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个吻引勾起太多不想记起的感觉了。
爱他,被他昅引,目光追逐着他,曾经是她生活的常态。结婚的那短短半年內,即使他忙碌不已,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她还是天天悄悄地等他,要看到他进门,才肯去睡。而那个吻勾动了记忆,那种稠浓的爱恋像是从记忆匣中被释放出来,让她记起了很多不愿意回想的情感。
那夜,她躺在病上,就着微弱的灯光凝望着他。他就躺在病旁边的折叠上,她只要侧着⾝子就可以看到他。
望着他,她忽然害怕了起来。怕自己的感情再度死灰复燃,怕自己的爱恋会再让他痛苦,也让自己痛苦。那种过度执着的爱恋一次就够,她已经改变,花了好多心力重新塑造自己的生活,怎么能再走回头路呢?
那夜,⼊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要远离他。
就算她是懦夫吧!她不想再给自己机会坠⼊无边的情海。
“可以走了,我把出院手续办好了。”楚拓从外面回到病房,手里还拿着一叠收据。
瑛凡已经把昨夜穿的睡⾐、使用过的盥洗用具等简单收拾好了,就坐在边等他回来。
“多少钱?我等一下领钱还你。”她说着还要去拿他手里的收据。
楚拓将收据迅速塞进口袋里,朝她挑衅地看一眼,看她敢不敢伸手去挖。
她恼怒地看他一眼。
但她的反应惹得他更不慡了,一对浓眉都皱了起来。“就当是我给你的赡养费吧,你不是老提我们离婚的事吗?”
她愣了一下,他已经抢过她手里的提袋,率先往外走了。
瑛凡翻了翻⽩眼,她哪有老提离婚的事?还有,赡养费?他老兄到底哪里不慡,还是她踩到他尾巴了?
“快点啊,你磨磨蹭蹭在做什么?”他还没好气地转过⾝催促她。
瑛凡嘴巴动一下,小小声地念:“在看你有没有尾巴。”
楚拓就算有听到,也选择不动声⾊。两个人很快到达停车场,他帮她开了车门,让她坐进他的黑⾊房车。
车子很快上了路,一直到开了快二十分钟,瑛凡才想起自己都没有告诉他地址。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自己回去,似乎不该让他知道她的住所,以避免不必要的牵扯。当然她不以为他还会出现,但是不让他知道是不是比较好?可是该找什么借口呢?
她还在犹豫,却发现他一点都没有走错方向,事实上她住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你怎么都不问我地址?”她忐忑地问。
楚拓没看她,也没回答,迳自开着车。很快地车开进了她家巷口,在附近找了停车位,他提着她的提袋,率先下了车。
瑛凡困惑地下了车,当他走向她住的那栋公寓时,她的困惑变成不悦。
“为什么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她停下脚步拒绝前进。
楚拓回头看她,也停下脚步了,但是却也不走向她。“你想在这儿讨论吗?”
她看了看四周,刚巧有邻居走过去,她还朝人家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算是打招呼。随后她考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进电梯。
到了五楼,她不情不愿地掏出钥匙开了门。楚拓一进门就开始到处打量她的屋子。这房子是一房一厅的格局,因为格局方正,房间也不小,感觉还不错,是个适合单⾝者的窝。屋子处处有她的痕迹,经过布置,倒是有几分家的味道。
“房子是买的?”他在屋子到处打转,连台都要去看一看。
他的动作惹得她有点不慡,学他双手盘,站在客厅中间瞪着他。
楚拓倒显得満意,因为他在这屋子没找到其他男人的痕迹,也就是说起码她没有跟别的男人住在—起,不知道为什么,这居然给他—种奇异的満⾜感。意识到这一点,他对自己悄悄地皱起了眉头。
“这重要吗?”瑛凡冷冷地应他。“你还是不肯说到底怎么知道我住址的吗?”
“这重要吗?让我知道你住哪不行吗?怕我黏着你不放?”他走到她面前,低头俯视她。
她暗自咬牙,第一次恨自己长得不够⾼,在气势上很容易吃亏。“以前的你不会,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天知道会怎样?再说,我得知道你哪里找到我地址的,才能防备其他人。”
他低头靠近她,她却往后退了一步。这动作惹得他眯起眼。
“车主资料。”他⼲涩地开口。
她倒菗口气。“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个业务员…我要找他算帐!就算他是你朋友,也没资格怈漏顾客资料。”
“他没怈漏,是我自己拿去看的。还有,这重要吗?就算不这样,那天我只要跟着你回家,照样知道你住哪。”他的眼眸依然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为什么?”她防备地问。“所以昨天我出车祸之前,你在跟踪我?”
“为什么想知道你住哪?为什么跟踪你?”他回答。“昨天是要来找你,才到楼下,就看到你骑车要出门,我就跟上去了。至于为什么想知道你住哪,这你还敢问吗?三年前是谁一句话都没说,人就走了?难道你不觉得该让我知道你去哪里,过得怎样吗?”
“我留下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这还不清楚吗?我顺遂了你的愿望,跟你离婚了。在那之后,我怎样过⽇子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该是你的负担了。再说,你真那么想知道我在哪里,凭你骏天企业老板的⾝分,难道查不到吗?可见得你不曾认真找过我,而且我们没有彼此的生活都过得不错,你现在又何必要改变现状呢?”她越说越不慡。
以前她以他为中心,他说什么她都顺从,只因为他是她生命唯一的指标。但是现在,她拒绝再当个没意见的女人了。
“我…”他被她一阵抢⽩之后,竟然答不上话。
没错,他若认真要找她是可以找到的。但是当年他太忙,很多事情都在⾝边匆匆而过,如今想来处理得都不够妥善。其实当年意外发生时,她选择撞向护栏而保护他,他就知道他以前以为她那纯粹是恋的感情都是真的。她确实爱着他。
待在医院照顾她那几天,他也感觉很歉疚,亏欠了她⽗亲的托付。但是一直到那时,他都不觉得自己对她有男女的情感,可重逢这短短的两天內,他居然发现自己的情绪被她牵引着,而且还一点都不想从她⾝边走开。
昨天早上他会开车到她住处找她,也是因为他忘不了那个执拗地用耐杀价成功的女人。她让他印象深刻到无法笑笑就忘了。
他也很纳闷自己的改变,如此不由自主的改变。
那么教他怎么跟她解释,自己这不正常的反应呢?像是今天稍早出院时,她想还他医葯费的举动都让他发火一样,他对于她那种想撇清,想算得一清二楚的态度很不慡。
当年明明是他想离婚的。当时他正大力扩展事业,没有任何时间留给家人或是情人,对他来说,瑛凡确实是个负担。而今想来,他当年确实亏负了她,起码该有耐心一点。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知道你过得如何。我…没有实现对你⽗亲的承诺,好好照顾你。”他语气里有点苦涩。
说到她的⽗亲,瑛凡的脸⾊也放软了。“不,你承诺我爹地的是半年的婚姻。我爹地没有要求你要一辈子照顾我,应该就是知道你并不爱我。但是偏偏他这个放心不下的女儿就是这么固执,所以他才勉強自己拜托你跟我结婚半年。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自立,爹地就不会放心不下,你也不必为了朋友硬添笔婚姻纪录。”
“你⽗亲会这样要求,不仅是这个考量。他留下的股份跟财产太多,若不如此,他担心你会被有心人士剥夺了权利…”
“所以不要再因为责任感而照顾我了,楚拓,你做的已经够了,再多就变成我欠你了,所以别…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她昅了口气。“你走吧!”
楚拓看着她坚决的睑,只能叹口气,有些落寞地转⾝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瑛凡微微发颤的⾝子跌进沙发中。
“你这么做是对的,姜瑛凡。”她低声地安慰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一闭上眼,就会回想起他昨夜吻她时的绵?为什么她鼻端仿佛还留有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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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瑛凡回去上班几天了,楚拓也没再出现,照说她该松了口气才对,可是这几天她时常在工作的空档想到他,⼊睡前,她也时常想起他那天吻亲她的模样。
她心痛地发觉到,自己竟然不断想着如果能为他所爱,会是怎样的情景。她的理智严重地警告她,但她的心却无法不动此念头。毕竟她曾经爱过他,望渴被爱的感觉连同回忆一起被掀起。可是她也很清楚知道那样恋的后果,几年前他不爱她,现在他也不会爱上她的,她不该再让彼此陷⼊不必要的悲剧中。
望渴本⾝就是一种危险的情绪。
她望渴亲情,但她自幼⺟亲就过世,只有忙碌的⽗亲独自扶养她长大。⽗亲事业忙碌,能照顾她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对亲情的望渴一直都处于不満⾜的状态。她早该调整自己的期待,不该那样冀望得不到的东西。若不是如此,她遇到楚拓,喜上楚拓时,或许就不会那般执着。
如果她不要如此执着,那么他与她也不必开始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在婚姻里照样寂寞,她望渴的亲情与爱情没有一样得到,所以这又是何必?
“瑛凡。”郞笑沄打断了她的冥思。“这里面的数据打错了,这会影响到市场分析的结果,重新做过一份给我。”
瑛凡接过上司兼好友递过来的档案夹,打开核对过资料,确实在整理时打错了数据,以致影响了分析结果。她露出懊恼的神⾊。
“对不起,郞姐。我马上重做。”她赶紧道歉,感郞笑沄没有当场发飙,毕竟她犯的错误实在太不应该。她们是做市场分析的,如果分析出来的结果是错误的,那么客户花钱找他们做事,不就是做⽩工吗?
“你脑袋真的没问题?”郞笑沄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瞧。“平常的你很细心,也没见你犯过这种错误,但这几天你精神有点恍惚,是不是头还晕?检查报告都出来了吗?”
瑛凡叹了口气。“我没事,真的,拜托别加⼊唠叨的行列了。没事去住院已经有点夸张,请不要再叫我休假。”
“唠叨的行列?谁?楚拓吗?你们旧情复燃了?”郞笑沄好奇地问。
“本没有旧情,怎么复燃?”瑛凡猛翻⽩眼。“等我一下,马上把资料改给你。”她说完赶紧回到电脑前,努力专心工作,避免自己再神游太虚。
郞笑沄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去继续工作。
瑛凡赶紧打开档案,把工作做好。这一忙就忙到了七点多,等到她走出办公室时,天都已经黑了。
望了望华灯初上的城市,人影浮动,她却感觉到一抹寂寥感浮上心头。
“肯定是天气凉了,秋天到了的缘故,不然就是我老了。”瑛凡喃喃念着,对自己莫名低沈的心情感到不悦。
走过骑楼,她在机车停车格找自己的机车,边掏钥匙边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钥匙是掏出来了,但抬头时差点让钥匙掉下去。
一个男人穿着衬衫,领口已经开解了几颗扣子,手臂上的袖子也卷了起来,一手勾着西装外套,斜倚在她的机车上不悦地望着她。
一时之间她只是停在原地,跟他眼瞪眼。
“不是买车了,⼲么骑机车上班?”楚拓闷着声音问。
她继续瞪了他两眼,好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答他。看出她的犹豫,他的眉头皱起,开始有横眉竖目的倾向。
“不是哪里都方便停车,所以就算买了车,也不会天天开。”她不情不愿地回答。“你来做什么?骏天真的要倒了吗?我是不是该开始抛售自己的股票?”她讽刺地问。
她的回答让他眼底的焦躁更甚,气愤更深。
“我也不想来,但是…”他焦躁地扒过自己的头发,那有型的短发顿时显得有点凌。“可是这腿双就是走到这里来了,我就是想见你,见鬼了。”
她讶异地微张着嘴,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
他…想见她?
忽然间她的心跳开始速加了起来,她眼底深处开始动了。
或许他也看到了她情绪的动摇,迅速地起⾝,将她纳⼊怀中,密实地将她拥抱住。
他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她靠在他的膛上,感觉到強健的心跳声,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无声地闭上了眼,感觉到夜里那些幻想与望渴像是被打开的盒子,全都飞了出来。
他的手扣住她的,将她拉靠在他⾝上,她的柔软⾝躯贴靠着他刚硬的线条,引起他一阵叹息。拥抱她的感觉该死的对极了,让他这几天焦躁难安的灵魂得到安息。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脸,俯⾝吻住了她。
她微微张开眼,望进他眼中活跃的情,觉得心一融,当那瓣朝她俯来,她只能任由他那过于切的吻亲呑噬了她。
她没有回吻,但他的吻亲那样急切而热烈,让她晕了。
“瑛凡。”他的眼睛晶灿如星,奇异的那抹焦躁的痕迹竟然消失了。
她抿着嘴无声地盯着他看。
“你想做什么?”她的脸蛋晕红,但是神情是冷静的。“你希望从我这边得到什么?一段短暂的恋情?还是望?你那天吻我时,我注意到了,你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把我当成朋友托付的女儿。现在我在你眼中已经是个女人了?所以你现在想见我了?”
她那近乎讽刺的话语惹怒了他,显然刚刚那个吻亲不像感动他那样的打动她,他先是懊恼地瞪着她,随即缓缓地放松了眉头,开始咧开一抹笑,略带琊恶意味的笑容。
“看来你现在对吻很有心得,小女孩长大了?”他挑了挑眉问。
她的脸微微窘红,但依然上他挑衅的目光。“是比以前有心得,人毕竟都会长大的,你不喜的别人不见得不喜。”
霎时间楚拓的眼里闪过一抹狰狞的气愤,好像想把她抓起来摇晃一样。但他毕竟没有,只是紧盯着她。
瑛凡扬起下巴瞪着他,很⾼兴自己终于让他说不出话来了。她可不是三年前那个小女孩,她现在世故多了,不会再被这男人影嫌邙团团转了。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得意完全消失…
“那么跟我上吧。”他淡淡地说,嘴角还带着那抹该死的笑。
她瞪大眼睛,必须用尽意志力才能不让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张开嘴。
“什…什么?”她很想冷静一点,但显然不是非常成功。
她的反应乐娱了他,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显得更感。“我说跟我上,这样才有比较的基础,你不是说你很有经验,那么也该给我一个被比较的机会。”
被比较的机会?
被自己的前夫开口要求上,好有个被比较的机会,她真的不知道该狂笑还是扁他一顿。可是难道要她现在承认她本没有经验?光看到他现在那得意的笑容,她就火大,就想扯掉那抹可恶的笑。
她真希望自己是那种成的女人,很能享受短暂情,能得到快乐又不会被伤害。
“比…比较的机会?”她开始结巴。
他点了点头。“对啊,不敢吗?如果不敢就算了,我不是那种会勉強别人的人。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吧!”
“什么?”为什么不敢跟他上会变成跟他去吃饭?还有他那什么表情?同情的表情?好像看淮了她只是虚张声势“好,上就上,就一次,然后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我们就用现代男女的方式,走吧!”
他只来得及挑了下眉,人就被她拖起来。她将钥匙揷进机车锁孔,然后拿出全安帽。“啊,我只有一顶全安帽,所以…”
“我去买。”他随即应,四处搜寻了一下,很快找到一家有卖全安帽的机车行。“你不会逃走吧?”
“逃?逃什么逃?”她眼底浮上一抹心虚。
他嘉许地点了点头,这才迈开大步,往那家机车行走过去。
她懊恼地敲了自己全安帽一记。她以为他会拒绝骑车的,以为他会坚持要开他的车,这样她就有理由说不愿意把机车丢这边,而同时保住颜面又不致被抓包,毕竟她那些“经验”可都是虚构的。
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脆丢下他逃跑时,楚拓就回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顶新的全罩式全安帽。
“走吧,要我载你吗?”他掀了掀眉问。
“我载你,不敢坐吗?”她抬头问。
他只是耸了耸肩,就坐到机车后座去了。
才一上路,瑛凡就好想尖叫。因为机车的座位很小,她跟他可以说是贴在一起的,他那双长腿甚至绕到前面,跟她的贴靠在一起。
她除了要维持平衡、注意路沉,还要不断地要自己别分心,在这凉慡的天气中,她都微微冒汗了。
因为怕自己再这样胡骑下去会因为无法专心而出事,她一看到路边有家汽车旅馆的招牌,就转头问他:“这里可以吧?”
只见他嘴角咧开一抹笑。“骑机车进汽车旅馆?”
“怎么?有意见吗?想后悔吗?那我…”
她还没说完,他就凉凉地回了一句。“没,没意见。”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是看准她不敢执行到底吧?哼,进去就进去,就算骑车进汽车旅馆很怪,她也于害怕。
话虽如此,但当他们将车子骑进去,看到前面后面排着的都是汽车时,瑛凡真想掐死自己。还有,她戴着半罩式全安帽,而楚拓竟是戴着全罩式全安帽,丢脸也是她丢脸,真是够了。
坐在她⾝后的楚拓隐忍着笑,想看这女人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掏出⽪夹付掉了房钱,以免她连房钱都想自己付,这样他恐怕会被看做牛郞了。
窘着脸拿了钥匙,将机车骑进汽车的停放处,她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进旅馆房间。其实房间很⼲净,也很舒适,可是站在那边,望着他笃定的神情,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逞強。
“我先去澡洗。”她把钥匙扔着,看也没看他一眼,就闪进浴室里。
然后她懊恼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呻昑出声。
这下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