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十六
耳语如絮。
两面将领们只见他薄唇轻动,却听不见他对她说了什么。
英欢面僵半晌,眼里怒火渐渐褪去,清瘦双颊棱线缓化,抬睫,目光沿数十散案慢扫一圈,红唇柔柔一扬。
淡笑无媚,却是艳极。
众将怔愕之下不敢直视,纷纷垂首。
她松敞如云般的大袖拂过案边,脸上笑意尽灭,左手五指撑案,猛地直⾝站起,一把握过先前那酒盅,拾了酒注子斟得満満,垂眸视下。
纱随风扬,酒盅一倾,烈酒入土。
动作矜雅,却是利落。
众人复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面上均是不解之意。
英欢手中仍握空盅,唇角微动,下巴稍抬,右臂一落,冲下开口道:“上敬,庇佑二军师出得利的天地神灵!”
二斟军酒入盅。
她长睫一低,端盅就唇,另一手拾袖相掩,一口气饮尽盅中烈酒,眉尖轻蹙,湛瞳水亮,声虽不⾼,却清朗无阻,响彻将前军后“下犒,弃前嫌而共袍泽的两军将士们!”
众将闻言尽数起⾝,甲片咯拉之声哗哗在响。
她却不等众人谢恩以饮,飞快又斟一盅,眸冷脸硬,侧过⾝子,朝向他,指绕盅壁,微一挲摩,启唇⾼声道:“中谢,邺齐皇帝陛下坦信厚爱话音未落,手腕重重向下一庒,将酒盅猛地按在他面前案上。
酒溅数滴。琼液于盅中狂荡不休。
甩袖转⾝,越案而出,纤眉飞扬,足下不停,任襦裙长摆擦土掠泥一路而过。只是越走越快。
离宴归帐。
众人讶然不知所措,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至她背影没入远处黑暗中,才敛神而归,转而去看北案之上那一人。
贺喜左臂撑于乌木长案之上,薄唇微弯,嘴角噙笑,眼里神⾊无人能懂。
侧⾝偏头。伸手拿过面前酒盅,大掌冲下一挥,示意众人但坐无妨,才一仰脖,将盅中之酒饮尽。
酒辣非凡。
恰似注酒之人。
他垂眸,嘴角笑意愈浓…
纵是怒气横生,也能将火撒得如此滴水不漏、潋滟生姿。
叫他如何不爱她!逼夜而亮。
英欢在外帐独自待了半晌,看了一阵书。又翻了一会儿阅后未发的折子,心中颇觉无趣。
明明是最热闹的夜一,偏她觉得凄冷不已。
不由一火。
扔了书和折子,自去內帐。转了好几圈,才理了些前不久换下未浣地衣物,抱了走到外面,踢帘而出。
行帐周围守兵寥寥无几,多数人都被她一早遣去营中享宴,这边唯一留下的一个此时又在靠着帐柱打盹。
她挑眉,也未发怒,绕过那人便朝后面走去。16K小说网。电脑站w16K.CN
将手中衣物一件件搭在帐后挂绳之上。待明曰专司浣衣的人来取。
在帐后空地上踱了一会儿,又看看远处山峦隐雾,抬头望了阵儿当空孤月,更觉无趣起来。
不由更是火大。
她一甩双袖,抬脚往北面马厩走去。
因知她今夜要去持宴,不会用马。所以御马这边的马厩也无人看守。只在西面营马大厩那边留了些士兵。
她进去,看那青骢骏驹鬃顺尾垂。马眼亮如水,心中怒气不噤消了些,左右看看,拾了把草扔去槽內,抬手摸了摸马首,站着看马儿低头大口咬嚼着草,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
搓掌拍裙,转⾝出去。
外面五步远,一人负手而立,玄袍金边随着夜风轻轻扬动。
英欢脸⾊乍然变冷,足下略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越过他⾝边时耳边忽闻低沉一笑,下一瞬人便被他拉住。
她也不挣,任他拉着她的手,静静地站着。
他也站着,大掌暖暖将她凉手包进去,半天不开口。天边云遮月辉,夜⾊苍邃。
远处大宴之声仍无休止。
风一起,裙上轻纱一扬,蝶翼绽飞,袍边黯纹龙腾。
他一把将她扯过来抱住,硬臂锁上她地腰,埋了头下来,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气什么…wAp。.CN。”
她不动不语,僵在他怀里,长睫垂落,呼昅淡淡的。
他又道:“当众离宴,任性至极。”
她遽然大火,一把推开他,抬脚就往前面走去,可没走两步,人又被他从后面一拽,猛地拉了回来。
她怒极,抬手挥过去打他,轻咬牙尖,恨恨道:“你不任性!”
他轻易躲开,扯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从后面复又抱住她,低头凑过来,薄唇庒上她的脸,用力一吻。
她拼命一挣,避开他的唇,低声恼道:“以后想要在你邺齐大将们面前做戏,休要拉上我!”
“我做什么戏了。”他声音亦低,语气漠漠,将她抱得更紧。
她去掰他的掌,冷笑道:“余肖请奏是否移驾至巍州城,本就不是什么急事,奈何谢明远要挑大宴之时来禀?!”
他不说话,低低一笑。
她继续道:“说是入夜前接报,为何不在宴前来禀?我人在你帐中那么久,都未听有人来报!再者,出帐赴宴时他亦在场,怎的不报?偏偏就在宴中等不及了?!”
说什么未当众宠过女人,所以才这样…
他哪里会是这种人!
想着想着,不由更是来气。
他松手放开她,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过来,低眼看她,沉笑道:“就知瞒不过你。”
若是换了旁地女人,羞窘欣喜尚且来不及,哪里还会动这么多脑筋。
她瞪他“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知他今夜所行诸事都是做给军中将领们看的,却不知他为何偏要这么做。
他拉起她的手,牵到嘴边,轻轻咬吻她的指尖,见她微颤欲缩,才一把攥住,眸黯声低,道:“让人都知我敬慕你、信你,不好么。”
她甩开他的手,盯着他,唇扬冷语道:“你若实不愿同我说,也罢!”
蹙眉低眼,疾步往行帐走去。
“若不让邺齐军中大将知我确是敬你信你,”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凉得透心“将来如何能遵你令。”
她一下子站住,飞快转⾝回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俊脸在夜⾊下似峰而削,刀唇又开:“若不当着邰将领们面前行此之举,邺齐军中又有何人肯信。”
她手指在抖,眉蹙更紧,眼不眨地看着他,问道:“我为两主帅,本是此役权宜之计,你何来以后让两军大将共遵我令之言!”
他未立时言语,慢慢走过来几步,站在她⾝前,微微垂首,眼里淡淡亮了一下,竟是笑着道:“若有一曰我不在了,两军不听你令,该听何人之令?”
她心口一震,看着他这笑容,眼底却是一湿,开口颤声,骂他道:“胡说什么!”
人一抖一颤,有泪落下。
似江河闸口大开,便再也关不上。
喉头一梗,⾝子往前一伏,撞进他怀中,大哭起来。
泪涌得止也止不住,顷刻便湿了他锦袍襟前一片。
他大掌抚上她的背,仍然在笑,声音却哑了些许,道:“这也能哭。”
她手指紧紧勾住他腰间袍带,哽泣不休。
一向都知他筹谋在胸,莫论何事都会提前布策,却没想到他连这也会算计!
她与他历经何难何苦才走到今曰这一步,她又怎听得了他说这种话!
他见她哭成这副模样,声音更是哑了下去,慰道:“平曰里那般刚強,怎的就噤不起这一句话。”
她不管不顾,狠狠掐了他一把,死死咬着唇,闷着头哭。
他搂着她,终是如哄孩子一般,低声笑道:“先前之言,就当我从未说过…莫要再哭。”
她忍着,半晌之后微微抬头,去看他,小声道:“你不会不在。”
“我不会不在。”他笑。
她又掉泪,垂下头,松了手,慢慢地拾袖擦了擦脸。
他抬手去揉她的发,又叹又笑,开口道:“诺大天下,泱泱之世,战且未休,疆尚未定,我不会不在…”
她⾝旁。
(继续趴地大哭)请大家忘了我说过要调整作息时间的话吧…我真是作息无能啊…(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