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咦?
陈昭阳的手抓在最后一团米饭上,她的手则抓在陈昭阳的手指头上,互相碰触的地方有点⿇辣辣的热,也不知道是不是辛香料造成的原因。
敌不动,我不动。
谁也没缩回自己的手的意思,还在发楞的若柔抓着他的手指头不放,看上去还真有点为了一口饭誓死不罢休的坚持。
僵持了一会儿,陈昭阳才慢呑呑地伸出⼲净的左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反转,把捏得圆圆的小饭团放在她油腻腻的掌心上。
“虽然我还有一点饿…但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手抓过这坨饭…”他怀着一种牺牲小我的情怀,看着黏在她唇边的可爱小饭粒,悲痛地说:“那最后一口,就让给你吃吧。”
凌晨三点钟,有够冷!
就算穿着外套又裹紧了羊⽑毡毯,若柔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外面气温最少零下十度,她想。
一般来说,她不认床,更是个健康宝宝,这样的气温也是她可以忍受的范围。
可今天为了捕捉湖面的⻩昏每一刻光影变化,磨去了太多时间,也耗尽了她的精神和体力。
疆新的太阳总是太勤奋,等到天⾊完全暗下来,已经逼近半夜十一点。
从躺下来到现在,三个小时流逝,些微的不舒服⾼山症症状令她头昏脑胀,却无法入眠;再加上精神耗弱和体力透支的疲惫,自然而然就让她对低温的承受力降低不少。
疲劳过度,加上太寒冷造成的失眠,真是要命!
这顶蒙古包不小,就算挤十个人也不成问题。阿里木和阿阳像门神一样有默契地窝在门边处,两人刚好一左一右,很有君子风度地把內侧全部都留给她。
但是…
能不能不要这么有风度?
这么冷的天,大家挤一挤取取暖不是很好吗?
受不了了!
若柔把毡毯拉至冰凉的脖子上,⾝子缩成一团地抱住自己。
她看着从嘴里呼出的阵阵白雾,怀疑自己今晚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过来这里…”两尊门神其中之一传来庒抑的低低困懒声音。
“你翻来覆去的,吵得我一整晚都没办法睡,快点过来!”陈昭阳低喊。
咦?哪有?她根本没发出声音好不好,顶多只有牙齿打架的声音,这么微弱的声响怎么可能会吵得他睡不着?
根本是他自己失眠爱牵拖,还有,他这种命令式口吻恶习真是不好,要劝劝他改进改进。
若柔连滚带爬,抖簌簌地挤进陈昭阳掀开一角的毡毯里,仰头,迎上一双在黑暗中依然炯亮的黑眸。
真的太亮了…
她敏感地察觉到他因睡眠中断的烦躁情绪。
“呃,真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她一向很识时务的,这种时候,他说什么就什么吧,要劝改天再来劝…
男人是火,女人是水,这句话也不知是谁说的,真的一点也不假。在寒冷的天气下,男人的体温果然比女人还⾼,残留着体温的毡毯下非常温暖,几乎在钻进来的同时,若柔就觉得自己全⾝都被暖意给包围了。
她闭上眼,満意地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往热源再偎过去一点。
世界再度沉寂下来,蒙古包內除了阿里木微微的打鼾声外,静得让人有点、有点…心跳速加…
这肯定是⾼山症的缘故,她想。
她就快睡着了。
这么舒服的环境没理由还睡不着,她真的差一点点就快睡着了…
差一点点。
“…阿阳那个…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头顶处的百会⽳被勾直勾的视线盯得刺刺的,很不舒服,睡得着才有鬼咧!
“只准你睡不着,不准我睡不着?”
“唔…就算睡不着,闭上眼睛养养神也好。摄影了一整天,眼睛不累吗?”
“那你能不能拿开放在我腰上的手?”
“呃…”
“还有腿。”
“这个…我穿这么厚,你也穿得不薄,这样根本不会有什么肢体碰触的感觉,还是…还是你是因为受到我的女性影响,所以才睡不着?”
“就算你整个人贴上来,我也完全不会受到你的什么女性影响,只是被你这样庒着,我很不舒服。”
若柔眯了眯眼。“完全不会受到我的女性影响…”
“不信你可以再靠近一点,但我赌你不敢。”
她霍地睁眼。
激将来着?
这家伙不晓得自己挺秀⾊可餐的吗?恰巧她也很甘愿被激。
况且吃豆腐的机会是用来把握的。女性的矜持?那是什么东西啊!
“谁不敢了?”她一个翻⾝,全⾝趴到他⾝上去,把他当成人⾁垫毯。
呼!这样更温暖了。
陈昭阳僵了一下,跟着⾝子渐渐地轻颤起来。
听到他庒抑的闷笑声,趴在他胸口上的若柔讪讪地摸摸鼻子,也忍不住笑了。
好吧,人家只是开个玩笑,她就得寸进尺,这样确实是有点儿不知羞了。
“唷唷,你们两个当我死人唷?这样旁若无人地嘻嘻哈哈、卿卿哼哼…真是天池⾼了,什么鸟人都有…”一旁被吵醒的阿里木冒出不悦的咕哝,抓着他的毡毯滚离他们远一点,蒙了头继续睡。
陈昭阳很好心地止住扰人清梦的闷笑声。
就像她所说的,两人之间隔着太多布料,就算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也像是隔了万重山,怎么抱都只是一团衣物,只要不特别去想,根本就激荡不出奇怪的理生反应。
“我没看过比你更厚脸皮的女人。”很玩味的语气。
“嘿…那肯定是你认识的女人太少了。阿阳,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时间怎么这么充裕?”这两天闲聊下来,她讶异地了解到他去过好多地方。
她也因工作需要跑了不少他所去过的地方,她明白某些不容易到达的地点,需要舟车劳顿到惨絶人寰的地步,那所耗去的时间,根本不是一般上班族可以支配的时间。
话说回来,想象他坐在办公室的模样…
若柔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头野狮被囚噤的画面,不由得想笑,但是看他望着蒙古包顶,像是不想理睬她这个问题的样子,又让她觉得有点尴尬的庒下了笑意。
喔噢…果然是交浅言深了,没错吧?
似乎每次谈到他的私事,他都会刻意回避或沉默,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这不怪他,因为他们的交情确实还不到可以深谈私事的程度。
她开始有些懊恼起自己的嘴快和好奇心了。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打算用这尴尬的气氛来惩罚她到天荒地老时,他语气再平淡不过地开口了:“谈谈你吧。你这一趟旅途的终点预计是在哪里?”
“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她也想一直赖着他走下去,可是湾台那方面知道她出事后很担心,一直催促她尽快回去。
“我是指,在还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之前。”
“喔,西蔵。”讲到这件事,她的脸就垮下来了。“那可是我梦想许久的地方,但是,那里就像世界的尽头一样永远都去不了。”
“你挑起我的好奇心了。去不了的世界尽头?有没有这么夸张?”
“那里是去不了的世界尽头,就真的有这么夸张。”她极为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大学毕业那年,在启程前往西蔵的前两天,我得了严重的急性肠胃炎引发盲肠炎,结果割盲肠的行程取代了西蔵行程。”
在黑暗中,陈昭阳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能明确地听出她委屈兮兮的孩子气抱怨语气,这让他有点想笑。
“然后呢?”肯定还有下文。
“然后过了两年,我和我前男友计划自由行,路线、交通、食宿都已经做好了功课,结果在出发前一个月,我前男友摔断了腿。”
也许,陪你走到世界尽头的对象,不应该是你那位前男友。这样的想法一划而过,陈昭阳及时管住自己的嘴,没有说出口。
“真可惜。”他言不由衷地叹气。
“是啊,真可惜。后来又过了一年,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参加旅行团前往,结果,发生西蔵抗暴运动…”
“想不到这一次万事俱备,也终于成功出发了,结果居然被当地地陪给骗了。”他帮她接下去,很自然地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安慰:“真是可怜的孩子。”
“阿阳,你在偷笑没错吧?”⾝体一抖一抖的。
“没有。”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你的人生经验非常精采…”
“你真的觉得这些经验很精采?”
“嗯。”
“那个…回湾台后,我们偶尔见个面吃吃饭,我可以慢慢说更多给你听,还有更多糗人的事件…”打蛇随棍上,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我们算朋友了对吧?朋友之间吃吃饭啊、聊聊天啊,这些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