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窥华军孔代大开眼 闻事迹众使哀圣女
一连数天悄然随行的中国使团,都像这般成了孔代军团上下茶余饭后的头号谈资。向来喜好浪漫的法国人竭尽夸张地形容着到访的东方客人。而面对底下士兵和下级军官们乐此不疲的谈论,军团上层的指挥官们则抱着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不加干涉。原来,孔代军团先前在巴黎城外与两支王军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锋。最初,孔代军团以其一贯的速度和主动先行击溃了其中一支王军。可当他们挟胜势扑向另一支王军时,却遭受到了顽强的阻击。指挥这支王军的正是孔代昔日的战友当公爵杜伦尼。杜伦尼十分了解孔代作战的特点。因此他并没有像前一支王军那般被打个措手不及。稳扎稳打的他预先占领好阵地挡住孔代的进攻路线,保护住宫廷的安全。“三板斧”过后,眼看不能速胜的孔代,只好拨马回巴黎,以安抚那里不稳定的民心。就在孔代撤退的间隙,杜伦尼乘机发起了突击。他离开了自己的阵地,快速行军,将孔代军团的主力、巴黎城以及孔代本人隔开。并趁势夺取了巴黎城,取得了王军的首次胜利。
巴黎城下的失利,给起义的孔代军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士气也随之一落千仗。而今中国使团的到来,让士兵们暂时忘却了战败的沮丧。军团上层指挥官也乐得看到士兵们在不经意的调侃中恢复士气。当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中国使团中根本没什么波斯美女,也没有一千零一夜似的挂毯。倒是有几个书呆子,没事总着他们的孔代殿下。
面对如此大煞风景的事实,孔代本人倒并不介意。相反,他十分乐意同杨绍清、顾炎武还有博雷利等学者进行交谈。与这个时代只知享乐的贵族子弟不同,孔代对东方的兴趣并不只停留在女人、丝绸、美食之上。他所关心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科学、政治与军事。特别是在见识过中**队能优良的火之后,他感的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欧洲战场上的火兵将彻底替代现在冷兵器兵种,成为战场上的主力兵种。而当他从杨绍清口中得知,中国人在数年前就已经进行过多次数万人规模的纯火器会战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其实不仅是孔代对中**事实力感到敬畏。惠更斯等人亦深刻感受到了中华帝国咄咄人的气势。这些欧洲学者虽都不懂军事,但对武器进行研究改进一直一来都是各国皇家学院的主要课题。伴随着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近百年来欧洲人终于逐步在武器上赶超了东方世界。从勒班陀海战到维也纳战役,基督教世界凭借着其在热兵器上的优势摆了人数上的劣势,逐渐在与东方异教徒的战争中占起了上风。然而正当欧洲人心欢喜的想要用他们的火铳土炮打败恶的异教徒,征服愚昧的土著之时。却突然发现地处远东的中华人在热兵器研究方面早就领先欧洲多时了。巨大的落差固然让欧洲学者们有些沮丧,但一想到对方来自火药故乡便也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相比信奉唯武器论的惠更斯等人来,孔代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领,更关注的是中**队如何编制纯热兵器部队,以及纯热兵器部队在实战中的应用战术。事实上,从三十年宗教战争起,欧洲的将军们想要寻找一种适合热兵器作战的全新战术与编制。而这其中最为成功的莫过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将瑞典步兵的基本战术单位设为中队,由408人组成,其中长矛兵216人,火手192人。将中队的队形正面拉长,纵深减少为只有6列,在采用滑膛的队伍中,还可以让士兵更密集地排列,将纵深减少为只有3列。作战的时候,3列火手可以按照传统方式一排一排以连续的方式齐,也可以三列统一进行一次齐。当所有的火力一齐发时,产生的震撼力和杀伤效果简直就像是海军战列舰上进行的侧舷齐。此外,古斯塔夫还建立了独立的炮兵团、工兵连、特种爆破连等新兵种。让炮兵在瑞典军队中首次成为了一个独立正规的专门兵种。为了提高炮兵的机动,使其能够和步兵骑兵联合作战。他把瑞典火炮的口径统一为3磅、12磅、24磅三种,减轻炮身重量,以最轻便的3磅团属火炮为主,这样就诞生了由一匹马或者两三个人拉走的步兵伴随火炮。
古斯塔夫对军事的一系列改革对整个欧洲军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荷兰、法国、英国都相继效仿瑞典军制开始对本国的军事进行改革。其中又以英国模仿得最为成功。现在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无论是在制度上,还是在纪律上,均已超越了瑞典军队。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而法国虽然较早接受这种先进的军事理念。但由于法国国内政局一直不稳定,使得财政破产、军队腐化、无纪律成为了法军的真实写照。不过孔代本人坚信只要国家政局稳定了。他就有信心用古斯塔夫式的军事改革让法军胎换骨。
然而从中国使节的只言片语中,孔代发现中国在十年前突然出现了一支神奇的军队。这支军队不仅完全使用热兵器作战。而且在军制上也几乎就是瑞典军队的翻版,甚至在许多方面还比古斯塔夫本人走得更远。难道说有瑞典军官去了中国?还是双方英雄所见略同?当百思不得其解的孔代,想要进一步探听中**队的情况时。鬼灵的郑森却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是海军军官,不是陆军军官,有关中国陆军的事他一概不清楚。
虽说没能从中国使节口中探出有关中**队军制具体情况,让孔代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失望。但从众人交谈的话语中,他还是摸出了一点儿蛛丝马迹。他发现这一切看似奇特的事情全都源自于一人,那就是中华帝国的缔造者弘武女皇陛下。越想越觉得惊奇的他不知不觉的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孙身上。而随行的博雷利、惠更斯等学者也得以第一次详细了解了中国帝国的诞生过程。
“这么说是你们的女皇亲自率领军队消灭了反叛的蛮族。简直就像是法国的圣女贞德。为了自由,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而战的圣女!”在听完杨绍清等人的介绍后,孔代当下便激动的拍案叫绝道。
“殿下,这圣女贞德是何人啊?”眼见孔代如此激动,杨绍清不由好奇的问道。
“圣女贞德是拯救法国的女英雄!”孔代说罢,便开始神情昂地向众人介绍起圣女贞德那段慷慨悲歌的故事来。当他说到英国人用尽一切卑鄙手段陷害贞德,并将其以女巫罪烧死在火刑柱上时,就连一旁的英国人玻意耳脸上都出了羞愧之。事实上,感到惭愧不仅只有玻意耳,身为法国人的孔代对贞德的遭遇同样心存愧疚。却见他说到结尾时,仰天长叹道:“若是我能早生二百年该有多好。这样我就能与圣女并肩作战,将英国佬赶出法兰西的领土。将那些出卖自己英雄的卑鄙之徒打入地狱!杨特使,你相信吗?这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他们然能亲手将曾经解救过自己的恩人出卖给敌人。而这其中竟还会有法兰西的国王。”
面对孔代的提问,在场的杨绍清与顾炎武都陷入了沉寂。这样一个问题对于中国人来说同样是沉重的。类似的悲剧在中华大地上已经上演过不止一次。岳飞、袁崇焕何尝不是寸血寸饲黎民。但贞德的事迹依旧震撼了他们两个。这位女英雄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好事之徒还来不及往她身上按“功高吓主”、“持才傲物”等等之类的“罪名”她便已经像耀眼的流星一般一闪而过了。留下的只有无限的传奇与悲叹。于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顾炎武终于无奈的摇着头,沉了一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先生,你说的这话太难理解了。难道说作为臣子就要无条件服从君王吗!难道君王就有权力出卖自己的国家吗!”孔代大声反驳道。
“那请问亲王殿下,如果圣女贞德逃过了陷害,转而带兵推翻了法王,那她还是圣女吗?”杨绍清冷不丁的反问道。其实类似的问题早在他心中酝酿很久。直到今听完贞德的事迹,他才忍不住口而出。
“贞德不会这么做的。是反叛。她是圣女,她绝不会做这种事。”孔代一口否定道。
“殿下,这可是在生与死之间的抉择。不推翻法王,她就一定会死。说起反叛,那殿下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杨绍清毫不放松的追问道。其实不知不觉中他心中所想的人已不再是贞德了。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解决。我并没有推翻国王的意思。我只是除去马萨林,让法国回复正常而已。”孔代急忙解释道。
“如果造成法国目前混乱的罪魁祸首不是马萨林而是法王本人。或是法王像出卖贞德那般出卖了殿下您。那您还会坚持不推翻国王吗?”这次换作顾炎武提出了尖锐问题。
而孔代也确实被顾炎武一下子给问住了。如果他回答“是”那正符合顾炎武刚才说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如果他回答“不是”则又与他从小接受的“忠君”教育不符。眼看着年轻的亲王陷入了两难,杨绍清不在心中暗自长叹了一声。其实无论是孔代、顾炎武,还是他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一个君主制国家的臣民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死循环。
面对这个死循环,有些人选择以死成大义,有些则干脆用暴力打碎循环。在用暴力打碎这种循环之后,也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取代先前的君王成为金字塔顶端的掌权者。另一种则是另辟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显然中国人总是选择前者,欧洲人则在实践中得出了与君主制迥然不同的共和制。此刻,在场就有三人来自与共和制国家。顾炎武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十分容易解答。却听惠更斯毫不犹豫的接口道:“当然是推翻国王咯。人生而自由。没有人生来就该作奴隶,就该向君王奉献上他的一切,甚至他的生命。元首之所以是元首,是因为他能足他的人民的利益。如果他反而用手中的权力迫人民。那他就可以被废黜并可由另外的人取而代之。就算是上帝确定的君王也一样,因为上帝是不会安排一个暴君来统治虔诚的信徒的。”
“说的对。如果是在一个共和制的国家,贞德就绝不会遭到这样的待遇。因为有人民站在她的身后。”博雷利跟着附和道。不过他对杨绍清与顾炎武的假设,实在是不敢恭维。想到这儿,他不由又补充道:“其实,杨、顾你们两个假设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贞德虽然英勇也受人爱戴。但她只是一个奥尔良农家少女。就算查理七世赐予了她贵族称号,还是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的女子。任何一个国家的民众都不可能接受一个平民女子当国王的。”
“难道在欧洲国王只能由贵族做吗?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还说人生而自由吗?既然生而自由,那贵族与平民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贵族能做国王,平民就不能做。”杨绍清不解的问道。
“人确实生而自由。但贵族拥有领地,并为国家常年服役,他们当然能拥有与之对应的权力。”一直没发话的波意耳想当然的接口道。正如他所言,虽然已有不少学者认识到了贵族世袭制的荒谬。但在这个时代的欧洲,贵族在民众的心目中还是占据很高地位的。
“可你们不是砍了国王的脑袋吗?”这下连顾炎武也给绕迷糊了。
“议会处死查理一世,那是因为他犯了叛国罪。这同是不是贵族没有关系。难道中国的皇帝就不是贵族吗?”波意耳反问道。他很难想像一个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国家会对贵族不抱有敬意。
“嗯,准确的说中国的开国皇帝,许多都不是贵族,甚至有些出身十分贫寒。”顾炎武想了一下回答道。
“不是贵族?出身贫寒?难道说是因为他们拥有高尚的品行和令人尊敬的威望,才被民众推选为皇帝的吗?”博雷利好奇的问道。在佛罗伦萨时,他就听那里的传教士介绍过中国。他们口中的中国简单概括着说就是由“圣人王”统治的巨大帝国。而那些“圣人王”并不是以血统界定的,而是源自于他们高尚的品行。现在听顾炎武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一会事呢。
然而,顾炎武却以嘲讽的口吻纠正道:“他们的威望不是来自于高尚的品行,而是来自于用武力夺取的权力。因为在中国除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名言之外。还有一句年代更为久远的口号…帝王将相宁有种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