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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转述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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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声琴音响起时,林中已多了个人。

  那是个身穿黄罗衫的少女,端庄娴淑的脸上不显一丝波澜,由她身上,你看不见半丝的打杀气焰,只有平静与祥和。她怀里抱着一把七弦琴,目光出奇柔和的从凌轩扫到了檀月。

  檀月杀气腾腾的回瞪她,月宫天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已练就碧落心法?传闻中碧落心法共有九重,只不知你练成了几重?”

  手指在一琴弦在轻轻一挑,铮的一声低从她指尖逸出,凌轩浑身一颤,四周空气骤紧,几缕暗劲悄没声息的袭向檀月。檀月一个旋身,双手挥舞,如随音起舞般,指尖出七八道光芒,化去劲气。

  “嗯,是弹灵指,那是练到第七重了。难得!”手指不停,琴音急速拔高,凌轩只觉得劲气鼓动,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

  檀月的冷笑,周围空气骤然塌陷,琴全消,月宫天子手指虽未停,然而在这真气压迫造成的空间内,竟再发不出半点响声。凌轩只觉得耳边鼓风声犹如恶鬼哭啸,凄厉刺耳。

  月宫天子面色微变,单手抚琴变为双手齐上,十青葱白玉般的纤指连拨带挑,清丽的琴音再次划破长空,钻了进来。

  凌轩只觉得身子一轻,心中说不出的惬意。琴音越拔越高,时而如暖花开,时而如傲霜欺雪,檀月的面色渐渐发白,身子晃了晃,嘴角逸出一缕鲜血。

  月宫天子的手指铮的挑起最后一道音符,余音未歇,站在圈外观战的南南突然劈出一刀,檀月恍然未知。危急下,凌轩舞剑全力挥出。天空暗了暗,劈劈啪啪的砸下一阵冰雹,其中竟还夹杂着片片雪花。

  南南被凛冽的剑气震飞老远,月宫天子的脸孔扬起,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惊讶的叹道:“没想到,竟然能有幸目睹‘飘雪剑法’。”

  凌轩收剑,一把抱住昏厥过去的檀月,神情复杂。他在危急关头,没来得及细想,竟使出了飘雪剑法,还被对方一眼识破,这事一旦传扬出去,恐怕又要惹起一场风波。

  “你还未使全力!”月宫天子凤眼斜睨,似在估量他的真正实力“如果毗舍殿所收藏的秘本记载无误,飘雪剑法全力施为时,当漫天飘雪,百步之内飘雪亦可伤人。我看你气蕴丹田,不是气力未足,而是有心使得似是而非,蓄意隐藏!”

  她的话句句点中凌轩的死,他的面色愈来愈难看。

  “只不知少侠与香雪海有何关联?”

  凌轩自知就算自己全力出手,也未必能有把握将这个月宫天子当场击毙,更何况此刻身边还多了个昏不醒的檀月要维护。

  “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滚,罗唆什么!”他不耐的厉喝。

  “香雪海数百年基业,向来不问世事,明哲保身。少侠是个明白人,该知道如何立身处世,小女子言尽与此,告辞了!”她淡笑着行了个礼,裙带飘动间,已抓起南南飘出林外。

  人出林三十几丈开外,忽远远送来温柔低语:“碧落九重,这小姑娘已练至第八重,至九重威力扩增百倍,练功者永失心智,魔大发,遇人杀人,神杀神。你若要保全性命,最好不要再把她留在身边!”

  凌轩低下头看着怀中正紧闭双目的檀月。小丫头苍白的双靥正一点点的恢复红润,挂着血丝的角逸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他伸出袖子,将她角的血丝轻轻擦拭干净,暗暗叹了口气。

  月宫天子最后的留言的确给予他无比震惊,也正因为此,要他将檀月就此扔下不管,他实在做不到。他相信檀月的本天真纯朴,并非恶人。

  到底是谁将这恶的碧落九重心法传授于她,让她陷入人魔替,不复人的地步?

  这样做又是为何居心?

  回过神时,却猛然发觉阿妍尸体上的血在不知不觉中竟化作了一滩血水,空余下一具套着衣服的骷髅骨架。

  魔道行事作风的确是出人意料,凌轩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具骷髅,忽然在她那身紫衣襟上发现了一块碧绿的玉佩。拿起来看时,只见玉佩正反两面各刻有两个篆体小字,正面为“上尸”反面为“青姑”

  “上尸青姑?”凌轩不解其意,想了想将玉佩收起。这些江湖人物他并不,但如果去问萧寂雨,当能找出一丝线索。

  他将檀月背在背上,正要去看婴宁,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微的呻。他回头一看,倒一口冷气,只见身是血的杨佑威居然又坐了起来,还用他唯一的那只左手对着他招了招手。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凌公子,请你过来!”字正腔圆,虽然底虚气弱,但的的确确是杨佑威的声音没错。

  凌轩疾步赶至他身旁,问道:“杨掌柜,你没事吧?”

  杨佑威惨然的出一丝笑容:“幸好我用闭气之法瞒住了她们!”他忽然伸手牢牢的抓住凌轩的胳膊,五指紧紧掐进他的里“答应我一件事,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凌轩狐疑的看着他开始大口大口的气。

  “我仅凭一口真气续命,只能说一遍,你…你听清楚了。求你护送婴宁姑娘…到最近的周口辉孜钱庄分号…飞鸽传书至京都,就说魔…魔教中人要夺…朱天令,让东家不要再等婴宁姑娘…先将朱天令…赶紧送进宫去手,不…不能再等了,否则迟了…闪失,辉孜钱庄…担不起…要…要…要有大祸临…临…”

  最后一个字终于没能说出口,他吐尽仅有的一口气,双目睁着老大,却永远停止了呼吸。

  杨佑威的待不甚清楚,他听了自然一知半解,但老人临终遗言,无论如何总要替他完成心愿才是。

  他放下杨佑威的尸体,扶起婴宁,见她虽然面无血,却尚有呼吸,心下略感宽慰。

  他向来不问过凡尘琐事,却没料到这次无意中踏入这个充血雨腥风的所谓江湖,便接连遇上意想不到的事情。

  事到如今,他即便想全身而退也已是不能,不由心生感慨,仰天轻叹。

  檀月清醒后,果然将竹林内发生的打斗片段从记忆中自动抹去!

  除此之外,凌轩还发现一件奇特的怪事。在昏中,檀月竟能自我疗伤,等到她醒来时,已恢复生龙活虎,完全找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这种本事,恐怕也是修习碧落心法的一种吧。

  想起月宫天子的警告,凌轩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再让檀月出手了!

  至于婴宁,她因为受惊过度,变得郁郁寡,沉默了许多。在将她送到辉孜钱庄周口镇分号时,她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就在周口分号的尤大掌柜亲自护送下,登上了赶往京都的马车。

  凌轩表面上虽然拒绝了尤大掌柜的邀请,但他念着杨佑威的临终托付,仍是暗中一路尾随,保护着婴宁北上。

  檀月为此,还大大的冲他发了顿脾气。

  辉孜钱庄这次肯定做了周密的部署,车队白天只走官道,夜晚投宿也在大城镇,绝不贪图赶路。三后,又有百余人分批陆续从北方赶至,辉孜钱庄人多势众,其中更不乏高手,以月宫天子之的魔道妖若是再想劫车,也未必会讨得好去。

  凌轩略感放心,车队终在八月初二这一傍晚平平安安的进了京城。

  京都的繁华,出乎凌轩所能想像,檀月更是兴高采烈,一扫路上的不快。

  婴宁已安全抵达京都,杨佑威的托付已算完成——其实杨佑威只求他护送婴宁至周口镇,他却将她送至京都,这其中不免也有他个人的感情因素加在里头。不管怎么说,与婴宁相识一场,总不希望看到她有事。

  檀月执意要逛夜市,凌轩瞧她兴奋的小脸通红,不忍拒绝,跟着她从东城一直游到西城。

  戌时将过,街上摆摊的小贩纷纷收摊回家,凌轩这才想起两人还未找到客栈落脚。

  正要准备投栈,前头走来七八个彪形汉子,虽着寻常百姓服饰,但凌轩从他们的脚步上看出,个个都身怀上乘武功。

  他们一字排开,拦住二人去路。檀月哈的笑道:“真有趣,这一路上闷都闷死我了,总算可以舒展一下筋骨啦!”

  “你给我老实的一边呆着,没你什么事!”凌轩将她拽到身后,不许她出手。

  这时人群一分,留出个空档来,一名个子不高,直的灰袍老者走了过来,一双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太阳高高凸起,下巴胡须灰白相杂,却给人以精明简练的感觉。

  目光在凌轩身上打了个转,他忽然哈哈笑道:“寂雨这小子,原来真有个如此一表人才的兄弟!枉老夫跟他相多年,他却还与我守口如瓶!”

  凌轩与萧寂雨的关系,除了黎婳,并无其他人知晓。

  凌轩剑眉一轩,正要否认,那老者却拉住他的手,亲切的道:“忘了自我介绍啦。老夫周璠,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京都六扇门总捕周璠?”事实上,凌轩听过这个名字,也只是偷听岳先生与杨佑威对话时得来的。

  执掌六扇门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恶之人,更何况听起来他跟萧寂雨确实有点识。

  “小兄弟到了京都,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弟兄们在城门口看见你,我还不知道呢!走,去吃宵夜,悦福楼雅座,我定了席,还请了京面上的一些知名绅士陪席,正候着呢。”

  不由分说,拉了凌轩就走。檀月正饿着呢,听说有吃的,哪能不高兴,反一个劲的催着赶快去。

  悦福楼空的大厅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下,掌柜的在眯着眼打盹,瞅见周璠领人来,忙打起精神招呼:“总捕大人,楼上请,陆爷正等着呢,您不来都不敢擅自开席!”边说边亲自领人上楼,周璠带来的七八名随从,在大厅里三三两两的分桌坐了,自有小二忙着点灯张罗。

  二楼雅间里,用沉香檀木的雕镂屏风隔开,至里间摆了桌酒席,席上坐了三名商贾模样的男子,一位纱衣珠钗的妙龄少女。

  这四个人看见周璠,忙站起相,周璠替凌轩一一介绍。

  “你应该听说过全国最大的钱庄吧,这几位便是辉孜钱庄的四位东家。这是二东家陆至元,这是三东家方,这是四东家承临,这一位…”指到那妙龄少女时却顿住了。

  陆至元含笑接道:“这位是我们大哥的掌上明珠,米薰!”

  “我爹爹有事不能来,特意让侄女代他老人家来招呼贵客。”米薰的声音甜甜糯糯的,笑容也如同天上的云霓,随意散发出夺人光彩。

  檀月跟她相比,犹如一个还未懂事的小娃娃。即使在婴宁面前,檀月也始终保持着傲气,这时看到光彩照人的米薰,却不有些自惭起来。

  看这等阵势,绝非是普通的吃一顿宵夜而已,辉孜钱庄四大台柱倒一下子来了三,而且还是总捕周璠拉的人。

  “呵呵,其实今晚是这几位东家请客,我周某人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周璠几杯酒下肚,话也就多了。

  米薰浅笑如花,温婉的替众人斟酒,凌轩不敢贪杯,檀月却无打采的喝下一杯又一杯。

  “凌兄弟,这一杯谢你在周口拔刀相助,又替杨佑威传送消息,一路护送婴宁姑娘回京!够义气!请!”方一口喝尽,说不出的豪迈,穿的虽像是商贾,作风却是武林豪杰的派头。

  凌轩心中一凛,他们知道他替杨佑威转述遗言,这本不稀奇,但是一路护送婴宁回京,却是暗中行动,并无人知晓。

  檀月观其神色,已知他心中困惑,叹了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婴宁的马车前脚进城,我们后脚也到了,世上哪有这等凑巧的事?他们既然能掌握到你来京城的行踪,自然也能猜得出你为什么来的京城!”

  想到凌轩虽然武功高强,却是一点江湖经验也无,这场摆明了有目的而为之的宵夜,若自己不在他身边多加提点,怕是被人设计利用了还懵懂不知呢。檀月精神为之一振,笑嘻嘻的对在座的诸人说道:“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开门见山的说吧。反正吃人家的嘴软,轩哥哥,你说呢?”

  凌轩还是第一次听她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面上微微一红,哼哼唧唧的拿起酒杯假装抿了口酒。

  陆至元等人都是生意场中的老手,几句交谈,便知凌轩想法单纯,没经过多少风。倒是这个模样稚的小丫头,打一进门就只知吃喝,谁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哪曾想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是咄咄人,丝毫不容人小觑。

  陆至元等人面面相觑,周璠忙打圆场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凌兄弟能否将周口遇劫的情形跟我们详尽的重述一遍?”

  “这有何难?”檀月知道凌轩不善言辞,于是把话都揽了过来,她语音清脆,叮咚悦耳,唧唧咯咯的将发生的过程详尽的说了一遍,只是说到竹林一役与杨佑威的临终遗言时,她因为全忘光了,便随口扯一通,真真假假的瞎说一气。

  周璠等人却是越听越表情凝重,半晌,周璠叹了口气:“果然是魔教中人!”

  凌轩将那块刻有“上尸青姑”字样的玉佩拿了出来,说道:“这是那妖女身上遗留下来的东西!”

  周璠接过看时,却也是瞧不明白。传递到承临手里时,他却面色大变:“是她们!三尸神!”他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拿着玉佩的手在轻轻颤抖。

  “三尸神是何方神圣?”周璠奇怪的问,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他。

  “唉,也难怪你们没听说过,这三尸神原非我中原人士。三尸神又可分为上尸青姑、中尸白姑、下尸血姑,本领高强,在南疆被广大愚民百姓拜为神灵,会使妖之法,能施降蛊之术。三尸神一般皆为女子,死后继承人必须也为女子,代代相传。”

  “四年前我奉大哥之命到南疆巡查,预备在那里开设钱庄分号。那时便撞上了这三尸中的中尸白姑,被她百招内打断两肋骨,险些挖去了心脏。若不是帮中兄弟拼死维护,我现在哪还有命在这里陪大伙喝酒。”说着,拉开衣襟,口五个点状的伤疤,明眼人一瞧,就知是五个手指的指印,不觉心悸。

  方感慨道:“原来那次你重伤昏了半年多,竟是被那妖女所害!”

  “说来就惭愧了。”承临喝了杯酒,将玉佩紧紧的捏在手里“后来大哥曾亲入南疆替我寻仇,却始终找不到这三尸的踪影,不想她们竟来到中原为祸苍生!”

  周璠想起云阗阁中将苏矜萝做成鬼降的箐夫人,云台上白衣飘飘,使出诡异弯刀的南南,心中大叫一声,恍然道:“原来是她们!没想到箐夫人竟是下尸血姑,她那个师姐南南,定然就是中尸白姑了!”

  箐夫人原在武林中小有名气,特别是这几年,她广结武林人士,凭借自身的美貌,手底下倒是笼络了一大批人。

  “没那么简单,绝没那么简单!”周璠开始烦躁的在雅间内不停踱步“原来他们早有预谋了,什么溟月山庄,什么八月十五比武,这些摆在明里的东西不过是些幌子。魔教不是在按兵不动,采取观望势态。他们早就有行动了!武林浩劫将至!浩劫将至啊!”他颓然的坐倒在椅上,似乎老了好几岁。

  在场的都是精明人,一点就透,除了凌轩不甚明了,檀月无所谓外,其余人均是面色大变。

  关键是魔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他们是要称霸武林,那么下一步,或者这一步他们又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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