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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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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坊大街上万头攒动,等着开宴喝喜酒的长安酒客,按捺不住的鼓噪声此起彼落,然后,沽饮阁的大门先开了。

  姚衣衣的盖头早掉在半途,她不管,动作明快,翻身上马。

  “驾”的一声,她狠狠了一鞭。

  波丝雪蹄马全力向前冲刺,她在一瞬间突破了人群,扬尘而去,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接着,是京醉楼的大门开了,穿着大红椿茶绸衣的华自芳一脸坚决,英气人,傲不驯礼,趁沽饮阁大门敞开之际,冒雪不请自入。

  一阁一楼的大门紧接着合上。

  怎么一回事?怎么要嫁的新娘子跑了,不是新郎的人又登门而入,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呀?

  在大风雪中望眼穿,等着美酒的长安酒徒们看得目瞪口呆,对于事情发展看得一头雾水,不能解读。

  正愣着,随即沽饮阁的门又开了,丝竹奏乐,锣鼓齐敲,喜庆声响,而京醉楼的门仿佛呼应般,跟着打开。

  *********

  季清澄郑重地步向沽饮阁。

  今儿个是她的大喜之,一反常态,她穿着汉族的新郎衣袍,没料到会成亲,所以她没准备苗族的喜袍。

  其实也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看着正门全部大开,上首端坐着姚家的长辈,没去多想他们神情为何有异,季清澄一踏进沽饮阁,站定在主婚人位置的男子,穿着和他相仿的新郎袍,诡异地出声。

  “来人啊!必门!”

  乐逍遥大喊一声,转瞬间,沽饮阁的大门被姚家家丁封上,季家下人们全被挡在门外,季清澄还没能反应过来,往后一退,硬撞上某物,而后她便被人紧紧抱个怀。

  她被得回眸,上了有着一对虎眸的主人。

  “姚彩衫,你在干什么?!”

  姚彩衫一平时的孩子气,笑容很是潇洒不羁,散发让人印象强烈的男子气概。

  “来嫁人呀!”

  嫁人?他在说什么?

  季清澄还在想,几步开外,乐逍遥叹气之声大作。

  “哪有娇羞的新娘子不等媒人牵,就自个儿跑出来的!”

  姚彩衫一笑,顾盼多情。

  “我等不及了,所以就不等了!”他牢牢扫着季清澄,转头扬声唤道:“华自芳,二姐,你们可以出来了。”

  季清澄动弹不得,见应他的呼唤,穿着大红椿茶绸衣的华自芳,和他护着出来的姚尔尔,小小人儿已经哭得快要断气,但仍如丝萝攀着华自芳不放,而自己的仆妇全被拒在门外,正拍门呐喊,她自然感到事态有异。

  “放开我,姚彩衫,你做什么,快放开…”

  依言被放开的同时,季清澄看清姚彩衫穿了什么,瞬间失去了言语能力。

  姚彩衫单扣着她的右腕,迫近她。

  “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我来嫁人。”

  红色女孩儿的衣裙,被七八糟的套在高头大马的姚彩衫身上,醒目异常,可不久前还带些孩子气的容颜,此刻却诡异得俊俏而难以视,溢着男人味。

  确认了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的,放手一搏后,便不再被世俗常理所束缚的洒姿态。

  他的视线如张最柔情的网,被捕住的季清澄想要逃脱,却不可能。

  “别胡闹,说什么要嫁人的。”她别开了脸不看,生硬说道。

  都到这种地步了,才不会轻易让她逃掉。姚彩衫弯视那对明显动摇了的双眼。

  “胡闹?你能娶,我就能嫁人!”

  胡闹?!

  若是胡闹,那他也没必要在婚礼前,告知爷爷爹和娘这个天大而难以消化的消息,害得他们四位老人家到现在还在努力理解,有孕在身的大女儿是要飞奔到心上人身边,二女儿则是要嫁给站在一旁帮忙温柔拭泪的男子,而独生子则要去嫁人,还有原本认定的二女婿竟然是女儿身。

  他们之所以没有阻止,就是因为他再三说明并且保证,这个骇人听闻的结局绝对会是三个子女的幸福,而这份幸福,亦是当初他们去向菩萨求来的。

  季清澄闻言,失去了逃的力气。

  原因很简单明了,不容怀疑不是吗?他要来嫁的人,不就是她吗?

  “我要娶的是姚尔尔。”

  “想都别想!”

  不需要思考的两把男声,异口同声响起,相仿的情节重演,不由得莞尔,姚彩衫心里有数是谁说那句话,他将心思放在尚顽强抵抗的女子身上。

  说服她,将她扣在自己怀里,是他唯一的渴望。

  “你季清澄若要娶,我姚彩衫嫁你为,你想都别想娶别人进门,就算是我的亲姐姐也一样,我不会让的!”姚彩衫笃定地道。

  季清澄怎能不感到震惊,理智还在努力挣扎,心却不由自主地崩落。

  和情意一并涌出的是无边怒气,她狠瞪眼前男子。

  为什么他不能放过她呢?

  “你真心喜欢男儿?”她不知道自己介意什么,但这一回不为诬指,打从心底疑问。

  姚彩衫柔柔地笑了,伸手摘了季清澄的新郎帽。

  “我喜欢女子,货真价实的女子。”

  季清澄挑衅地扬眸“那你放开我,去寻找你心目中的女子呀!你应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绝对不包括我!”

  姚彩衫拿自己和她没办法般,无奈地摇摇头,大手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劲道却轻了些。

  “可是在我的心目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款款吐诉着情衷,姚彩衫也觉得自己很傻,可是他只要她。“我能娶的人儿有千千万万,但让我想嫁的,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人。”

  唯有触碰得到的幸福,才能唤作幸福,这世界上太多不合理的事情,他不能全部改变,只好舍弃掉一些,去换取他所要的。

  若是不当男子能得到她,那太值得了!

  “若是之前没有发现,那我或许还是不会有这份心,可在知道后,我就不由自主倾心于你,很没道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情居然会这么剧烈的转变。”

  姚彩衫的态度坚毅不容错认,季清澄怎么会不认得这种强烈的心情…和自己相同的强烈悸动,他的情意指向自己。

  只是…

  “太傻了,你这么做太傻了,你应该可以过着更简单、更轻松的人生。”季清澄努力过了,但声音还是不住哽咽着说道。

  姚彩衫的眸光,温润得笔墨难以形容。

  “你不就常骂我傻嘛!要在这种紧要关头,我突然聪明起来,那我就不像我啦!”

  听着天真的语调,季清澄已然失守了。

  唉,她挡不住了。

  “你着了魔了。”她吐出最后的挣扎。

  姚彩衫一脸“你终于明白了吧”的清笑容。

  “所以,你就娶我为吧!夫君,让我成为你的,你的人,这一生,唯一能有资格握你的手的。”

  这局务必要各归各位,才能各得各的幸福,姚彩衫倾身偎在季清澄耳边“我不要『蒙顶石花』,我只要你搁在口的『蝉冀』,不需要黄金万两,只要给我一片茶叶,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我都能为了你而面对。”

  他的言语有着魔力,今她也着了魔。

  季清澄不能言语,颤着手将怀中一个小小纸包取了出来,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带着“蝉冀”

  或许只有命运能解释吧!

  她不再保留,忐忑地将茶叶交给大喜过望的男子。

  “娃娃亲,娃娃情,当年一叶茶,愿是你郎君。”季清澄低着,干脆地放弃了抗拒,面对姚彩衫,什么抗拒都是多余的,她早该明白,打从第一眼认出他就该明白,和她注定相守的人就是他。

  男子二话不说,笑着连人带茶抱进怀里,抒了一口足的长叹。

  “娃娃亲,娃娃情,今一叶茶,尊汝是郎君。”姚彩衫坦地回应。

  被姚彩衫的气味得酩酊大醉,季清澄什么都不再想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黑白伦常,什么家业未来,什么神旨不神旨,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她只要拥抱有姚彩衫的当下。

  今生情动,为君昂。

  *********

  七个月后,山南道。

  “夫君、夫君,我收到信啦,夫君…”

  耳闻大呼小叫,收回那人在雪夜绽放笑容的回忆,回过神来,季清澄掀开车帘。

  入眼帘,一名高大男子穿着巴蜀服饰,她还记得在一开始,对襟高领衣饰他穿得别扭,但不知何时,他也习惯了,更是衬得他俊尔不凡,英姿发。

  姚彩衫有神的双眼一触及她后,是繁星灿烂的点点笑意。

  “夫君,家里给咱们来信,说京里送了『梦鸳鸯』,二姐夫送了花,大姐夫捎了信到家里呢!”他迫不及待地笑道。

  季清澄伸手一招“过来。”

  男子本就急的脚步又加快了许多,健步如飞,钻进了车厢之中。

  “咱们瞒着他们,等到了再给他们个惊喜!”姚彩衫笑着道。

  大伙应该都没想到他和清澄会才回到巴蜀没多久,竟然又出发,往回京城的路上行进。

  一则是为了探访位在江南的二姐,二则是山路实在太难走,为了体贴清澄,所以他们按照之前水陆路程重游旧地,用着完全不同的幸福心情。

  季清澄有点无言以对,不过,她也差不多习惯了姚彩衫的孩子,拿出手绢为他拭汗。

  “看你,跑得一头汗。”

  姚彩衫不以为意,笑着一把抱住青衣身影。

  “让你也感觉一下我的热。”

  季清澄没有挣扎,轻轻唉了声,男子便速速放开她,旋即低下头来,检查什么般地上下左右打量,大手最后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肮上。

  “我是不是着娃娃了?!孩子,爹对不起你啊!清澄,你是不是很痛啊?”姚彩衫大惊失地叫着。

  见状,季清澄噗地一笑。

  “和你玩的。”

  不是第一次捉弄他,不过他次次的反应都很剧烈,比起平淡的自己,她更爱看他的惊慌失措。

  姚彩衫听见细不可闻的笑声,这才发现她在欺负他,不过,他没什么不就是了。

  将清秀人儿搂了过来,枕在自个儿腿上,轻轻抚摩着她的颈子。

  “热不热,要不要我给你打扇,你睡会儿吧。”姚彩衫笑着说道。

  季清澄拉着男子的手“不热,你陪着我就好。”

  林间的风穿帘而过,带起一阵凉意,更让心情舒坦而安然的,却是姚彩衫的温柔疼宠。

  这种日子不知道会不会有尽头,疑心又动,季清澄不能自己的抬高眸光。

  “彩衫,你要怎么才肯退呢?”

  姚彩衫也有些昏昏睡,见问,无奈地一叹,还以为她总算能够不问,相信他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呢!

  他捧起了她有天莫名其妙说要给自己的右腕,轻轻啄了几下。

  “又说什么浑话!我不是说过几万次了,我抵死也不会退的!就算死了,也要霸占你身畔的,这可是菩萨的神旨哪!”姚彩衫笑着道。

  季清澄也知道自己的心情很奇妙,还是会对幸福感到不安,但是却又因为相信他的承诺而平静下来。

  “这样子,真的好吗?”知道自己不够大气,但她放任自己任

  这是姚彩衫特许给她的权利。

  姚彩衫柔情的抚慰着,似是想要连她心上的不平静也给熨平。

  “这是桩瞎眼婚事,咱们就干脆瞎眼到底,和命运拼了,也要幸福一辈子,给菩萨瞧瞧!”

  闻言,季清澄怎能不笑出声。

  姚彩衫的拼命三郎模样,说实话,很孩子气,也很可爱,令她的爱怜一比一更深更浓。

  在安心的抚触下神智渐渐昏沉,突地,她忆起了什么。

  “大姐夫来信?是大姐的娃娃出世了吗?”季清澄保持清醒,在意地问着。

  姚彩衫不知为什么,闻言未笑,却出很温柔的表情。

  “你也总算习惯叫大姐了呢。”

  她点点头“得叫一辈子,早点习惯不好吗?”

  听她这么说,姚彩衫脸上没预警地浮起了红痕,转瞬间,连耳后都红透了。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脸不红气不的。”他有些羞恼地道。

  季清澄伸手,触碰男子羞红的俊容。

  “害羞啦?”

  姚彩衫生硬地点头。

  “你别闹我了。”他顿了顿,在怀里人儿的催促眸光下,轻抚她藏在衣摆下的小肮“是来感谢咱们送过去的茶,信上说大姐的娃娃很刁蛮,赖在大姐肚里不肯出世…说不定,那娃娃在等咱们家这个娃娃,等到有伴了,再一起出世呢!”

  季清澄是女儿身一事,虽然两边家人们都知道了,但对外还得继续隐瞒下去,尤其是在那个什么天杀的初夜权被终结前,正好他有两个姐姐,家里又有一胎三胞的血统,离开巴蜀一趟,抱回个名义上的螟蛉子,实则是亲生骨,好骗过世人。

  季清澄举手,轻敲了下男子的额。

  “有些话不可以胡说,大姐怎能怀上十四个月的眙,那娃娃不生病,娘也会受不了的。”

  姚彩衫笑着吐舌。

  “不然该怎么解释那娃娃是怎么一回…啊!”男子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语突兀地停了,季清澄不解地望向他,姚彩衫忙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个念头给赶出脑海。

  太可怕了,他可千万不想,在这么转了几个弯后,最后还是又和那男人成了亲家,那个男人可是敢为了让心上人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勇于大闹一场,整整胡闹了十六年有余哪!

  说简白一些,乐逍遥是有计画的利用了这则神旨娃娃亲,从他仅八岁起…

  想起了那混世魔王乐大少爷,姚彩衫也想起跟着大姐夫的信一起寄来的信件,沽饮阁的家业之所以不急,是因为家里长辈都健康,正好给他们时间去找到出路,而身为父亲,他也想确保自己和清澄所生下的宝贝孩儿的未来。

  “清澄,我托逍遥用美酒去蛊惑了朝廷里的官,听说开始收到些风声了。”姚彩衫温柔地说道。人才要用对地方,搧风点火这种事情,找乐逍遥准没错。

  说实话,他想要个女孩儿,第一个最好就是女娃娃,他好想看看清澄若以女孩儿样长大,不知会有多么的可爱!

  也不是对清澄平时的样子有所不,若只有他们两人,清澄也不排斥解开发辫,呈现千万风情,但因为和她不是青梅竹马,自然很想见见她儿时的模样。

  季清澄闻言,不解。

  “什么官?你没提过。”

  姚彩衫微笑“是哪个官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到这巴蜀虽是王土,上司却不顾民怨,强抢民女,作威作福,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会因为这伤风败俗的陋习而抓狂的官就成,几个摺子上奏朝廷,早晚有一天,咱们的孩子不管是要娶巴蜀的姑娘,还是汉族的姑娘都任他自由,而咱们的女儿…”他顿了下才继续说:“不成,还是让她穿男孩的衣裳吧,省得不知哪儿来的臭小子会欺负她!”

  明明讲得很孩子气,偏偏又好有男子气概。

  虽然说到后头已经变成傻爹的气话,但是明了姚彩衫的用心之深,季清澄无以为谢,突地,想到了他曾要求过,但她始终做不到,现在或许可以办到的行为,她伸臂环住他的颈子,抬高身子,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偷吻了他下。

  “谢谢,真的谢谢。”很不习惯,羞红了脸,季清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慢着,刚才,清澄可是主动亲他?!

  噢耶!

  姚彩衫慢了几拍才意会过来,突地,抱紧了怀中人儿。

  “和我用得着谢吗?咱们是夫呀!”

  被人有些不知轻重拥到差点断气,在心里笑想等会儿姚彩衫又会大惊失吵嚷着不知有没有伤到她,还是伤到娃娃…

  唉,幸福呀,原来就是这些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认识和理解。

  快要不过气来,季清澄笑着想,今儿个又多认识了幸福一些些。

  【全书完】

  关于姚衣衣与水寒的故事,请看甜蜜口袋407《撒野理直气壮》。

  关于姚尔尔与华自芳的故事,请看甜蜜口袋488《温柔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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