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上九点多，小睡不到五个小时的俞雅玟已经做好了提拉米苏放入冰箱，也洗了澡、换上烘干衣物，打算趁帅冠宇起前，先溜再说。

　　经历过昨夜那令她现在想来还脸红心跳的绵，此刻的她实在不晓得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昨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帅冠宇拖回他的房里，重回客厅，发现地上杂乱无章的空罐，才明白他一连串的反常举动所为何来。

　　如果喝醉的他一点都不记得，她会很伤心；如果他记得，她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跟他道早安、该跟他说些什么？最糟的状况是他说昨晚一切都是酒后，什么意义也没有，要她别放在心上，那…

　　她捂着口，光是想象这个可能，她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行，怎么想还是先走的好。

　　“你要去哪里？”

　　还带着浓重睡意的男人嗓音，唤住了往玄关走去的俞雅玟。

　　她像个机器人似地僵硬转身，看见帅冠宇着上身、只穿着睡，打着呵欠。

　　虽然来过他家不下数十次，还是头一次看他那么慵懒随兴地出现在她面前。偏偏连他一头发，这么不修边幅的模样，在她眼里都独具魅力，让她都看得痴了。

　　“你要去哪里？”他到她面前站定，又问了一遍。

　　“呃，去帮你买解酒。”她收回视线，祈祷上天别让他听见她不中用的狂心跳。

　　“唔…”他瞅着她，像在考虑她话中有几分真假。“不用了，我睡得很好，没有宿醉头痛的问题。”

　　他说真的。

　　对于每回宿醉必定头痛裂的他而言，今早醒来竟然不痛不晕，可是很难得的，难道这也是爱的奇迹？

　　“那很好。提拉米苏就放在冰箱，我也该回家了。”她难得地一心想离开他身边。

　　“去泡牛。”

　　他不只用了命令语气，而且直接把人拉进厨房。

　　“等我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吃早餐。”

　　说完，帅冠宇又离开了厨房，留下一脸茫然的她。

　　昨晚的事他是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俞雅玟回想他从刚刚到现在一派轻松自在的表现，越想越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来不及溜的她感觉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又有些难受，因为对她而言一生难忘的回忆，帅冠宇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又变成了她只能收在心底，不能说的秘密。

　　“怎么了，表情那么忧郁？”她刚泡好两杯牛，帅冠宇就回来了。

　　“忧郁？哪有。”她连忙换上笑容，从冰箱拿出提拉米苏。

　　虽然他不记得，至少她感觉自在些，不像之前完全无法直视他的双眸，跟他用餐也不至于坐立难安、食不下咽。这么一想，她又稍稍释怀了。

　　“怎么吃那么少？没胃口吗？”

　　帅冠宇一下子就吃完她切给他的一大块蛋糕，却发现她面前的那块才缺了一小角。

　　明明被说中，她却摇头浅笑，勉强再用汤匙挖了一小块送入嘴里。

　　“我喂你好了。”

　　俞雅玟还没反应过来，坐在身旁的他已经端起她的点心盘，用他自己的汤匙挖了一大口送到她嘴边。

　　“不用了，我可以…”

　　“啊…”他像是把她当成了小朋友，让俞雅玟觉得好笑又奇怪，可是他一脸坚持的模样，她也只好顺从地张口，没想到他喂了一口接一口，直到她把蛋糕吃完才罢休。

　　“嗯，这样才乖。”

　　他说完还像哄小孩似地了她的发顶，然后连同她的杯盘一起收去理台清洗。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咕哝给他听，但表情却带着一丝甜蜜，猜想他大概是还记得自己昨晚任硬要她做蛋糕给他吃的事，所以才有那么奇怪的举止，多少想回报她一点吧？

　　如果你是小孩子，那我麻烦就大了。

　　帅冠宇背对着她，角弯起一抹浅笑，在心里回她一句。

　　昨晚到不胜酒力醉倒之前的一切，他大半都还记得…尤其是情缱绻的那一段。

　　所以看见她像做贼似地踮着脚尖要离开，他在后头偷笑了一会儿才叫住她。

　　当然，他也早猜到她肯定是为了昨晚差点和他发生一夜情的事在害羞，才会眼光飘忽、说话结巴，直到他表现得一如往常，她的反应才正常些。

　　唉，为什么在昨晚之前，他都没发觉这女人的一举一动如此惹人怜爱呢？

　　“我真的该走了。”她在他身后冒出一句。

　　“急什么？”他突然想到一个让他火大的可能。“难道你还要上山跟林董他们度假？”

　　“当然不是！”她急急否认。“只是我已经在这里打搅了一夜，又没什么事，所以…”

　　“打搅？”他擦干手，走回她身边，嘴角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是我找你来的，算什么打搅？既然你没事，那就陪我去看场电影。”

　　“看电影？”她心跳怦怦。“就我们两个？”

　　他挑眉问：“不然你还想约谁？”

　　“没有。”

　　她连忙摇头。没想到他竟然会想跟她一起看电影，感觉就像是情侣约会一样，她疯了才想找个杀风景的电灯泡。

　　“那就走吧！”

　　他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她跟在他身旁半步左右的距离，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角泛起一抹幸福的笑意。

　　她真的愿意，跟这个男人走到天涯海角…

　　＊＊＊＊＊＊＊＊＊

　　两人开车出门，俞雅玟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在车上还难得地说笑话逗她，让原本仍然有些不自在的她渐渐放松，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虽然他忘了昨夜绵，让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不过也是因此她才还能像朋友一样地待在他身边。所以她不再多想，让自己能尽兴享受跟他相处的快乐时光。

　　两人到“老虎城”楼上的电影院看完电影，顺便到一楼的美式餐厅吃了顿丰盛午餐。俞雅玟以为这样就要打道回府，没想到帅冠宇又载她到另一家百货公司，说想挑份礼物送给目前远在英国的父母。

　　上台中后，既没钱也没闲的她，还是第一次来逛百货公司，帅冠宇到饰品柜挑选要送给他母亲的项炼，她也跟着随意看看。

　　蓦然，一个樱花造型的发饰吸引住她目光，让她想起了帅冠宇送她的围裙上的图样。

　　不晓得是宝石还是水晶雕刻而成的粉红花瓣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散发着星子般美丽的光芒，她拿起来细看后更加爱不释手，马上看了看上头所吊的价格牌…

　　哇，好贵～～

　　俞雅玟心里发出无法置信的惊呼，努力眨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多看了一个零，因为这个发饰竟然要价八千六，对她而言简直是黑店！

　　“有中意的吗？”

　　“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她不知道帅冠宇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连忙把发饰搁回原位，笑着回答。毕竟再喜欢，对她而言还是贵得离谱。

　　“我挑了这条。”他扬了扬手中的项炼。“你觉得怎样？”

　　“很不错。”

　　她真的觉得好看，也想买一条送给疼爱她的外婆，可惜瞄了眼价格吊牌，又是令人咋舌的高价。

　　同样的价钱拿去多打几只金戒指，外婆收到了一定更高兴，还会天天戴着向左邻右舍炫耀吧？

　　“你在这里慢慢看，我想去那买只戒指送我外婆。”她指着相隔有段距离的金饰柜。“待会儿我买好再过来找你。”

　　“不用了，我过去。”

　　说好了，两人便各自买完东西，再会合去挑选送他父亲的礼物，接着又绕去量贩店买些日常用品，一眨眼也快傍晚了，干脆顺便买些食材回家煮火锅。

　　“喂，该起了。”停好车，帅冠宇轻拍了拍身旁已经睡着的俞雅玟。

　　她睁开惺忪睡眼，才发觉自己竟然浪费了回程和他独处的大好时光，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尴尬地笑笑，下车跟着他搭电梯回去。

　　一进门就跑进厕所的她，突然在一分钟后尖叫着冲出来。

　　“完了…”

　　“怎么了？”帅冠宇正在把冷冻食品放入冰箱，听见她的惨叫，连忙跑出来。

　　“这个！”她花容失地指着自己头上的发饰，表情跟见鬼差不多。“我明明记得我有放回去，结果…结果…”

　　只是说话结巴已经不错了，她在镜子里看见头发上的发饰时可是倒退三步，差点没昏过去！

　　她紧张地向他求援，心慌得都快哭了。“拜托，你陪我回百货公司还这个，我…”

　　“为什么要还？”他双手环，好整以暇地欣赏点缀于发上的那抹粉红。“你的眼光不错，果然很适合你。”

　　“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是…”

　　不对！

　　俞雅玟终于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就算他一开始不清楚她头上的发饰哪来的，可是她都说了要还回百货公司，一整天跟她在一起的他也应该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态度从容，还问为什么要还？赞美她眼光不错？莫非…

　　“这是你买的？”她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可能。

　　“不然呢？”他抿轻笑，真是服了她异于常人的反应。“你一开始就该想到是我送的，而不是怀疑自己无意识地顺手牵羊吧？还吓得从厕所里跑出来，真是服了你！”

　　她红了脸，除了困窘，更想到他不只买了昂贵的发饰送她，还在她睡时亲手帮她戴上，当然也就近距离看见她呆呆的睡脸。

　　“谢谢，可是我不能收。”虽然她真的很喜欢，也很开心他送礼物给她。“因为这礼物实在太贵重，我什么都没做，不能…”

　　“那我就要个回礼吧！”

　　他拉住她要取下发饰的手，顺势一带，人便落入了他的怀中，因诧矣邙微启的芳也瞬间被他掳获。

　　他又喝醉了吗？

　　俞雅玟瞪大眼，接下来才想起两个人今天从头到尾滴酒未沾的事实。

　　可是，帅冠宇又吻她了，在他完全清醒的状态下…

　　“你怎么每次眼睛都睁这么大？”

　　品尝够了那令人心醉的滋味，他才放过她的，浅笑着逗她。

　　“又不是第一次了，昨晚我不是才吻过你？难道你忘了？”

　　俞雅玟觉得自己脑袋里好像有颗炸弹轰地炸开，得一塌糊涂，全身更是被一股热气烧得快冒烟。

　　“你…”她想问他到底记得多少，偏偏舌头不争气地打结。

　　“我？我饿了，有什么话边煮边问。”

　　他说完便牵起她的手往厨房走。俞雅玟呆呆地盯着两人十指扣的手，轻抚着仿佛还留有热度的。因为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更想听他亲口说些什么，好让她快要蹦出口的一颗心平静下来。

　　“刚刚…那代表你喜欢我吗？”她好想知道。

　　“你觉得呢？”他停步回头，不答反问。

　　“我觉得…是。”她说出自己期待的答案。

　　“嗯，我想也是。”

　　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干脆地回答，俞雅玟忐忑不安的心非但没有就此安定，反而加速狂奔。

　　“那…也表示你爱我吗？”她鼓足勇气追问，毕竟喜欢和爱，感觉还是有些程度不同。

　　“你想几点吃晚餐？还不开始动手洗菜？”这个“爱”字他一时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你煮的火锅比外头卖的好吃？最好别让我失望。我先把要送给我爸妈的礼物拿回房，待会儿再来帮忙。”

　　看他转移话题又想开溜，似乎是不打算回答她了。

　　俞雅玟有些失望，但一想到他至少承认喜欢她，又留意到她喜欢的发饰，偷偷买下来送她，这份心意对她而言已经够窝心了。

　　强求他表明心意，万一得到的并非她想要的答案，不是反而破坏了她此刻的幸福吗？

　　想通了，她马上调适心情，开心洗起菜来。

　　无论将来如何，从昨夜到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她会好好收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遗忘。

　　＊＊＊＊＊＊＊＊＊

　　时间即将跨入第九个月，俞雅玟的也终于回国了。

　　董事长回国，第一天进公司便通知各级干部开会，向她提出工作简报，独独没邀在这期间内独撑大局的总经理。

　　第二天，董事长把帅冠宇叫进办公室，大大赞许他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因为不晓得他是“万能派遣”负责人的另一个身分，还开出高薪，力邀他在合约到期后转任为董事长秘书。

　　当然，他一口回绝。

　　第三天、第四天，董事长巡视了公司上上下下，几乎见过了每个员工，就是一步也没踏进过总经理办公室，连代事项都是透过帅冠宇转达。

　　“雅玟，你这几天都睡在哪里？”

　　第四天下班前，帅冠宇突然问她。

　　“当然在家。”

　　她愣了一下，不晓得他干么明知故问？

　　“废话！”他看来有点火气。“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还睡在那间储藏室？”

　　“嗯。”“你回来到现在都没跟你见过面？她不知道你住在那里？”

　　“我怎么可能那么不懂礼貌，她回来那天我特别守在院子里等着跟她请安。”她温柔一笑。“还买了瓶香水让小妈送来给我，我真的很意外，也好高兴，这还是第一次送我礼物…”

　　“俞雅玟！”

　　“是！”她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迟钝地发现他看来不只有点火气，那双琥珀的眼瞪着她，好像快火了。

　　“你是笨蛋吗？！”实在太气了，他不开骂实在憋得难受。“高兴？你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豆腐吗？”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俞雅玟被骂得心虚，帅冠宇已经好久、好久没骂她笨蛋，一定是她最近事事如意，有点太得意忘形，结果一时粗心，在公事上犯了什么大错还不知道吧？

　　他没回答她，倒是低头在电脑键盘上噼哩啪啦地打了一阵，然后列印出来、装入信封，在信封写上了几个字后递给她。

　　“辞呈？！”信封上龙飞凤舞的短短两字让她大惊失。“为什么你要辞职？我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不是我，这是你的辞呈。”

　　“嗄？”她呆住。

　　“没错，我要你马上辞职。”他点点头，表示她没听错。“你为了她一句话就辞去喜欢的工作，回公司当救火队，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你是什么态度？送瓶香水就算答谢？在公司当你不存在，还好像理所当然地让你继续住在储藏室，连我这个旁观者看了都火大！既然她回来了，你干脆辞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让你自己打理，当然，我也跟你同进退。”

　　“我不能这么做…”她把辞呈推到一旁，对他笑笑地说：“储藏室我已经整理得很干净，也住习惯了，偶尔去你那里晚归又不会吵到别人，所以也没什么不好。再说，原本计划在美国疗养一年，是担心公司才提前回国，虽然看起来气不错，可是她有高血和心律不整的问题，我担心她的身体，我们还是留在这里，能帮多少就算多少，好吗？”

　　“她那么对你，你还那么为她着想？”他又气又心疼，又很无奈。“你这个人是真的没心眼还是蠢？没好处又没人感激，你为什么还要为不珍惜你的人做到这样？”

　　“因为她是我的亲。”她离开座位，走到他身边。“你也知道，当年我父母私奔，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过世，我父亲或许真的到死之前都不会回到身边，所以对于那个抢走她独子的女人，她一直十分厌恶。对于不是她期待中的孙子，又长得跟母亲很像的我，要怎么教她打从心底喜欢呢？”

　　“你不用替她找借口。”她的善解人意更令人为她觉得不值。

　　“那不是借口，是事实。”她依然温柔淡笑，心里没有半点不平。“因为，才有我爸，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帮助家人是理所当然，为什么需要感激？更何况，我还因此得到一个天大的好处。”

　　他冷笑回她：“哼，是有好处，像你这样以德报怨，再修下去就快成佛了！”

　　“不是，是跟你重逢。”她握住他的双手，甜蜜地笑。“如果不找我来，我也不会去‘万能派遣’，也许就这么错过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所以我真心感激当初能想到我。就算她待我再冷淡，我也无所谓，因为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辈子最爱的人？”帅冠宇心一动，将她拥入怀中。“你还真敢说，都不会不好意思。”

　　“我只是说出真心话。”俞雅玟耳微微泛红，害羞地低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我可不打算一辈子做你的秘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他笑着，在她上印了一吻。“我今晚得回‘万能派遣’处理一些事务，先走了，自己回家小心一点。”

　　“嗯。”五点已到，看着他收拾好离开办公室，还有些公事得处理的她才若有所失地走回办公桌。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会考虑？”

　　人都走了，她才意会过来，帅冠宇刚才说明白她的意思，又说会考虑，那不就表示他接受了她的感情，还愿意考虑跟她相守终身？

　　她停步，畔开出朵朵笑花。

　　是啊，就算他怎样也不肯老老实实说到底爱不爱她，但他承认喜欢她，会为她心疼、为她觉得委屈，还会体贴地适时给她温柔拥抱，一切，其实早就尽在不言中了。

　　铃～～

　　不识相的电话铃声打搅了幸福溢的她，她迟了几秒钟才接听。电话那端传来的竟是的声音…

　　“雅玟，找到你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