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尾声
南京皇城的文华殿外锦衣校卫持抢林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大殿内坐在龙椅上的朱聿键从一位宫女手里接过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可他却丝毫没有品茶的心思。在他的面前以史可法为首的几个内阁大臣们正垂手站在两旁默不作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此刻整个京城甚至整个江南都沉浸在了一片惶惶不安之中。为了安全起见昨夜戊时皇城就已经进入戒严状态了。朱聿键从一开始便一直战战兢兢的躲在文华殿。直到刚才萧云来报说是城内局势已经平定。孙等人正赶来护驾。朱聿键这才舒了口气。好歹自己现在还在这龙椅上。想到这儿朱聿键轻轻品了口茶象是在享受,又象是在给自己惊。
看着龙椅上皇帝细细品茶的样子,史可法可以肯定这件事皇帝早就知道了。其实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啊。当孙主动要求将驻京的义勇军调离时。史可法就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但他没想到孙会选择在她自己的大婚之动手。由于史可法较早离开的喜宴。因此他并没有象钱谦益等人那样被请到神策门。而是同张慎言等人直接来到了皇城护驾。当然他们能这么顺利进入皇城这都是孙事先首肯的结果。否则的话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在今夜接近文华殿。
“兵部尚书孙大人到。”随着殿外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正主终于到了。只见一身戎装的孙气势汹汹的带着十几个大臣走进了文华殿。那种咄咄人的气势让做在龙椅上的朱聿键也不安起来。
“臣孙参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孙行了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道。
“孙爱卿平身。”
“谢万岁。”
眼见孙精神不错朱聿键知道外面的事情一定进行得很顺利。自己的皇位总算是有保障了。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孙爱卿,目前京城的情况如何啊?”
“回万岁,贼黄道周、郑芝魁因拒捕被当场诛杀。其他贼也均已伏诛。京城目前治安已经驱于稳定。请万岁放心。”孙恭敬的回答道。
听孙这么一说史可法的心不由的一颤。黄道周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之里哪儿来的拒捕之说。这分明是在先斩后奏。无论怎样至少也要经过审判吧。就算是在魏阉当道时期,也不过是把人先抓了。再在监狱中偷偷将异己分子处死。哪儿有就这么当街杀人的。把人先杀了再安罪名。死无对证当然随你怎么说都没错!在没见到那封所谓的通敌信前。自己是绝不会相信黄道周会同清庭有瓜葛。此刻南京城中被抓,被抄,被杀的那些人又有几个是真正参与了这次的叛呢?这哪儿是平啊。简直就是在大肆铲除异己!想到这里史可法倔脾气又上来了。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孙理论一番。这时却听朱聿键以慈悲的语调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孤不想因为皇家的争执而伤及百姓啊。”
朱聿键的一席话立即引得下面的众臣连声称颂。可一旁的史可法却说道:“万岁有此仁义之心世人称颂。不过臣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下孙大人。”
“史大人,有什么事尽管问吧?”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刚才萧将军跑来口口声声的说黄道周等人通敌卖国。据说还有一封信做为罪证在孙大人手中。不知孙大人可否拿出来让众臣过目。”史可法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是当然。拿人是要将证据的。这就是从黄道周身上搜出的信。史大人可以参照着看一下。”孙说罢拿出了那封信交给了史可法。
史可法狐疑着出了信纸。信封上还粘着死者已经干涸的血迹。他仔细的将信看了一遍后不皱起了眉头。过了半晌只见史可法向朱聿键恭敬的说道:“万岁,从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看来。只能证明黄道周等人同吴三桂有瓜葛。不能证明他们同人有瓜葛。还请万岁明见。”
“史大人此言差矣。吴三桂投敌卖国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同吴三桂有瓜葛不就是同人有瓜葛吗?难道史大人到现在还认为吴三桂放人入关是为了帮助我们报君父之仇的吗?”龚芝麓连忙反驳道。
“老夫并无此意。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龚大人又怎知吴三桂不是想反清投靠大明?又如何能证明除了黄道周等人之外其他涉案者也知道此事?”史可法据以力挣道。
“但史大人也不能证明吴三桂是要反清投靠大明?”钱谦益接口道:“其他涉案者就算不知道此事。但他们至少参加了这次的阴谋。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理应诛其九族!”
“钱大人,这其中不少人是受人唆使才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的。就连万岁都说不想就此牵连过多。钱大人一定要赶尽杀绝吗!”这次说话的是右督御史张慎言。一向执法严明的他同史可法一样并不想看着钱谦益等人借着这次的机会大肆打击异己。
朝堂上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绝大多数的大臣当然都是站在钱谦益等人一边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同他们唱反调无疑是在拿自己的身家开玩笑。但作为当事人的孙却更佩服史可法和张慎言的勇气与眼光。他们之所以会那么说是不想让这件事情扩大化。造成过多的牵连以破坏朝廷刚刚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他们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件事。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小集团。如果说政府是一艘大船的话那他们就是“仓石”
正当众人屏息关注着事态发展时却听龙椅上的朱聿键叹息着说道:“诸位爱卿都别挣了。咳,孤临时监国。不想却引出如此祸事。昔日靖难之役还历历在目。孤不想看到骨相残之景。孤还是就此让贤吧。”
“万岁,此事万万不可啊。”史可法连忙跪地道。
“是啊,万岁千万不可就此撇下黎民百姓啊。”孙第二个跪在的地上。看着朱聿键精彩的表演孙在心中不有了给他颁发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的冲动。
在朱聿键声泪俱下的表演后刚才还针锋相对的大臣都跪倒在地苦苦劝柬起来。只见孙顺势出列发表了自己最后的处理意见:“启奏万岁,臣以为黄道周、郑芝魁等人通敌判国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但潞王殿下并不知道此事。也只是为人所利用罢了。至于其他宵小之徒臣以为应于督察院及各地方官府查办处理。锦衣卫同宪兵可以提供证据但不得手审判。臣以为此案由张御史负责最为妥当。”
听罢孙的建议史可法和张慎言表情复杂的看了孙一眼。而一旁的钱谦益则使劲的朝沈犹龙打眼色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沈犹龙却只能回报给他一个歉意的苦笑。对于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孙并没在意。她只是瞥了一眼微微透着亮光的天空。不经意间嘴角挂起了一丝嘲的微笑。不知是在嘲笑这些大臣还是在嘲笑她自己。当然这个微笑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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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微微泛亮的天空带着一种离的蓝灰色。一辆马车穿过了大街,停在了杨府门前。大门上喜气的大红灯笼还泛着微弱的光芒。红色的绸缎在灯光的照下显得奕奕生辉。“嘎吱”一声,车门被打开了。本该在房中的新娘子孙此刻却一身戎装的出现在了大门外。从远处隐约穿来了阵阵的吵闹声。没人敢出来,也没人敢张望。生怕自己的一个错误的举动就会带来灾难的后果。南京城内宪兵和锦衣卫的搜捕还在继续着,但孙本人却提前回来了。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的细雨打在了孙长长的睫上。她下了马车拖着疲惫的身子敲了敲大门。过了半晌看门人杨二才匆匆的批上外套出来开门,一脸诧异的看着少从外面走进了杨府。虽然他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看着少铁青的脸色使他硬生生的将这个问题回了自己的肚子。孙并没理会杨二异样的眼生。而是径直的朝自己的房走去。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此刻杨府中的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之中。丝毫没有受城中大清洗的影响。所有的人还都沉浸在昨天喜庆的气氛中。长长的回廊上被雨打的红色纱缦随风飘舞着。穿梭其中的孙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回廊的尽头就是她的房。那个原本应该充甜蜜的晚上。如今却充着血腥。在新婚之夜见血光是极不吉利的。更何况是大开杀戮呢。
孙叹息了一声伸手推开了房门。“回来啦。”一个平静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孙的心猛的一颤。她抬头一看却见杨绍清正坐在桌旁翻着一本书。上的被子已经被叠好了。几乎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难道绍清等了自己一夜!被人当场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是被自己心爱的人。孙一下子楞在了那里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的面对杨绍清。可杨绍清只是放下了书拿起了一套衣服递给孙道:“换上吧。待回儿,还要去见母亲呢。”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等一下,”沉默了许久的孙忽然说道:“你难道不问我昨晚去哪儿了吗?你没看见我身上的血迹吗?不想知道我昨晚杀了多少人吗?”
绍清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情。只听他淡然的说道:“还是快点换衣服吧。”
“你是不敢问?还是不敢听?”孙的冷笑着反问道。绍清的举动让孙心中的罪恶感更加的强烈。虽然心中有着高尚的理由;虽然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虽然这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那么的悲痛!是在为死去的人悲哀,还是在为自己悲哀。
孙的问题总是直指人心。她不让别人逃,也不让自己逃。她的话不但刺伤了她自己也刺伤了杨绍清。绍清不知道究竟要怪谁。生存与死亡只在一线之间。他不能决定对与错。或许这答案只有老天知道。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却让他感到很难接受。过了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想说,那我就想听。”说罢他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孙了。
孙沉默了半晌终于也坐了下来,她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乌黑的长发犹如水般泻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颊。只见她一边玩这发簪一边以异常冷静的陈述起了“红月之夜”整个的起因和经过。那不带感情的语调象是在说别人的经历,又象是一种特殊忏悔。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着。绍清觉得自己的心很痛。他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孙的内心。如此深切的感受过她的痛苦与矛盾。一直以来孙都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她的身上充着秘密从不与人分享。出于尊重与爱慕绍清也从不探听这些个秘密。但杨绍清觉得自己又是如此的无能。他更本就帮不了孙什么。孙选择的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
“绍清,这就是你爱的女人。你娶的女人。她的双手占了血迹,她的心中充了阴谋。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去爱吗?”孙忽然抬起了头以一种奇怪的微笑凝视着自己的丈夫。可眼泪却已经止不住的了下来。
晶莹的泪水让绍清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脆弱。以及她在疯狂杀戮之后的孤独与害怕。绍清不知道在这一刻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抚孙。他只是下意识的捧起了孙那苍白的脸颊。低头亲吻起来。从苍白而又透明的额头到带着咸腥泪水的眼角再到干涸的嘴。那感觉让孙觉得很安心。绍清的气息和拥抱覆盖了孙。那一刻她听到自己手中的发簪,徒然的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天空早已泛白,南方夏天的早晨而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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