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心有戚戚焉

　　隐蕃在临沅形同被软。

　　魏霸安排了几个卫士给他，说是保护他，其实是监视他。他每天除了在城里四处走走，看看随处可见的寻常风景，看看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欣赏一下集市上穿梭的人，**着各地口音的行商坐贾贩卖各种货物，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那些他有兴趣的地方，还在百步之外就会被各种借口拦住，连影子都瞧不着。

　　隐蕃想向魏霸**，可惜这更是不可能的，魏霸如果在军营练兵，他是连兵营都进不了，魏霸如果在府里，那就是休息时间，请勿打扰。总之一句话，您就自个儿玩吧，我没空陪你，别来烦我。

　　隐蕃本来准备拿骠骑将军的大旗来魏霸，可是他随即发现魏霸似乎根本没把李严放在眼里，至少他没有因为李严的官职比他高有什么紧张。李严这个倚仗不起作用，隐蕃只能任魏霸摆布，耐心的等着离开临沅的那一天。

　　像今天这样，魏霸能够拨冗相见，对隐蕃来说真是难得。可是这么难得的事，偏偏又被意外的客人打扰了，不由得隐蕃不留意三分。

　　隐蕃不好直接问，可是他可以绕着弯问。

　　“怎么，镇南将军要把我当礼物，送回曹魏？”隐蕃故意冷笑一声：“镇南将军还真是礼贤下士啊，就不怕骠骑将军不高兴？”

　　法邈笑笑：“元丰多虑了，这个客人和你没关系。”

　　“是吗？”隐蕃不动声的笑了一声：“那就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了，比如说卖粮给魏国的事？”

　　法邈眉头一皱：“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止于智者，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信这些谣言。你不要猜了，这客人和魏国无关。”

　　隐蕃心中一动，刚要再问，法邈把他引入一间屋子，拱了拱手，匆忙的待了两句，转身就走了。隐蕃心中紧张，他立刻思索起来。不是魏国来的，那能是哪儿？蜀汉的重臣都不在成都，莫非是皇帝刘禅的使者，还是东吴的人？隐蕃虽然不知道魏国和吴国有什么易，但是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曹睿肯定会先安抚住孙权，以免两面受敌。而孙权也一定会作壁上观，伺机而动，他们之间的协定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曹睿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争取时间罢了。

　　如果是成都来人，那隐蕃可以不用太当回事，可是如果武昌来人，那事情就严重了。

　　隐蕃心急如焚，越想越紧张。

　　…

　　魏霸和诸葛恪对面而坐，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曾经生死相搏的对手。

　　“襄正在大战，镇南将军怎么还在临沅？”诸葛恪笑**的说道：“不去襄去分一杯羹吗？”

　　魏霸哈哈大笑：“元逊兄，说起来，你和伯松是亲兄弟，可是论做人，你可没有伯松厚道啊。”

　　“此话怎么讲？”

　　“骠骑将军五万大军攻击襄，兵粮足，战术得当，取襄易如反掌，我安心的当一个运粮官就行了，又何必急吼吼的跟过去，你说是不是？知道的人说我关心骠骑将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抢功呢。我少年成名，已经谤书箧，谣言纷纷，又何必惹这身腥气？”

　　“将军对襄之战这么有信心？襄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辅国将军当年得将军之助，攻击了一个多月，也没能拿下襄。”诸葛恪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道：“难道没有了将军帮助，李严反而能攻克襄，这么说来，辅国将军当年没能拿下襄，岂不是被将军连累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魏霸面不改的说道：“元逊，你一定没去过襄。”

　　诸葛恪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你去过襄，就不会这么说了。”魏霸把襄周边的地理形势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襄城之所以易守难攻，一是因为他南面有岘山和望楚山的掩护，二是因为北面和东面是汉水，敌人无法突破，而他却可以通过樊城取得支援。如今魏军水师被我汉中水师全歼，汉水已经被我军控制，樊城望水兴叹，魏军纵有铁骑千群，无法渡过汉水，那襄就是一座孤城。既然是一座孤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攻克，你说是不是？”

　　诸葛恪眼角微微的搐了一下，魏霸说的道理并不复杂。无援不守，这个道理他懂。如果真如魏霸所说，汉中水师控制了汉水，让魏军无法渡过汉水支援襄的话，襄的陷落的确只是时间问题。当年关羽北伐，为什么先取樊城，就是要切断襄城的外援，然后困死襄。只不过后来兵力、军粮捉襟见肘，无法足战事要求，又被吴军偷袭，这才功败垂成。

　　现在李严有大军六万，兵力充足，又有魏霸为他筹备粮草，无后顾之忧，李严耐下心来，一口一口的啃，肯定能把襄拿下。如果襄落入李严的手中，蜀汉就从汉中的山里出来，在这个感之地上了一只脚，将来形势会更加复杂。

　　吴国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至于辅国将军，嘿嘿，我要说两句不逊之词。”魏霸对诸葛恪变幻的脸色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辅国将军用兵，那当然是没话说，周密如绵，无隙可击。可是他这个人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谨慎，不敢拼命。要是他敢拼命，襄当年未尝不可以攻克，要是他敢拼命，在临贺城下，我大概已经成了他的俘虏。这行军打仗，算无遗策当然重要，可是临机决断，敢打敢拼也是非常重要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诸葛恪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非常赞同魏霸的说法，因为他也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他对陆逊的用兵思路也颇有微词。魏霸批评陆逊，他自然觉得有心有戚戚焉。

　　“其实我看辅国将军也不是不敢拼，只是过于看重那些利益，不敢放手一搏罢了。”魏霸继续不遗余力的给陆逊下眼药。他知道诸葛恪和陆逊不合，也知道诸葛恪在孙权眼中很受宠，能通过诸葛恪的嘴，中伤陆逊几句，给孙权添添堵，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反正又不花力气，何乐而不为。

　　诸葛恪听得非常顺耳，不过他还没忘了自己的来意。

　　“将军真不打算参战？”

　　“不是不打算，是不想和骠骑将军争功。”魏霸沉了片刻，看了一眼诸葛恪，言又止，掩饰的笑了笑：“算了，虽说我们是盟友，可是吴王能够让我经过南郡，已经难能可贵，我再提其他的要求，那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诸葛恪心中一动，连忙笑道：“成与不成，要待大王决定，可是如果你不说，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魏霸避而不答，一脸严肃的反问道：“当初约好的，我军出襄，吴王出江淮，现在襄已经打得热闹，为什么江淮还没有动静？”

　　诸葛恪着魏霸视的目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真不知道原因吗？”

　　魏霸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们吴国君臣又在想什么。”

　　“因为你啊。”诸葛恪笑着抬起手，指了指魏霸：“有将军这样的猛虎在侧，我们怎么能不重兵防守？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大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重兵在防谁吧？”

　　“你们是担心我？”魏霸夸张的叫了起来，哭笑不得：“你们…我们是盟友啊。”

　　“将军，我们说得投缘，这些骗人的假话我们就不说了。”诸葛恪很直接的摇摇手：“你如果一直停在临沅，我们是不可能发动江淮战事的。你如果愿意去襄，我们按照现有的协议，你可以经过商定的路线北上，如果你不肯去襄，那就干脆去州过冬吧。你不离开，我们绝不出兵。”

　　魏霸眯起了眼睛，沉思半晌：“若是如此，那我可以北上，但是，我不想按我们当初商定的路线走，我要请你们再大方一点，让我的大军通过江夏，你们大王有这样的胆量吗？”

　　“将军的意思是？”

　　魏霸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起身向诸葛恪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诸葛恪莫名其妙，却又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从魏霸细微的表情变化来看，魏霸要告诉他的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能和这样一个名将讨论作战计划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至少可以了解到一些魏霸决策的思路，将来和他作战，也好有所针对。

　　诸葛恪跟着魏霸进了书房，看到那一座标注了各地地形的沙盘，不大吃一惊。他扑到沙盘面前，不可抑制的出了贪婪的眼神。

　　“将军，这是效仿马伏波的撮米为山吗？”

　　魏霸目光一闪，笑道：“元逊果然是博学多学，居然一眼道破来历，连个炫耀的机会都不给我。”

　　诸葛恪哈哈一笑，心中快慰，他不仅开了眼界，还了魏霸一头，心里自然得意。不过，等他看到那一条通过江夏的行军路线时，他所有的得意都不翼而飞，而是倒一口凉气，好半天才说道：“将军…好大的胆气。”

　　“我说过，行军作战，就是要出奇不意。”魏霸淡淡的说道：“你看吴王敢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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