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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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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強求。最近,这句话老在涂茹脑海中盘旋。

  才代了没多久的课,暑假就到了。暑期辅导也不是没有代课的机会,只不过在进⼊炎夏之后,她经历了连续一个礼拜疑似中暑的‮磨折‬,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继续代课的可能

  本来以为是在烈⽇下奔波,来往家里与学校之间的关系。涂茹不愿开那辆崭新闪亮的宾士房车去学校…她已经被旧⽇同事半真半假地酸过好几次了…所以宁愿搭捷运、公车往返。

  而当她每天下公车都头晕眼花、口发闷,回家后什么都不想吃,老觉得胃里被塞了铁块的时候,体重狠狠掉了三公斤,虚弱得让她暂时打消了代课的念头。

  雹于介百忙之中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憔悴。一天下午,他打电话给她,要她去医院一趟,检查一下。

  “我真的只是中暑而已,喝点退火的,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涂茹生平就怕⿇烦人,一直到进了医院跟耿于介碰面了,还在徒劳地解释着。

  雹于介没有多说,他的角一直弯着一抹笃定的浅笑。

  他们一到,连挂号都不用,直接上楼到…妇产科。

  半小时之后,耿于介谢过妇产科的同事,牵着一脸震惊的涂茹,缓步走过挂号区,往电梯移动。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耿于介始终不褪的微笑。涂茹终于有些明⽩,那抹笃定的笑意是为了什么。

  “你…比我还早知道我‮孕怀‬了?”

  涂茹很震惊。不只是为了她‮孕怀‬了这件事,还因为耿于介每天早出晚归,居然对她的⾝体状况了若指掌。

  “我只是猜测。”

  “真的吗?”涂茹忍不住嘀咕:“我看你很笃定的样子。”

  雹于介笑意加深了,眼眸闪烁着温柔的宠溺。

  “再来就好好待在家里照顾⾝体,好不好?”他在电梯里殷殷叮咛着她:“你太瘦了。刚刚刘医师也说,至少要再增加五公斤。多吃多睡点,别再辛辛苦苦的去上课了。”

  就这样,她重回工作岗位的机会,便在丈夫的温和反对及小宝宝毫无预警的报到下,化为乌有。

  也许她就是注定得待在家里当个医生娘,其他的,強求也无用。

  消息曝光之后,最⾼兴的,当然包括荣升祖字辈的人物们。

  雹老医师本⾝也很忙,却三番两次打电话来关心,严肃代许多注意事项,让涂茹每次接电话都要自备纸笔,好像‮生学‬听训似的一一写下来。

  而涂茹的⺟亲更是乐开了花,带了一票亲友杀到耿家,坐了整个下午,意气风发地阔论⾼谈,当场傍了一场“女儿嫁得好,⺟亲绝对厥功甚伟”的即席演讲。

  当她⺟亲在细数从小怎么教养涂茹、花了多少心⾎、嫁给医生多好又多好、耿于介多疼爱涂茹、房子车子多么⾼级,令同行亲友都羡慕得要命的时候,涂茹在旁边倒茶倒饮料,张罗⽔果点心,忙得不可开,连坐都没有办法坐下来。

  终于送走自己的⺟亲与客人们之后,涂茹累得摊倒在沙发上,连晚餐都没力气、也没胃口吃。

  她就那样窝在沙发上动也没动,直到晚上九点多耿于介踏进家门。

  “我不觉得‘请我妈妈来照顾我’这件事是行得通的。”涂茹面对他的疑问眼光,只是淡淡地说,手指着太⽳。

  雹于介微笑,顺手收拾着咖啡桌上狼籍的杯盘。

  “你放着,我等一下就起来整理…”

  她一向不习惯让别人服侍,老觉得收拾整理这样的事情是她的责任。可是,实在是好累…

  最后是耿于介收⼲净了桌面,还倒了杯蜂藌柠檬汁给她,在她⾝旁坐下。

  她啜饮着酸酸甜甜的饮料,向后靠在耿于介肩头。耿于介温和地圈住她。

  “不要你妈妈来,不然,要找谁呢?”耿于介最近都在思考这件事情。他在她耳畔有些抱歉地说:“我妈已经过世很久了,不然,照理说该有婆婆照顾的。”

  涂茹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他。“你都没看过电视上的连续剧吗?婆婆跟媳妇之间,哪有你想的这么单纯。”

  “我妈人很好的。何况,你这么乖,她一定会喜你。”耿于介吻了吻她的头发,微笑说着。

  涂茹从小到大的优点就是这个“乖”字,被夸多了,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长处。她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

  “我可以照顾自己。”她坚定保证着。“我已经去买了一些书回来看。网路上也有很多资讯,还有公公也常常关心…而且,我还有你啊,耿医师。”

  “抱歉,我一直这么忙。”耿于介搂紧怀中人儿。

  “真的没关系,你的工作就是这样。”

  她才二十五、六岁,居然已经要当妈妈了。

  总是这么懂事,成得让人心疼…耿于介忍不住低头寻找那还带着淡淡蜂藌甜味、柠檬微酸的红。‮存温‬绵,品尝专属于他的甜美滋味。

  “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松开了纠,耿于介低低地说:“我知道你会照顾自己,可是,我怕你无聊。”

  是真的很无聊。她没有工作,也不用忙家事,个又不爱出门,成天待在家里,饶是精致华丽的豪宅也会住腻吧。

  “那不然,我去买更多更多的书?”涂茹有些无可奈何地回答。

  雹于介笑了,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宠溺。“好。你爱买多少就买多少,尽量刷吧,书太重的话,我去帮你搬。”

  “你哪有空。”涂茹轻笑。“我不会买到搬不回来的,放心。”

  所以之后,涂茹更常跑书店了。每隔几天就去一趟。

  “涂…茹?”

  结帐时,涂茹还正看着柜台上一叠小山般的书发呆,正在发愁该怎么搬到车上时,她⾝后突然响起犹豫的唤声。

  惊讶回头,一个穿着T恤牛仔、戴顶球帽的瘦长人影,刚从仓库走出来,推着堆満新书的小推车,正站在她面前。帽沿下,是一张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脸孔。

  略宽的嘴,⾼⾼的颧骨,一双闪烁着笑意的眼睛…

  “你不记得我了对不对?我是你⾼中同学呀!”对方⼲脆把脸凑到她面前。“看仔细一点,虽然我们只同班过一年,可是,你应该不会忘记你的王子吧?”

  这么一说,涂茹马上就想起来了。这是曹文仪!真的是她⾼中同班同学!

  瘦⾼个儿、长手长脚的曹文仪,从⾼中时代就爱笑爱讲话,热闹得不得了。功课虽平平,但各项课外活动表现却很耀眼,在运动场上抢尽锋头,是⾼中运动会当年跳⾼纪录保持人。

  斑一下学期的英文话剧比赛,曹文仪担任导演兼“男主角”反串王子的她相当耝线条,老是忘词,每次都需要演对手戏的人…也就是被推选出来演公主的涂茹…帮她提词。那是她们唯一的集。

  安静內向的涂茹始终和曹文仪、以及她的一票死混不到一块儿。⾼二以后,一个念社会组,一个念自然组,两人更无来往。

  涂茹其实偷偷羡慕过像曹文仪这样的人,无忧无虑,光芒四,在女校封闭又保守的环境中依然如鱼得⽔,恣意享受着青舂,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而万万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两人居然会在这样的地方重遇,曹文仪还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你是曹文仪。”涂茹终于说。

  “没错!”曹文仪啪的一声弹了一下手指,然后夸张地指着涂茹。“你怎么穿这样?这是孕妇装吗?你‮孕怀‬了?不会吧?!”

  安静的书店里被她这么一嚷嚷,旁边几位顾客都好奇地侧目。涂茹尴尬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

  其实‮孕怀‬才三个月不到,她的‮部腹‬本不明显,只是穿着一件⽩⾊⿇纱的无袖连⾝裙,宽宽松松的,配上贝壳‮红粉‬的平底凉鞋,和时下流行的服饰完全沾不上边,却有一份独特的温婉美感。

  “你真的‮孕怀‬了?”见她没否认,曹文仪手扶着额头,一副要昏倒的样子。“你要当妈了?是不是意外?有没有结婚啊?”

  天底下竟有这么卤莽的人!

  若不是知道曹文仪的个从以前便是如此,如果涂茹的脾气火爆一点,大概已经掉头就走,或当场吵起来了。

  不过当下涂茹只是无奈地笑笑。“我五月结婚的…”

  “五月结婚,现在就已经‮孕怀‬,你老公真努力!”还是口没遮拦得要命,曹文仪⼲脆弯打量她的小肮,很有‮趣兴‬的样子。

  涂茹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注目”她退后几步,试图从柜台提起那两大袋的书,打算先出书店再说。

  曹文仪一看,马上把推车往旁边一推,跨开大步走过来。“我帮你拿!孕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她轻松愉快地提起书,陪着涂茹走出店门外,一路来到停在路边的车子前面。

  “哗!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钓到金⻳婿了!”曹文仪因为两手都是书,只能用下巴比比那辆崭新闪亮的宾上车。“从⾼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是贤良⺟,果然,要像你这样乖巧听话的,才能修成正果。”

  她没有恶意,她只是说说而已。涂茹不断这样安慰自己,一面却无法克制地略略蹙起了眉。

  她嫁得好是事实,可是,每当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说起时,虽然她不曾表达过任何不悦,但是,她其实一直觉得有些刺耳。

  用遥控器打开了中控锁,涂茹让曹文仪把书都放进后车厢,然后道谢。

  “不用谢啦,老同学了,又是顾客。”曹文仪伸手,本来想豪慡地拍她的肩,后来又自己缩回去。“不行,孕妇的肩不能拍。喂,你现在在哪上班啊?住在哪里?有空多来我们书店嘛,我可以帮你拿礼券,打员工折。”

  “你在这家书店工作?”涂茹好奇地问。

  她很想知道,像曹文仪的世界,和她的,会有多大的差距呢?曹文仪绝对不会是毕业工作之后没多久就嫁人,然后专心在家待产、以后相夫教子一辈子。

  “没啊,打工而已,我是管仓库的。”曹文仪扯下球帽,用手背擦擦已经沿着脸颊流下来的汗。太热天里,她的脸⾊却不是很红润,甚至有些苍⽩。

  最奇怪的是,她的头发短得离奇不说,还参差不齐,却又不像出自前卫设计师的手。

  看到涂茹困惑的眼神,曹文仪咧开嘴笑笑。“怎么样,我的发型很炫吧?”

  不知道为什么,涂茹觉得她的笑意很冷,也没有到达眼眸之中。

  “也没什么,剃光了重长就是这个样子。”曹文仪把球帽戴回去。一哎,你还是跟⾼中时候一样,话有够少的。多讲几句嘛,难得遇到老同学耶。”

  “我…”涂茹担心地看看她,想问又问不出口,徒劳地张嘴又闭上。

  “你怎样?”曹文仪手揷着,偏了偏头,又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问:“快说,你老公⼲什么的?怎么认识的?还买得起宾士给老婆开,这么有钱!”

  “我先生他、是…医生。”涂茹嗫嚅回答,好像难以启齿的样子。“怎么认识的嘛…就…人家介绍的。”

  支吾其词的解释,却让曹文仪马上醒悟:“你们是相亲结婚的对不对…天啊!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事情!涂茹,你让我大开眼界!”

  炽烈光下,涂茹的脸蛋已经红透了。看她尴尬成那样,曹文仪大笑之际,也不忍再继续调侃下去。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曹文仪着脸,口大气。“难得今天遇到,不如就请我喝杯咖啡吧,反正你是医生的老婆,一定很有钱又整天在家无所事事。”

  “啊?你不用回去上班吗?”情况急转直下,涂茹跟不上曹文仪这种跳跃式的思考模式,和擅自决定的专断。

  “那个没关系啦,我打声招呼就好,反正隔壁而已。不用怕,我们店长跟我超的,他有事会叫我。”

  就这样,涂茹被半请半強迫地拖去书店隔壁的小咖啡馆喝饮料、叙旧。

  说是叙旧,其实大部分都是曹文仪在讲。不过因为曹文仪的个本来就热闹海派,跟谁都一下子就起来了,不愁会冷场没话题。涂茹倒是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下午。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耿于介深夜回家时,便看到涂茹坐在书房的地毯上,旁边有个打开的防嘲箱,她正在翻阅一些旧资料。

  “在看什么?怎么坐在地上?”他一面解着领带,一面走过去。

  闻言,涂茹抬头,盈盈浅笑相,耿于介觉得自己累了一天的⾝心,都好像被洗涤过一样。

  “啊,你回来了。”她眼里闪烁‮悦愉‬的光芒。“我在翻以前的东西,我们⾼中时候的班刊,还有纪念册。”

  “怎么突然想要翻这些?”他俯⾝吻了一下她头顶心,顺便也在她⾝旁坐下。

  涂茹很自然地往后倚进那宽厚的膛,举起手上的纪念册,给⾝后的他看。“我今天去买书的时候,遇到一个⾼中同学。你看,就是这一个。”

  “哦?你们很吗?”耿于介看了看,随口问。

  “不。不过今天聊得満愉快的。她一直都很活泼、很会讲话,以前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很多学妹都好崇拜她。”

  看着怀里子难得的兴致⾼昂,耿于介忍不住也跟着嘴角微扬。

  “可是你比她漂亮。”他逗她。“你⾼中时,是不是也有很多学妹喜?”

  “才没有。”涂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是最不起眼的那种‮生学‬耶。”

  “翻你以前的毕业照给我看,我帮你鉴定。”耿于介要求。

  看着那张‮纯清‬秀气的照片,耿于介的笑意更深了。

  “你在笑我吗?”涂茹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她很敏感地把毕业纪念册合上。

  “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

  说着,他开始‮吻亲‬她小小的耳朵、细致的耳后、颈侧。

  “我还没说完呀。她今天看到我,才聊没几句,马上就猜中我们是相亲结婚的,还说…”

  诉说着的红,被已经不专心的丈夫占领。

  书房里,很快重新落⼊寂静。

  虽然在一起时是如此这般的燕尔甜藌,但相聚的时间实在不多,⽇子一天天过去,涂茹也就越来越少看到她的丈夫。

  反而是曹文仪,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同学,成了她最常聊天的对象。

  “你老公到底在忙什么啊?”

  安静的午后,书店里只有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小朋友在选童书。曹文仪上⾝探出,⼲脆趴在柜台上,和文文静‮坐静‬在旁边的涂茹说话。

  涂茹被这样一问,只是抬眼望望,又低头继续翻杂志。

  她的脸蛋圆润了些,一袭浅灰⾊连⾝裙没让她显出孕味,反而增添飘逸气质。秀气的脸蛋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温婉与优雅,此刻又增添了将为人⺟的一股特殊风情,让人忍不住会想多看一眼。

  若多看几眼的话,便不难看出,她眉眼间的一抹轻愁。

  曹文仪认真端详她半晌,等不到回答,忍不住又问:“你有没有听到我在问你?你老公最近还是很忙,老是放你独守空闺,对不对?”

  涂茹听见了,她只是不想回答。带着被冒犯的微微不悦,她继续保持沉默。

  “全世界都知道医生很忙,不过忙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又不是跨国集团的总裁,忙什么大事业。”曹文仪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手指无聊地敲着桌面。

  “他最近因为负责新院区的事情,常常跑中坜。”涂茹小声辩解着。

  “哗,中坜!是不是开始夜不归营了?”曹文仪犀利地问。

  “没办法,院长是他大伯,要他多帮忙一点,也是应该的。”

  “才怪。顶头上司是自己亲戚,不是应该有特权可以打混摸鱼吗?”曹文仪接过旁边年轻妈妈选好的书,开始结帐,一面还是继续咒骂:“忙到一个礼拜好几天不回家‮觉睡‬,拜托,这算什么老公啊,本就是烂男人!”

  涂茹不太好意思地看看那个瞠目结⾆的妈妈,对方接过装书的纸袋后,马上拉着两个小孩逃之天天。

  “你不要老是这样好不好…”“没办法,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诚实而已,蔵不住话。”曹文仪耸耸肩。“我说真的,你老公那个长相,不要说是医生了,就算是开垃圾车的,都会有女人跟在他后面跑。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涂茹微微皱起眉。曹文仪说中了她不愿正面承认的隐痛。

  “医院里到处都是年轻漂亮的护士,又跟你老公朝夕相处。别骂我乌鸦嘴,可是,这出事情是迟早的事情吧,‮片A‬里面不是都这样演的吗?”

  听到这里,涂茹大吃一惊,连杂志都不看了,只是睁大眼睛瞪着曹文仪。

  “你那什么表情,别跟我说你没看过!第四台随便转都有啊,如果没有的话,我明天带几片来借你,看是要美洲欧洲还亚洲的,通通都有。”

  “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涂茹大半天才挤出这句问话。

  “还不就是我男朋友…”

  得意洋洋的曹文仪一时不察,说了出来,却在句尾硬生生咬住下,截断了快要说完的话。

  涂茹静静看着她,看她脸上从原本略带讥嘲的飞扬神采,一吋一吋那样地黯淡下来,终至沉默。

  从叙旧谈中,涂茹已经知道,曹文仪的男友在年初的一场车祸中丧生。当时,开车的是曹文仪。

  虽然曹文仪自己也⾝受重伤,历经多次手术,头发就是当时剃光的;住院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总算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回来。可是,就连涂茹都能从她刻意轻描淡写的简单描述中感觉得出来,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几乎绝口不提以前的男友,却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会像这样脫口而出。

  “文仪…”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我。”曹文仪举手,做个抵抗的‮势姿‬。“我没事,就像你老是说你跟老公没问题一样。我跟你都只是自欺欺人,同病相怜。”

  “可是,我跟我先生真的没什么问题。”涂茹虽然温柔安静,但坚持起来却丝毫不让步。

  “哦?怎么说?”曹文仪扯起一边嘴角,略歪着头,有点流气地问:“你倒是解释看看,一个礼拜才见面一两次,为什么能如此确定没问题?你说说看啊。”

  每次看她故意要装出这种痞样,涂茹就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懊怎么解释呢?耿于介真的越来越忙,忙到几乎不见人影,两人作息完全无法配合。

  罢结婚时,她试图要等耿于介回家吃晚餐,每天还要早起帮他准备早点。事实证明,这对他们两人都是一个大负担。

  晚餐时间,耿于介通常都在忙。要回家吃饭,就必须中断自己的工作赶回来,常常匆忙吃完又要回医院。涂茹心疼他赶来赶去,体贴地要他忙完再回家。然后,就变成她饿着肚子等到很晚很晚,又换成耿于介舍不得了。

  而她从‮孕怀‬以来就嗜睡,早晨起来了,还会孕吐,累得脸⾊惨⽩;早餐做了,她自己却一口都吃不下,耿于介自然不要她这么辛苦。

  到后来,耿于介回家或早晨出门上班都不会吵醒她。体贴的他若太晚回来,甚至就蹑⾜走进房间看看她,亲亲她的脸蛋后,迳自到客房去睡。

  “为什么不叫醒我?”她会微微抱怨。

  “你需要睡眠,多休息一下。”耿于介伸手捏捏她的脸蛋,眼中充満温柔宠溺笑意,让涂茹就算想生气,也不知道从何气起。

  他们的感情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她对耿于介的依恋⽇渐加深,见不到他的时间里,都在思念。可是事实是,她思念他的时间,比见到他的时间要多上许多许多。

  眉眼间的轻愁又加深了,她叹了一口气。曹文仪在旁边全都看在眼里。

  “承认吧。我就没看过哪对新婚夫像这样聚少离多,还坚持没问题的。”曹文仪又敲敲桌面,试图让涂茹回神。“喂,别人是往多年有感情基础了才能这样搞,你们是相亲认识的,还不太就结婚了,还敢放牛吃草,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涂茹略带怨气地瞄了直率到令人受不了的老同学一眼。

  “⼲嘛这样看我?我只是…”曹文仪说着,大剌剌的言论却被打断了,两个中年男人推开书店的门进来。

  其中一个表明要借用洗手间,另一个则是施施然走到杂志区前面开始翻阅财经杂志,还一面斜眼瞟着就坐在旁边的涂茹。

  被轻薄男人多看了几眼之后,涂茹还算沉着,旁边曹文仪已经按捺不住。

  只见她抡起拳头,两眼一瞪,就想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对那眼睛不太安分的男人发出点警告。

  涂茹推她回去。“你不要出来,我没事的。”

  “可是他…”

  中年男人感觉到曹文仪的冷瞪,便缩到杂志架后面去了。

  正当涂茹松了一口气时,她却开始闻到一股异味,一缕⽩烟从杂志架另一边开始缓缓飘起。

  这次她来不及拦,忍无可忍的曹文仪顺手抄起一本涂茹刚刚在看的杂志,卷成一卷,杏眼圆睁地走到杂志架旁边。

  啪!杂志卷重重拍上木架。

  “先生!我们书店里面噤、烟!这里还有孕妇!你要菗烟的话,请你马、上、滚、出、去!”

  曹文仪大声吼完之后,用杂志卷指着门口,恶狠狠瞪着那个缩头缩脑的男人。

  “不能菗就不能菗,叫什么叫嘛。”男人倒是没有多说,悻悻然地离开了。他的同伴从洗手间出来,也被横眉竖目的曹文仪给瞪了出去,还一脸莫名其妙。

  “男人,都是蠢货。”曹文仪呸了一声。

  “文仪,你…”涂茹伸手握住⾝保护她的同学手腕,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太冲动了。”曹文仪満不在乎地耸耸肩。“没办法,我就是这种脾气,哪天被人打死了也是活该,对吧?”

  “别这样说。”涂茹握紧那纤细得令人吃惊的手腕,深呼昅一口。

  她其实一直很羡慕曹文仪这样的人。

  勇敢、坚強、充満热情和活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最可贵的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一如年少时的坦率,毫无保留。

  毫无保留吗?那么,那球帽低低的帽沿下,一双有神的丹凤眼中,为什么偶尔会流露令人困惑的郁?

  她们都已经长大,不再是⾼中时代那样无忧无虑的少女。

  “你看,要男人有庇用!真正有需要的时候,也只有女的朋友会在⾝边。”曹文仪发着牢騒。“老公是医生有什么好,守活寡一样。像刚刚那样…”

  “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我呀。”出于反的,涂茹还是忍不住为耿于介辩护。

  是的,耿于介那么聪明、那么有能力,他是个会成就大事业的人,⾝为这种人的太太,唯一的位置,就是“贤內助”

  她是吗?她到底帮助了他什么?

  涂茹的心情渐渐陷⼊了莫名的低落,她甚至没有听清楚曹文仪后来又咕哝了什么。

  “你⼲嘛老是帮你老公讲话啊,他对你又不好!你这个人就是软柿子,连抱怨都不会!”最后,曹文仪很崩溃地说:“你这样忍下去,有一天‮炸爆‬的时候,连你自己都会吓死,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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