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夫子?”坐在前排的安小龙在叫她。
“啊?”海棠怔怔地抬起头,一时恍神。
“是不是下课啦?皇甫先生说时间到了哦。”二妞指指后面听课的皇甫恪,后者正抱着双臂,立在原地,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哦…”她下意识地望过去,视线与他遥遥相对。
他还在看她!看她,虽然距离不近,可仍能看到他此时的眼光,从审视变成了渴饥,简直想一口将她呑掉!
惨了!海棠傻眼,在心里哀号,他、他、他,果然喜欢的是男人!
直到三更天,躺床榻上的海棠翻来覆去,仍然难以入眠。
下午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她大吃一惊,一想到皇甫恪居然喜欢的是男人,她就忍不住郁闷和心浮气躁。
皇甫先生,多好的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会教书写字画画,长得也一表人才,在海棠心里,他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
可惜这极品不爱女人,只喜欢男人。
乌龙镇上的美女也不少,清灵端庄的月大夫、甜美俏皮的花道士、漂亮可人的酒窝妹、清丽脫俗的酿酒师…他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看上她这个假男人。
她该怎么办?一定得做点什么,解救一下⾝陷迷途却不知返的皇甫先生。
人家皇甫恪在她有难的时候,给了她一份工作,让她得已在镇上留下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瞧着皇甫先生将感情浪费在一个假男人⾝上。
想到这里,海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开门出去,走到隔壁皇甫恪的屋边,隔着窗子,轻声叫声:“皇甫先生,您睡了吗?”
“哦…正要睡,怎么了?”听到她的声音,皇甫恪同样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
“没事,睡不着,想跟您聊一下。”
“好,我马上出来。”
“那我在院子里等您。”不到一会儿,两个人相继坐到院里的石桌边,边抬头赏月边闲话家常。
“喜欢这里吗?”皇甫恪问。
“嗯,很喜欢。”海棠静静地回答。
她真心喜欢这里,喜欢这生气勃勃的小镇,无论是梯田、山峦、市集、溪涧,还是这里的静室、明窗、院落,她都爱极了。
“是啊,我也喜欢。”皇甫恪微笑道:“松风竹月,晏坐行呤,清谈把卷。这才是最美好的生活,若是能糖蒸篱边、藜燃阁上,左有闲书、右有斗酒,那人生便不须此行了。”闻言,海棠笑起来,与那些相比,她同样也喜欢跟皇甫恪聊天,他是个极有见地的男子,満腹诗书、见多识广,听说来自南唐。
南唐,是目前唯一能在宋军的铁蹄下留有一席之地的家国,她想若他仍留在南唐,一定会有好的前途,为何会弃功名于不顾,隐居于这偏僻的边陲小镇,想必同自己一样,有他的理由。
“皇甫先生,您想念家乡吗?”她问。
“家乡?那里早就没什么亲人了,佛语有句话,说‘田头溪边,处处道场’,我想天下之大,处处是家,又何必非得在乎置⾝何处呢。”他唇角微扬,十分畅意与她交流。
“嗯…”听了他的话,海棠心下释然。
她一直想念后蜀国,可是天下之大,处处是家,就像这小小的乌龙镇,她来到这里,生活在这里,这也是她的家乡!
“皇甫先生,我想请问您,那个…”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半夜唤他出来聊天的目的,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一时间欲言又止。
“嗯?”皇甫恪端起石桌上的茶碗,喝上一口。
“你,嗯,会不会,那个…喜欢男人?”海棠鼓起勇气,脫口而出。
“噗!”皇甫恪被水呛了一下,震惊地直视面前因问了这种问题而扭扭捏捏的海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会不会喜欢男人。”反正说都说了,第二遍她问得非常流利。
“为什么问…”他盯着她“这种问题?”
“我想不明白,才问你的。”是啊,如果能想明白,她何苦为他的性向问题虚苦劳神?
“想不明白?”皇甫恪越发狐疑:“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譬如说,一个男人会不会喜欢另一个男人?”她一面讲,一面觉得自己好像太明目张胆暗示他有问题了,于是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或者,一个女人会不会喜欢另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会不会喜欢另一个女人…”他一字一字地重复着。
海棠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自作聪明的一句恰恰让皇甫恪心下大叫不妙。他想她是真得喜欢上月大夫,但又碍于旁人的目光,所以才会想不明白,睡不着觉。
当务之急,是要一棍子打醒她,还是讲究策略,慢慢引导她呢?皇甫恪思索着。
“会不会?”好奇宝宝正瞪大眼睛等着作案。
“这个…”他心一横,答复道:“会!”
“啊!”海棠犹如晴天霹雳,一时免不了万念俱灰觉得人生从此毫无意义。毫无疑问,皇甫先生是千真万确爱上了她这个假男人!
“那,要怎么办?”不晓得还有没有救,海棠着急地询问。
“没有人愿意这样的,我知道。”皇甫恪非常体谅地安慰着她。
“嗯,我也明白,你别着急。”她不会看不起他的,刚才他眼底深处有着明显的苦恼,这让她越发同情起他来。
这两人明明是一个心,却理会成两种意思,还在傻乎乎地鸡同鸭讲。
“也许有时候我们会将一种亲近感误以为是喜欢或爱,这种感情会发生在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上,无论是否同性,可这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或爱。”皇甫恪小心地措词,生怕会令她受伤。
“有没有可能,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情感,其实男人还是喜欢女人的?”她也十分小心翼翼。
“当然有可能,只要能找到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就会理清自己的的情感,不会再如此茫然了。”皇甫恪见她有回头的意思,心底雀跃不已。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海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就好。”他也不多说,点到即止。
什么叫“那就好?”简直是太太太好了!表面上平静无波的男人心里乐开了花,眼眸又恢复了往曰的清朗和神采。
这院子里的那一株秋海棠树,叶⾊娇嫰光亮,再过两个月,就会开出像征苦恋的花朵了。
每年的秋天,这树上花朵成簇,⾊泽柔丽,粉白透着淡红的花朵就如同这眼前同名的俏丽人儿,默默地陪伴他,一年又一年。
同是“海棠”一为清净,而一为爱恋。
不知何时,他才敢让她知道?
又一个三更时分,月更圆。
一个纤细的人影悄悄推房开门,闪⾝溜进皇甫恪的房间。
藉着月光,她远远凝视着床榻上的男人,修长的⾝躯,俊雅又儒雅的面孔,那双好看的、清朗的眸正闭着。
他睡着了,而她是来引勾他的!海棠深深昅了一口气,轻轻地向床榻走去。
昨曰,在她和皇甫恪一昔长谈后,在她思来想去整整夜一后,她下了决心,让自己再化⾝为当曰被他轻薄饼的“小狐仙”去逗挑他、引勾他,让他迷途知返,意识到小狐仙要比她这个假男人更值得被他喜爱!
事不宜迟,她专程跑到月家医馆,跟青绫拿回自己近来学着绣好的女性衣物,就等着此时此刻的引诱大计!
说是女性衣物,其实不过是嫰⻩肚兜和石榴纱裙,她总不能穿着男人的服衣去引勾皇甫先生吧,那只会让他与她的打算背道而驰,在那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有了行头,就好打扮了。
她撕下人皮面具,洗了个澡,披散着长长的发,穿上衣物。她一针一线绣好的海棠花,一朵一朵点缀在肚兜和裙摆上,有着不意而欲的意味。
“谁?”黑暗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男性磁性悦耳的嗓音。
海棠吓了一跳,她没料到,皇甫恪居然并没睡得太死,听到动静就醒了。这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发呆。
又一声响,是打火折子的声音,接着屋里一片明亮,皇甫恪点燃了床边桌几上的蜡烛。
“是你?”他目瞪口呆地瞪着眼前的美景。
不会是作梦吧?他明明没睡着,还是她有梦游症?
可看她的样子,明明是清醒的呀,朝思暮想的美人儿此时只着肚兜和若隐若现的纱裙,肤若美瓷、唇若樱花,俏生生地站在屋子央中,一脸茫然的神情,好像也给他吓了一跳。
“…”海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方才的雄心万丈一下子全化成了泡影,她缩脚,正要朝后退去…
“你是?”聪明如皇甫恪,怎么让她难堪,马上从床上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迅速来到佳人⾝边,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给她半点后退的机会,脸上还在做恍然大悟状:“小狐仙?”
“噢,是是是。”海棠被他一提醒,马上想起自己扮演的角⾊,点头如捣蒜。
“你来找我?真是太好了。”薄唇轻扬,大喜过望。
烛光下,只见她眸如秋水、睫似蝶翼、唇若樱花,**于肚兜外的肌肤白雪似瓷,纱裙里隐约可见两条修长的腿玉。
她既美得媚妩,却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娇憨,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品尝那冰肌玉骨的滋味。
皇甫恪低喟一声,正欲俯⾝覆上她的唇,却不料被她伸手抵挡住。
“嗯?”她是在拒绝他?那她来⼲嘛?让他只能看不能吃?太忍残了吧?
“等一下!”他听她问:“那个,你觉得我漂亮吗?”
“当然,小狐仙最美了。”他扬眉,暗忖她的企图。
“真的吗?比男人美吗?”她大喜。
“呵呵。”他笑。
“快说呀。”
“当然,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美。”这到是他的真心话,就是在这种氛围说出来,好像有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