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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燕云 第二十一章 云重阴山雪满郊(五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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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九哥“畏罪自杀”两天后。十一月二十三

  距广平甸三十余里的一座小城。这里驻扎着大约两百多名渤海步军,二三十名契丹马军。此外,还有被软的卫王萧佑丹一家。

  要见到萧佑丹并不难。只要肯给驻城的武官几十贯缗钱,他就会大开方便之门。只不过没有人会冒这个风险,谁也不知道察访司在这里

  安了多少耳目,而另一方面,任何宣称同情或者支持卫王的人,其实都是有限度的。所以,虽然看起来很容易,可自萧佑丹被软起,并没

  有几个人来悄悄见他一面。

  不过,从十一月下旬开始,风向似乎开始变了。

  马九哥在夷离毕狱中“畏罪自杀”朝中顿时一片哗然,皇帝然大怒,夷离毕有十几名官员因此被连累贬官。但马九哥“交通宋使,图

  谋叛国”的罪名,眼看着就要坐实了。虽然宋使唐康断然否认他认识马九哥,但能证明马九哥私会唐康的人证实在太多,此事根本无法否认。

  在萧岚的指使下,夷离毕对马九哥的“同谋”拷掠毒治,无所不用其极,马九哥虽然“自杀”但是他的“同谋”却陆续招供,承认马九

  哥因为贪赃枉法,惧怕事发,于是私见唐康,乞求唐康协助,逃往宋朝,但却为唐康所拒…

  接下来,夷离毕马上请旨,遣人查抄马九哥的府宅私产,结果是不问可知的——马九哥做了十几年公卿“贪赃”自然不会太少,至于谋

  划南逃的“证据”必定也会暴

  大辽朝中,虽然开始还有几个人想为马九哥鸣冤,但当他同谋们的供状陆续出来后,不过一两间,就都噤若寒蝉了。人人避之惟恐

  不及,没有人想再趟这浑水。

  广平甸开始传起卫王萧佑丹将要东山再起的谣言。

  大辽朝中,人人都知道南院大王萧岚最会合上意——谣传马九哥是意图陷害卫王萧佑丹,而惹怒了皇帝,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既然皇帝

  的心意开始有所转变,那么,要讨好萧佑丹的话,自然就不能等到他安然无事的那一天。虽然本人需要再观察观察风向,但是,遣个亲信的家

  人,事先给卫王送一点慰问,却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方式。

  负责看守萧佑丹一家的士兵们,于是突然发现,这座原本少人问津的小城,一夜之间变得热闹起来。

  但这些殷勤的信使,实际上大部分都无功而返——因为卫王萧佑丹依旧淡然地过着他的囚生活,每只闭门读书、饮酒,以外便绝不肯

  接见任何人。

  但萧逊宁却无法做到他父亲这般的怡然自若。一天之前,他就收到了耶律昭远暗中遣人送来的密信,经讯问、牢狱、软,在长时间的

  惶惶不可终之后,萧逊宁对于失去的权势富贵,反而生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渴望。耶律昭远的密信中,提到韩拖古烈与萧岚的结盟、马

  九哥的死,这一切的迹象,又让他发现了更加切实的希望。他完全无法忍受就这样坐困在这偏僻的小城内,无所作为,只是眼睁睁地等待着命

  运的摆布。

  萧逊宁几次试着想与他的父亲商量一些对策,他知道他父亲在朝中仍然有巨大的影响力,甚至是他本人,也有办法利用眼前看起来在好转

  的形势,只要他送出话去,就会有官员为他卖命。但他又不敢再轻举妄动,在这次挫折后,没有他父亲的智慧,他觉得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可

  能犯错。

  然而,在昨天给他父亲看过耶律昭远的密信后,他父亲却只是把信烧掉,没有和他多谈半个字。他几次想方设法想要提起这个话题,他父

  亲都用一句“知道了”就轻轻把他打发掉了。

  但是必须做点什么。向萧岚示好也成,向皇帝亲信的官员行贿也成,设法找一些真正心腹的官员说说话也成,或者想一条什么妙策重新打

  动皇帝…

  萧逊宁知道他父亲一定会有办法。

  他又找了个借口,去到他父亲的书房。到了书房门口,他迅速的扫了一眼他父亲手中的书卷,萧逊宁诧异地发现,他父亲正在读的,竟然

  是一本秦观的词钞!他还从来没见过他父亲读这样的书,那是萧逊宁的书。

  “爹爹。”萧逊宁发现萧佑丹读得高兴,没有注意他,站在门口,垂首唤了一声。

  软的生活,似乎反而让萧佑丹神色变得更好了,他放下书卷,抬头看了一眼萧逊宁,笑道“你怎么来了?”不待萧逊宁回答,又笑着拍

  了拍书卷,说道:“放花无语对斜晖——此语幽婉,真不可言道,只可惜这地方没有二八少女,执板轻唱。”

  “秦少游的词便是如此。”萧逊宁虽心不在此,但即是父亲提起了话题,便仍应道:“以孩儿之见,捧着书卷读少游词,便如同上好的葡

  萄酒,用了个大陶碗盛了来喝…”

  “正是,正是。”听到这话,萧佑丹不由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萧逊宁见他心情甚好,便又趁便笑道:“不知爹爹亦喜此道,孩儿在中京府中蓄有一,唤作连城,最善歌秦词。若得此厄,爹爹定要

  听听。”

  但萧佑丹却只是轻轻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了,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萧逊宁。

  “爹爹。”萧逊宁又唤了一声,却听萧佑丹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爹爹,马九哥已死,如今正是大好机会,爹爹须得拿个主意…”

  “拿个主意?什么主意?”萧佑丹将书卷放到案上,平静的问道“你真以为马九哥死了是件好事么?”

  萧逊宁愣住了“这自然是好事…”

  “是好是歹,且熬过这一个月再说不迟。”萧佑丹望着萧逊宁,淡然道:“说不定,咱们父子,便活不过这一个月了,时无多,尚自寻

  苦恼,真是痴儿。”

  “这,这是如何说…”萧逊宁完全被吓住了。

  “你没听说过狗急跳墙么?”萧佑丹说的仿佛是别人的事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凡是我父子死的人,都已经没有退路了。马九

  哥的死,只怕会令其中一些人铤而走险。此城孤悬一隅,兵不三百,将卒与我父子又素无恩义,皆无死战之心,随便两三个怨仇,率私兵前

  来,我父子便无活理。”

  “那…”萧逊宁越听越心惊,急道:“那更须想法子…”

  他一句话未说完,已被萧佑丹打断“无法可想。”

  “我去找耶律昭远…”萧逊宁却无法这么坦然,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却听萧佑丹喝道:“站住!”

  “爹爹。”萧逊宁是真的急了,转身望着萧佑丹,急得想跺脚。

  “没用的。”萧佑丹轻轻摇头“一切听天由命罢,到了这个地步,何苦再连累他人?耶律昭远纵然能找来兵马护卫,后事发,不仅他

  自己难逃一死,便是我父子,亦当更受猜忌。何况他根本不可能找到——若是大动干戈,被人污陷我父子纠兵谋反,那便是百口莫辩,难逃

  族诛。无论我父子是忠是(),只须有人愿意为我父子兴兵,那便是死路一条。”

  “那可以找萧岚,他主动加强戒备,不算犯忌…”急切之间,萧逊宁努力地想抓住每一稻草。

  “萧岚?呵呵…”萧佑丹怜悯地望着自己的爱子,苦笑道:“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与虎谋皮…他不暗中推波助澜,我便谢天谢地

  了。”

  “为何…”

  “一面借刀杀人除掉我父子,永绝后患。一面又可以借为我父子报仇,清洗因马九哥之死对他已生怨恨的政敌,还能立威于朝中,讨好朝

  野清议——这样的好事,天底下哪里去寻?”萧佑丹望着已是一脸死灰的儿子,轻声道:“听天由命罢。我已经修书给耶律昭远,托他照顾你

  在中京的儿子与幼弟。这已是大幸,至少我父子在此引颈待戮,好过让皇上来处死我们。我父子死后,能(平反)昭雪,风光大葬,你的幼子

  幼弟,仍能享受封荫。老天待我们已算不薄…”

  *

  广平甸。耶律昭远帐内。

  耶律昭远缓缓将萧佑丹的书信丢进火盆,盆中忽然明亮的火焰,映在他铁青的脸上——耶律昭远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象绑了块大

  铁块一般。

  萧佑丹的信只有廖廖数语,但字字触目惊心。

  那分明已经是在向耶律昭远托孤。

  这又是为什么?卫王为何会忽萌死志?耶律昭远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萧佑丹这样做,必有道理。

  他想了一会,望着那信纸已燃成灰烬,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帐壁,取了帽子。耶律昭远觉得,无论如何,此事都要与韩拖古烈商议一下,

  若有必要,就算冒险,他也必须亲自去见见卫王。

  “大人!”

  才走出帐外,耶律昭远就见着一个亲随匆匆跑了过来,跪在跟前,他的心忽的揪了起来,急着上前一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大人,小人刚刚到韩林牙帐下差,林牙正奉圣旨前往驿馆与宋使谈判,林牙吩咐小人回来,请大人前往驿馆会合。”

  “驿馆?!”耶律昭远心里竟是吁了口气,然后又是一愣,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竟然是个好消息——皇帝终于松口准备与宋使谈判了!

  这是他们一直在努力争取的,看起来,事情真的是在开始好转了。宋辽关系经历过无数的磕磕碰碰,但大多数时候,总能化险为夷。看来

  这一次,也可能只是磕磕碰碰之一。耶律昭远不觉自失地一笑,看来自己真是太紧张了。当他们把萧岚争取过来之后,一切就变得顺利了。

  所以,除非卫王自己想不开,终究他是会被释放的。

  耶律昭远在跃身上马的时候,决定晚点再修书给卫王,劝他安心。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与宋使的谈判。

  *

  同一天。

  南院大王察访司。

  可惜了!杨引吉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走马承受”李岳——“走马承受”这个官职,原本是南朝皇帝派亲信去负责特别差遣时给予的名目

  ,因为这些人同时也会担任刺探军情民情的任务,因此萧岚就借用了这个名称,在南院大王察访司下,特别设立了六个走马承受司。能够做到

  “走马承受”的人,都算是杨引吉最得力的部下了。

  “你确信么?”

  “属下查得确实,是萧苏散、耶律神奴领头,计有六家,纠合私兵,今晚便要去袭杀卫王父子…”

  “你如何得知?”杨引吉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萧苏散的娈童,是属下的人。此事…”

  “此事你办得甚好!”杨引吉脸上终于出一丝赞许的微笑“此事还有谁知道么?”

  “大人放心,属下知道规矩。”

  “嗯。”杨引吉点点头“你退下去领赏吧。”

  “是。谢大人。”

  望着李岳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杨引吉不由得又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一面唤道:“来人!”

  “大人。”

  杨引吉走到书案前,提笔沾墨,写了张纸条,盖上印,封入信封,递给一个亲兵“将这送到耶律直大人府上。”

  南院大王察访司权力本就有限,连拘捕犯人都不被许可,想要处死本司的一个走马承受,实在是一件极麻烦的事。

  但再麻烦的事,有时候也不得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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