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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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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家庄大厅中,几百支牛油蜡烛在烛台上出耀眼的光芒,将这个已经闲置了不知多久的大厅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按高文举的意思,随便个大桌子,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顿便饭也就是了。可是当家丁快马回庄禀报冯有年之后。老管家得知和少爷无意间救下的,竟然是泉州的新一任最高领导,未来的土皇帝。顿时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于是便布置了这个高家庄有史以来最高规模的招待晚宴,所有一切都按照最高规格置办。并且还再三向范贻说明由于老庄主新丧,少爷还在守孝期间,不宜动乐,实在是唐突了贵客云云。

  范贻劫后余生,能有顿饭吃就感激的不得了了,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至于歌舞之类,目前也正是国丧期间,自然更没什么意见了。否则,光是这事传了出去,被言官参上一本,就够喝一壶的了。

  高文举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规格的宴会,每人面前一张小条桌,正襟危坐。由高文举坐了主位正席,客位则是由范贻为主客,许大勇、吴天祥为陪席依次排列,管家冯有年也在末席安坐,对下人的举动做一些督促,也不是用眼神提醒少爷不要出丑。而范贻的几名轻伤随从则在几名高家家丁的陪同下坐在了大厅角落。

  冯有年一心要在范贻面前为高家挣个脸面,自然一切都是中规中矩。那范贻、吴天祥均是宦游多年的大儒,对这种场面自然熟悉无比,许大勇也曾官居高位,虽然多年漂泊,却也对此并不陌生。只是苦了高文举,他原本就是个浑浑噩噩的半呆少年,加上后世那种人人平等、追求自由的阅历,坐在这里,简直有如让孙猴子打座**经一般难受。还没说几句话就想趁机逃之夭夭,无奈被管家几个犀利无比的眼神死死拴在桌后。让高文举不时的想起了小时候的各级班主任和入伍后的历任政委,心里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强颜欢笑的与众人劝了一圈酒。趁着众人互相劝酒的功夫,高文举向站在烛台下的颜小山和冯积善频频示意,无奈两人已被管家严重警告,只是装作看不见,见少爷打眼神过来时,纷纷扭头四下扫,仿佛真的处处危机,需要他两人警戒一般,气的高文举心里直骂两人没意气。

  范贻能做到一方大员,那察言观的本事自然有一套,见此情景,与吴天祥相视一笑,均已了然于。为免高文举过于难过,吴天祥趁机将话题引到了范贻出任泉州最高行政长官,却引来杀身之祸的由来之上。高文举见有猛料爆,果然将注意力转到范贻身上,自然也就不觉得有那么难受了。

  原来,太宗皇帝在雍熙三年(986)二次北伐失利之后,为了防止辽国反扑南侵,便命使者联络高丽、女真、渤海诸部,共同给辽国施,以使辽国南北不能兼顾,给大宋求得一个平安的息之机。范贻便是次年奉太宗之命出使高丽的。而辽国为了避免处处受制于宋的局面,一面与宋达成口头停战协议,一面出兵讨伐这些与宋国前后响应的小国。

  范贻出使高丽的十年间,辽国以强大的兵力,灭掉了渤海国,征服了女真,将高丽打的节节败退,并强迫高丽向辽国称臣。高丽国为了保存实力,只得就范。范贻做为宋使差点被高丽的投降派卖给了辽国,幸亏他在高丽收到的随从拼死将他护送着从海路逃了回来。

  今年初,已然病重的太宗皇帝接见了这位出使高丽长达十年,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始终维持大宋颜面的功臣,并赞他有苏武之风,论功行赏升为枢密副使。

  太宗驾崩之后,新皇真宗登基继位,普天同庆。为了给太宗皇帝上一个谥号,君臣反反复复就讨论了好几个月。范贻却不合时宜的提出了荆湖一带连遭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应当及时放粮赈灾,以安民心。而沿途各州府县衙,为了不让消息扩散,竟然封住了百姓北上京城的道路,灾民不得不掉头南下,这一来一回,便使得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灾民多死了无数人。

  范贻力主开关放行,并及时放粮救灾。因此在朝堂之上与新任的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左丞李至一伙人在朝上据理力争。言语中,多有不和不屑不辞,直气的李至哇哇大叫,最后还是由皇帝出头相劝这才平息。

  那李至本是真宗潜邸的老部下,深得真宗宠信。如今正是当朝新贵,连真宗见面也称呼一声“先生”正混的风生水起,如何能忍受一个早已没有关系的光杆恶语相向?朝堂上在失颜面,便让他起了杀心。

  正巧此时平海军节度使孙世安因年老多病请辞,李至等人便想出借刀杀人之计,于是联名推荐范贻出任平海军节度使。真宗也因范贻拂了他做新皇帝的雅兴,对他颇有不,却**他是先皇所倚重的有功之臣,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见李至等人的提议,当即准了,趁机将他打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而范贻也觉得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既然在朝堂上挥不了作用,还不如外放做一任地方官,为民造福来得实在一点。

  吴天祥因为当年出言不当,忤了太宗,被降为庶民,配到这荒蛮之地。范贻一到这里,就想起了这个老朋友,便想请他去做幕僚。范贻以为远离了朝堂也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李至竟然并未因此放过他。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交接手续尚未办理完毕,便轻率几名随从到梅花镇来见老友吴天祥。

  要不是高文举陪许大勇去见老友,看到情况不对,及时出手相救。这时候,范贻和吴天祥早就死透了。

  范贻说完这些,却又向吴天祥问道:“说起这泉州来,早年间我也曾来过几趟,印象中,此处繁华无比,自归我大宋之后,短短三十年,怎么落的如此田地?实在让人费解。”

  吴天祥将手中的酒猛的灌下了肚,酒杯重重在桌了一顿,叹息道:“说起这事来,却要从好多年前说起了。想当初,这泉州一带,那是何等繁华,只说这云霄县,便有盐田十八处,茶山三十座,良田五十余万亩,更有倚洋、青、赤水三大铁场。人口更是多达三十余万之众。可是为何今处处荒凉,十室九空呢?这一切的源头,全都是因为那吴越国王钱俶啊。”

  “当初,太祖诏令吴越国相助,共同出兵讨伐南唐,灭掉南唐之后,这泉州便尽数划给了吴越国治理。那钱俶借口南唐水军余孽沿海作,为了消灭这些人,要实施海之策。将整个云霄县的民众强行迁入内6。所有良田、茶山、盐铁场尽数废弃。搞的民不聊生,怨言四起,朝野上下一片骂声。没想到,弹劾的奏章雪片般的飞到太祖手中,却都留中不,有如泥牛如海,无影无踪。几年后,木已成舟,自然也没人再去自讨没趣了。这云霄县也就成了真正的荒蛮之地了。”

  许大勇摇头叹息道:“那钱俶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等南唐水军战败后逃到海上。也曾有许多兄弟向他投降,不想却被他尽数坑杀,将人头拿去请了功,说是自己进剿之功,搞的其他人只好死了心做海盗。他却又因此了海,让沿海几县的百姓全都搬去内6。真不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

  几位老人讨论了半天都没论出个结果了,只能猜测这钱俶脑袋不正常,无法以常理推测。

  高文举听了半天,突然开口道:“这有什么难推测的,他无非是想保命而已。”

  众人闻言纷纷注目向他看来,高文举接着道:“大家想想大宋建国以来,灭掉了周边多少小国?那些国君都是什么下场?”

  众人纷纷思量,自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以来,几乎无年不战,无岁不征,周边小国不是被宋消灭便是闻风而降。而那些国君,最后虽然都被封候赐爵,却都被限制在开封城内,直到终老。太宗继位之后,还活着的那些亡国之君,大多是一杯赐酒就打上路了。唯独这个钱俶,举国降宋之后,依然做着他的土皇帝。名义上虽为宋臣,实际上却和做皇帝时不相上下。太宗时,三番五次主动要去开封养老,却都被太宗好言相劝,又打了回来。甚至还将吴越国升为了淮海国,地盘比原来还大了不少。即便是将国内搞的怨言四起,民不聊生,太宗却对他依然信任有加。直到他老的动不了了,硬赖在开封不走才算了事。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范贻见高文举说了两句又不吭声了,开口道:“贤侄不妨直言,此处都是自家人,大可不必担心失言。”

  高文举微微一笑道:“凡为君者,最怕的是什么?无非是臣下谋反而已。如果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然一呼万应,想造反便易如反掌。如果不得民心,就算他想反,百姓也不见得会答应。钱俶是聪明人,这么做虽然失了民心,却得了君心。这也是太祖太宗手里一大堆弹劾他的奏章却依然对他放任自的原因。皇帝要的,是天下一统,钱俶要的,是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至于百姓高不高兴,快不快活,用不着他们心。在百姓心里和同僚眼中,钱俶自然不是个好官,可是在皇帝心里,那钱俶却是个好臣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诸位还想不明白么?”

  范贻和吴天祥、许大勇、冯有年面面相觑,心里自然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隐隐约约都想到了,只是并没人愿意面对而已。

  范贻心里七上八下的五味杂陈,从小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有朝一做个好官,为百姓办点实事,在皇帝面前挣点光彩,最后封荫子,芳后世。没想到在皇帝心目中,好臣子竟然是这么个标准。不过如此大胆讨论帝王心术的话语,让他一时半会的还转不过弯来。那些涉嫌谤君的话,更是要了他命也说不出口。

  吴天祥频频点头,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心为国最后还落了个放千里的下场。许大勇哑然失笑,暗想自己这些年四海漂泊,图的是个什么。冯有年则沉默不语,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高文举见冷了场,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正尴尬间,一声清脆的哭声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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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真宗是北宋第三任皇帝赵恒的庙号,是死后才定的。他活着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死后会得到这个号,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用的。

  一般来说,小说中提及皇帝的时候,为了有别于平民百姓,便不用他的名讳,大多会用他的年号,可是这位陛下和他爹还有他大爷一样,在位的时候,年号换的比子都快,实在不知用哪个好。

  其次可以用谥号,可是一看他的谥号:“应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于是为了叙事方便,老白只好用他的庙号,好在这个庙号大家都比较,不会引起什么歧义。但其中的差别却不得不说一下,希望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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