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教训
屋子里只有她们姊妹四个。
她们从小一块儿长大,面上和和气气,转过⾝斗心眼使手段,彼此之间都有深刻的了解。做错了事情当面服软赔个不是,这对于别人都是很平常的事,如陈滟这般⾝份矮一截的庶女,就是跪下赔罪也不是头一次了,但惟独骄傲得永远昂着头的陈冰,却从来没向人屈过膝。所以,此时此刻,无论是陈滟陈汐”还是依稀存有从前记忆的陈澜,一时都愣住了。
“你不就是想看着我跪下来求你么?我已经跪了,你还想怎么样!”尽管跪在那儿,但陈冰那低沉而**的话听在谁耳中,都不会觉得这是赔罪亦或是求人的态度。而陈澜立时往旁边挪了两步”又看向了陈滟。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陈滟咬咬牙,三两步上前到了陈冰⾝侧,伸手就去拉人,可却被陈冰一下子甩开了手。
“滚,别碰我…”陈冰低喝了一声,人却一动不动,仿佛不在意面前已经没了人,看着陈澜的目光越发幽深冷峻“三妹妹,我出来之前,家里婆婆和老祖宗已经说了,要爵位你和杨进周尽管拿去,可你们如果又要爵位又要害人,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够子没有…”
外间欢声笑语透过门帘一阵阵地传了进来,虽然听着刻意,但却和此时屋子里冷得能够结冰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陈澜轻哼一声截断了陈冰的话时,剩余的两姊妹全都把目光转向了她,却发现刚刚还面露震惊的陈澜竟然径直在炕上坐下了。
“第一,爵位世袭是要朝廷认的,不是你们一家人想怎样就怎样;第二,我早就说过,尔之藌糖,我之砒霜”不要以为谁都像你们这样眼皮子浅;第三…”陈澜微微一顿,随即看着陈冰一字一句地说“你刚刚说到鱼死网教…想来你是觉得,你和你婆婆做过的事情”指量我一丁点都不知道?”陈冰脸⾊陡然一白,却仍是倔強地撇了撇嘴:“你别想套我的话…”
“我没趣兴套你的话!”陈澜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和之前与陈滟陈汐说话时相比,竟是一丝一毫的温度也没有“先是让太夫人送两个婢女过来,然后买通一个恶棍瞒骗她们自尽,这种下三滥手段以为能瞒得过人?你不承认也不打紧”我既然说出来了,就有相应的证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汝宁伯府江河曰下,那些罪名恶行远远不止御史弹劾的那些,要是你想再闹下去,那么我也没什么不能奉陪的,大不了咱们一桩桩一件件撕掳开来…”
“你…”陈冰只觉得一阵热血上头,蹭地站起⾝正想大骂,突然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一旁的陈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而陈汐则走动作更快,从后头上去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眼见陈冰就软软倒在了陈拖怀中,竟是昏厥过去,她才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亲什么样的女儿,什么样的婆婆就活该配什么样的媳妇…”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陈滟,镇定自若地说“回头二婶要是问起,你就实话实说,二姐歇斯底里发了瘾症,我为防给家里闹笑话,所以把人打昏了。
陈滟一下子目瞪口呆”而陈澜看着面⾊清冷的陈汐,回想起她刚刚⼲净利落的动作,忍不住心中惊叹:“五妹妹你真是…四妹妹,要是回头二婶和二姐还闹,你就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转给她”只把事情推到我⾝上就是。今天添箱之后,你的嫁妆和陪房都已经归到了老太太这儿存着”熬过这两曰她也就不能如何,更何况还有老太太…”
见陈汐二话不说就先出了屋子,陈澜撂下这话领首之后也掀帘出去了,陈滟低头看了看怀里人事不知的陈冰,突然只觉得一阵后怕。
她自然不会像陈冰这么愚蠢自大,可嫁出去就是人家的媳妇,倘若当初是她真的想方设法最后成了汝宁伯世子夫人,有汝宁伯夫人郑氏那么一个无知的婆婆,她就算再有心计又有什么用?倘若没了爵位,汝宁伯杨家甚至还不如苏家,至少苏仪还是个进士,仕途才刚刚起步,而杨家却已经是曰落西山!
至于嫡⺟待会的火气…横竖只有两三天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陈澜从东次间进了明间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陈汐的踪影。尽管很感激陈汐给自己解决了一个大⿇烦,但她更知道陈瑛如今才是这阳宇侯府的真正主人,因而也就打消了出去寻人的打算。正巧这时候,绿菩从隔仗左边的珠帘出来,一见她就笑着迎上了前。
“三姑奶奶这是要走么…”绿善故意稍稍提⾼了些声音,随即就轻轻拉***陈澜的袖子“里头已经有两位夫人先行回去了,三如奶奶若是要走,这便进去见老太太吧。”
闻弦歌知雅意,知道朱氏也明白这会儿多留她只会多事”陈澜就顺势跟着绿萼进了里头。一阵客套之后,她就在朱氏关切欣慰的目光下辞了出来,而等到出了二门,轿车也驶上前来时,她扭头又望了望这大宅门的深处,随即就打算登车,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阵马蹄声响,下一刻,一骑人就从那边墙根后头的菌道拐了出来,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
陈烘一个利落地前跃跳下马来,又随手撂下了缰绳,见陈澜愣了一愣便裣衽施礼,他就单单点了点头:“难得回来一次给姊妹添箱,居然这么早就回去了?”
“回禀三叔,家中老爷不在,老太太一人在家,我这个做媳妇的总得回去照应。”
“到底是阳宁侯府出去的,贤惠孝顺,叔全倒是好福气。”陈瑛说着便微微一笑“汝宁伯如今下狱,那些罪名据说已经审出了一多半都是属实,照此看来夺爵只怕是铁板钉钉了。叔全是杨家名正言顺的长房,如此一来,大约就能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了。”
若是此时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位长辈,那么这番话听着自然是另一番意味,可眼下陈澜却觉得心里一紧。陈瑛不会不清楚此事的意义,可偏偏却仿佛是鼓励纵容的意思,他是觉得,她从前就帮着朱氏,如今一定会借着此事让夫婿夺回爵位,顺便为陈衍曰后铺路么?如果这事真的如她先前所想那般是陈续掺和而来一脚,如今陈漠又这般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澜心中转过了无数思量,面上终究是若无其事地说:“三叔说笑了,这等大事尚未有明论,哪来的什么铁板钉钉的话?”
“哦?”陈瑛细细审视着陈澜,最后就淡淡点了点头“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如今既已为人妇,曰后当更加审慎地侍奉公婆丈夫,不要堕了咱们阳宁侯府的名声。”
撂下这长辈似的告诫,他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脚步匆匆地进了二门。而转过⾝的陈澜则是目视着他入进二门,这才登上了轿车。坐稳之后,见随行的柳姑姑也猫腰跟了上来,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挪动了一下让整个人埋在厚厚的软垫中,这才状似闭目养神似的合上了眼。
如今的局势看似极其有利,但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该有个决断了!
勾阑胡同琼芳阁。
作为京师有名的烟花之地,勾阑胡同的处处脂粉当中,也有纯粹只卖艺不卖⾝的地方,琼芳阁就是如此。这里有的是绝⾊的歌姬舞伎,却等闲不卖⾁⾊,一掷千金只为一首绕粱之音,一曲天魔之舞,却是比其余地方更像是销金窟。只不过,看得见摸不着素来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员官们最痛恨的一点,所以只要有钱,他们大多选择把看上的人赎⾝出来,这些不在贱籍的女子自比其余院子里的姑娘容易安置得多。
然而”这会儿厅堂里⾼台上歌舞正酣,各处小包厢中或是门帘⾼⾼打起,或是大门紧闭招了三两歌舞伎单独表演,丝竹声不断,可三楼角落中,一个小包厢里却充斥着低低的呻昑声。许是外头的管弦声歌唱声太大,许是那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许是地上的那个女子嘴里牢牢塞着布条,总而言之,外间没有任何人不识相地闯进来,而那个肥胖⾝影更是越发在她⾝上狂疯驰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瘫软了下来,却仍是勉力用手在那⾼耸的地方用力拍了两下。
“很好,回头爷重重赏你!”
这包厢对面的另一个包厢中,此时也是包厢门紧闭,內中的三个人却是一个专心作画,一个站在门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头的情形,一个东张西望満脸局促。良久,门边那人方才转过⾝来”看着那作画的人没好气地轻喝了一声:“喂,还画,你叫我来可是为了正事!”
“作画也是正事!”圣手刘头也不抬,只专心致志地继续画着那副美人图“既然你刚刚已经认准了,那不就结了?接下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管我什么事!”
罗旭无可奈何地看了圣手刘一眼,这才负手沉思了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抓到了这一茬有用的…——虽说递个信锦衣卫撞破这一幕不难,但欧阳行那个人阴阳怪气,再加上那处铺子的疑云未解,他实在是不放心,而且风流罪过毕竟轻得很——不管怎样,先下手为強,教训就是要狠的!想到这里,他就招手叫了那边的小家伙过来,低声对其说起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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