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步武堂后山处于虎山北麓，连绵起伏的山脉造成悬殊落差，仰头远眺可见角峰峥嵘的皑皑雪峰，俯首低探可瞧幽幽谷壑奔著湍急溪。

　　如此浩瀚幽远的天然景致，加深了虎山原始幽深的感觉，更为雁飞影沉闷的面壁思过日子，添了一点趣味。

　　妖怪指的是各种自然物化成的魅，而在这四周群山环抱，蓊郁茂密的幽深林莽中，想必魉魅、山魈不少。

　　在虎山石二面壁思过时，想像力丰富的她，总能捕风捉影，让与她“比邻而居”、认分而诚心忏悔的二师哥关劲飞，被她成天准备与“小妖”斗法的行为，给搞得头痛不已。

　　忍无可忍之下，他下了语令，做了明哲保身与九师妹划清界线的声明。

　　若非如此，现在她也不用闷得发慌地只好凭印象，练著爷爷手写读本里的收妖指法。

　　这一，阳光甚好，雁飞影正比划、区分道指与三清指的不同时，后脑勺忽地传来一阵痛。

　　“唉呀！好痛！”她吃痛地抚著头，回过头寻找突击者的同时，眼底映入无敌美动人的脸庞。“师姐？”瞠圆秀眸，她清亮的语调拔高了数分。

　　“我出现，你有需要这么惊讶吗？”无敌没好气地问。

　　“当然。”她警戒地眯起眸，小手已探进袖口准备出一张符纸，打算来个小小的测试。

　　敏锐地察觉她的动作，无敌脸上的笑意冻结。“你、你…打算做什么？”

　　危险！她可不想与六师弟一样，落得被贴符镇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在“步武堂”里除了师父及大师兄外，似乎没有人没吃过雁飞影这招！

　　她的反应让雁飞影甜甜地扬起笑。“如果你是真的三师姐，那你就不该怕我的符纸。”

　　无敌的脸色瞬间僵凝。“是人都会怕你的符纸。”

　　“是人就不会怕我的符纸！”她笑得好恶，频频上扬的角牵动边的小梨涡，灿烂的如同一朵绽放的娇花。

　　“雁飞影！你要真敢把那张黄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就领著师兄下山，不带你下山！”

　　喔！天老爷呀！她头痛得想哭！可是在她掉下第一滴眼泪前，她要先宰掉雁飞影。

　　这小表灵面壁思过的这段时间，分明没半点反省，反而在这群山环绕的环境下，益发沉溺在怪力神当中。

　　或许下回她得建议师父，别罚雁飞影上山思过。

　　雁飞影顿了顿，轻蹙起眉思索著她话中的真实。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本在石一内打坐调息的关劲飞，突然探出头问：“三师妹，我可以下山了？”

　　“师父要咱们出任务。”无敌俐落的身形风也似的转到关劲飞身旁。

　　他蹙眉，不解地问：“出什么任务？”

　　“师父怀疑，现今在江湖上恶名正炽的苍海二鬼中的炎鬼是小师弟厉炎。”

　　排行最末的厉炎虽然与图定光一样生懦弱，但却是“步武堂”里公认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厉炎进“步武堂”才几年光景，武功已凌越大师兄。

　　只是在一次厉炎回家探亲久归不返后，他们才知道厉家惨遭苗女灭门，而他再也未回到“步武堂”

　　这些日子来，诸葛谦一直派人追查厉炎的下落，终于在今探得疑似厉炎的踪迹。

　　而这疑似厉炎的人，便是苍海二鬼中的炎鬼。

　　“为什么师父会这样以为？”

　　“听说炎鬼的武功招式与‘步武堂’十分相近。”

　　雁飞影听见两人的对话，陡然一问：“那我们的任务是去找小师弟吗？”

　　无敌笑道：“我瞧你过得乐不思蜀，甭下山算了。”

　　“什么乐不思蜀，人家是闷得发慌，谁让二师哥不理我。”她嘟起水红，喃喃抱怨著。

　　“你三不五时要拿符纸贴人，连我都不想睬你了。”

　　必劲飞拿她没办法地轻斥。“咱们上山面壁思过是要反省，不是同你玩耍的，要让师父听到，又要罚你了！”

　　“哼！狈咬吕宾、不识好人心，人家是怕师哥你被狐妖了心智，若因此瞧不著师哥，小九心里会很难过耶！”

　　雁飞影内心小小受创地无力指控，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只狐妖赶走的。

　　没想到她的亲亲二师哥竟不领她的情，反而与她划清界线，不同她说话，让她著实难过了好一阵子。

　　必劲飞闻言与无敌极具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们这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九师妹呀！实在让人不知该如何评论。

　　无敌率先回过神。“好了，先下山要紧，师父要咱们顺道到城里采粮，晚了时辰可不好。”

　　离开这山谷，会经过古木参天、苔藓遍地的莽林，入了夜，神秘之感便油然而生，若再久待，怕雁飞影渴望捉妖的老毛病又会犯了吧！

　　无心细思无敌的打算，雁飞影那一双灵眸登时亮了起来。“好耶！我要吃冰糖葫芦。”

　　“哦！难得，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呢！”无敌故意取笑着。

　　“哈、哈！就是，原来咱们小九还记得冰糖葫芦的滋味！”关劲飞应和著，绝不会放过调侃她的大好机会。

　　语落，两人的笑声回在空幽的山谷间。

　　“噢！师哥和师姐联合起来欺负我！”雁飞影瞪大著眸，被他们的取笑气得双颊生晕、双足直跳地直尖叫。

　　***

　　雁飞影气恼的情绪没维持太久，一下山入了城，她霍地想起更重要的事，便著无敌。

　　“师姐、师姐，你真的把我的法器全丢了吗？”

　　“当然是丢了，师父都下了令，我有什么办法。”无敌翻了翻美眸、耸了耸肩，一脸莫可奈何。

　　她备受打击地揪著领口，情绪翻腾地几乎快不能呼吸。“真的丢了…”

　　无敌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开口。“小九，说实话，你再沉在妖鬼的世界里，会嫁不出去的。”

　　头一甩，她微偏著螓首，眸底尽是不解。“为什么一定得嫁呢？”

　　“不嫁难道真的当女道姑吗？”

　　她呵呵憨笑两声。“也没什么不好，你想想，若我真当了女道姑，一定是开朝以来武功最好的女道姑，既可为凡间除妖害也可在民间行侠仗义，普渡生灵，救济困厄，为天下苍生…”

　　无敌挫败地低了一声，后悔与她谈起这事。“算了当我没说，拜托你把那捉妖的事就留给那些道士做就好了，可别真抢人家的饭碗。”

　　“哎！师姐根本不懂。”

　　雁飞影极度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所谓“知音难寻”而她涸葡定“步武堂”里绝对没有她的知音。

　　她只要一思及此，心里便懊恼得不得了。

　　突然间，当她的眸光不经意落在身侧小贩的蒸笼时，水亮亮的眸子忽地亮了起来。“芝麻包！”

　　“什么？”无敌有些摸不著头绪地问。

　　“师姐你先和师兄去买米，我买完甜包就同你们会合。”

　　无敌还没意会过来，雁飞影娇小的身形已像只见著花的小粉蝶，扑地奔往另一头。

　　***

　　老婆婆的甜包是城里出了名的点心，因为老人家年事已高，因此蒸卖的数量不多，也非天天做甜包出来卖。

　　因此老婆婆的甜包抢手的程度惊人，要买到除了要靠几分机缘外，还要有几分运气。

　　脚步一抵定，雁飞影喜孜孜地开口。“婆婆，麻烦给我五颗芝麻包。”

　　在她开口的同时，另一抹沉徐的低嗓也随即跟著落入耳畔。“有劳，我要五颗芝麻包。”

　　雁飞影闻声，迅速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对著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出凶狠的目光。

　　一感觉到姑娘极具威胁的注视，阎子熙朗眉微挑地打量著姑娘充敌意的眼神。

　　“甜包是我的。”他扬，笑着宣布，饿了大半天，他绝不会轻易让步的，虽然…眼前的小姑娘甜美可人。

　　无视他放肆的眸光，雁飞影假装没听见，直接巧笑倩兮地掏出铜板。“谢谢婆婆。”

　　阎子熙目光一凛，俊脸猛地一绷地扬手挡住她伸向老婆婆的手。“甜包是我的。”

　　定定瞧着他阻挡的举动，雁飞影脾气跟著冲上来地扬声嚷著。“喂！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赖！”

　　她手腕灵活巧转，俐落地借势甩开他，不让他占半点便宜。

　　阎子熙见状，倏地出掌扣紧她的手腕。“是姑娘太霸道。”

　　“是呀！我就是霸道怎样？就算我霸道也强过你的无赖！”她咬牙忍痛，巧劲挣脱后，著让他疼的手腕，一脸责怪。

　　瞧她吃痛的神态，阎子熙心头不由得一震，想开口的瞬间，老婆婆呵呵的笑嗓拉走了他的思绪。

　　“好、好，小夫头吵架尾和，吃了芝麻包让你们发黑如墨、结发同心，甜蜜，喏！全卖给你们了。”

　　无视两人剑拔弩张、波涛暗涌，以眼神厮杀的同时，卖甜包的老婆婆完全处在状况外地又道：“谢谢光顾呐！”

　　雁飞影愕然地怔了怔，瞬即生气地拧起眉。“谁、谁跟他是小夫？！”

　　瞧她气呼呼的反应，俨然像条下了热锅的小辣椒，阎子熙不由扬起戏谑的笑，这才发现眼前的小姑娘可爱得紧。

　　她的身形娇小，或许还不及他的肩头，似猫般的灵眸，俏丽可人，边的小梨涡在说话的同时，旋动著甜美的笑涡。

　　“呵！呵！别同婆婆说笑了，婆婆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你们有夫相。”

　　老婆婆努力睁起已老花的眼，打量著眼前这一对玉人儿，手脚俐落地将芝麻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他。

　　阎子熙隐住笑意地微挑朗眉，顺手接过婆婆递来的芝麻包子，突然觉得眼前的状况十分有趣。

　　“有劳婆婆。”他欣然将银子递给老婆婆，温谦有礼笑道。

　　“不、不是…婆婆你真的…”如此诡异的状况，雁飞影这才忽地发现，急著辩解的…似乎只有她？

　　还有、还有，她的包子为什么跑到那个男子手上去了？

　　侧眸瞥了男子置身事外的悠然，她清扬的语调跟著拔高了数分。“笑！你竟然还好意思笑？！”

　　“婆婆不信，我也没办法。”阎子熙耸肩，一脸不置可否地吐出简单而无奈的答案。

　　她咬牙，眯起水灵灵的猫眸燃著怒意，瞬间对芝麻甜包完全失了兴致。

　　可恶！这无赖，摆明了要看她出糗吗？

　　“你是故意的！”僵硬的语调由她巧洁的齿迸出来，那蕴著火葯味的语气，清楚地传入阎子熙耳底。

　　虽然他们并不相识、无冤无仇，但她可以强烈感觉他的“恶意”

　　面对她的指控，阎子熙那张俊脸上尽是不以为然。“别恼，我可以分你一颗甜包子。”

　　他可以确定的是，姑娘的脾气不好、幽默感似乎也不足。

　　雁飞影怔了怔，双目几乎要火地瞠瞪著他。

　　好可爱！

　　或许是因为怒意，姑娘的粉颊染上晕红的模样煞是可爱，阎子熙有股想伸手捏捏她腮帮子的冲动。“如果一颗不够，我也没办法了。”

　　他的嗓音因为刻意放柔的语调而显得低沉温柔。

　　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她跺著脚，冲著他嚷。“谁希罕你的臭包子！”

　　她清亮的语音带著娇蛮，充活力的嗓音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阎子熙抱了抱拳，笑得温和有礼。“那就多谢姑娘承让。”

　　“承什么让！你、你你这个恶人…欺负人！不要脸！”雁飞影闻音，气得双眸瞪得又圆又亮，接著小巧柔荑很自然地探进袖口，抓了张符纸便想往他额上贴。

　　可惜她不够高，黄符纸突兀地贴在他厚实的膛，符角随风轻晃著。

　　阎子熙怔了怔，因为她万分自然的贴符举止，黑眸闪过兴味的眸光。

　　有趣！姑娘的举止反应像是出于本能、未经任何思索的，为此他忍不住挑眉，深深睨了她一眼。

　　雁飞影抬起眸，抬头一瞧，发现男子盯著她的眸光…瞬也不瞬。

　　因为他的眸光大胆而放肆，这一刻雁飞影才发现，男子长得极俊秀，一双深邃的黑眸动著幽幽光采，让人很难忽略他身上出尘的气质。

　　因太过遽然而起的莫名心跳唤回她的思绪，雁飞影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竟把平常对同门师兄姐那一招，拿来对付一个陌生男子？！

　　天呀！丢脸死了、丢脸死了！思及此，雁飞影白的小脸忽地染上一抹懊恼的晕红。

　　因为她的窘态，阎子熙反倒对她多了几分兴致。“你…”他薄一掀，只开口说了一个字，雁飞影却往后退了一大步。“算了、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语落，雁飞影以逃命的速度，拚命往前飞奔。

　　阎子熙凝著她仓惶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扬起一抹带著兴味的笑…这姑娘真有意思！

　　***

　　一个月后，雁飞影领著师命，与三师姐无敌及几位师兄，准备前往苗寨搭救因为被灭门而化名、成为无恶不做的恶人炎鬼…小师弟厉炎。

　　虽然炎鬼在江湖上犯案累累，但毕竟是“步武堂”的弟子。

　　为了厘清胆怯懦弱的厉炎何以成为恶人炎鬼的重重疑云，诸葛谦才会在得知炎鬼被擒后，派了几位弟子前往苗寨救回厉炎。

　　走了整整大半个月，一班人一进努拉苗寨，找到了厉炎完成师命后，转眼夜已晚。

　　这一刻，苍林茫茫，藏在群山深处的努拉苗寨因为一场杀戮，透著股幽冷而凄凉的气息。

　　待天色全然暗下时，薄雾缓缓冉升而起，瞬间将举目荒凉的努拉苗寨，如坠森之地，笼罩在一片虚无缥缈的孤寂当中。

　　走在山林小径间，感觉到山涧吹来的冷风萧萧拂过身旁，无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突地，雁飞影的脚步滞在原地。

　　感觉到她突然定住的脚步，无敌了然地了眉心。“雁飞影，走！”

　　“师姐、师姐，我喜欢努拉苗寨，咱们留下来好不好？”晶灿的眼眸转出喜，雁飞影一脸热切地兴奋宣布。

　　“不准！”虽然对她的“兴趣”早已司空见惯，但这里可不比自家后山，若真蹦出个什么魔歪道，她可不保证能救得了她。

　　而现下、此刻，她当然知道小师妹装鬼灵怪的脑袋瓜子里，转著什么古怪的念头。

　　“三师姐，你等我，这里有怨气、妖气、气，我马上回来！”

　　“不等你、不等你！”

　　明知道自己的奢望实属多余，但她还是打从心里升起小小希冀，希望她可人的九师妹还有几分良知，回心转意。

　　不过正所谓山河难改、本难移呐！不过只在眨眼间，雁飞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敌重重叹了口气，意思、意思地对著冷空气嚷著。“大师哥、二师哥已经在苗寨外等著接应我们，再这么蹉跎下去，你直接收去小师弟的怨气好了。”

　　为了一圆厉炎一心求死的想法，她与雁飞影一同骗他吃了一颗可让人在几个时辰内，进入假死状况的“绝处逢生丸”

　　现下她们就是要尽快将厉炎带回步武堂疗伤，而这小丫头竟还有闲情逸致说要去捉妖？！

　　无敌翻了翻眸，即便无奈，还是只能认分地留在原地候著她的九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