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谢谢光临,有需要再过来哦!”张竹莹笑容可掬的送走客人,一等客人转⾝,她立即弯下来。“我的妈呀,小采,我的快要断掉了啦…”
“快站起来,麦克来了。”符采从菗屉里拿出客人要的保养品,小声对蹲下的好友说。
陈永仁是她们一楼的楼管,因为面无表情,她们私底下都这样喊他,揶揄他像整型过度而表情僵硬的西洋巨星麦可杰克森。”
“噢!”竹莹哀嚎着站起来。“他到底是不是人啊?都不用休息吗?明明十分钟前才经过我们面前的不是吗?”
忍一忍,再“一个小时就打烊了。”符采安慰着好友,其实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二吋⾼跟鞋让她的双脚很受伤啊!
“我敢说,这个档期的业绩绝对会比周年庆还好。”竹莹做梦般的喃语着:“往好的地方想,领到奖金后,我就可以买那个⽩⾊的化妆包了。”
她的梦幻逸品在二楼的际国精品区,要价一万二,她已经肖想了二个多月,还有一次梦到她的房间里有満坑満⾕的同款化妆包。
“你不是说,这个月绝对不要再败金了吗?”符采提醒着好友。
她们站的是际国化妆品专柜,因为牌子够大,知名度⾼,其实不用多加推销,客人会自动送上门来。
外人看她们很凉,打扮的漂漂亮亮在百货公司里吹冷气,事实上,因为销售容易,业积奖金并不⾼,遇到特别的节⽇…例如下星期⺟亲节,客人多到让她们连口气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回家还要泡脚松弛紧绷的肌⾁哩。
“可是人家真的很喜那个化妆包嘛!”竹莹做出哀求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就打醒我,狠狠的打醒我。”
“算了吧,你一定还会抵挡不住惑的。”符采取笑着好友,看见客人走近,她马上扬起甜美的笑容。“光临,需要什么吗?要不要替您介绍呢?我们有一款新上市的保粉底卖的很好哦…”女人天生就爱美,虽然在百货公司上班可以比别人先接触到时尚和流行的东西,可是相对的,很多专柜姐小都把月薪原封不动的贡献给了百货公司,竹莹就是最好的例子。
幸好她的物很低,除了公司规定要化妆和穿⾼跟鞋,所以必须添购化妆品和定时更换一双较好的气垫⾼跟鞋外,她的花费不多,留下几仟块零用就够了,其它的全数给哥哥。
她不像竹莹那么好命,纯粹因为爱漂亮而来百货公司上班,不但住家里、吃家里,赚的钱也不必回家。
十年前,⽗亲生意失败,和⺟亲选择烧炭杀自,留下他们兄妹俩和数百万的债务,为了还债,她和哥哥省吃俭用,就是希望有朝一⽇能过不再过被人追债的提心吊胆生活。
她知道哥哥的梦想是开间专门帮汽车做彩绘的店,哥哥读的是美工,加上有天份,她相信哥哥做的到,只是现在碍于现实,不得不在工地工作以赚取包多的钱来还债。
每次想到哥哥,她就会很心疼,她知道哥哥对她同样有这种感觉,因为不能让她上大学而自责,她很有艺术天份,⽗⺟还在世时,她的梦想是读艺大,她想当女画家,在巴黎开画展的那种。
命运的安排总不会叫人如愿,十年前,放学回到家,看到⽗⺟气绝⾝亡的那一幕给她很大震撼,还有亲戚无情的拒绝收留他们兄妹也让她刻骨铭心。
到现在,她已经习惯接受命运了。
其实这种⽇子也不错,债务在她哥⽇以继夜的拼命工作下,已经还了三百多万,距离无债一⾝轻的⽇子不远了。
她呢,现在只希望早点有个大嫂来照顾哥哥,然后生个可爱的侄子,她要看到哥哥幸福,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请问要卡刷还是付现?有集点卡吗?”符采亲切的询问买了一万多元保养品的气质型女客。
这位女客长的很正,⾐着素雅端庄,长长的秀发和⽩皙的⽪肤,正好是她哥喜的典型。
如果这位姐小肯跟她哥做朋友该多好,不知道结婚了没有?符采不由的瞄着女客拿出⽪夹的右手中指。
没戴戒指耶!
符采一脸欣喜的接过女客递来的信用卡,思忖着要怎么开口才不会太唐突…
“妈咪!”一名三岁左右的小女孩飞奔过来,抱住女客的腿。
女客马上蹲下去吻亲小女孩的脸颊。“怎么过来了?爸比呢?”
小女孩比比⾝后。“爸比在后面啊,我想你啊,用跑的,我好厉害对不对?”
符采怈气的看着她们。
唉,原来是位有夫之妇啊,连孩子都生了,不过⾝材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耶,这也不奇怪,现在很多太太看起来都像姐小。
“⿇烦您跟我过去签名好吗?”虽然难掩一丝失望,符采命令自己打起精神来。
算了,机会还有,像她哥那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相信有一天,一定会有个懂得欣赏她哥的好女人出现的!
“小采,你的机手一直在响耶,好像有什么急事,你快听吧!”
符采报完帐回到柜位,竹莹对她说完就换她带着客人去报账了。
符采先对一位在看口红样版的客人露齿一笑。“每种颜⾊都可以试用,搭配⺟亲节的活动,口红一次购买六条就送深层美⽩洁面露哦!”她趁客人在选颜⾊的空档拿出搁在菗屉里的机手,是一个陌生的市內电话,还在持续响铃中。
“喂!”
“是符采姐小吗?”一个陌生的男声音。
“我是。”
“这里是圣心医院,我是分局员警,请问你认识一位符致中先生吗?”
符采的心陡然一跳。“他是我哥,请问有什么事吗?”
平板的男声回答道:“符致中先生刚刚车祸⾝亡,已经停止心跳了,⿇烦你尽快过来认尸。”
符采觉得一阵天眩地转,四周吵杂的人声变得好不实真,她呑了口口⽔,润润⼲燥的嘴。“你…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符采冲进圣心医院的急诊室,她抓住一名走过她眼前的护士。
“请问…请问有没有一位符致中…车祸…车祸…”她说不出“⾝亡”两字,她本不相信哥哥已经死了。
“晚上只有一名车祸伤患,已经停止心跳了,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在D区,你去看看。”护士冷静的指了个方向。
符采连谢谢都说不出口,她看着D区的方向,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游魂般的走过去,脚上像绑了铅块,每一步都感到沉重无比。
“你是符采吗?”一名员警走向她。
“我是。”符采皱着眉头,医院独特的消毒⽔味道让她反胃,她额上沁出了薄汗,感到忽冷忽热。
“符致中七点五十分左右发生车祸,八点十分送到医院,八点二十二分停止心跳,经过二次救急无效。”
员警领着她到到一张病前,见她在瑟瑟发抖,好心的替她掀开⽩布。
符采颤抖着走过去,当她看到⽩布下那张悉的面孔时,泪⽔瞬间狂疯落下。
“哥…”
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啊,怎么会说走就走?她不相信,这一定是做梦,她不要相信…
“肇事者在那里,如果想了解车祸发生的情况,你可以跟他谈一谈…”
符采迅速转头,她看到一个头发略长的年轻人表情疲惫的靠在墙边,瞬间,她的眼里布満了愤怒,她大步朝年轻人走过去。
“是你!你杀了我哥!是你杀了我哥!把我哥还给我!你把我哥还给我!”
她冲向年轻人,不由分说的抡起拳头捶打他。
她使尽全⾝力捶打,年轻人一任她无理的捶打,没有还手。
“姐小!姐小!你不能这样!”员警拉住她。“你这样打人是不对的,有话好好说,快住手!”
符采本听不进去,现在的她,只想替哥哥报仇。“我要打死他!杀人偿命!他害死了我哥,我要打死他!”
“年轻人,你嘛帮帮忙!”员警皱着眉头。“你不会替你自己讲句话喔?没见过像你这么老实的…”
员警撇撇拉住符采,从⾝后紧紧扣住她双臂不让她动弹。
“姐小啊!你冷静一点,你哥哥酒驾,检测值超过标准的六倍之多,他在马路上横行,先超过这位年轻人的车又猛然煞车,这个年轻人反应不及才会撞上他,所以严格说起来,这位年轻人也是受害者,他的车头也全毁了…”
符采一震。
她哥喝酒开车?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哥从来不喝酒,他从来不喝酒…”
她哥最多只在澡洗后喝罐啤酒放松,他一向最注重通全安的,他知道她在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可商量,他怎么会让他自己置⾝危险之中?
所以!他们在骗她,他们一定在骗她!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符致中在实扬营建的建筑工地做事没错吧?今天他同事张金福的儿子満月,他喝多了…”
符采闭了闭眼,心口紧紧的菗着。
对,今天是福哥的儿子満月,礼物还是她挑的,可是…可是…喝个満月酒不致于喝死人啊…所以…骗人…一定是骗人的,今天是愚人节,她哥跟这些人一起来骗她,一定是这样!
符采用力挣脫员警的钳制,她冲到病前,直掉泪的摇晃着兄长冰冷的手。
“哥!你不要骗我了!我都发现了!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妹妹才没那么笨呢!我不会上当,所以你快起来吧!你快点起来啊,我们星期四还要去看爷爷,你起来…你起来…你起来…”
她喊着,双膝渐渐虚软,终于失去了知觉。
萧狼带着一⾝烟味回到单人病房,他的视线定在病的符采脸上。
她还没醒,脸⾊依然很苍⽩,医生说她只是打击太大暂时昏过去,没有大碍。
从事发到现在,除了她之外,死者符致中没有别的家属前来,看来他们兄妹相为命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才会对兄长的死亡那么难以接受。
除了支付这间单人病房的费用和符致中的丧葬费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从玄武堂回天火帮的路上,有部车龄十五年以上的老福特在飙,当时他已经觉得不对劲。
就在他要闪开时,老福特突然超过他的车,又猛然急踩煞车,他本来不及煞车,整部车撞上去,老福特又追撞到分隔岛,车⾝打滑,全翻。
意外几乎在三十秒之內连环发生,他的双全安气囊全开了,他幸运的亳发无伤,当他从晕眩中恢复,自己走出驾驶座时,救护车已经到了。
他看到医护人员从车里抬出⾎淋淋的伤者,他没有太特别的感觉。
他认定那是一个疯子,一个视他人生命于无物的疯子,那个疯子死有余辜,不然他会危害更多驾驶人的全安。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看到了符采的悲恸。
符致中显然不是疯子,他对符采来说很重要,是个好哥哥。
符致中显然也不是酗酒狂,他只不过在朋友儿子的満月宴上因为⾼兴多喝了几杯。
或许他有机会免除这场悲剧,但他没有尽全力,他向是个人来疯,既然有个疯子要用部烂车跟他尬,他也不会吝啬奉陪。
凭他的技术,他可以在千分之一秒让车⾝闪到旁边车道上的,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他让车⾝撞了上去,他没预期到符致中的车会打滑撞上分隔岛,就算他预期的到,他也不会在乎吧?因为他是萧郞啊,台语的意思是,疯疯的人…
“哥…”符采呓语着,她的秀眉紧紧蹙拢,气息很不稳。
萧狼也皱起了浓飞的眉。
他一向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
可是看到她伤心到昏过去,他没办法丢下她走掉,尽管这场车祸的责任不该由他来负,他还是没办法丢下她。
她是百货公司的专柜姐小?连制服也没换就匆匆跑来,泪⽔糊掉原本精致的妆容,而她手提包里的机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响。
对她而言,他是仇人吧?她醒过来不会想看到他,如果她有其它家人,由她的家人过来照顾她比较好。
他找出她的机手,来电显示着“竹莹”他按了接听键。
“你总算接电话了!真是急死我了!”机手那头的竹莹松了口气。“情况怎么样?你哥还好吧?一定是察警弄错了对不对?”
萧狼沉昑了下。“你是符采的朋友吗?”
竹莹微愣。“呃…是…是呀…你是哪位?”
“我是肇事者。”他不打算隐瞒自己的⾝份。
竹莹嘴巴张的老大。“肇、肇事者?”
萧狼继续说道:“符致中车祸不治,你可以来医院照顾符采吗?她昏了过去,已经二个小时了,还没醒过来。”
“不、不治…”竹莹气一窒,结结巴巴的。
这么说来,不是弄错,小采的哥哥真的死了…那怎么办啦?小采那么依赖她哥说…
“对,符致中已经死了,我想符采不想看到我,所以你能过来照顾她吗?”萧狼二度重复。
一想到跟她讲话的人就是害死小采哥哥的人,竹莹不噤一阵头⽪发⿇。“好、好,我马上过去。”
“我等你。”萧狼合上了机手,接着输⼊自己的姓名和机手号码。
他把机手放回她的手提包里,菗了几张面纸将她糊掉的睫⽑膏擦掉,或许是这个动作惊扰了符采,她竟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眼⽪,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透露的讯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很惘。
“这里是医院,想起来了吗?”萧狼扬了扬嘴角,将用过的面纸扔到垃圾筒里。
符采与他四目相,瞬间,一阵強烈的心痛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她想起来了,哥死了。
最爱她的哥哥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看到泪珠一下子从她含悲的瞳眸里滚落,萧狼的心紧紧一缩。
女人的眼泪向来不会勾起他任何情绪,为何她的泪⽔会撩起他內疚的情绪,完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然后终于开了口。“如果恨我能让你好过一点,那你就恨我吧。”
符采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
如果她可以恨他就好了,那么她悲伤的情绪或许可以得到舒发,可是她连恨他都没有立场,难道要她承认她哥死有余辜吗?
一向那么爱护她、珍视她的哥哥,她怎么能在他死后承认是他不对,而这个撞上她哥的人一点错都没有呢?
天啊,她做不到,她说什么都做不到!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符采遮住自己的双眼,泪⽔还是从指间滑出来,这份心痛的感觉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平复,或许永远没有平复的一天。
“你的朋友,有个叫竹莹的女生会来陪你。”萧狼注视着她,诡异的想把脆弱的她拥进怀里安慰。
但,他凭什么?他是害死她哥哥的人。
符采从喉咙发出一个类似“嗯”的声音,双手还是没移开。
萧狼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令她感到刺眼,或许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是离开这里,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我叫萧狼,机手号码输⼊在你的机手里,有事打给我。”走到门边,他又回头加上一句:“任何事。”
她不会打给他,死都不会,他清楚知道这一点。
但他希望她会打,除非有奇迹…但谁说世上没有奇迹?
他会等她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