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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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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一艘豪华的邮轮缓缓地驶进港湾,停泊在码头上,载回一船面笑容的旅客,也载回了一船的欢乐和些许依依不舍的离情。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名神情冷峻的男子站在码头的对岸遥望着这一切,那一船的欢乐气氛却感染不了他,也传达不到他的心里。如同雕像般完美俊秀的脸上,漾了浓郁的哀思,像是在思念又像是凭吊某个逝去的爱人。

  缓缓接近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从沉重的哀思中唤了回来,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带着不忍的神情移开视线,看着那艘白色的邮轮说道:“你快要错过开幕餐会了。”

  见他仍然动也不动地望着邮轮,那人略微提高了声音“烈希,该走了。”

  柯烈希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伟强。”他移动修长的双腿走向停放在一旁的。

  李伟强看着他孤寂的背影不摇头叹息。

  三年前,柯烈希带着乔羽若搭上了同样的一艘邮轮,柯烈希虽然不肯承认,但李伟强却清楚地知道,那趟旅程是为了让乔羽若忘却丧父的悲伤。没想到…或许是乔国平的自杀带给乔羽若太大的刺,也或许是尚未从仇恨纠葛中解的柯烈希,长久以来加诸在她身上的迫终于让她崩溃,她在深夜里,趁着柯烈希睡时跳海自尽。

  虽然有几名游客和船上的工作人员目睹了乔羽若跳海的举动,却都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当时派遣出去的救难队也都找不到乔羽若的下落,正因为找不到乔羽若的尸体,所以柯烈希不肯相信乔羽若会自杀。

  尽管目击者信誓旦旦地宣称乔羽若的确已经跳海自尽了,而柯烈希却认定乔羽若是被人给藏了起来,几乎要拆了那艘邮轮。

  直到最后柯烈希不得不接受乔羽若跳海自杀的事实,接下来便是将近一个月不眠不休的打捞行动,当时柯烈希那张近乎疯狂的脸庞仍然清晰地映在李伟强的脑海里,后来他不得不将柯烈希打昏,才停止了他疯狂的行为。而后他就像死过一回般,除了工作,人生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每年到了乔羽若的忌,他就会到这个码头来凭吊,同时也在忏悔,他曾经如何因为仇恨而毁了一位纯洁的女孩。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难道这就是人的通病吗?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原先心里嫌憎的,其实是最珍贵的。

  如果柯烈希能够忘却过去的仇恨,敞开怀,承认自己的感情,或许乔羽若也不会用如此绝烈的手段来离开他。

  乔羽若死后,柯烈希发了疯似的拼命搜集有关乔羽若生前所接触过的一切,在他的住处,那间乔羽若曾经住饼的卧房,至今还保存着她生前的模样,里头还放置着她用过的物品。

  他开始追寻乔羽若曾经去过的地方,拜访她的学校,也才发觉他对乔羽若的了解竟是如此贫瘠。因而他开始调查乔羽若生前的生活,才知道乔羽若曾经是艺术学院中才华洋溢的高才生,她的油画不但拿过几项大奖,就连雕塑方面也颇有天分,是许多教授寄予厚望,前景看好的年轻艺术家。闲暇之余她还参加了不少公益活动,乔国平每月汇给她的巨额存款,除了缴付学杂费以及基本的生活费用之外,其余的全捐赠给慈善机构,她手边一直没有太多的余款,也因此才给了柯烈希胁迫的机会。

  知道这些之后,柯烈希顿时感到羞愧不已,原来他所认为一无是处的娇娇女,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却被他一手扼杀了她的艺术生涯。他以为乔国平每月巨额的汇款是为了供给住在国外的女儿挥霍,而他以为生活奢华糜烂的乔羽若,原来是个生活简朴、极有爱心的女孩。谁知道她的善心却给了他可乘之机,她的善心造成了她的困境,而他利用她的困境胁迫了她、羞辱了她。

  他对不起她!

  或许是补偿心理,也或许抵不住心里的思念,柯烈希开设艺廊,邀请许多知名的艺术家来举办展览,同时也帮助一些有才华却还默默无闻的画者开办展览会。

  今天艺廊邀请了一批旅居纽约的现代画家开办联合画展,看着那一幅幅洋溢着对艺术的狂热与不悔执着的画作,柯烈希的心里掠过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想起了跳海自杀的乔羽若,他曾费了不少功夫将她从前的作品全搜购回来,也从中得知她的热情与才华。如果今天她还活着,她可以与一群志同道合的艺术家在这个艺术殿堂中,尽情地散发光与热,而她无异是其中最耀眼的。如果她还活着,她的作品会是这次画展中最顶尖的佳作。如果她还活着…

  “这是?”

  柯烈希停驻在一幅油画的面前,他的目光移到右下方,看到画作的标题…火。

  火、爱恋之火、情之火、仇恨之火,织成浓烈炽热的火焰。过于狂浓郁的情感纠葛,燃烧成壮烈绝灭的火海,终至玉石俱焚,而至绝情绝爱万念俱灰。

  他牢牢地盯着那幅画,死寂的心灵似乎又开始活跃起来,他抓住身边的工作人员问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他在哪里?”

  堡作人员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连忙说道:“这是骆雨桥小姐,她…啊!罢走出去…”

  柯烈希一抬头,刚好看到玻璃门慢慢地阖起来,阻隔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连忙追了出去,却已经失去踪影。

  那个骆雨桥是谁?

  他在脑海里搜寻参加这次画展所有画家的资料,脑子里却映出一张清雅秀丽却陌生的脸庞。他并不认识这位骆雨桥,可他却强烈的感觉到,这位骆雨桥是为了痹篇他才匆忙地离开画廊,难道她认识他吗?为什么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熟悉?熟悉的得令他心痛!

  也许,他该好好地调查这位骆小姐!

  他甩甩头一摸口袋,却发现香烟已经完了。他转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从冰柜里拿了瓶冰啤酒,到柜台要了包香烟,结完帐,他拎起塑胶袋就要离开,岂料一转身,突然对上一张精致的脸孔。那张毫无防备的脸蛋明显地吓了一大跳,身子往后倒退了一大步,撞上紧贴在她身后一位脸上画得五颜六的女孩,还撞翻了拎在她手上的饮料,那女孩夸张地大叫。

  “小姐!你小心一点嘛!”

  骆雨桥?

  柯烈希惊讶极了,怎会这么巧,他遍寻不着的人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骆小姐一定认识他,可她却非常不愿意见到他,甚至可说是怕他,否则的话,怎会一见到他就吓成这样?

  便利商店的店员一看这个场面,立即说道:“对不起,小姐,你打翻了饮料,要请你照价赔偿。”

  女孩怪叫道:“叫谁赔?总不能叫我赔吧?是她撞到我的耶!”涂着荧光绿的指甲不客气地指向僵立在一旁的骆雨桥。

  柯烈希上前一步说道:“我来赔偿吧!是我无吓到她,才害她撞翻了这位小姐手上的饮料,应该由我来赔。”他不动声地观察,骆雨桥的脸色果然更加苍白。

  “啊!”一看到伟岸俊朗的柯烈希,女孩的两眼马上迸出爱慕的光芒,一改盛气凌人的语气,嗲声嗲气地说道:“不!先生,你不必这样,是她自己不小心的,你又何必…”

  “我赔就是了。”骆雨桥受不了似的打断那夸张的声调,她出一张钞票往柜台一放,还来不及收手,就被一只大掌连钞票一起住。

  柯烈希定定地说道:“我说过,该我赔的!”

  他坚定地要店员连同骆雨桥手上的东西一起结帐,他的左掌仍然紧紧地握住骆雨桥的手,付了钱后迳自取饼骆雨桥的东西,自然地牵着她走出便利商店。离开时,骆雨桥感觉到那化妆妖的女孩对她投了两道妒恨的目光,扎得她背部刺的,于是下意识地扯扯背后的衣服。

  “背?我替你抓抓。”一只手爬上了她的背,柯烈希竟自然地在大街上替她抓

  “住手!”骆雨桥大声斥责“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动手动脚?”

  “你居然不认识我?”柯烈希瞪大了眼睛,他低下头贴近她的脸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她脸色一白,僵硬地说道:“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柯烈希遗憾地摇了摇头“亏我还花了大笔经费远巴巴地邀请你们来台湾参展,没想到骆小姐居然连我这出资的赞助人都不认识,看来我的工作人员办事有问题。”

  “啊!你…你是…”她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柯烈希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说道:“容我自我介绍,敝姓柯,柯烈希。是柯氏企业台湾分公司的负责人,也是这次纽约华人现代画家联合画展主办单位的幕后老板。”

  “真是对不起!”骆雨桥略带讥刺地说道:“竟然不认得出资大老板,真是有眼无珠!”

  柯烈希微微一笑说道:“或许是才华洋溢的骆小姐,根本不屑于记得像我这种充铜臭味的商人。”

  “不敢!”骆雨桥僵硬地说道:“柯先生这几年致力推动文化交流,身为艺术界的一分子,我应该向柯先生致谢才是。”

  “但你这样子可一点也没有感激之意,倒像是非常讨厌我,难道我曾经得罪过骆小姐吗?”柯烈希玩味地看着她羞怒加的神情。

  骆雨桥忍着气说道:“有的人是将感激摆在心里,不轻易地表达出来,看来柯先生是希望明确地看到他人表现对你的感激,是吗?”

  柯烈希摇摇头说道:“不,我只是希望骆小姐不要一再地痹篇我,即使见面了,还假装不认识我就行了。”

  “我…我没有假装不认识你,”骆雨桥涨红了脸,怒冲冲地说道:“如果柯先生是因为我一时没认出你而生气,那我道歉,但你不必如此出言讽刺。”

  “我没有生气,”柯烈希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你…”他奇异的神情揪住了她的心,几乎令她无法正常呼吸,她口气镇静地说道:“我该走了,请你放开我好吗?”柯烈希直到现在还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柯列希没说话也没有放开她,只是定定地用温柔的眼光看着她。一阵微风吹来,起她的一缯发丝拂向他的脸庞,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窜入他的鼻腔,他直觉地抓住那一绪柔细的发丝,柔软光滑的黑发起了他心底那沉寂已久、再也没人能够拨动的心弦。他忍不住将发丝贴在脸颊上磨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过心底。

  “放开我!”骆雨桥猛地出手一把抢回他手中的头发,慌乱地奔逃而去。

  柯烈希静静地凝视着她仓皇逃逸的背影,直到她离开了视线范围,才低下头看着握在掌中几被扯断的发丝,深邃的黑瞳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光芒。

  …

  随着电梯不断地往上升,看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骆雨桥的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她不知道柯烈希为什么突然要见她,还要她到他的私人住处,他想做什么呢?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到了!

  她深呼吸武装起心情,却在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刹那,看见背光而立如铁塔般壮硕的身形,所有的伪装顿时在刺眼的阳光下瓦解粉碎,她霎时感觉到自己如同初生婴儿般地赤,只能无助地眨着眼睛惊慌的望着他。

  “你很准时。”柯烈希微微一笑,柔化了脸上严峻的线条。“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吧!”他对她伸出大掌。

  骆雨桥没有握住他的手,只是防备地看着他问道:“柯先生找我来不是为了参观你的住处吧?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我要请你帮我画一幅画,所以要请你先参观一下我的住处。”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略一使劲便将她带出电梯。

  骆雨桥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你想用我的画来补墙?”

  “补墙?”柯烈希不因她直率的说词而失笑。“不,当然不是。我虽然是个市侩的商人,但还不至于如此污衊你的心血结晶吧!”

  骆雨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继续追问下去,却因玄关处的一幅静物画而倏然睁大了眼睛。

  “你看过这幅画吗?”柯烈希问道。

  “没有!”骆雨桥摇摇头。“我以为柯先生家里的画应该是出自世界级的名家大师手笔,而不是名不经传的人物。”

  柯烈希扬眉问道:“你知道画这幅画的人?”

  “不,我不知道。”她以专业自信的口吻说道:“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认定这幅画的作者并非出自名家手笔,因为只要是略有名气的画家,他们的笔法我都认得出来,何况上面还有签名呢!”她指着画的右下角,上面有个清秀的签名…羽若。

  他略微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道:“那你应该再看看挂在客厅上的那幅画。”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拉进客厅。

  那是一幅巨幅的海景画,画中的背景是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桥上川不息的车辆与桥下正在玩风板的好手,就像是同时举行的两场竞赛。红色的金门大桥隔开两个赛场,桥上为生活而忙碌穿梭在车阵中,是一场为金钱事业的追逐赛,而桥下色彩鲜夺目的风板,则是一场为追求刺的竞赛,同样的时间与空间,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柯烈希轻轻地问道:“你觉得这幅油画表现得如何?”

  “技巧不错!这和那幅静物画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骆雨桥轻轻地说道:“不过想必这位画者是位相当年轻的小姐吧。”

  “怎么说?”柯烈希十分感兴趣地望着她。

  骆雨桥痹篇他探索的目光,望着墙上的画说道:“她的笔触相当纤细,是女才会有的细致,可她表现得还是相当浮面的东西,或许是社会历练还不够吧,她并没有表现出更深层的事物来。”

  “是啊!画这幅画时她才二十岁吧!”他轻轻地抚摩着画框,如同在轻抚着情人细的脸庞,骆雨桥的脸颊不自觉地微微发热。

  她是怎么了?

  她拍拍脸颊定了定神问道:“柯先生,请问你要我画的是什么样的画?”

  “我要你画的是我的心情,还有…”他转过身看着她。”我和画这幅画的女孩之间的故事。”

  “故事?”

  “是的,所以,我现在要对你说的是我和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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