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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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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劣无的人,应该会有惨烈无比的下场才对。”可可在工作室里闲闲翻报纸。“可是为什么那种人总是继续一帆风顺,嚣张摆烂,却是无辜小老百姓死很惨?”

  孔佩转望。“你在说总统府吗?”

  “我在说班雅明。”

  “我对他的事没兴趣。”本想发表高见的念头也烟消云散。

  “可是他真的把董家搞垮了。”可可大展报纸头版跨页画面。“看,他之前委托我们调查的董家花边新闻,还有他委托我们的时候哈啦的那些内幕,现在全上报了。”

  孔佩这才错愕起身,仔细阅读。

  丑事全都爆发了。

  权倾一时的尊贵董家,有着系出名门的老招牌、家底厚实,长袖善舞,辅以媒体事业的投资成功、撤撒小钱就能换得的慈善公益形象,气势如中天,如今却一败涂地。

  一项接一项的危机,搞得董家焦头烂额:规避董事会审查的投资案、大犯叉护盘的经营忌讳、藉由处理不良债权的业务获利竟违反公司治理原则地由外入主导。一连串的引爆点,由银行法背信罪,向上延烧,内线易的风波更使得局势错综复杂。

  饼去令人羡的政商关系,如今变成避之唯恐不及的牵连。一个接着一个曝光的名字,不是冷处理,就是急于撇清。

  孔佩蓦然发现这名单中的蹊跷。

  这些名单不正是…

  “你也发现了?”可可无聊地磨着咖啡豆,磨时间也磨雄心。“这些名单就是之前我们受委托、要去探查的董家婚宴名单。”

  “那件案子的委托人也是班雅明吗?”

  “只有老板知道。”

  任凭孔佩修养再好,也不得不捏皱掌申报纸。他们从一开始就被人耍了?

  “我搞不懂的是,董家干我事,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吗?还是班雅明跟董家有什么私人恩怨?”

  “这些好像跟班雅明的雇主有关。”

  可可一愣。那家伙也会做小伏低地被人雇?“谁?”

  “一个被称作四爷的人,董家是他的后代。”

  愈听愈迷糊。“所以班雅明是在扯他老板的后腿啰?”

  “是董家自己扯自己的后腿,班雅明不过顺便帮他们藉艺品易逃漏税罢了。”

  他们望向刚买中餐回来的小惠,言又止。

  “问吧,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尽量问。”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你也牵涉在其中吗?”

  她对着廉价便当瞩目良久,才空出声。“我本来没有,但我会让自己被牵涉进去的。”

  “嫁,嫁狗随狗吗?”可可冷笑。“那你可得小心,别让班雅明出来选总统,免得你得随着他贪污兼睁眼说瞎话,无奈地用脏钱大买珠宝皮草收集发票,夫唱妇随。害我还得浪费心力上街头参与群众运动,大喊无。”

  “可可!”孔佩不悦。尽管大家的情自班雅明介入后,愈变愈恶劣,但也犯不着如此毒绝。

  “你们并没有抓对重点。”她拄着筷子,对着便当说话,不与他们的视线交接。“董家那些狗倒灶的事,就算班雅明不动手,金管会也迟早会采取行动,就他们一直以来搜集的相关资料移送检调单位侦办。”

  “我怀疑检调会认定董家内线易的罪嫌,最后结果可能是不成立。”孔佩淡道,算准了董家在这事上会漂亮身。

  可可没好气,也不想耗下去。“请问这不是重点的话,什么才叫重点?”

  “班雅明要我们探查的绯闻。”

  “拜托,别笑死人了。”那种东西算是重点的话,八卦杂志都可以拿普立兹奖了。“你有看到报纸一角的风水大师怎么写的吗?说董家丢掉的那个風騒劈腿未婚,其实是镇住董家财运的贵人。他们把贵人丢了,灾难才会一个个进来。你觉得这才是重点吗,啊?”

  “说话就说话,不需要用这种口气。”

  “不要紧,孔佩。”让他说。“我不是指那些江湖术士的鬼扯,而是董家未婚的丑闻确实才是班雅明的重点。”

  其它大版面、大声量、大气魄的金融问题,不过是手笔比较浩大的虚张声势。

  “我不懂。”孔佩坦诚。

  “班雅明在藉机报私仇,企图用绯闻来剔除他的竞争对手。”至于被剔除掉的人是谁,这她就不用多说了。

  “他要干嘛是他的事,老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拿我们当猪头似的在要,把我们全安排到他的诡计里了,我却连我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下孔佩沉默了,可可说的也正是他心中的疙瘩。

  温热的便当,一直任由她瞩目到微凉,动也没动过。

  “我们…虽然被这次的客户要得很惨,但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该做的我们都做到了。你可以不认同客户的卑劣行径,却不应该因此就否定掉我们整个团队的努力。”

  “所以呢?”结论是什么?

  “所以我们可以更详细地订定我们接案的原则。我们并不是只能被动地接案,而是可以反过来主动选择。”

  “意思是,你会继续留在工作室了?”

  孔佩淡淡一问,令她回眸惊瞪,对上了他和可可的视线。

  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小嘴却又为难地合上。美眸低垂,又恢复逃避。

  “我和可可早就感觉到,你有可能会丢辞呈。”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对着干凉的便当菜发怔。

  “你会为了班雅明,放弃和我们一起工作,还是即使你已经是班雅明的,你也要继续做我们的好伙伴?”

  小嘴紧抿,蜷着筷子的柔荑也缩成一团,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温柔。

  “你说话啊!”可可照旧耍氓。“我们左等右等,就等你自己表态,你却一直拖拖拖,好像要走又好像不想走,简直跟班雅明一样地在耍我们。”

  “给我们一个答案吧。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起码你可以让我们定下心。”不再悬在半空,揣测她的决定。

  小人儿在座位上不敢抬头,用垂的长发作为掩护。

  原来大家早就感觉到了,也一直都在挂记。生气,是因为太在乎,而不是轻视或排挤。猜疑,使彼此的心都有了距离,又期望亲近。

  “小惠。”

  小鼻子,才轻轻嗫嚅。“我以为,大家会比较希望我离开…”

  “大家你个头!只有你一个人在瞎猜,害我们跟着遭殃。”可可故作不地一把推过她的小脑袋,以示惩戒。

  “你够了没?”孔佩一点都不欣赏他这种小学生似的别扭和好。“小惠你也是,别再服食这种饲料了,跟我们出去吃。”

  他直接拉起一脸狼狈的泪娃,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般地将她一臂勾抱在身侧,挟持出境,到好山好水之处轻松吃顿像样的饭。

  “可是今天的工作进度…”哭归哭,她还是念念不忘。

  “交给欣心和老板吧,免得他们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意义。”天天闲在那里。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得商议。”可可沿路神秘涉。“为了防止我们的老板以总统的刑事豁免权,把自己该受的报应全推得一干二净,继续摆烂,我们必须积极推动修改条文,叫他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

  “反对泛政治化。”

  “我…投孔佩一票。”顺便哽咽一下下。

  “你们在谈什么啊?”刚从电梯内出来的欣心,拎着两袋热食追上前,硬要加入阵容,喜孜孜地凑一脚。

  孔佩手肘暗暗一拐,要可可别把脸皱得那么难看,却没注意到自己也正陷入不愿交谈的沉默里,收敛了之前的开怀。

  看到打扮愈来愈像小惠的欣心,连发型也刻意仿效,他们三人都有说不出的不适应。因为,她们的外貌虽然毫不相像,欣心却凭着热忱与努力,以卓越的演技战胜一切…

  她揣摩抄袭的功力,惊人地高明。

  好几次,大家在工作室忙碌之际,一不注意就误把欣心当小惠,错将小惠的负责项目到她手中。她那种志得意的好心更正,常令大家深感自己有猪头化的危机。

  如果是以往,小惠只会耸耸肩,随她去,但现在不了。她知道欣心的那位记者朋友,一定跟欣心在共谋些什么,她也早提防到欣心若有似无的窥探。窥探她的言行、她的隐私,她尚可容忍,可是窥探涉及工作室的秘件,她无法继续放任。

  不过,跟她好言相劝是没用的,她不会虚心接纳,只会更死要面子地强辩。

  哎,她本来还喜欢欣心的,如今却不能不出手了。

  “你们干嘛鬼鬼祟祟的,在聊什么?”她也要听。

  小惠为难一笑。“我们在谈一个机密的人物。”

  “谁啊?”

  “不太方便说。不过…”她故作无心地吊着欣心的胃口。“孔佩,你觉得可以吗?”

  他别过头,尽量避免同时目击正版小惠与拙劣盗版的比对。

  “可可?”

  可可知道小惠有把戏要玩,就顺势摆了个“随便你”的无奈姿态。

  “嗳,到底怎样啊?”这些家伙简直婆妈得要命。

  “你想知道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谈?”她左右臂同时分勾住想暗暗落跑的两名好汉。“因为这个人的身分太感,也太危险,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她不忘加一句致命的饵!

  “欣心,我告诉你的话,你不能告诉别人喔。”

  *********

  他非常着于他高傲妖魅的小奴隶,难以驯服。

  愈来愈妩媚的曲线,被情喂养习惯的饥渴,无法扭转的尊贵心态,都带给他莫大的乐趣。

  “所以你打算为了小惠,就在台北长久住下?”

  “嗯。”他报出黑子在棋盘上落定的位置。“我什么都还没透,北京和上海那边的画商就已经在紧急关切。”

  “过去那边发展不是比较好?”

  “是啊。”

  静逸雅致的居所,一如往昔,不过多了一只小画眉,在巧的笼子里轻啼,被窗外长风吹得室清韵。

  他茫然望着棋局,被恍惚的思绪隐隐灼热了身躯。

  之前是他听她的,所以昨天是她听他的,平等互惠。

  她的体变得太过人,反应也成长得太快,几乎可以反过来操控他。唯独败在那副倔强的自尊,就是不甘愿低头。

  他超爱用梅莉来刺她,把她气到火冒三丈,吵翻天。然后,疯了似地做,格外酣畅。

  对于梅莉,嗯…只能说抱歉,他真的没感觉。

  他恋的是他人生中未曾预期的尊贵娃娃,千方百计地吸引她,处心积虑地独霸她,狠狠地、爱不释手地训练她。他对她有太多的想法和规画,不知不觉中,他的工作及生活重心都往她迁移,深受影响。

  昨夜的傲慢公主多可怜,被迫当他的小女奴,身肥皂泡泡地以妖娆娇躯,摩挲他仰躺的身体,为他清洗。

  她恨死这种无聊的把戏,他却爱死了。柔腻的娇躯贴着他全身滑行,一面以意志力抗拒,一面被起了,难堪不已。

  最后,先失控的也是她自己。

  他真喜欢她那种撒娇似的喊叫,烦躁地任地张腿磨蹭着他巨大的起,非常不满意他的迟迟不入侵。她以敞的女邀请着、哀求着、迫着,他就是不肯。

  不这样,她怎会甘愿听话,乖乖跨骑到他脸上?

  不能太宠她,必要时还是得管教一下。

  “班雅明?”

  他立即回神,迅速下子回应。

  真是难得的奇才。心不在焉的情况下,仍能随兴铺排出这么漂亮的布局。

  “董家的丑闻…”

  “四爷有什么吩咐?”

  他靠坐大椅内,想了想,悠悠喝了口盖碗茶,听听小画眉说故事,似乎没什么下文了。

  班雅明知道,四爷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很稳定,却又变幻莫测。他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会有什么反应,极难预测,没有固定模式。但他的生活圈被刻意地缩得很小,几乎只在这五十多坪大的塔顶,却又完全不试普间限制。

  天文地理,国际局势,科技医疗,物理化学,政商动向,人文社会,形上学逻辑学,音乐及西方艺术,他几乎是全面涉猎,一天有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阅读。与人互动的时间,占极少数。

  历代服侍四爷的人,最耗神的工作,大概就是替他“念”书吧。

  下下棋呀、喝喝茶呀什么的,只是给他们这种服侍的人一点休息,转换心情,聊些有的没的。

  班雅明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和十八有些神似,却又大大不同。十八不会和四爷聊天,他就会。奇怪的是他从来没这习惯,也不曾在一生中和什么人如此聊过。但是面对四爷,他的心防就不知怎地没了。

  另一个会令他如此的,就是…

  “我决定将十八,逐出门下。”

  班雅明顿时思路一闪,全面空白。不是震惊的白,而是雀跃狂喜的灿烂。太多色彩,太过夺目,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句。

  四爷终于逐出十八了。

  “由他负责看守的董家出了这种纰漏,已经不需要再回我这里。”

  “那么,要由十九提前继任吗?”

  “不。”十九要学习的还多着,而且…“没这必要。”

  “四爷有什么打算?”

  “找人替代。”

  谁?

  下文迟迟未现,首先展现的反倒是俊雅的一抹笑意。

  “十分精彩的布局。”他对着棋盘轻喃。

  “谢谢四爷夸奖。”但黑子白子寂静的战,胜败还未分晓。

  “现在所有的事都照着你的意思走了。”

  原来他说的不是棋局。

  “你有着相当卓越的才智及手腕,只不过…”他亲手拾起一颗白子,精准按在棋路上,清脆响亮。“太大意。”

  局面顷刻颠覆。

  怎么可能?他错愕的不是四爷惊人的内敛棋力,迟迟不分胜败不过是他体恤晚辈,手下留情。这一步,不会使班雅明立即毙命,但往前推衍,无论何处都不再有生路。不出几手棋,他就会全然惨遭歼灭。

  不用等到那时候,他现在就很明白,这棋已经不用再下了。

  可是他错愕的是:四爷看得见?不然怎么可能亲手下棋?跟随四爷近十年,从未发现破绽。所有接触过四爷的人,全被他骗了?

  “把我的替代人选带来吧。”

  电光石火之际,他知道四爷指定的人是谁:他的娃娃。

  *********

  班雅明返台,除了四爷的命令外,他还带了一份不明白。

  四爷的老朋友过世,他将秘密来台奔丧。

  不祥的预感,浓密笼罩。虽然目前局面晴朗,幸运之神完全站在他这方,事事顺遂,称心如意,瞬间翻盘的高度警戒始终无法解除。可是他反复思量,都逃不过真正令他焦躁的关键…

  他会就此失去小惠吗?

  所有缜密的规画,因应的策略,机动的调整,全都在他脑中了分寸。他没有办法思考,只有这份焦躁不断地侵蚀着他,弥漫他的思路。

  他从未经历这种感觉。

  原来这份恐慌,不是在于四爷的冷然出招、不在于他原本计谋的落空、不在于眼前即将陷入毫无出路的危机,而在于小惠。

  他千算万算,机关算尽,为什么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他有可能失去小惠?这么致命的要害,为什么他会毫无防备?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犯这么重大又可笑的疏失?

  聪明一世,怎会栽在这么小的一件事上?

  他失笑,自己甚至已经猜测到小惠暗中的布局,这次回台湾将会面临的困境,他要困的变通之法,小惠如此重重下手的目的…他都预测到了。滑稽的是,他竟没想过自己失去她会怎样。

  因为不可能。

  太奇怪了,他从哪来的根据认定没这个可能?而且问题根本不在他有没有可能失去小惠,在于他完全无法承担这令人恐慌的可能

  他不能失去小惠。

  无法理解,太诡异了。他怎么会笨到不计代价,要抢夺小惠心中的位置?他怎会倾尽精锐智能地挂记她这个人,而不只是挂记她美丽的体?他本以为才是他们之间最关键的牵绊,没想到那竟会在他此时的脑中,无足轻重。

  啊,他明白了。

  他想见她,迫切地想见她,急切且兴奋地渴望告诉她,他此刻的重大领悟。他知道自己应该快快走避,可是现下却速速奔往陷阱,因为她在陷阱中等着他,她在那里。

  “小惠。”

  他霍然杀人工作室,惊动到了正忙于案件的所有人。他的出现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他雀跃的笑靥,与平目的狡狯阴险差太多。

  活像个热恋中的大男孩,俊美得刺眼。

  “你来做什么?”她大惊。这家伙怎会自己往悬崖边跳?他会猜不到她为他设下了什么圈套?

  “小惠,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告诉我的事了。”原来,千回百转,不过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我终于知道了。”

  她的惊愕不亚于他,也未曾预料他的领悟会反过来给她这么大的冲击。可是太晚了,她布的线已经点燃,将迅速延烧至危机的爆炸核心。

  “你明知道这里危险,还跑来找我做什么?!”她气疯了,一点也没有报复即将成功的快,只有担忧。

  “我也无法理解。”他难以抑遏地开怀大笑,一把拥住她,仿佛中了超级乐透。

  “你发什么神经,还不快走?!”她自己原先布的局,并没有预估在突发状况下该如何中止,现在自己也了阵脚。

  “你不就正希望我当着你的面被逮捕吗?”这娃娃,心眼真够小的。

  “但是我没料到是这样的你被捕!”混蛋,他不是应该和以前一样的死没良心、惹人恨恶的风倜傥状?他干嘛不再早一点或晚一点开窍?

  “你是怎么设计我等一下被捕的?”他拥着她摇啊摇,完全没顾虑到场合,迳自怡然陶醉。“你应该很清楚,用洗钱的事来制裁我是没用的。台湾的速官僚体系,还没追查到我,我就已经悠哉逃到月球去了。”

  可恶,他跩什么呀?

  “你用什么罪名陷害我?”

  小人儿尴尬半晌,才勉强招供。“人头账户。”

  晤,不错,这招很精准。既然洗钱,就免不了这一关。

  堡作室大楼外的警车鸣笛大作,来势汹涌。

  她突然慌了,后悔自己不该下手这么重。可是陷阱是她布的,目的是要狠狠教训他,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又于心不忍。怎么办?去求警方放他一马吗?

  “你干嘛不直接转往大陆去?你不是很会溜吗?!”她就不信他会嗅不出她的陷阱。

  “你就这么想把我放海外?”再也进不了台湾来,否则就得先去吃顿牢饭。

  “对,我想在台湾安静过日子,不要你打搅!”怎样?

  “你哭什么呀?”太搞笑了。“这是你自己设的圈套吔!”

  可是…

  堡作室外杂沓奔来的脚步,快速缩减他们相处的分秒。

  不行,她不能让班被捕。他已经改变了、醒悟过来了,她不能放这样的他坐牢!去跟警察求情算了!

  “小惠。”他黏腻地牵制着她的行动,撒娇使坏。“你会来探监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简直气炸。

  他哪能任由这高傲的娃娃作践自己,去跟警方哀求。她不介意,他可不甘心,让那些警察占尽便宜。哎,与其正面开导,还不如逆势操作。

  “记得带点像样的食物来探监。”蜂拥而入的警方,掀起一阵吆喝混乱,手铐圈住他手腕的刹那,她差点失声大叫。

  他却懒懒一句,打散她的恐惧。

  “啊,对了,记得跟梅莉说,我在里面,有空来看看。”

  她连泪都还来不及擦掉,就怒然喝斥。“你做梦!”

  都已经大难临头了,他还在留恋什么狗红粉知己?

  “别这么小气巴拉的,一点度量也没有…”警方推押着西装笔的他离去,雄伟的背影仍隐约传来刺耳的嘀咕。

  “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许去看你!”他是她一个人的!“你给我好好在牢里反省,只有我可以去探望你!”

  “小惠。”

  可可和孔佩拉抚着气坏的泪人儿,安慰她的中计、她的不起拨、她的懊恼、她的伤心。

  她本来没打算这样报复他的,是他太恶劣,又不听劝,她只好藉此布局好好教训他一顿,学习收敛一点。但…

  布局的是她,后悔的也是她。

  懊好好受罚的人是他,但每一个伤都连带打到她身上。

  她不要他受这种苦,他已经知道错了。

  之后,好友从媒体得知消息,马上就打电话给她。

  “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他坐牢了,我不要他背上罪名!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事情很容易办。”凭小惠的背景和聪明,这事哪会难办?“你只是一时恐慌,心才静不下来。”

  她当然静不下来。班雅明被收押几天,她就失眠几天,根本不得安宁。

  “小惠,你真的变得好小女人喔。”难怪会任由班雅明吃定。“不过你到底对他有多少把握?”

  她慢慢稳定下来,在他们位于东京的大厦顶层住处内,感伤漫步。

  “我其实…恨死他了。他总是随随便便的,就把我的心捣得稀巴烂,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那干嘛还不快点离开他?”

  “可是当我看到他,终于明白我一直对他付出的是什么的时候,我觉得…”

  忽地,再度涌上切的心情,难以言语。

  “小惠?”

  啊,看到他那时的神情,她一切受过的伤、过的泪,都值得了,也不再在乎了。因为她已经藉由这些历练,得到了最美好的,美好到远超过一切眼泪。

  “小惠…”

  朋友在手机的远方静静安慰,知道她的境况,也愿意等待,陪她走这一段。

  她蹲在地上,伏在自己的膝头上痛哭。不是因为凄凉,是因为幸福。她一直没有告诉别人,自己在心里偷偷设计的幸福,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一定是外星人或具有超能力,不然怎会这么了解她隐匿的灵魂?

  原本空简练、现代感十足却没有温度的寓所,如今已被他布置成充幸福气息的家。她太久没来这里,他也什么都没说。大家各自盘算的,竟不约而同地都是对方。

  为了他的将来,她必须让他重重摔一跤,所以为他预备了牢房。他则为了她的将来,在这间住处替她预备了一间育婴房。

  她就蹲在温暖洋溢的鹅黄,粉的婴儿旁,泣不成声。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得难以承受。

  原来,对感情笨拙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你还好吧?”又哭又笑的。

  她只能一面严重鼻地哽咽,一面傻笑。

  “会笑就好,但是可千万别疯掉。”好,差不多可以谈正事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把班雅明出来。”

  “我一点也不意外。”哎…“好吧,我帮你请律师。”

  “还有!”她急急追加,又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就是让他…”

  “让他明明有在做坏事,却清清白白非常无辜毫无纪录地放出来?”

  “嗯。”“要不要顺便再加点汉堡玉米浓汤和薯条各一份?”

  “什么?”她一愣。

  “你刚刚开的条件简直跟在快餐店点餐没两样:我要低脂低糖但要够浓够醇的冰淇淋一份,外加冰的低卡可乐但是不要放冰块。”

  “做得到吗?”班雅明真的可以没事?

  好无聊喔…恋爱中的小惠愈来愈吝于跟她胡闹开玩笑。

  “放心吧。我请的律师连政府高层的贪污烂账都能辩到统统不起诉,全都委屈圣洁得靠正人君子。你的班雅明又算得了什么?”安啦。

  惦念的心思,渐渐安稳。她相信她的朋友们,依赖他们每一双值得信任的手,毫不怀疑他们的保证。她觉得自己变了,以前的她没有这么坦然,也没有能力面对自己的懦弱。倔强、别扭、疏离,甚至开心、受伤、倨傲,全都是假的,不过是层保护。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什么,只得到更深的孤独。

  可是她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没有一个朋友因为她此刻的落拓,就改变原先对她的关爱。

  啊,班,好想和你分享此时此刻的感动,你却不在。

  她知道,只有她能如此残忍地给班雅明这番教育,要他走回正途。只有她能一面痛苦一面狠心地这么做,也只有她能在他可能的怨恨中继续爱。她什么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实际情况却出乎她心中所预期的。

  “宗小姐?”

  十九在客厅玄关处的轻唤,拉回她的神智,抹抹脸庞便出去。

  “有什么事?”

  “四爷说,如果你这里忙完了,就请你过去吃点心。”

  她笑笑,明白他的意思。“我这就去。”

  *********

  传言,四爷低调来到台北,参加丧礼。但过世的老太太非常豁达,已经代后事不许办得凄风惨雨,而要快喜,要大家怡然自在的享受午后花园派对。

  她不过先大家一步,开心地远行。

  原本优雅从容的丧礼,在午后下热闹举行,却因为八卦狗仔的跟拍及开放式花园派对的规画不周,惹来一群又脏又臭前来白吃白喝的游民,搞得场面大,贵宾们受干扰。

  小惠采取与班雅明完全相反的策略。班雅明保卫四爷的方法,是将他隐匿;小惠保卫四爷的方法,则是让他公然亮相、行踪曝光。

  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的小报记者及狗仔,纷纷赶来抢独家画面。一是因为老太太游广阔,一场丧礼就集结了各地名雅士,但谁都不想亮相。一是听说有神秘富豪还是老太太的私生子之类的贵客,会悄悄莅临,同时将继承老太太价值上亿的艺品收藏。

  有人为葬礼而来、有人为艺品而来、有人为热闹而来、有人为恩情而来、有人为八卦面来,有人为免费美食而来,沸沸扬扬。

  这些全在小惠的设计中,算准了葬礼主办者行政效率与筹备功力的拙劣,大方地加以利用,翻天覆地。

  但也有不在她计画中的…

  “来,干杯!”

  那群破烂游民贪婪野地扒食灌酒,不亦乐乎,还大方地顺道为乞丐熊似的傻大个和乞丐婆举杯庆贺,祝老夫老永浴爱河。

  “各位,你们吃喝什么都不要紧,但请勿大声吵闹…”

  “店小二,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夫俩最需要的就是一场像样的婚礼。你们办丧事顺便做好事,不是一举两得吗?”

  被贬为店小二的派对侍者,顿时青筋浮凸,虚伪的笑容冷冽筋。

  在小惠的巧妙操纵下,八卦狗仔追着一名戴着墨镜的绝俊男子场跑,有关他的镜头,全都精彩捕捉到,但总有令狗仔厌烦的千金小姐军团,这边哈啦、那边用餐,挡着他们扒粪爆料的狗路,终于在轻微摩擦之际,引发推挤冲突。

  混乱中,那名美男子总能在人中悠闲游走,轻巧闪过。从头到尾,不发一语,散发深邃的寂静。几名深藏不或略知一二的大人物,无不因他的现身而震骇莫名,全被小惠安排的秘密摄影师,以长镜头猎取到他们的面貌。

  觊觎或騒扰四爷的黑名单,顿时立现。

  灾难似的豪华丧礼,她感慨万千。唯一安详的,只有骨灰坛里的老太太吧。

  比起这些富贵闲人,做作名,餐桌那方吃喝庆的游民们,大概才最是幸福。她羡慕那种小小的恩典,就有大大的足。

  四爷很满意她的处置,赏了她一个小东西。班雅明事后大感诧异,说那是国宝级的珍品。喔,这样啊,她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研究,不过倒拿它来换了班雅明好一阵子的牛郎级销魂伺候,全天式的服务,还算划算。

  使唤他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不过可可和孔佩还有我朋友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我们统统扮游民闹场的时候。”她一面咬着肥多汁的水果,一面在南欧的乡村别庄庭园里晒太阳,吹海风。

  “那是你们在高兴而已。”他只是配合演出乞丐熊。“我比较欣赏的是你安排的四爷替身演员,非常高明。”

  他在树荫下戴着太阳眼镜,忙着处理膝上笔记型电脑中的易。意大利花衬衫在完全不扣的豪迈下,大方展现他令女人痴狂的感身材。

  “可是大家都很遗憾没参加我的婚礼,顺便庆祝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又开始拗脾气了。“我不欣赏那种穷酸的廉价格调。”

  “你不喜欢当一游民?”这么尊贵荣宠?

  “我不喜欢你那副德行。”

  敝胎。他总爱把她装扮得华丽娇美,而且非常地乐此不疲。那他干嘛不干脆去玩芭比娃娃算了?简直变态。

  他斜睨她在一旁迳自赌气的模样,忍住轻噱。哎,这个娃娃,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男人替女人精心打扮的最大乐趣,莫过于最后亲手一件件地褪下来,拆礼物般地享受里面娇体。

  “娃娃,来。”

  不要。

  他搁下电脑,朝她任的反抗一挑左眉。

  “那么,需要我过去吗?对于不听话的小孩,我倒是很有一套管教方式的。”

  他这懒懒威胁,立即奏效,小人儿马上起身奔来,乖巧地侧坐到他大腿上。开玩笑,她之前不过气他在那不勒斯小街的艺廊,跟風騒老板娘眉来眼去的暧昧状,回家后就把别庄里能摔的东西全砸个破烂,包括他珍贵得不得了的骨董肖像彩盘,结果被他绑起来毒打一顿。不过呃…不是家庭暴力式的那种打法,而是嗯…不太方便分享。

  为了避免他对那种奇奇怪怪的游戏上瘾,她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他慵懒地以指背摩挲着她的纤纤臂膀,细腻而充。南欧风情的大花连身裙,无袖而低,除了她颈后绑束着的可爱蝴蝶结,滑背脊一片光。原本白皙晶莹的肌肤,被地中海的灿烂晒成甜润可口的蜂。她成天脸蛋红通通,披头散发地在庄图里四处跑,活像小野人。

  他爱极了她赤的脚踝,那是远胜任何顶级艺品的完美线条,极致的创造。她却常杀风景地莫名其妙;臭脚丫有什么好恋的?

  “你打算月到什么时候?”

  “我们才没有在度月,我们只是到外地勤奋工作而已。”这年头,有本事的带着电脑,就如同带着整个工作室到处跑。“我一路上都很认真地在处理案件。”

  他无奈一叹,大掌依然不安分地抚着她毫无阻携的背。

  “说来说去,反正你还是不想走就对了。”

  “干嘛要走?”她又没那个野心要征服地球,窝在这乡间小镇晒太阳就很足。

  “那我在东京布置的育婴房怎么办?”

  “在这边也一个不就得了。”

  “教育问题呢?你该不会要小孩以意大利文为第二外国语吧?”

  她这才听懂。惊然垂睇自己略嫌圆润的小肮,原来不是胖了,而是有了。

  娇颜还是傻不愣登地看看肚子、看看他、又看回肚子,脑袋还没转过来。

  “这是我预备送给小宝贝的见面礼。”

  他一亮出传统俗丽的富贵大金牌,她差点笑翻过去。

  “我还以为你会送比较有气质的金汤匙咧。”没想到会是一块大区额似的一斤黄金狗牌。

  “在这方面,我是比较东方的。”

  他的郑重其事,差点害她笑岔了气,停不下来。

  因为实在太开心。

  “来,向亲朋好友们报个喜讯吧。”他得意地秀出手机型相机,对准她的脸蛋。

  “拜托,又来了。”他没事就爱拍。说什么是向大家报平安,联络感情,其实根本是在炫耀。“我不要被拍!”

  “要啦。”

  “不要!”

  一个撒娇,一个撒蛮,他们老爱玩着他俩才会自得其乐的游戏,成天玩不腻。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拍出你的魅力吗?”

  “因为你臭。”

  “错。”他一直以手机记录着她瞬息万变的灵活表情。“因为我拍你时,你面对的正是你最爱的男人。”

  忽地,顽皮的倔强一怔,随即融化,漾开像花一般光四的幸福感!

  笑得多美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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