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百八十九章 儒法争御前互辩论 尊孝道
“不,准确的说这一部用来保障人民追求财富自由的法。”
面对母亲斩钉截铁的话语,杨禹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旁身为商学院院长兼国会议员的李光先则跟着补充道:“陛下言之有理。昔商君曾言‘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一兔足为百人分也,由分未定。积兔市,行者不顾,非不兔也,分已定也。’可见一物之‘名分’尤为重要。君主治天下在乎定分,定份而后止争,止争则天下和。现在陛下制定《民律》正为了‘定份止争’。”
“好一个定份止争。李师傅分析得确实透彻。”眼见李光先引经据典地用“定份止争”简练地向杨禹轩解释了“物权”的概念,龙椅上的女皇出了欣慰地颔首赞道。当年在编修民法之初,孙还曾担忧中华的学者们难以适应物权、所有权之类的概念。毕竟在此之前中国古代并没有相关的物权制度。当时孙还特意让杨绍清从欧洲带回了大量相关书籍以备不时之需。然而现在回过头看来自己的担忧完全是不必要的。中国古代虽没有系统的物权理论,但早在先秦时代,商鞅等法家人物就已经将物权制度的意义和本质用最简单的话概括为“定份止争”也正是凭借着这份渊源以李光先等人为代表的新法家在《中华民律》中确立了“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契约自由”和“过失责任”三大基本原则。完成了这个时代欧洲法学界都尚未完成的一次重要飞跃。
当然李光先等人在为制订《中会民律》出力的同时也巩固了法家在中华朝的地位。使得一直以来因严刑峻法、独断**而被人垢弊的法家一跃成为了新贵们争相吹捧的金科玉律。此外《中华民律》虽还未通过国会审议正式公布实施,却早已引起了多方关注。一些旅华的欧洲学者传教士更是紧紧追踪着《中华民律》制订过程中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并将自己在中国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下来传回欧洲,希望借此能给正在启蒙初期的欧洲学术界以一定的启迪。也正是通过这些书釜底薪介绍使得这个时代的欧洲人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中国并非只有儒家,法家、道家同样在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中华朝撇开宗教影响的学术争论更是让欧洲人闻之耳目一新。
不过此刻的李光先可管不着西夷如何看待法家,他所关心的是自己的学说是否能得到女皇的赏识。却见他当场谦逊地弯行礼道:“陛下过奖了。深谙定份止争之理的是陛下,所以才会令臣下立法修《民律》,臣只是引用了几句先人的话做注解而已。”
虽然“托古改制”的说法古已有之,但李光先如此直白地说出引用“古训”只是为了给“今政”做注解,还是让一旁的吴伟业出了鄙夷的神色。在他看来法家门徒的这种阿谀奉承的钻营嘴脸会给在场的皇长子殿下带来不利影响。如果年轻的杨禹轩就此认为圣人古训是可以随意玩附会的文字那还了得!想到这里吴伟业当下便清咳了一声反驳道:“李先生此言差矣。定份止争乃是古已有之的君王治国之道。陛下比善入效仿古制实行仁政,故而才依托《周礼》修订《民律》。怎能说是引先人古训为今时之政做注解呢。”
面对吴伟业一口一声“古已有之”的老生常谈,李光先同样也是颇不耐烦。儒家学派的基本精神就是崇古,恢复上古大同之世可以说是儒家的最高理想,因此当社会呈现病态之时,深受儒家影响的大臣和学者们总是认为只要吃下古训上所开的那些古药就能治愈一切病症。曾几何时李光先是这其中的一员,不过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之后,他却开始越发觉得这种想法荒谬之极。却听李光先当即不甘示弱道:“古训之中确有其华,但古训总结的终究是先人的经验,我等现在遇到的问题先人并不一定会遇到,先人想出的办法也不一定能解决现在的问题。如果做什么事都以古训出发,照本宣科地照搬古法解决问题,那岂不是在刻舟求剑嘛。”
“怎么?李师傅认为自己的眼光比古代圣贤还要长远吗?”吴伟业冷哼着讥讽道。
“李某不敢自比圣人。但脚步向前走而眼睛向后看必然会跌倒的浅道理李某还懂的。”李光先神色镇定地回敬道。
两个太傅在御前如此剑拔弩张的舌战,直看得一旁的汤来贺心惊跳。虽说儒道之争、儒法之争在中华朝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可汤来贺却从未想到两家的争斗竟然会如此烈。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了。吴、李二人都是皇子的师傅,自然都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影响到未来的君王。而今天女皇陛下又特地让他们带着皇长子来看刚刚编撰完毕的《民律》,双方想借此机会来好好表现一番了。不过这样做真能得到女皇的赏识吗?怀疑问的汤来贺不偷偷瞥了一眼御案后头的那对权倾天下的母子。却见皇长子杨禹轩面对两位师傅的争论一脸的疑惑,而女皇陛下则神态自若地倾听着底下两人互不相让的争论。
正当吴、李开始大眼瞪小眼之时,女皇陛下丰润的双划起了一道优美的曲线终于开口道:“王师傅,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回陛下,两位师傅说得都有道理,关键还是应时至用。”王夫之朝女皇拱了拱手道。他此话一出身旁的吴伟业当即就不地皱起眉头。不过王夫之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进一步进言道:“正如先秦时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而今我朝四民平等不再有此一说,古训之中相关的内容自然也就不再适用于我朝。然而一些古今通用的礼俗、契约还是应该被传承下去的。”
“陈师傅您说呢?”孙又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陈邦彦。
“回陛下,臣同意王师傅的话。”阿邦彦不动声地回答道:“《民律》牵涉广泛,关键是其是否能适应当前的社稷民生。至于是否能与古训联系上只是次要的事。如果硬是牵强附会于先哲的某本书某句话也未尝是件好事。”
“恩。四位师傅各抒己见各有所长。”孙点了点头之后,随即便向一旁的儿子问道:“轩儿,你听了之后有何感想?”
被母亲这么一问杨禹轩先是低头想了一想,跟着便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母亲,孩儿以为《民律》既要继承先人的礼俗,又要符合今人的生计。司法院经时十年编修《民律》,继承先礼应该没有问题,关键还是得看其是否符合今俗。”
杨禹轩的一番感言说得在场的几位大臣纷纷抚须点头。显然这位年轻的皇子并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而孙更是出了欣喜的笑容。却见她当即回头向底下的汤来贺说道:“汤卿家也听到轩儿刚才说的话吧?”
“回陛下。皇长子观察入微,分析透彻。确实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汤来贺恭敬地回复道。
“恩,那照轩儿的意思将《民律》发给国会审核,务必要做到实用明确。”孙果断地命令道。
“遵命,陛下。”汤来贺欣然应道。
其实就算女皇不下命令,依照规矩司法院还是会将《民律》交给国会审核。只不过通过这番御前讨论倒是增加了杨禹轩对《民律》的认识与理解。而这也正是孙所期望的。她记得拿破仑就曾说过自己的光荣不在于赢得四十多个战役的胜利,而在于他那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的《拿破仑法典》。诚然拿破仑的话有些自信得过头,但还是给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今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中华民律》将代替《拿破仑法典》成为世界上第一部完全统一的民法典。之后还将随着中华帝国的武力、文化、金融扩张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如此至高无上的荣耀所带来的惑是任何一个帝王都难以抵御的,孙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她才更迫切地想要自己的继任者明白这部法黄的重要意义。
此刻女皇虽未言明自己心中所想,但通过这些年其对《民律》的热衷,还是让臣子们窥到了圣意。因此在接下来的讨论中众人无一例外地都对《民律》中间的内容大加赞赏,就算是提意见也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这样气氛融洽的会谈一直持续到头西斜才算结束。
在送走了一干臣子之后,孙不无得意地向儿子说道:“轩儿,文治武功既是衡量一个帝王功绩的标准,同时也是衡量一个国家地位的标准。”
“母亲的意思是咱的《中华民律》不仅要适用于中原,还要适用于海外?”杨禹轩立刻会意地接口道。
“准确的说是影响到海外。”孙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纠正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了。”
“孩儿知晓。母亲的决断向来英明,孩儿后一定要成为像母亲这样的明君。”杨禹轩仰起尚还稚的脸庞激动地说道。在他的心目之中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比不上自己的母亲。因此就算师傅们在课上大赞尧舜禹汤如何了得,在杨禹轩眼里唯一称得上也只有他的母亲孙。
然而面对儿子炙烈的崇拜,孙却托着杨禹轩脸颊一脸严肃地告戒道:“轩儿,你就是你。你不用模仿任何人。记住千万不要刻意模仿娘亲,这不仅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国家着想。娘亲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君王,一个同娘亲不一样的君王。”
虽然对于母亲的话还有一些疑惑,但杨禹轩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明白的事以后总会有明白的一天。而母亲的教导则一定是正确的。正当杨禹轩在心中暗自发誓决不让母亲失望之时,孙却将话题扯了开来道:“轩儿,你外公这段时间一直卧病在,外婆的身体这两年也不好。虽然朕不要求你像华儿那样侍奉左右,可作为外孙你也得过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啊。”
“是,母亲。孩儿过两天便去府上看外公外婆。”杨禹轩听罢连忙保证道。可他跟着又犹豫了一下嘟囔道:“母亲,外公的情况看上去不怎么好啊。”
“咳,你外公年纪大了。所以你才要更孝敬两位老人才是。这也是在为你过逝的父王尽孝啊。”孙长叹了一声道。遥想自己当年第一次与杨开泰之时对方是何等精明,可随着杨绍清的身亡,这位颇有野心的老人就像一下子被掉灵魂似的一病不起。
“母亲,孩儿知道百善孝为先。只不过…只不过…”杨禹轩侧过头吐吐起来。
“只不过什么?”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孙严肃地追问道。
“只不过孩儿怕自己去外公那儿次数多了会引来非议。”杨禹轩尴尬地说出了担忧。
“非议?外孙去看望病重中的外公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非议的?又有谁敢非议?”孙脸色一沉反问道。
“母…母亲,您是不知晓。外界都在盛传外公快不行了。孩儿怕现在频繁去外公那里,会被人说咱天家窥探杨家的财产。”杨禹轩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完杨禹轩的这番表白,孙觉得自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孩子怎么会冒出这样古怪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之后,孙突然又觉得心头阵的栗然。只见她狐疑地皱起眉头向儿子追问道:“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
“回母亲,是孩儿自己琢磨的。”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引母亲生气,杨禹轩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面对一脸惶恐的杨禹轩,孙确信儿子没有撒谎。但她也决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十五岁男孩随意揣测下的想法。正所谓无风不起。就算真没人向杨禹轩提起过此事,至少也是有人在心理上给过他相应的暗示。不过此刻的孙并不打算给儿子施加太大的压力。却见她莞尔一笑道:“什么窥探杨家的财产,难道你不姓杨吗?就不怕人家说你不孝顺吗?傻孩子,整天都不知道在瞎想些什么。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胡话!”
“是,母亲。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如此胡思想了。”杨禹轩耷拉着脑袋告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