伤口痊愈之后,平闲极无聊,便也偶尔与娘亲出去。每次皆戴帷纱而行,所去之地皆为偏僻之处。因面纱遮面,无人能识,渐渐地,我便去娘亲的铺子打理生意。自己只居于内室,一切皆吩咐下人来做,我只指导下人们绣制图样而已。

  寥寥几句,便引得一班匠人心服不已。她们哪里知道,我的功力是经过十来年磨砺而成的?

  即便如此,我依旧小心翼翼,所设计的花式绝不涉及宫内式样,全以天然为主,也不做豪门大宅生意,保持在中等偏上水平,倒也银钱不缺,生活得自由自在。

  有时我坐在店内,望着街道上行人如梭,太阳光给黄土地铺上一层金粉,灰尘在空气之中如仙灵般的舞动,便觉得红墙内的争斗有如一场梦,但梦醒之后的生活却是如此平淡,我甘心吗?

  但我是一个惯会审时之人,宫内的局面对我来说如此危险,我还能回去吗?

  一想及此,我便把这一点儿妄想抛诸脑后。宫里虽为权势的中心,可没有各方面的支持,哪能站得稳。与那不切实际的权位惑相比,自己的性命还是更重要一些。

  时光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这一阳光明媚,因前一晚下了雨,空气中还残留着雨气的味道,清新稚淡,想到好几未和娘亲四周围逛逛了,我便打扮整齐,披着内衬狐狸的披风,准备去隔壁邀请娘亲一同出去购买些金丝银线回来,也好研究些新款。我们铺子里的货品毕竟不能与宫里的有相同之处。

  风声平静之后,我们始终要离开京城的。各省所出的珠钗佩环贡品我皆了如指掌,待一切皆定,我便携同娘亲离开京师。天下这么大,总有我的立身之处。

  来到娘亲的屋子里,却发现娘亲未曾回来睡觉,我便知道娘亲又一夜未睡,想是铺子里新收了客人的订单,她前去督促帮忙了。娘亲的脾气还是这样,争强好胜,真不知以前她居于大娘之下,是怎么忍下来的。叫服侍的丫环上了杯茶给我,我便坐在她的屋子里等待她归来。屋子里布置得华丽非常,有些刺绣摆设更是娘亲亲手绣威的,美丽绝伦。

  红木雕就的三面屏风围着架子,青帐上钧绣着雏乌争食的图案。屏风上用纯正的、鲜滴的朱红,再加上漂亮的金箔,雕出的一幅幅不是平常闺阁常雕的《琵琶记》等画像,而大多是稚子投球、顽童戏水等图案。我仿佛发现娘亲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她房间里的一景一物,无不寄托着对我的思念。

  正四周围打量着,听见身后有声,回过头来,却是娘亲回来了。她脸上略有些疲倦,见我等着她,便笑道:“妹妹,这么早便起身了?这次那个客人要求可真高,幸好娘亲功力尚在,赶了几天,好不容易才赶了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环把一个精美至极的黄檀木盒放在了梳妆台上。那木盒年代久远,已经被人手抚摸得光滑至极。盒上坐在绷架旁边手持针线的绣娘,仿佛从盒盖上突了出来。这是娘亲的绣盒,里面放的,都是她平里舍不得用的绣针,有大有小。我略感奇怪,便问她:“娘亲,连这个都拿了出来,看来那客人的要求的确很高。”

  娘亲略有些得意“这位客人因家中老父的寿诞之将近,求人绣一幅松鹤同的祝寿图,要求却很高,要松鹤骨骼层次分明。这等要求,需要以垫高绣的手法,使绣物有如浮雕,富立体感。他求过许多人,皆达不到要求。那一我恰好坐在帘后,听到了,一时技,便接了下来。那人价钱出得极高,够我们娘儿俩以后的生活了。”

  我奇道:“娘亲,是什么人如此富贵?”

  她道:“这我倒不知。看那人的穿着打扮不是寻常人,反倒像番外过来的。

  妹妹你放心,娘亲不会如此糊涂的,不会了马脚,此人绝对和官衙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略放下心来,便笑道:“娘亲的刺绣功夫不减当年,一定让那人满意而归了。”

  娘亲被我逗得开心,笑道:“多年未曾动手,初初动手,倒是有些生疏…”

  我掩嘴一笑,便不多作言语。娘亲难得如此高兴,我又何必打扰她的雅兴。

  她偶技艺,当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吧?想我身份一向低微,在那人眼里当不会如此重要,不会一个多月后还派人以这么麻烦的方法找我出来吧?

  不知为何,我感觉我的死或许可以骗过一般人,但一定骗不过他。

  日子缓缓而过,一连几,宅外行人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我便暗暗放松下来,暗笑自己在宫内多年,神经过敏至极,略有风吹草动,便怀疑针对的是自己。

  这,我正懒懒地坐在黄檀椅上晒着午后的阳光,只觉浑身酥软舒适。阳光从树叶之间透了下来,照在脸上,虽闭着眼,也可感觉到那种金光耀眼。感觉有人走近,遮挡住了照在我眼皮之上的阳光,我以为是小丫头祺月,便道:“祺月,厨房的莲子粥可炖好了?炖好了便给我端来了吧。”

  良久未听到她出声,我微睁开眼,却见树影之下,背着阳光,有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我的榻旁望着我。由于他身背阳光,我一时之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大惊之下,厉声喝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转过一个角度,缓走一步,我便看清楚了他的容颜。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俊颜微冷,未说话时仿佛有无数心事,可不正是夏候辰。

  我一见之下,竟吓得不知从椅上站起下跪行礼,只喃喃地道:“不可能…”

  他轻声一笑,斑驳的阳光从树叶之间照到他的脸上,竟仿如拼凑出来的人一样。他道:“宁雨柔,你可知道朕这一个月用了多少种方法来找你?朕知道你狡猾如狐,稍有风吹草动,你便会藏匿得不知所终,所以,朕试过了无数种方法。朕跟你说的话,看来你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朕说过,只有朕答应给你了的东西,你才能拿走…”他停了停,道“包括你这条命!”

  他语气平平地说着,我却感觉到了他话语中隐藏的惊天风暴。我浑身一抖,这时才醒觉,忙滑落椅子,跪伏在地“皇上,臣妾该死。”说罢便伏地磕头不止。除了此话,我不知道还应说些什么。

  应是娘亲那一手与众不同的浮雕绣暴出我们的所在吧。老天爷当真是疏而不漏,连这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一定在想,自己已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多死一次,是吗?”

  我口不择言,只道:“皇上,臣妾怎么有如此的念头。”

  “宁雨柔,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伏地连连磕头“皇上,臣妾不敢,臣妾在皇上面前什么都不敢做。”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得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在他面前说出如此不当的话来?

  他无声无息地来到此处,给我的震惊实在太大。不知道为何,一见到他,我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害怕。

  他的脸庞藏在浓密的树影之间,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为何他会花这么大的工夫,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找我?既然他最终以娘亲的一手浮雕绣才得到线索,我便知道,他找的并不是我们一家绣房。如此的心思,如此的人力,只为了找我回去?

  忽然之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是我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莫非他真的对我有了几分情意?如若如此,我倒可以善加利用。

  如此一想,我便试探着抬起头来,对他道:“皇上,臣妾实不该丢下皇上的,可臣妾实在怕死,只得只身逃了出来。臣妾出来之后,甚感后悔,每每念及皇上。便…”

  只要我望得他脸上有半分对我的情意,我便有了筹码,或许能因此而峰回路转。

  他的脸从树荫下了出来。我望见他的脸上有略略的讽刺之,眼眸硬如冰石,苍白的脸色仿若冰玉雕就,仿若看清了我的所图。他道:“宁雨柔,你若以为朕会容忍一名逃妃在外逍遥自在,你就想错了朕。朕从来不知一位低等的妃嫔有如此大的能耐。朕一向小看了你。”他嘴角有讽笑之意“如果不是朕还用得着你,朕派出来的,只怕便是杀手了。”

  他的话语如冰,我失望地垂了脸。我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意,眼眸更如千年寒冰。我忽然明白,他与我是同一类人,不会为无谓的情意所困。他之所以找到我,并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其他而来,为了我能被他利用的某些东西而来。

  一想及此,我失望之余便开始紧张地思考,要想摆当前困境,我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

  我跪在地上,望见他藏青色的衣摆渐行渐近,心中的惧怕越来越甚。我跪在地上,无法后退,只能看着他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暗想他盛怒之下会不会一脚踢了过来。可那靴子略一停顿,却往那黄檀木椅而去了。他一衣摆,便坐在了那黄檀椅子之上,姿态甚是闲适,戴着玉扳指的纤长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又落圣手,终定协议

  素白的手指衬着略有些老旧的黄,却显现出莫名的高贵来。这个人无论在哪里,都让人不可望其项背。想起他的嗜好,我心中不觉一颤。一个多月未曾有过的居于人下的感觉又来了,永远的战战兢兢,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永远准备着让他发,脸上却只能挂着永远的微笑。我跪在地上,忽地心中升起无比的厌烦,难道我所做的一切挣扎,换来的,只是如此吗?

  难道我便永远都无法逃脱了吗?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你不是一向有千百个理由,千百张嘴,来应对朕的吗?”

  虽然心中的无力感是那么的浓,可经年累月的积威之下,我又怎么敢捋其虎须?我只得答道:“皇上,既被皇上发现,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请皇上明白,臣妾此次出逃,只不过是在帮助皇上稳定了朝局之后,臣妾应得的小小报酬罢了。”

  一咬牙,我终于把埋在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自认为,这次的事件,这样的处理,对他未稳的朝局来说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何必苦苦相

  他淡淡的语气在我头顶响起“你是朕的爱妃,你认为朕能容许朕的女人落在外吗?这次的事你的确帮了胱努朕若再追究,倒引起你心中不…”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静静地讲出这番话来,雍和公正,我的心却在渐渐变冷。他的确对我无半分情意,有的,只是利用而已。

  “臣妾谨听皇上教诲。”

  “朕既找到了你,你想逍遥便不可能了。朕便把话对你挑明了,朕尚需要你…”他一说出这句话我便明白,他有求于我,而且不得不求我。我一反之前的懊恼,浑身紧绷起来。他有何要求我的?如今宫内一片祥和,由皇后主持大局,而皇后事事以他为先,他还有何不的?

  莫非,这些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对皇后并不是如此?想想先皇在位之时,不就是因为上官一族的坐大,才使得先皇病重之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让他险些不能登上帝位?一想到此,我便心中豁亮。他怎么可能让时家在朝堂上坐大?他先是培养了一个师媛媛出来,结果师媛媛却是一个不争气的,失了孩儿之后便一蹶不振,师家在朝堂上也渐渐斗不过时家。时凤芹做皇后虽然低调谨慎,可听说时家在朝廷上的气焰却颇为嚣张,隐隐有当年上官族的风范。难道他要向皇后下手了?

  我膝盖跪得生疼,却不敢起身,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若真如此,我便来了自己平生最大的机会。若能扳倒皇后,除去我在宫里最大的敌手…

  不知道为何,我虽浑身兴奋不已,却想起了时凤芹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表哥”那个时候,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深情款款,一举手一投足,仿若一幅绝美图画,羡煞多少宫妃,可今,却…

  一思及此,先前因看不到他对我有丝毫情意而产生的失望便无影无踪,我更庆幸自己从未放半分心思在这个男人身上。我抬起头,道:“皇上,只要能抵消臣妾今次所犯的罪,臣妾愿听从皇上差遗,万死不辞。”

  他微微一笑“爱妃始终是一个明白人。不用朕多说,你便明白了朕的心思。朕知道你是何种人,既已背叛了一次太后,再背叛一次皇后又有何妨?”

  我略感羞愧,但望向他的脸,却没有看到一丝的讽刺之,反而是眼眸颜色渐深,上下打量着我的身形。我暗叫不妙,他对我又起了那样的心思?

  “多未见,爱妃容颜更甚从前。看来爱妃无论在哪里,都过得很好。”他的手抚上我的面颊,又顺势摸上了我的颈脖“看来还胖了不少。爱妃当真心宽体胖。”

  我强忍着不转开头颈,多不曾呆在宫内,我已有些忘了在此时此刻该是如何的表情,只觉脸上一下子僵住了。

  “皇上,院中尚有人,不如等臣妾回宫之后…”

  我不想娘亲看见我这个样子,不想有任何流言传到她的耳内。所有恩宠的表象揭开之后,不过如此。

  他一笑:“爱妃放心,这院内不会有别人,仅有我们两个而已。”

  看来他决意将我的尊严彻底撕下,连这个仅有的安乐窝都不愿留给我。在他的眼内,我便是这样一个女人,可任他践踏,任他侮辱,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我今穿的,是一件大领的襦衫,高高的领子向外翻开,出优美的脖子,未曾想却方便了他。他的手顺势而下,一下子探了进去。今虽有阳光照,他的手却奇冷无比,冻得我一阵哆嗦。他另一只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搂我入怀。我的腿骨撞上了硬木黄椅,只感觉一阵刺痛透膝而来,又怎能维持微笑?

  他却道:“朕让你痛苦吗?”

  他嘴角含笑,脸上出的却是嗜血般的残忍。我心中一惊,忙笑道:“臣妾怎么会如此认为…”

  衣衫被从中撕开,我上半身在他的面前,感觉暖暖的阳光变冷,拂过身上的肌肤,冷得我一阵哆嗦。他一把捞过挂在椅背上的狐狸长被风,兜住了我。我刚感觉暖意顿生,他的手指却顺势而下,没有丝毫迟疑地撕碎了我的襦

  我咬牙暗暗忍受,道:“皇上,外面风寒,您别看凉了,不如我们进屋…”

  他低声道:“太阳底下不好吗?”

  他的脸浮起红,眼眸愈加深黑,手指在我身上游移,却不像开始那样冰冷,带了微微的暖意。有披风遮挡,我并不感觉寒冷,可他的手移动抚摸的地方却让我羞恼难堪。到最后,他便环住了我的部,揭起自己的衣服下摆,将我托起,毫不怜惜地穿刺了我。那一瞬间的痛楚让我的双腿不由自住地环住了他的,以求减轻痛楚,却换得他眼内情更重,动作更快。我一个月未曾试过这等滋味,只感觉那种痛楚由下而上,渐渐浸透了我。我终于明白,他不会放过我的,便是只当他的一件玩物,在他没玩厌之前,也不会放过我的。我徒劳地做了这许多事,依旧没法逃出他的手掌。我怎么能忘了,他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阳光依旧明媚,偶尔透过树叶照在我们的身上。如此烈的运动,他脸上却无汗迹,只略有些红。我尽量地胡思想,这人,倒真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为减轻一波接着一波的痛楚,我唯有想让自己高兴一点儿的事。这一次他来,倒给了我一个极有利的信息。若皇后倒台,我从中可获多大的利?他果然懂得我的心思,在我面前摆了一个极人的苹果,让我不得不受之惑。

  他总算给我留了一份薄面,让人守住了前后门。当他与我在院内荒唐的时候,果真没有人进来瞧见。我的缜密计划,短暂的出逃,正如他所说,让他蒙羞,让他感觉辱,让他无休止地折腾我,直至他心满意足。

  待我洗漱完毕,换了衣裳,他才让人放了娘亲和下人入院。娘亲一进院子,见我神色如常,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连向夏候辰请罪。夏候辰这时却显得大方,并不责怪于她。私下里,娘亲惊疑未定,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我尽量不去想刚刚的那场疯狂,只想着若我回宫,有了夏候辰的暗中帮助,扳倒皇后之后,我会得到多大的利。一想及此,我便知道我面上的表情是兴奋的,没有丝毫的哀。我道:“娘亲,皇上知道太后那里不关我的事。您别担心,这次回宫,我不会任人鱼了。”

  果然,娘亲相信了我,却有些遗憾:“妹妹,才刚刚相聚没有多久,便要分离了。”

  我想及此,也黯然神伤。这种银杏的院子,虽没有皇宫富丽堂皇,却是我唯一能安心睡个好觉的地方。

  我道:“娘亲别担心,女儿有了机会,必让皇上接娘亲入宫相会…”

  娘亲担心地道:“太后那件案子,他们不会再死咬着不放了吗?”

  我道:“我并未做什么,全是他们莫须有的猜测。几个眼神,几个慌乱的神色,便让他们以为娘亲做的香囊有问题,并无真凭实据。您放心,皇后不会以此发难的。她那样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怎么会犯如此错误呢?”

  的御若我回宫,她便知道接我回宫的人已明白真相。她不会冒着与皇上闹翻的危险向我发难。我估计,她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对我,甚至会更好。

  马车走在回宫的途中。凡与皇宫沾上关系,连石板路都铺得分外平整。这条通往皇宫的石板大道自是笔直宽敞的。周围的邻人原以为小院里住的不过是普通的母女,当代表皇室的八匹马拉的马车从我家院子里行走出来的时候,引得不少人观看。我虽蒙了面纱,也可感觉周围人的目光有如探灯,投在我的身上。此后,娘亲又要搬家了吧?

  我与夏侯辰坐在马车之中,适才的荒唐让我身体疲惫不堪,还好他已足,倒没在马车内再动手脚。奇怪的是,我的精神却是无比的兴奋。一想到要与那位出身豪门世家的女子针锋相对,我便全无疲意。我已无法想得周全,无法顾及若夏侯辰中途翻脸我要怎么样。如今的我,便如离弦的箭,再也回不了头。

  更何况,夏候辰怎会让我回头?

  马车行驶途中,夏侯辰一言不发。有他坐在身边,我又怎敢稍动,只得端端正正地坐着。实在忍不住了,便揭开马车的门帘往外望去,恰好看见了巍峨的宫门、宫门之前随风飘着的麒麟旗,还有门墙之上朱漆的红色。

  “你这样的女人,若不回宫,哪里有你的立身之地?”夏候辰忽在我的身边淡淡地道。

  我听他又开始尖酸起来,唯有沉默不语。他倒说中了我的心思,与娘亲在一起的一个月,生活虽然舒适自在,但我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每每午夜梦回,睁开眼瞧见青纱帐顶上的百荷之图,我总以为是宫内富丽的牡丹花。那一瞬间的怅然若失,又岂能用言语来形容?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见我不答,也不理我,直至马车驶进宫内,才道:“那兰若轩不好住了。朕不喜欢那地方的名字,总感觉有些不祥,你以后便住在昭祥阁吧。”

  我神情一谨,便在车内向他颔首致谢。昭祥与昭纯只一字之差,虽然一个为宫,一个为阁,但规模并不比昭纯宫小,而且离他的寝宫极近。看来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当真试图把我与皇后相提并论,让我与皇后在宫闱厮杀,借以牵制时家。

  只要我还有用,我便有了资本。

  我略有些兴奋地看着垂首行礼的宫人。一层层的红墙碧瓦在我面前渐次展开,那巍峨辉煌的建筑让人感觉渺小无比,我身边的这人,是掌控着这里一切的人,有着无比的权势。而我,在他的眼中终有了价值,从此以后,这里的权势我便要分上一杯羹,光想一想,便让我浑身的斗志发。

  吕祥阁我是知道的。师媛媛晋贵妃之后,曾向夏候辰请求搬往那里,却被夏侯辰拒绝。那是一处风景极美的所在,阁外有彩云石山,清晨阳光一照,如若祥云环绕,不负那昭祥之名。昭祥阁虽没有皇后所住的昭纯宫辉煌大气,可住过这里的妃嫔却少有厄运的,个个福泽圆。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一个好兆头呢?

  一想及此,我倒真心实意地对夏候辰道:“皇上,臣妾一定不负所托,助皇上宏图伟业…”

  夏侯辰不耐烦地道:“朕在朝堂上听惯了下面的人此等话,不想再听!”

  我一怔,深感这次见面后他的心思更加莫测起来,便沉默不语。

  虽然布帘遮挡的马车之中黑暗无比,我依旧能感觉到他双目似电。他道:“你的份位也该晋一晋了。此次太后的事虽未查清,但为免有人再拿你做文章,朕已吩咐下去,晋你为从一品的夫人,赐号华…”

  他话未说完,我已从马车座位上滚落行礼。马车车厢狭小,却也被我勉强找了个地方跪下。他给我的殊荣,是我求了多长时间都未曾得到的。师媛媛的下场原本让我降了争权夺利的心思,但当这些突如其来地来到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心底有多么的渴望它。

  我口中谢恩不已,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却如俯视大地的神祗,冷冷淡淡地道:“看来,确实只有这些才能让你高兴!”

  他的话语如冰凌一般直刺我的心底。我醒悟过来,忙对夏候辰道:“皇上,臣妾一定不负所望,当值得这些恩宠。”

  想是他见惯了人们在他面前因受恩宠而失,我这番真情换得了他更淡漠的语气“朕目光一向精准,选人从来不会选错。”

  我不敢问他怎么向世人解释太后之死,怎么下蠢蠢动的藩王,把原本归属于我身上的罪名撇清。这些消息,我以后自然会从旁人口中一一得知。见他面色不好,我略有些恶意地想,莫不是在我那里运动过剧?

  马车内光线昏暗,可不知他怎么瞧见了我的神色,冷冷地道:“你又起了什么念头?”

  我一惊,心想自己怎么一高兴便出了本心本,幸好这时康大为在外禀告:“皇上,娘娘,吕祥阁已到…”

  兰若轩的旧物自有人会送了过来。我从不对任何事物多加留恋,昭祥阁更加的金碧辉煌,摆设物件更加华美,我自然不会再惦记兰若轩的东西。步入院子,固有夏侯辰的到来,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驾,我偶一望,便见素洁在内。她的打扮与别的宫女不同,看来夏侯辰一并将她升为了昭祥阁的宫女主管。

  夏侯辰叫了平身之后,她才起身,望着我眼中有泪,想走上前,却又不敢。

  夏侯辰道:“你家娘娘刚回宫,快去准备东西梳洗,早些安歇了吧。”

  他含笑望着我,眼角之处有笑纹升起,眼神之中水漾漾,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我如师媛媛一样受他的恩宠呢。我自是还了一个笑脸给他,眼波出感激之,道:“皇上一路也辛苦了。皇上若感疲累,不如在昭祥阁歇下了。”如今我受宠,自然得有受宠的样子,身体形态、语气便无一不显现出正受宠的样子,当然也有了资格争宠。

  他神情一怔,仿佛我的表现给他造成一定的影响似的,神情微有愉悦之态,但转瞬便恢复了原样,道:“今儿朕便不歇在昭祥阁了。皇后那里,爱妃也得多走动才是,以免她心中有结。”

  我自是配合着表演“皇上请放心,臣妾心中有数。”

  我这次回来,既与他达成了协议,当然就得扮演好这个角色。不论我高兴与否,我都得如师媛媛一样,成为皇后的对手。这样才能引得皇后方寸大。我与他事先都未曾商量过应该怎样,但两人仿佛有默契,我与他说话的方式已不相同,仿若三千宠爱于一身,而他与我说话的方式也不相同,少了些尖酸,多了些体贴。传了出去,自然又是一位师媛媛崛起。

  但这次有了他的承诺,便与上次不同。我不再需要皇后,不必再借助她的权势。有他的支撑,我便有了与皇后对峙的本钱。即便我无娘家支持,可他不就是我最大的支持?

  既逃不他的手掌,何不成为他的支撑?这样倒真比成为皇后的打手强得太多。

  夏侯辰走后,我手抚比兰若轩高贵华丽得多的昭祥阁摆设:雕功精美的宝椅,白玉雕成上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玉石屏风,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即便一个简单的案几,都是司设房挑选上好的檀香木制成。这里的东西,跟皇后

  吕纯宫相比,已然不遑多让。抚摸着这一切,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心中对这些东西还是无比的渴望。我原以为我可以放下了,却原来,从未放下过。

  素洁见我如此,出欣然之“娘娘,您终于苦尽甘来了。”

  我微微一笑,未答她的话,只叫她去准备了东西梳洗。

  当浴桶备好之后,按照以往的习惯,我仍是不叫她们前来侍候——我怎么可能把夏侯辰留在我身上的伤痕让他人见到?宫内有的是养颜治肤的良药,不过两三,这些伤痕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是一个如玉般的人,换来的东西却远比这些要值。

  虽然不经意地摸到手腕上的青肿之处时,疼痛刺骨入髓,但我却轻轻地笑了。

  过了几,圣旨下到昭祥阁,封我为从一品的夫人,赐名“华”虽早知道了这个结果,但看见我当尚宫之际,常为人准备的大袖生宽袍、云霞长裙、带着玉坠子的霞帔、绛罗对襟朱衣、九株花钗的宝冠…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如此规模,与后冠只略有不同,原来权力的感觉是会让人逐渐上瘾的。

  我回来的前几,皇后都未来看我,我也未曾去拜访于她。现在既已受封,前去拜访自是应该的。

  其他妃嫔不断来宫中祝贺,我已然知道太后那件案子被李士元查出不少疑点,目标直指皇后,让朝廷上下大哗。加上我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时街道上却有时家的人出现,且被抓住了一人,据闻是时府的管家,李士元便上奏直指时家杀人灭口。如此一来,朝政之上便终辩论不休,既未查出什么真凭实据,案件便只得如此拖着。信王原本娶的就是时家长女,与时家情深厚,最后见案情最后指向了时家,再加上我是在他手上提审时不见了踪影的,他无法辩驳,只得领了圣旨,回到边疆。

  其他各路藩王见信王都如此了,便不敢妄动,这才把时局稳定了下来。

  我想不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如此一来,我所做的,便没有引起任何反响,未达到应有的结果。多以来,我以为帮了夏候辰,原来却不是。难怪我能如此顺利的入宫,原本李士元就把我设定成了受害人。经过这个案件我才明白,原来时家真的正在逐渐坐大,不然也不会在矛头指向时家之时,此事便无疾而终了,想是时家用了不少手段使事情平息的。想当初在上官一族嚣张之时,时家便能助夏侯辰顺利登上皇位,又岂是一般的世家能相比的?也许那个时候时家就有了与上官一族抗衡的本钱。如此一想,夏侯辰倒真是前门拒虎,后门引狼,难怪他急着找我回来。我心想,若形势这么严峻,让时家成了大气候的话,等皇后涎下皇子,那时候的形势便与前朝无比的相似。前朝皇上渐渐积弱,百病身,由皇后抚养太子,娘家把持朝政,难道说这一切到了本朝又会重演?

  我有一瞬间的念头,想到如果真是这样,我会不会又选错了效忠的对象。不,我摇了摇头,不管错与未错,我都不能再回头了。

  我三番五次地投靠人,又三番五次地反了她们,可能在某些人的眼内,我早已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宫中便是如此,见高就爬,见低就踩,我不过比常人动作快了一些而已。

  我只愿夏侯辰是我最后一个效忠投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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