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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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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半前…

  邬若玫站在院子里的天井里,摆正了几盆新买的山芙蓉,满意地看着眼前一排姹红美景。

  今年的冬天暖得快,年还没过,太阳便斗红得让人想夏,灼烈光线晒得泥土和绿叶全飘出了淡淡的香气。

  她走到一旁的式矮榻,在父亲旁边坐了下来。

  “爸,摆这样如何?”她笑着问道。

  邬镇东放下手上书本,仔细端详起庭园新景。

  圆形花圃里,鲜亮的山芙蓉对映着几盆圣诞红,一旁的方正小菜圃里,花椰菜与甘蓝菜也正绿意盎然得紧,眼前一切瞧来,无一不是田园情趣。

  “好好好,果然还是女孩子家心细。要不是你回来了,这院子八成要败废到天荒地老了。”邬镇东笑着抚摩了下女儿的发,病容虽不甚有精神,却很是平静。

  邬若玫勾起角一笑,将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陪着他静静地坐着。

  自从爸妈在五年前离婚后,这处院子就再没人打理过了。

  去年妈妈去世,她从南部再度回到这处大学派给爸爸的式宿舍时,一度觉得这里不像她记忆里的家,反倒是类似于日本恐怖片里的古旧鬼屋再现。

  “咳咳…”邬若玫一听到爸爸的咳嗽声,马上送上一杯温水。

  邬镇东细瘦手臂捧着温茶,缓缓啜了几口后,慢慢地说道:“现在有你陪在爸爸身边,爸爸就算离开人世,也没什么不足了。”

  “爸,你答应过我不说气话的。”邬若玫仰起白玉小脸,蹙着眉对爸爸摇了摇头。

  “傻丫头,这哪是气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是想得开。”邬镇东笑了笑,瘦削脸上的皱纹因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砰砰砰砰砰…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石破天惊的敲门声。

  “邬老头!快开门唷!我回来找你喝酒了!”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没礼貌?邬若玫柳眉微蹙,看向爸爸。

  他正激动地站起身,清瞿脸孔笑得像个孩子。

  “武圣扬,你这个死小孩,我还以为你死在大陆哪座荒沙大漠里了!”邬镇东大笑地回吼着,精神马上抖擞了起来。

  武圣扬?!邬若玫想起这个爸爸一天到晚挂在嘴里,说到害她有点吃味的名字。

  她只在爸的相簿里看过武圣扬…

  照片中,武圣扬留着“一颗”麦克风似的爆炸头,双手叉,仰头笑得很豪迈,让人想遗忘都不成。

  “邬老头,你忘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吗?我这种货要死,还得等上很久啦,喂!快点来开门啊,隔门叫嚣算什么好汉啊!”武圣扬在门外又笑又叫又喊的,只差没动手去拆门了。

  “快去开门!”邬镇东拄着拐杖,勉强站起身,目光却是炯炯有神。

  “好。”

  邬若玫望着爸爸脸上的雀跃神色,不也跟着扬起了嘴角,好久没看到爸爸这么开心了。

  她上前打开门,一阵狂风旋即扫了进来。

  “谢了,眼镜妹!”

  邬若玫怔了下,不自觉伸手扶了下脸上的黑色大镜框。

  还来不及捕捉武圣扬的模样,他已经一把冲到了她爸爸面前,一老一少抱成一团,惊逃诏地地狂笑了起来。

  邬若玫看着爸爸笑咧了嘴,像个老顽童一样地跳跳叫叫着。她咬住,觉得好想哭,在她小时候,爸爸一开心时就是这模样的。

  看来爸爸和武圣扬的感情当真很好啊!

  邬若玫悄悄抬眸,望着武圣扬扎成马尾的长长直发,心里不有些发噱。从麦克风爆炸头到一头长发,这人难道就不能留些平常一点的发型吗?

  “嘿嘿,邬老头…”武圣扬黑眸发亮,猛笑猛拍着邬镇东的后背。“你怎么瘦成这副德行,太想念我了不成?”

  “你以为我爱这么仙风道骨啊!邬老头得了肺癌,医生说最多活不过半年了。”邬镇东回拍他的肩,大声地说道。

  武圣扬的所有动作霎时停格。他望着邬镇东,像头被箭中却没法置信的狮子,久久都没法子移动半分。

  邬若玫站在一旁,轻咬住,秀美眸子漾着泪光。

  爸对生死之隔,确实看得豁达,但是旁边的人,总还是要花些时间才能适应啊。

  “你这家伙干么红眼眶,我又不是马上就要驾鹤西归了。”邬镇东用手肘给了武圣扬一拐,瞪他一眼。

  “我红眼眶是因为一天一夜没睡了,不然我干么红眼眶?人生自古谁无死,恁是英雄好汉也通通得死,咱们哥俩今天来个不醉不归!”武圣扬毫不扭捏地擦去眼角意,揽着邬镇东的肩,就要往屋内走去。

  “好!小玫,去拿酒来。”邬镇东乐了,连忙大喊。

  “医生说你不能喝酒。”邬若玫一道柔软声,马上斩断这两名热血男子的兴致。

  “邬老头,你什么时候请了个小女佣?她十八岁了没?你待童工喔?”武圣扬怀疑的目光在邬若玫身上瞄过来又瞄过去,皱起的浓密三角眉说有多霸气就有多霸气。

  “呿,什么小女佣!她是我女儿若玫,已经十八岁了。去年我前走了,所以她总算是回到我身边了。”

  “原来这是你那位捧在手心里,也不会嫌累的小鲍主啊!”武圣扬一个箭步上前,发亮眼眸直到邬若玫面前。

  邬若玫屏住呼吸,荒谬地以为她若呼吸了,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就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怪怪,怎么越看越呆啊?我瞧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明明就是个清秀佳人啊,怎么现在瞧起来却活像个大书呆?来来来,美酒专门治呆!一起过来喝酒,喝了就不呆了。”

  武圣扬铸铁大掌重重地往邬若玫肩上一搁,邬若玫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跌倒。

  邬镇东连忙扶住女儿,只是看到她瘦弱的样子,便忍不住靶慨万千了起来。

  “小玫最近忙着照顾我,又忙着读书准备考试,一双好好漂亮眼睛成了近视眼。叫她去配副眼镜,她为了省钱,居然拿了她妈妈以前那副老土黑框来配戴。”

  “哇~~为了庆祝你有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咱们喝威士忌,如何?”武圣扬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坏坏的。

  “不能喝酒!”邬若玫挡在爸爸面前,黑色镜框下的大眼睛拼命瞪武圣扬,一副要以死谏言的拼命模样。

  “若玫,老爸再活也没几天了,你就让我好好喝一场吧。”邬镇东拍拍女儿的肩,笑着说道。

  “邬老头,你记不记得咱们说过…要找一天来试试『醉茶』的感觉?择期不如撞,如何?”武圣扬话是对邬镇东说的,眼睛却瞄着邬若玫。

  邬若玫皱着眉,只觉得武圣扬浓眉大眼分明一副“我已经很配合了,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的警告眼神。

  “我去帮你们准备泡茶的器具,还有点心。”邬若玫望着爸爸,柔声说道:“记得茶别喝太多,晚睡对你不好。”

  “她是被老太婆附身了吗?”武圣扬翻了个白眼,磨牙切切,一脸的不耐烦。

  “小老弟。”邬镇东不客气地敲了下武圣扬的头。“我前去年过世了,她就只剩我一个亲人了,当然会害怕失去我,你还敢嫌她啰嗦!”

  邬若玫闻言,猝然低下头,不敢让谁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小玫,你别哭啊!”邬镇东抱着女儿,急得直跳脚。

  “对不起!”武圣扬笔直地对她鞠了个九十度大躬。

  “没…没关系。”邬若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既然没关系,那你可以去睡觉了,快去快去,小孩子晚睡长不大。放心啦,我们不会偷喝酒的,我这人绝不说谎的。”武圣扬的手掌对她连挥了十八下,见她还不走,干脆伸出指尖往她肩膀一戳。

  邬若玫以为自己站得很稳,没想到在他的一指神功之下,兵败如山倒。

  她先是后退了一步,继而重心不稳地往后一仰…

  砰,一股倒坐在地上。

  “哇,我随便一推,你便退到了三千里之外,果真身轻如燕,达到美女最高境界。可敬可佩!”武圣扬为了罪,呱啦呱啦又是一串话。

  邬若玫还没消化完他的话,他已经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还顺便帮她拍去了上的沙土。

  邬若玫缓缓回神,不可思议地看了爸爸一眼,原来老爸之前所说的关于武圣扬疯疯颠颠的叙述,全都是真的。

  她噗地一声和爸爸相视而笑了起来。

  “既然笑了,代表你精神还不错,不如你先帮我准备完晚餐之后再睡,如何?我一路从机场跋来,什么东西都没吃。”武圣扬愁眉苦脸地抱着肚子,摆出一副可怜难民相。

  “你很吵。”邬若玫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聒噪男人。

  “错了。”武圣扬一本正经地对她摇着头。“我是『非常』地吵。”

  邬若玫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粉上的笑意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离她远去。

  “我去帮你们准备东西,你们慢慢聊吧。”她咬着,笑着转身离开。

  武圣扬抚着方正下颚,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背影,轮廓分明的俊脸庞在一本正经时,倒是有股不可忽略的男威猛力量。

  “邬老头,你女儿刚才是在嘲笑我?还是在对我放电啊?”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邬镇东大笑出声,打了下他的头。

  “放你个大头鬼!她连你当年留着爆炸头,穿着丁字在我庭院里写字的照片都看过,她怎么可能对你放电?!”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要知道我这张英俊容貌总是为我带来莫大的困扰…”

  一老一少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胡乱说着话,勾肩搭背地走入屋内。

  仿佛他们之间不曾经过五年的分别,仿佛其中一个的生命不是已经要走到尽头…

  ************

  铺着榻榻米的式书房里搁了一张木头方桌,两个男人席地而坐。

  晚风徐徐送入庭院里的草木香味。

  “…在大陆走了这些年,把山水风雪全放进了心里,下起笔来也就分外地痛快。”武圣扬边说,边捧起大陶碗把热汤全给灌进肚子。“马的!这碗面好吃到我想跪下来对小玫姑娘谢恩。”

  “我明天再叫她煮榨菜汤面,你吃了之后要是没哭出来,我头给你。”邬镇东眼里有着对女儿的满意。

  武圣扬望着邬镇东瘦削的双颊以及半白的头发,忽地放下陶碗,再度冲上前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以为每到一个地方都写了明信片给你,这样就足够了。如果我有耐心对付手机那玩意儿,或者能够三不五时打电话给你的话,我就可以早点回来陪你了…”话说到最后,武圣扬不自觉地哽咽了起来。

  “见鬼了,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废话的!但是我今天要是不说,我一辈子都不甘心!”一颗眼泪夺眶而出,滑下武圣扬古铜色的脸庞。

  “傻孩子。”邬镇东拍拍他的肩膀,平和地笑着说道:“就算你知道我的病情,也不能改变什么,知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就开心了。”

  武圣扬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敛眉闭目地盘腿正坐起身。经过几次深呼吸,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黑眸已是稳定如磐石了。

  “邬老头。”他正经地看着邬镇东。

  “武家小表,有何指教?”

  “你记不记得我出国前求了你三天三夜,你才帮我刻了一个印章,我感动到差点亲吻你的脚,而且还承诺要还你一份人情,任你要求什么都行,你还记得这事吗?”

  “这等好事,有谁会忘记?”邬镇东大笑地说道。

  “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武圣扬定定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再严肃不过。

  “你真要我说?”

  “废话!不然我干么问。”武圣扬哇哇大叫出声。

  邬镇东这回没笑,他回以同等的镇定,因为他确实有事想拜托武圣扬。

  “我希望你娶我女儿。”邬镇东说。

  啪砰!书房没阖拢的式拉门外,邬若玫手里的花生煎饼,惊吓地掉了一地。

  “暴殄天物啊!煎饼碎了,吃起来就少了口感啊。”武圣扬眼尖,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到邬若玫脚边,检查煎饼毁损程度。

  “爸。”邬若玫没空理会他,走到爸爸身边,一脸焦急地拉着他的手臂。“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武圣扬是我最放心的朋友,他的女人缘或者这辈子都不会断,但他的责任感很强,只要你是他的子,他便会照顾你一辈子。”邬镇东握着女儿的手,表情相当镇定。

  “你可以拜托他照顾我,没必要一定要叫他娶我啊!”邬若玫急得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呆小姐,呃…邬小姐,你不呆嘛。”武圣扬撕开花生煎饼的包装,咬得喀滋喀滋地凑上前来讨论一番。

  “武圣扬这人像风一样,没人能让他定下来。家人是他唯一会放在心里的人,而让你变成他家人的方法,只有『结婚』一途。”邬镇东不疾不徐地说道。

  “爸,婚姻不是利益换,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啊!”邬若玫扯着爸爸的手臂,急得直跺脚。

  “说的也是…”邬镇东苦笑出声,不自在地搔了下灰白头发。“瞧我居然病急投医,胡乱点起鸳鸯谱了。我只是担心我走后,你没个人守着,我怎么样也放心不下…我刚才说的全是傻话,就当我没说过吧,呵呵…”邬若玫听着爸爸的干笑声,她咬住,猝地把脸埋入双掌之间。

  武圣扬戒慎恐惧地捂住耳朵,很怕她大哭起来。不是他没良心,而是对于女人嚎啕大哭的场面,他会不知如何应付。

  可他警戒地盯了邬若玫好久,只见她的肩膀抖动了好久,隐约也溜出几声啜泣声,可她就是没哭出声来。

  反倒是一向坚强的邬镇东,却抱着女儿哭得老泪纵横,无法自已。

  武圣扬看着老师的眼泪,他握紧拳头,心酸得也想放声大哭,害他只好低头狠狠咬住手臂。

  一旁的邬若玫落完了伤心泪,她放下手掌,低头抓过几张面纸拭泪。

  当她再抬头,眼眶是红的,脸上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傻爸爸,你哭什么啊,你别把所有力气拿来担心我啊,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一天,不就可以再多陪我一天吗?”邬若玫笑着仰头看着爸爸,脸上笑容晶灿得像天上星星。

  武圣扬的目光胶着在邬若玫脸上,心狠狠地被踹了一脚。

  他怔怔望着邬若玫帮老师擦眼泪的微笑脸庞,愣愣地望着老师心疼女儿的眼神,他明知道老师的要求有一千一百个荒谬,可他…

  现在却谨慎地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因为这对为彼此着想的父女感动了他!

  况且,结婚对他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离婚而已嘛,总不会比叫他去杀宰羊来得困难吧。

  况且,君子一诺千金,他还欠邬老头一个人情,是不争的事实。人家都开口了,他又怎么能拒绝这种临终愿望呢?

  不过,他的魅力如此颠倒众生,万一婚结到一半,他突然有了喜欢的女人,然后邬若玫又喜欢上他,不愿意离婚,那可就不大妙了。

  而且,就算他愿意娶小玫姑娘吧,人家现下可是一点想嫁他的意愿也没有啊!

  武圣扬浓眉苦皱,大掌抚着下颚,眼睛虽是紧盯着那对父女,表情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地思索起利弊得失了起来。

  ************

  半夜三点,武圣扬仍睁着眼躺在书房榻榻米上,因为想不出说服小玫姑娘的好方法,而没法子入睡。

  他真的很想为邬老头做点什么啊!

  在翻来覆去了一百零八次之后,他干脆跳起身,在书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希望能把自己累到睡着。

  奥吱、嘎吱…

  老旧木板随着他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鬼片里年久失修的场景。

  “武先生,我可以进来吗?”木门外响起一声清冷呼唤。

  吓!武圣扬被吓了一跳,皮疙瘩全跳了出来。

  “武先生?”木门被推开了一点点。

  “等一下!”武圣扬低头一看,他全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四角内啊。“如果你不想对我的清白负责的话,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在一阵窸?声后,套上了衣的武圣扬推开木门,乌发斜拽在肩上,风情万种地朝她抛了个媚眼,用一种感的嗓音低声说道:“夤夜来访,不知妹妹有何指教?”

  “抱歉,打搅了。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发现你没还睡,所以便冒昧过来想跟你谈谈。”邬若玫低声说道,垂眸望着地板。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谈什么都暧昧。”武圣扬倚着门框,抚着下颚,故意学野狼出一口白牙。“不过,你是来勾引我的话,你这身打扮实在太看不起我了,我没那么容易上钩,我建议你去换件蕾丝睡衣之类的。”

  武圣扬不敢领教地龇牙咧嘴一番,很不满意地看着邬若玫身上那件起了球的黄宽大运动服,还有那副像只倒吊蝙蝠的超级黑框大眼镜。

  “我不是来勾引你的,我是来请求你娶我的。”邬若玫口说道。

  武圣扬一挑眉,没接话。

  他倾身向前,灵活黑眸感兴趣地、一瞬不瞬地尽盯着她瞧。

  邬若玫用汗的手心抵住衣服,还是强迫自己要眼神坚定地望着他。

  她辗转难眠了一夜,发现只要爸爸能走得放心,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的勇气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啊!

  “我…我…我知道这很强人所难,毕竟我们认识不深,今天如果角色互换,我也会觉得对方是疯子。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谨慎考虑这个提议。”邬若玫努力镇定地说道。

  “只为了要安你爸的心,即便我是虎豹豺狼,你都肯嫁?”武圣扬好奇地追问着。

  “我嫁给虎豹豺狼,我爸怎么可能安心?”邬若玫蹙了下眉,眼里闪过一阵不以为然。

  “说得好,不愧是邬老头的女儿!”武圣扬鼓掌叫好,眉飞舞地叫嚷着。

  “请安静一些,爸爸服了镇定剂,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武圣扬闻言,马上立正站好。

  邬若玫忍着笑意,低声说道:“总之,你是我爸爸挑中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武圣扬低声音,朝她勾勾手指头,要她附耳过来。“唯一的问题就是,会答应你老爸那种请求的人,脑子本身就有问题。”

  邬若玫忍俊不地笑了出来,可她又不敢笑得太张狂,只得捂着缩着身子,像一颗布丁似地抖动着。

  “喂,先别笑了,我们来讨论一下结婚期吧。”武圣扬拍拍她的肩膀,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邬若玫愣住了,笑声卡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干么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不正常,所以,答应老师的请求和你的求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武圣扬说完后,自顾自地走到和室桌前,盘腿坐下打开一包仙贝,兀自开心地咬了起来,在深夜里发出了虎姑婆咬小孩骨头般的清脆声音。

  邬若玫走到他面前,脑子因为惊吓过度而仍然没法子正常运作。

  “婚姻不是儿戏。”她只想得出这句话。

  “这位小姐,你是来说服我,还是来劝退我的?”武圣扬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口气却是愈说愈笃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天人战,毕竟你才十八岁,而我已经届临孔子老大所说的三十而立之年。不过,你运气也算是不错,像我这种才貌兼具的丈夫,别人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啦!”

  邬若玫看着武圣扬吃完酱油仙贝后还意犹未尽地着手指的举动,脑子更混乱了。

  他现在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他闹得她头都昏了。

  “你确定吗?”邬若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确定。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来,人生不就是一场戏吗?如果我演好这场戏,能让老师下台时带着笑意,那就值得了。”

  武圣扬说完,在地上摊成了大字形,突然间觉得睡意阵阵地袭上眼皮。

  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说服她嫁他,害他整夜都睡不好,没想到她居然自动上门求婚,那么他现下也就没什么好烦恼了。

  “我…没想到一切这么容易。我想了一百个理由要说服你,包括什么『一为师,终生为父』的可笑理由。”邬若玫像白纸一样地飘落在他身边坐下,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其实,就算我们真的开口说要结婚。我了解我爸,他一定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占了你便宜…”

  “放心吧,我既然要演,就会把角色演到能得奥斯卡奖。”武圣扬勉强掀起一边眼皮,懒洋洋翻个身,侧身支肘,铄亮黑眸直视着她。“不过,在扮演亲爱小夫的过程中,像你这种纯洁小朋友多少得被我吃点豆腐就是了。”

  邬若玫被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红了脸。

  武圣扬望着她水桃般的肤,这才惊诧地发现她的皮肤好到连细孔都瞧不见。

  “未来老婆,拔下眼镜让我瞧瞧嘛!”他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邬若玫闻言,脸蛋儿垂得更低了。

  她手足无措地绞起了手指,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心儿怦怦跳得像是要宽衣解带一样。

  咬住,她很快地拔下眼镜,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动。

  武圣扬躺在地上,仰看着她纤柔脸上的凝然秋眸,嘴巴竟是再也没法子闭上了。

  那副黑框大眼镜应该移送法办,关它个无期徒刑才对!

  她那双眸子神韵动人,如同明朝书法家文征明的行书,气质淡雅脱俗,有种不哗众取宠的气定神闲。

  她不是那种让人惊的绝美女,可她有味道。

  她有书卷味、温婉味、眉目如画的雅味。她的眸像一潭水!他走遍大江南北,知道水是最神秘莫测的美景了。

  武圣扬瞧得傻了,要不是邬若玫一脸快哭出声的不知所措,他还打算再看她个一段时间。

  “你看够了吗?”她颤抖地问道。

  “虽然还没有,不过…你还是戴上眼镜好了,免得我意,真的对你下手。”武圣扬嗄声说道,眼睛却还是盯着她。

  邬若玫连忙抓起眼镜戴上,慌张间只敢瞄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

  她在害羞耶!武圣扬望着她修白颊颈间的樱红,他勾一笑,却又突然正襟危坐了起来。

  万一他不小心对人家献殷勤,害清纯少女不小心爱上他,那他岂不倒大楣兼造大孽。

  “喂,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结婚有两个条件。一、不能对外公布,包括我的家人。二、你不能阻止我女朋友。”前车之鉴太多,还是小心为上最妙。

  “三、在我爸过世之后,我们可以马上离婚。”邬若玫顺理成章地接下话。

  “感谢你对我的英俊容貌与出众才华如此不屑一顾及毫不眷恋。”武圣扬抗议出声。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邬若玫口说道。

  “起皮疙瘩了…”武圣扬举起手臂,还附带一个冷颤。“停…你可以回去睡觉了,这种感谢我祖宗八代的话,我不爱听。”

  “那…我…晚安…”邬若玫尴尬地起身后退了一步。

  “早安了。”武圣扬钻回地上被褥,随手往纱窗外一指…

  邬若玫随着他的手势看去,天边果然已泛上了青橘的光线。

  “我没想到这么晚…”

  邬若玫回头看武圣扬,他右侧着身,脸颊枕在右掌上,已经发出低低的鼾呼声,睡得香甜了。

  她淡淡一笑,起身退了出去,离开前为他盖上被子,再看了一眼纱窗外的天色。

  太阳出来了,一天又开始了。

  ************

  出、落,如同有生有死一般。

  三个月后,在武圣扬和邬若玫结婚刚两个月时,邬镇东离开了人世。

  邬镇东走的时候,邬若玫很难过。

  但,她很平静。

  邬镇东生前早已在健保卡上登录过安宁缓和医疗意愿,宣布放弃所有折磨人的急救,所以他是在吗啡止痛效力还持续之时,神态安详地于睡眠中过世的。

  邬若玫很感谢武圣扬,将他当成她此生的大恩人。

  因为在邬镇东最后的这段光里,武圣扬扮演了相当吃重的角色。

  诚如武圣扬自己所言,他是个好演员。

  他在和邬若玫见面的隔,便向邬镇东宣布自己要和邬若玫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

  因为他对眼镜下的她一见钟情!

  邬镇东相信了,因为十年前当武圣扬一头栽入书法世界时,也是这副德行。

  武圣扬和邬若玫公证的那天,邬镇东又哭又笑地抱着他们。

  邬若玫于是知道,她一辈子都会记得爸爸他此时的笑脸。

  如同在邬镇东过世之后,邬若玫和武圣扬虽然已有一年未见,但她却不曾忘记过武圣扬的这份恩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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