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极左康熙
张廷玉和陈廷敬国维三人本在另外一边的上书房接见官员,刚听到新的行走尹泰的慌忙汇报,本来还不太相信。今在南书房主值的学士,是吏部尚书熊赐履,乃是和李光地齐名的理学大宗,连上书房行走尹泰都得恭称他一声先生,恭敬事君的造诣,圆中带方刚柔并蓄,平里圣宠很隆,上次他和凌啸闹矛盾,康熙还护着他来的,怎么可能突然惹得康熙大怒呢?可南书房的怒吼一声高过一声,很快就传到他们这边,四人自然是坐不住了,康熙昨杀言官御史打阿哥的事情,他们都是记忆犹新,生怕康熙一怒杀了尚书,连忙过来看个究竟。
谁知道,在门口只是听了一句话,四人全都不由得收住脚步,一步都跨不出去了。
“皇上,请恕臣冒死进谏,二福晋纵然是犯了七出之条,可以杀,可以出家,却断断不能休掉改嫁!”熊赐履铿锵地说完之后,笃笃地在房内叩头不止,看样子是真的在死谏。
张廷玉等人立在门外四五步,全都面面相觑地在心中吃惊。熊赐履的道学面孔,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平时就古板得像是他乃朱熹再世,《大清律》中的迫寡妇改嫁者徙三千里这一条款,就是出自他的手笔。现在听到康熙要把儿媳妇改嫁掉,那还不像是要嫁掉熊赐履老娘一样啊!看来,今天不是熊赐履惹了康熙。分明是康熙在捅马蜂窝嘛!
凌啸赶到地时候,南书房门前,已经聚集起了好多官员,大臣章京侍卫的一大堆。众人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面摇着头地默然不语。废太子没死,康熙却要改嫁二福晋。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惊天波澜,但谁不拥护深蒂固的世俗立场?尤其是听到熊赐履在南书房内引经据典,把康熙驳斥得只能直气之后,哪怕是最喜爱拍马求晋升的人,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逢康熙。
早说了难度很大的,康熙怎么还是不听劝?凌啸也被这种情况给懵了,看他早上还要自己暂缓透出去吹风,现在却自己找了个最道学地死古板打擂台,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自己率先认可他的强悍个性,让他嚣张起来?可要是那样,他应该朝“中庸之道”那样的阉割血的东西开炮啊。
他决定进去介入,和张廷玉几个微微一颔首之后,刚想进去。却听康熙怒吼一声辩责道“你开口程朱闭口程朱,程颐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他侄儿媳妇怎么改嫁?哼!朱子引用此言,不过是借喻士大夫不要失去忠节。汝竟迂腐至此,光求旁枝末节!孔夫子说不食嗟来之食,你是不是要朕赏赐的俸禄全部退回。自己种田糊口?!读书读到道学,真可悲…你还磕?…慢慢磕吧!天大孔大之外,朕最大,你管不着!”
话声一落,面怒容的康熙出现在门口,却不就走“吼哈”“吼哈”着对那两扇紫杉木门一顿猛踹,直到雕饰精美的门稀巴烂了,康熙这才不给众人一个眼黑地扬长而去。
想不到康熙发怒的模样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凌啸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众人连忙跪送中,凌啸拿眼睛往南书房内一看,只见熊赐履已是瘫倒在地上,头已经磕不下去,愣怔怔地发呆,尹泰等人马上跑进去扶起熊赐履,不料这位尚书醒过神来,猛然间用老男人的嗓子嚎啕大哭起来,也不服输,誓将道学进行到底,兀自呜呜地号召喊着“皇家脸面即将涂地啊…前明都没有公主郡主王妃再嫁地记录啊,各位同僚,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啊…老佛爷啊,老皇爷啊,你们在天之灵看看啦,给皇上托梦提个醒啊。”
“难道又搞一次百官自缢谏阻?”站在凌啸身旁的陈廷敬,哑然张嘴叹息一下,咕隆一声摇着头走了,显然是不准备掺和的。凌啸却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为什么要说“又”呢,陈廷敬说的“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有过朝臣上吊谏阻的事情吗?!
凌啸赶紧随着陈廷敬来到上书房,把他这经历了顺治、康熙两朝地元老请到一旁打听,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竟是瞠目结舌,百官自缢谏阻的事情,陈廷敬已经经历过两次了。顺治十八年,陈廷敬中进士入翰林院,就亲眼目睹百官死谏顺治,不可将弟媳董鄂妃封为贵妃。失败!康熙十年,康熙和朝夕相处的一位姑姑情愫难舍,竟然异想天开要封为妃子,百官以死相谏,后得孝庄干预,成功!
听完这些,凌啸忽地涌出一个念头来,难道康熙如此大怒,是想要娶石玉婷?!要不然,掌握了大权的他,尽可以悄无声息地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谁还敢找他问个清白,何苦和道学迂腐先生们打擂台?摇晃着头,凌啸却又不敢相信这推断。他刚才还劝自己要做大事必定有所牺牲的,康熙再怎么喜欢和同情石玉婷,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干啊!
他被今天地一系列情况搅得昏头昏脑,正想回去招邬思道商议揣摩一番,就见到乾清宫大殿里快速跑出来三个太监,准备静鞭的准备静鞭,飞奔传旨的传旨。康熙竟是真地说到做到,竟然下午要开朝会了!
“驸马爷,皇上赏膳,召您进去呢。”
朝会还没开始之前,虽然好多人争着给凌啸献殷勤,但凌啸却不用“蹭”别人食盒里面的自带饭菜了,在乾清门众人的羡慕之声中,被康熙先行宣到了东暖阁里。御膳监太监穿上菜中。康熙显然还怒气没消,面对着诺大桌面地山珍海味,却没有什么食,搞得饥肠辘辘的凌啸也不敢放开肚皮大快朵颐。
闷声吃了不到十几口,康熙放下蓝玉象牙箸,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话。“没大局啊,没计划啊,没章程啊!”凌啸刚刚夹起一片熊掌,被他这番话堵得没法开嚼,略一沉思,不有些兴奋,难道康熙在考虑“超越”大事不成,马上放弃熊掌,却旁敲侧击地问道“皇阿玛还在生熊大人的气吗?儿臣以为圣体要紧…”
康熙却抬眼定定地望着凌啸。说道“枉你几次三番对朕说要革新变法,朕是在回思你这两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想来看去,却没有看到你搞了些什么于大局有裨益的措施。朕…有些失望。”
晕,寻我的毛病?凌啸这才知道他是在想这个,心中顿时大为不服。大局被你掌得死死的,老子带着镣铐跳舞,哪里敢碰大局?有胆量换个位置试一试。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但凌啸转念一想,竟是大为惊喜,康熙绝对不会没事来品评自己没作为地。他竟然是在考虑革新变法之事,这个好苗头可千万千万不能打击了!
不过,鼓励归鼓励,但凌啸在官场宫阙混了这么久,好歹也是明白些进谏艺术的。吹嘘自己有好多革新思路等待皇帝支持,或者一点点启发康熙自己去悟,这两者之间,片刻间凌啸还没有想好那种方式更好,对自己更安全。一犹豫间,康熙却已经自己说下去了。
“朕翻遍古书,修养生息,重农抑商,减赋教化,压制兼并,惩治贪官这些招数,历朝历代都在用,是圣人的所谓王道,但朕发现,这王道,朕基本上是已经搞到了极致,和汉唐并列一下尚可,要把它们远远甩到后面,似乎不行啊!”凌啸饿着肚子洗耳恭听,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听到康熙的大志,竟然要把汉唐都甩到后面,而且还是甩得“远远”的那种,竟是吓了一跳。牛啊,康熙爷,说你的强悍是“自尊自信自强”两句一称赞,你就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嗯,朕一定要找到,也一定会找到超越的办法,超越到后人提到康熙年,对汉唐都不好意思提!”
康熙怎么忽然间好大喜功到放卫星的地步了?
看康熙他的胃口,不整个老美那样地超级大国出来,退而求其次,也至少得个不落帝国让他玩玩,不然还喂不抱他呢!凌啸都差点哭出来了,也有些冷静下来,老岳丈,人家都进入资本主义了,你只是个封建帝王啊,以这种光和汉唐比的觉悟,如何与人比拼?!
不过,康熙很快就让凌啸见识到了他的觉悟。
“啸儿,朕今到南书房细查典籍,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古往今来的变法,最成功只有一个,商鞅变法!王安石,张居正和他一比,哪里算得上是变法,分明是变戏嘛!他废井田、开阡陌,愣是把国家地田土,全部分给了私人,还许买卖,动作之大,力度之深,岂是王张两人玩些赋税小巧可以比拟的?看来,朕也得要想想,有没有这种翻天覆地变化方式。”
凌啸悚然而惊。商。鞅变法其实是奴隶制变向封建制度,这种观点到了马克思主意传到中国后,才被史学家认识到的,康熙虽没有这种政治经济学的观念,却也能朴素地看出些本质区别来,康熙的学识还真不是盖地。不过,现在的凌啸却不敢瞎赞同了。开心就好康熙自愈的过程走向地偏激,只有极左的胆子,没有极左的见识,那是要惹子的!别搞得中国大几十年,等自己收拾消停,青春韶华已经逝去了十之**,那还搞个啊!凌啸更推崇的社会变革方式,是量变产生质变,毕竟两个人就算通力合作,没有广泛基础,不是空中楼阁,就是海滩沙雕。
康熙却没有要凌啸赞同的意思,苦闷不又转到熊赐履身上去了,一看自鸣钟上的时刻,快到朝会时间了,急速问道“快说,你觉得熊赐履此人何如?”
“皇阿玛犯不着和这等小人生气。士大夫讲究四十无子方纳妾,他不也是没遵守,四个儿子了,却三十五岁就纳两房妾,典型就是装B…假道学、伪君子、沽名钓誉!”凌啸口而出自己最顺的形容词之后,却骇然惊觉这是在和康熙说话,连忙补上一大堆的同义词,加以遮掩。
“不错,他就是个假道学…咦?你说他装什么?”康熙大为喜悦,却马上觉察出问题。
一时间,东暖阁气氛凝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