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兰斯洛站在甲板上,南安普敦的码头在清晨雾气掩映下蒙眬如少女羞涩的微笑。身边许多人都带着欣喜笑容,将要前往新天堂的她们,怎么能不兴奋?
这样快热闹当中,只有他一身的凄凉,斯人独憔悴。
…出自兰斯洛伯爵系列三《南安普顿的钻石蔷薇》
张玮慈呆呆的站在台湾驻纽约的办事处前,愕然的看着紧锁的大门,只觉得一阵昏眩。
老天,她的纽约游学梦竟然会是这样开始的!
首先一下飞机就发现原先代办游学的公司没有派人来接,打电话去问才知道那是一家空头公司。
这下可好,原本预计三个月的快乐游学生活,莫名其妙化为泡影。她心有不甘,坐上从机场往纽约的公车,打算冲到空头公司的地址去看看,不料,甫一下车,她不过是肚子饿,在旁边的热狗摊子叫个热狗,这一分神,行李箱就被三个小表给抢走了。
她哪顾得了还没递上的热狗,拔腿便追,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可只引来纽约客们冷漠的瞥视,没人想伸出援手来帮忙阻拦。
最后,张玮慈只能气吁吁地站在红砖道上,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行李拖跑却无能为力。
幸好护照跟签证都还在身上,庆幸的同时,她手摸上自个儿间…
敝了,怎么该束在上的小包,现在不见了呢?
这个认知如青天霹雳般打入她浑沌的脑袋,连忙沿着原路回去找,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真的完了!包里可是放着她的护照签证、现金及信用卡啊!
没办好法,她只好来到台湾办事处。至少,得想办法回台湾再说。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苦着一张脸,站在台湾办事处深锁的大门前的原因。
连台湾办事处都不开!
她恨恨的往那看来坚实的铁门上踢了一脚。
“什么鬼办事处!懊开的时候不开!照顾同胞个!”她气呼呼的蹲坐下来,企图从混乱的脑中理出个头绪。
应该要打个电话回家求助,但在台湾,她的家早已经不是一个家…想起父亲,张玮慈只有的挫败与痛苦。
不,她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晶莹的雪花细细碎碎的缓缓飘飞,可她哪有那个心情欣赏?看到下雪不过让她头更疼。
她摸摸身上所有的口袋,全身上下只剩美金二十七元跟一张电话号码。
二十七元?
二十七元能住哪?
连青年旅馆都住不起!
而那张电话号码,是她在飞机上与同坐在身边的老太太聊天,聊高兴了老太太留给她的,临走前叫她记得要打电话找她。
张玮慈看看纸片上的号码,看样子,她也只有厚着脸皮求助。
目光梭巡着找到一具公用电话,她硬着头皮拨下不熟悉的号码。
诺因高兴的哼着歌,一路蹦蹦跳跳的走进门来。
“怎么啦?心情这么好。”
室友布雷克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颗番茄。
“刚了稿,顺便绕去中国城。”诺因往沙发上一坐“真是有趣,我看到那些中国人拿着布做成的大眼睛绿色头的怪物,说是在跳舞,模仿着狮子的动作跳来跳去。”
“那是舞龙舞狮,这阵子是中国人的过年,你正好赶上看中国人的祭典。”布雷克说明道。
他点点头“果然很有趣。”他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诺因在德国出生,美国长大,亚洲世界对他来说不过只是电视上那些偶尔出现的黄皮肤人种所居住的地方。
原本对那个陌生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直到认识了同住一栋公寓的美中混血儿法蓝后,才对亚洲有一点点基础的认知,这阵子更对中国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
“法蓝呢?”他的另一个室友怎么不见人影?好想问他一些关于中国的事情呀!可以当下本书的材料呢!
布雷克耸耸肩,从厨房里端出他的午餐。
“不晓得,刚刚他接到一通电话后就一路骂一路跑的冲出门去了,好像跟他们狐的事情有关。”
他把晚餐递到诺因面前“要吃吗?”
“恶噗!这是什么啊?!”红红的浆汁混杂灰黑色的软体物载浮载沉的,看起来怪恶心一把的。
“番茄烩鹅肝,我还加了红酒去焖。不觉得看起来很美味吗?”血鬼眨巴眨巴着墨黑瞳孔,一脸寻求认同的模样。
“我真是服了你了,”诺因双手一摊,翻了个白眼。“好好的血鬼学人吃什么素呀?反正你在医院,拿血不是很容易吗?”
“…”布雷克哀怨的瞪他一眼“你这大胡子狼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怕血。”
诺因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错,他们同住在这一栋老公寓的四人,个个来历皆奇。
住二楼的法蓝是美国人类与中国华北正宗狐狸的后裔;眼前的黑衣俊帅男子布雷克是个血鬼,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怕血,只好吃人类的食物,美其名为吃素,虽然在医院当义工,却从来没有偷过一包血袋,目前居住的地下室在整修中,暂时与诺因同住四楼。
住三楼的则是一位瞎眼的神秘占卜师伊曼,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奇特感觉。而诺因他自己,则是十五世纪时令人闻风丧胆的狼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除了发比一般人浓密,生长速度快了点,月圆时变个身外,他倒是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一样吃一样喝,一样得找个果腹的工作,否则便得饿成狼干。
收回飘忽的思绪,把眼光落在布雷克身上,只见他淅沥呼噜地吃下那盆不知所云的东西,诺因感到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搅动,仿佛一张嘴,胃酸就要倾而出。
他连忙站起身,一把抓了刚挂在衣架上还未干透的风衣“我去唐人街。”
“记得帮我带点元宵回来!”关上门还听得到布雷克的鬼叫。
那是啥?诺因实在懒得再回头问他,反正去问问看应该可以找得到吧!
几个礼拜来都过着不见天的生活,记忆衰退得严重,总是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诺因抓抓头,唉,反正天塌下来当被盖,想不起来就算了。
雪花片片,此刻的纽约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异常晶莹可爱,他脚步轻快的哼着歌,一步步往热闹的中国城去。
纽约的另一端,有个人心情始终没办法轻松起来。
张玮慈皱着眉头,数着桌上散布的零钱。
那天有打那通电话果然是对的,老太太的家人想收留她住,但性格倔强的她却不愿无端接受别人的好意,那家人看她遭遇可怜很是同情,于是借给她一些钱,带着她到中国城找了个同胞,租间地下室暂为栖身。
虽有个地方安身,却让她原本就不甚宽裕的经济状况更加捉襟见肘。
来了纽约四逃卩了,身上的钱绝对支撑不到下个月,甚至连这个月过不过得完都有问题,这样坐吃山空的日子,光想都怕啊!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游学梦碎的回台湾去,幸好台湾办事处隔天就有人在了,她马上提出护照补办申请,只好信用卡及银行帐户方面,银行表示依据他们的作业程,补发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这间地下室又小又破,不过堪称干净,还有一个老爷电暖炉,是同为台湾人的房东好心搬下来借她用的。
但是这样的好运气能撑到几时?
一来到纽约就遇到那么多事,说真的,她不免觉得气馁,然而每每想起现在家中景象,又不得不咬牙走下去。
家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自从母亲逝世,父亲忙不迭的把外面养的女人给娶回家后,那个时候开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不属于家里的一份子了。
这份委屈她忍了下来,硬脾气的她连大学学费都不跟家里伸手要,半工半读的念完剩下一年的外文系,毕业后争气的考上某家有名的外商公司,工作三年之中死命存钱,只为了一圆出国梦。
可是…她眼角了,一来纽约什么倒没事都遇上了,如果不是靠着同乡人的帮助,现在的她早不知道落到哪去了。
她抬头看看月历,今天是元宵,团圆的日子,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总是自己亲手制。小时候最喜欢元宵节,一家人围着圆桌等着热呼呼的汤圆上桌…
那情景,恍若昨,历历在目。
她鼻子一酸,眼泪轻轻滴落在她白色衣一角;今天就放纵一点,吃碗元宵解解馋吧!
张玮慈随手握了一把零钱,将自己用羽绒外套裹了个密密实实才出门。
一走出门就是中国城,方便得很。她走在陌生的街道,打量着众多热闹的店家,小心翼翼的比价,生怕一不小心就多花了冤枉钱。
突然,一道很很大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转过头,她发现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大胡子的外国人,跟一位黄皮肤的老板叽哩咕噜的不知道吵什么,两人吵得不亦乐乎,无论中外只要是人,都爱看热闹,只见街道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兴味的盯着他们。
张玮慈好奇的走近,听真切了才知道老板说的是广东话,而那外国男子则是一口英文,本想帮忙劝架的,但是一听到老板的广东话,她听也听不懂,转身想走。
没想到她突然被一股相反方向的力道拉住手臂,差点让她滑了一跤。
气急败坏的转身,她看到大胡子恳求的目光。
“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他在说些什么,我都听不懂呀!”
我也听不懂啊!张玮慈偷偷在心底哀嚎,不过看到对方诚恳的目光,她那要命的正义感又蠢蠢动。
“我试试看。”
她对老板比手画脚一番,再用普通话跟他沟通,幸运的是,那老板听得懂,先是点点头,再来老脸上出个和气的微笑,也用港味浓重的普通话叽哩呱啦的回答。
“他刚刚以为你是小偷,”她翻译给外国男子听“或是黑手要来要钱的。”
“帮我跟他说,我很想,但可惜我不是。”
诺因自我解嘲的道,跟这位老先生纠许久,再怎么样的好脾气也快火山爆发。好不容易有个黄皮肤又热心的人愿意解救他。
“我是来买东西的。”
张玮慈当然不会照实翻译,中国人的幽默感并不强。
“你说你想买什么?”
他垂下头,银灰色发丝在阳光的映下一闪,他很努力的回想布雷克说的那种食物的音节。
“好像是…愿角吧?”
愿角?她闻言脑袋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理解。
“还是远角?渊销?”诺因拼凑着脑中残余的记忆,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喔!”她恍然大悟,双手一拍“你说的是元宵!”
“对对,就是这种东西。”他松了一口气,笑了开来。
看他笑得好天真,仿佛是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觉得这陌生胡子男的笑容,令人看了便心情开朗起来。
她对老板说了几句话,成功的买到一盒花生跟一盒芝麻口味的元宵,正要从老板手中接过时,却被身后人的大手越过头顶,从中拦截。
“多少钱?”
老板倒是听懂这句话,比出五指。
诺因出一张十元纸币丢在桌上,接着自然而然的牵起张玮慈的手,往店铺外走去。
她反应不过来,直到走出店外,才迟钝的回自己的手。
“谢谢。”
“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围。”他微笑的回答,低下头向她道谢。
现在他才有心情去观察眼前的东方女子。老天!她真娇小!
刚刚牵着她的小手时就惊异她那简直一捏就碎的纤弱,细看她更觉得她娇得很,虽说削薄到紧贴头皮的黑发,跟有点固执的黑色眼眸,又让人觉得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感觉好像才十五、六岁,象牙的肌肤也予人吹弹可破的感觉。
“你待会有事吗?”
诺因看看手表,下午四点多,正是享用下午茶的好时间。
“我请你喝杯咖啡好吗?刚刚真的是谢谢你了。”
喝咖啡?张玮慈的肚子突然不争气的狂吼起来,咕噜噜的声音连他都听到了。
她感觉自己耳一阵热辣,直直烧上脸侧。可是实在控制不住呀!几天都没好好吃一顿了!
“我、我想吃热狗。”她低下头,红着脸,呐呐的说。
他好风度的忍住笑,点点头“我们去中央公园吧!那里有一摊非常好吃的热狗。”
下午时分的公园里,连好几天都没脸的太阳也拨云探头,为几天来都下雪的纽约带来一丝丝暖意。
诺因领着张玮慈来到一处热狗摊,温柔地询问她想吃什么。
接着,他惊骇的张大了嘴,因为她一口气点了两份超霸大热狗、三个不同口味的甜甜圈、一份加了很多起司的薯片,再加上大杯的可乐。
现代女不是以减肥为毕生职志吗?她怎敢这么放胆吃?眼光往下移一点,接触到她平坦如飞机场的,以及直条条的线,他顿时了然的点点头,发育期是该多吃点。
“你不要吗?”张玮慈双手捧着食物,脸都快被淹没了。
诺因好心的接过她手上成山的食物。
“我只要一杯可乐就好。”结果是她拿着他要的可乐,他捧着她那小山般的食物,两人在室外剧场的位子上坐定。
他再次惊异于她的另一项特技…食物飞快的消失在她那看来很小的嘴里,消失的速度…简直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我没有看过女孩子吃东西吃这么快。”还不会噎到。
张玮慈足的下最后一口甜甜圈“那可能是因为你没看过饿很久的女生。”
说的也是,他交往过的女皆是温雅有礼,稍带点矜持与冷漠,个个都是西方世界女的典范,一点也不像眼前这小女生,给他一种陌生又可爱得紧的感觉。
不过她为什怎么会饿很久?她没有家人吗?
诺因那属于小说作家的好奇心发作,忍不住问:“饿很久?你家人都没给你饭吃吗?如果是,可以去告发他们呀!待未成年者可是犯法的。”他脑中马上浮现出一堆报纸头条标题。
未成年者?
张玮慈呆了一下,差点被到口中的可乐呛住。“谁未成年了?”
“你呀!”理直气壮。
她有种想昏倒的冲动。“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未成年。”
诺因张口结舌,这是他短短时间内第三次被吓住。
“你已经二十六岁了?!”
怎么…怎么发育得如此贫乏?而且这么稚气娇?他不是没有跟二十六岁的女人交往过,可是哪一个像她一般,小小的脸,小小的身子,可爱的短发,干巴巴的曲线,细致得不像是个成年人,瘦小得就像个少女。
看大胡子嘴巴阖不拢的模样,张玮慈呆了呆,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看起来不像吗?”
她身高一六三公分,在台湾算是中等身材,不过跟眼前这男人一比,她觉得自己像是从小人国出来的。
他有没有两百公分呀?感觉又高又魁梧,肩宽厚,还留着一圈密密麻麻掩盖了半张脸庞的落腮胡,说难听点,长得还有点儿像是漫画中的通缉犯呢!可是他说起话来很友善,笑起来又和气。
“是不像,我刚刚以为你才十六岁。”
见她已经吃完眼前食物,他伸出大手,笑容灿烂。“我是诺因.埃维尔,有趣的东方女孩,你呢?”
“张玮慈。”她一时没想到用自己的英文名字,直觉的说出中文名。看着眼前大手,她使劲的把手在牛仔上擦了擦,才伸出去。“或是可以叫我维琪。”
“不不,我觉得玮慈很好听。”
虽然有点饶舌,可是中文特殊的发音让他觉得十分新奇。他小心的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两下,生怕自己一用力,便叫他把她的手给折了。
张玮慈被他说话的神情逗笑了,她的笑又让他看呆了,刚刚都没发现她笑起来这么可爱!嘴先微微一颤,接着轻轻往上一拉,看到她贝壳般的细致白牙,一双凤眼也斜斜飞上发梢,俏皮得很。
东方女孩都这么甜吗?像壶蜂似的。
为了不让她发觉自己的失态,诺因掩饰尴尬似的咳了一声,随口找了个话题“你是中国人吗?”
“台湾人。”她了一口可乐,像个孩子一样贪心的咽着。“我不是从中国大陆来的。”
“怎么会想到纽约来?”
“本来是想来游学,不过…”
想起几天来的遭遇,她垂下头,内心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跟眼前这个大胡子说说自己倒楣的情况,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真是丢脸啊!
“不过?”见她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诺因好奇的问。
她倔强的摇摇头“没什么。”这种事还是别让人知道的好吧!
他看她紧咬管,脸色晴不定,明眼人一看就知其中必有内情。不过她不说,他也不会问,这是身为绅士该有的风度。
“下次我们再出来吧?我可以充当导游喔!”
他不想让气氛凝滞,也是为了想再见她的私心,他语气轻快的说:“你想去哪里?大都会博物馆?还是时代广场?第五街?梅西百货?”
他脑中飞快的转着观光客跟女会喜欢去逛的地标,像个推销纽约的业务员,一项项的诚心推荐。
“我想去百老汇。”趁着他停下来休息的片刻,张玮慈终于有机会嘴“我想去看歌舞剧。”
她想看“歌剧魅影”这部歌舞剧,来到纽约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百老汇,体验它的魅力与感动。
“好啊!”诺因闻言后夸张的拍着膛“我可以帮你订位呢!你想看哪一出剧码?”
“很多剧码同时上映吗?”虽然看过旅游书介绍,但详细的资讯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是啊,每一家上演的都不一样,受的剧码今逃讴位,搞不好要等到下下个月才看得到呢!”这可一点也不夸张,之前他与其他几个室友想看“西贡小姐”就足足等了七个礼拜。
原来如此!张玮慈了然的点点头,又好奇的提出许多问题,诺因也一一回答。
两人聊得愉快,全然没有注意到太阳慢慢的向西方移动,天色越来越晚。
直到发觉周围街灯亮起,她才注意到时候不早了。“糟糕!”
她一看手表,老天,怎么已经七点半了?!苞大胡子聊得太高兴,都忘了时间。入夜的纽约治安之差时有所闻,更何况她是个单身外籍女子,而且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看她一脸彷徨无措的模样,诺因身为绅士必须保护女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家在公园的另一头,我开车载你回中国城。”
他站起身,示意她跟上。
入夜的纽约开始吹起刮得人发疼的冷风,张玮慈虽然穿着羽绒外套,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嚏。没办法,亚热带的台湾鼻子,一时之间还是难以适应纽约的寒冷。
“冷吗?”诺因停下脚步,低头俯视小矮人鼻子,有点倔强的说…
“不,不会呀…哈、哈啾!”这下可好,连鼻水都出来了。
见她孩子气又狼狈的模样,他实在很想笑,不过还是死命控制住不听使唤的面部肌,一本正经的下风衣披到她肩上。
“你先披着吧!”
待会回家再拿一件就是。
从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张玮慈看到的是关心。
她乖顺披上他的黑色风衣,不过当她一穿好,他再也克制不住爆笑的冲动“噗”地一声笑出来。
老天呀,她真的是小矮人!怎么自己穿到小腿肚还显短的风衣穿在她身上,拖了地不说,袖子不但盖住她的手,还长了十公分不止,看起来活像个中国戏剧里那些拖着长袍的演员,模样滑稽得不得了。
她顿时感觉有点挫败的嘟嚷“笑?!笑死算了。”
低头看看,唉,也难怪大胡子忍不住,如果不是穿在自己身上,她搞不好会笑得更夸张。
“委屈你一下吧!”
诺因擦掉眼旁因狂笑溢出的泪水,他抬起头,不经意发现天际一轮明月高悬。
月晕一圈圈散开来,昏黄的月光将他原本银灰色的眼眸映照得宛如野兽一般的金黄,他感受到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热痛,一点也不陌生的感觉。
懊死的!他居然忘记今天是月圆的周期!
包该死的是,他不能让眼前的女子看到他会变身!
他连忙低下头,捂着双眼,踉跄的往公园一旁的洗手间奔去。
“诺因?”张玮慈不明就里,扬声问道:“你要去哪呀?”
“我去…嘶…我去洗手间,等我一下。”
连声音都快变成如野兽般的嘶哑,他加快速度,躲到建筑物的后面。
刚刚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诺因的声音会突然变得沙哑得…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像是…像是野兽的低嚎。
她独自一人站在夜晚的中央公园里,再胆大的人都会发,她勉强忍住心中的惧意,一刻钟过去,她觉得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长。奇怪了,诺因怎么去那么久?还不时听到诡谲的声音,兽类一般咻咻叫着。
“诺…诺因!”
她越来越怕,尤其那像野兽的声音好大,感觉离自己好近,纽约现在该不会有什么会伤人的动物到处跑吧?
张玮慈极力忍着要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不要这么明显,扬声叫道:“诺因!你还没有好吗?”
一片寂静,除了令她恐惧的嘶嘶声。
“诺、诺因,如果你再不出来,我、我就要过去了喔!”
她现在浑抖得像秋风中将要落下的枯叶“我、我要过去喔!”
还是无人回应。
她深深了口气,努力移动自己软得像果冻般的双腿,来到建筑物的后面。
不习惯黑暗的双眼,接触到一双闪着绿光的金黄瞳眸。
这…竟、竟然是…一只…
狼!
而且不是普通在动物园可以看到的大小如狗一般的狼,祂四肢着地时高度就大约到她口,极之巨大的身形让人望之胆怯。
金黄的眼瞳冷冷视着她,血盆大口闪耀一嘴尖锐白牙,嘶嘶吼着,银白色的刹那间如接触到静电般竖立,在她眼中看来,这可是不大好的前兆。
接着,她发现了凶狠动物旁的衣物,灰色的…那是诺因的衣!
她想尖叫,却叫不出声,第一个在异乡认识的外国朋友,一个有趣的大胡子…就这样,被狼吃掉了!
张玮慈速度缓慢的悄悄往后退,然而白狼仿佛意识到她的意图,也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她吓得大气也不敢,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逃!报警去!
她飞快的转过身,不意被过长的风衣绊了个狗吃屎,沾了身半融化的雪水跟脏泥。
但此时此刻她哪顾得了这么多!连拍都没拍,她急忙起身拔腿就跑。
白狼宛如戏她似的,明明可以追上,却用不急于吃掉这小猎物的速度跟在她背后。
好痛!刚刚一定跌伤了!她感觉到膝盖一阵巨痛,但速度一点也没有放慢。上帝保佑,眼前那个小小亭子,不就是救命的电话亭吗?!
她冲进电话亭中,先把门拉上后,双手在袋里掏来掏去,掉了一地零钱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摸到一个硬币,她连忙投进去,拨下九一一。
惊慌的向亭外一看,白狼不知何时站在亭子的另一端,从它血口呼出来的气息在玻璃上,化成阵阵白雾。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彼端传来一个声音“警察局。”
“这里…这里有狼!”
突然,白狼凶狠狠地用力撞门!
张玮慈吓坏了,一脚死命的抵住门,用尽全身力量大喊…
“中央、中央公园有狼…好大…啊!”白狼使劲一撞,她原本受伤的膝盖支撑不住,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撞开不甚坚固的玻璃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她的双手顿时没了力气,话筒里还不断传来询问声,在巨兽与吓得半死的女人间晃。
张玮慈最后一个意识是…白狼伸出它温热且略带腥味的舌头,往她脸上了。
然后,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