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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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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校尉,可否借一步说话?”

  晨曦之中,铁鹰骑着骏马,正打算跨⼊宮门做⽇常的巡察,忽然听到有人唤他。

  他抬眼望去,只见几位朝中重臣伫立在宮墙边,好似出了什么攸关社稷的大事一般,脸上均带着焦虑之⾊。

  他马上翻⾝下马,上前行礼。

  “不知几位大人有何吩咐?”他诧异地问。

  “铁校尉,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有一件事务必得请铁校尉帮忙才是。”几位大臣连忙向他还礼。

  “我?”铁鹰更感愕然。

  朝中权贵居然专程来请他这个御林军统领帮助?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可以化解对方焦虑的能力。

  但他为人一向不动声⾊,纵有千般疑惑也能迅速收敛,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拱,慡快答道:“倘若有卑职能效劳的地方,诸位大人尽管吩咐。”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难言之意,最后还是徐丞相清了清嗓子,代表大家开口“铁校尉,惠妃娘娘是你千里迢迢从北梁护送来的,不知亲那一路上,你对她的为人有何了解?”

  惠妃?

  这两个字使铁鹰本已深邃的双眸更添一丝幽深。

  他们说的就是那个跟小荷容貌极似的女子吗?

  这段⽇子,他已经拚命不去听关于这个女子的种种传闻,不去回忆在驿站相见的那个夜晚她冷酷的言语…他已经拚命说服自己,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切只是一个误会,只是他认错了人而已,可为何命运之神偏偏要捉弄他,要别人在他面前特意提起她?

  “卑职虽然护送惠妃娘娘半月有余,可她终⽇坐在车內,自有婢女服侍,我一介男子,不便前去打搅,”铁鹰稳住心中悸动回答“所以卑职至今对她知之甚少。”

  “铁校尉,你可知道这惠妃闺名文妲,与历史上那个鼎鼎大名的红颜祸⽔其名只差一字,自她⼊宮以来,京中人人传说,她是妲己转世呀。”徐丞相煽言道。

  “丞相多虑了吧,”他淡淡一笑“名字相似而已,不⾜以信。”

  “单是名字相似也就罢了,可叹她的行为也与那妲己无异呀!”另一大臣接着补充。

  “惠妃娘娘有什么过失的行为吗?”铁鹰一怔。

  “怎么,铁校尉常在宮中行走,关于她的传闻一点儿也不知道?那惠妃自⼊宮当⽇起,便深得我皇宠爱,如今已到了恃宠而骄的地步了!”

  “她仗着我皇厚待她,早起不去与太后及诸宮娘娘请安,晚膳不与三宮嫔妃同食,每逢我皇设宴之际,她便目中无人地掠越贵妃,占据仙逝的皇后生前所坐位子,实在有违纲常呀!”又一大臣忿恨而言。

  “而且宮中嫔妃无大事不可离宮,她却手持我皇金牌,随时出⼊紫噤宮门在京中闲逛,惹得街头百姓议论纷纷。”

  “她奢华无度,取骊山甘泉‮浴沐‬,择牛初啂洗脸,嫌弃我大周食物难咽,每⽇派快马从北梁运来鲜食,劳民伤财啊!”她…真的如此吗?

  铁鹰每听一言,心中便猛跳一阵。

  之前不是没有听过关于她的非议,本以为是嫔妃嫉妒她得宠,口耳误传而已,如今却见朝中重臣如此刻意批评,可见之前听到的一切并非流言。

  “夏亡于妹喜,商亡于妲己,周亡于褒姒,如此下去,我朝恐会丧在此女的手中。”徐丞相声音颤地说。

  “各位大人多虑了吧。”铁鹰连忙道“惠妃娘娘年纪还小,又贵为北梁公主,初⼊我朝宮廷,有任之处也不是不能原谅的。”

  不知为何,就算她与自己全无关系,他也情不自噤地想维护她几分,谁让她与小荷有一张那样相似的脸…

  “希望她只是一时任而已,并非北梁帝派来专门毁我大周!”徐丞相忧心忡忡地‮头摇‬“我等老臣也曾在朝堂之上劝过我皇不要过于宠溺她,可我皇执意不听劝谏,迫于无奈,我等只得来求铁校尉你。”

  “我?”铁鹰不解“请问卑职有何可以效力的地方?”

  “铁校尉⾝为皇上⾝边的红人,又与南敬王爷从小一块长大,而南敬王爷是皇上最最宠爱的侄儿,所以…我等斗胆想请铁校尉托南敬王,就惠妃之事向皇上进言几句。”

  这瞬间他终于明⽩眼前诸人的来意。

  进言几句?进何言?劝皇上不要再宠爱她吗?

  看着她有一张与小荷那样相似的脸,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把她当成祸国妖姬,更不愿意她失宠后在宮中寂寞渡⽇,他希望她能保持一点小女孩任的快乐,却又不至于招来过多的非议。

  “铁校尉,你看,又有人给惠妃送绸缎来了,”徐丞相指着远远一列捧着托盘的队伍,愤慨道:“真是无可救葯!”

  “不过是给惠妃娘娘裁⾐服的几块料子而已,老丞相不必如此介怀,卑职记得那⽇送到淑妃娘娘那儿的绸缎匹数,也与这些相差无几。”铁鹰劝慰。

  “可人家淑妃娘娘确确实实是拿这些布匹裁⾐服,惠妃却是把它们当‘琴声’!”徐丞相气得五官都变了形。

  “琴声?”他一愣。

  “惠妃娘娘说,丝绸撕裂的声音最最好听,这些送到雅仙宮的布料,其实…其实是送到她面前撕毁的!”大臣们从旁解释。

  “什么”愣怔的人不由得惊愕。

  他只当她在宮中的所为是一时任,但如此荒唐的行径,实在让他再也找不出为她辩解的借口了。

  铁鹰僵立沉思半晌之后,忽然跃上马,挥鞭直驱托捧布匹的太监们面前,一声喝令道:“慢着!”

  “铁校尉,不知有何事?”领头太监诧异地问。

  “我有事要到雅仙宮面见惠妃娘娘,这些绸缎由我带去即可。”

  “可这些绸缎数量众多,铁校尉您一人怕是带不了吧?”领头太监迟疑。

  “我先取其中一匹让娘娘看看成⾊,其余的你们先放⼊库房,娘娘若是中意,自然会派宮女去取。”

  他决意阻止她荒唐的行为,不让更多的布料毁于她的玩闹,不让她把自己的名声毁在那些奢华无度的撕裂声中。

  “可是…”

  领头太监还在犹豫之中,铁鹰已不由分说拿起一匹布,远远地甩下他们,骑马向雅仙宮驰去。

  虽然他现在负责宮中防务,雅仙宮却是他一直避而远之的地方,他宁可派自己最得力的属下护卫如今贵为惠妃的女子,也不愿意见她一面。

  她太像小荷,他怕自己再见她一面,会做出如同那夜在驿站时,那样失控的行为。

  但今⽇,他不得不去。

  他决定去劝她一劝,但愿她能听进自己的善意之辞,但愿自己的绵薄之力,可以让她摆脫流言的困境,平抚众人对她的怨言。

  雅仙宮,这座当初建成时就因过于奢华而被世人诟病的琼楼⽟宇,因为她的⼊住,比起刚刚建成的时候,更添了几分华美,难怪京城上下人人都敌视她,把她当作红颜祸⽔。

  跨⼊宮门的时候,他一眼便瞧见她闲闲坐在花园中,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时而抛食喂喂四周漫步的孔雀,时而打一个呵欠。

  她的发髻⾼⾼挽起,已经从公主的甜美模样,变为成丽的贵妇打扮,一只璀璨的彩凤在她的鬓间展翅飞。

  “娘娘,您的‘琴’来了!”献媚的宮女一边给铁鹰引路,一边大声报信。

  她并没有显出过于⾼兴的样子,只微微朝来者处抬了抬眼眸,目光撞见他⾼大的⾝影,神⾊顿时一凝。

  “铁鹰给娘娘请安。”他单膝跪下。

  “原来是铁校尉呀。”她周⾝僵了一僵,随后用一种‮媚妩‬的声音慵懒问:“好久不见了,最近可好?”

  “托娘娘挂念,卑职一切安好。”

  “不知铁校尉来此有何贵⼲?”

  “回娘娘,卑职给娘娘送布匹来了。”

  两人都在抑制中的汹涌澎湃,说话时语气都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送布匹原是太监们⼲的事,铁校尉负责宮中防务,公务繁忙,怎么会屈驾做这些琐事?”她有些诧异。

  “自娘娘⼊宮以来,卑职一直未来请安,今⽇正好撞见公公们往雅仙宮送东西,卑职便斗胆越权代劳,一则可以为娘娘跑跑腿,二则也可以亲自来向娘娘请安,多谢娘娘那⽇的重金赏赐。”他思维敏锐,场面话说得俐落。

  “难为铁校尉想着本宮。来人,给铁校尉沏茶,看座!”她亦微笑,言谈中波澜不兴。

  “卑职站着便好,”他递出那匹绸缎“娘娘还是先瞧瞧这布料的成⾊吧。”

  “颜⾊很漂亮。”猜不透他前来的目的,她却知道自己当着他的面该如何行事…总之,越坏越好。

  越坏,就让他对自己越失望,越失望,就越厌恶她,至少,可以不让他猜到自己跟他完美可爱的小荷有什么关系。

  “来人,”她回头吩咐“绸缎送到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娘娘。”

  爆女们连忙上前,捧过绸缎在花间绵延展开,而后纤纤素指伸出利爪,狰狞地沿着布纹“刷”的一声,把好端端的缎子残酷地撕下一条。

  “娘娘,您听这声音还算清悦吗?”宮女欠⾝询问。

  “嗯,不错。”文妲点头“继续吧。”

  “是。”宮女们得了号令,七手八脚待起那匹绸缎,不一会儿,整匹布料便被她们摧残成破絮,随风散落在枯叶下。

  “呵,真是一支妙曲!”她假意陶醉于其中,轻舒一口气,侧睨铁鹰“铁校尉觉得如何?”

  如何?

  丝绸的哀嚎如同锯子划过他的耳朵,让他浑⾝⽑骨悚然。

  之前听大臣们指责她的时候,他尚不以为然,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她的‮态变‬行为,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像一个可怕的妖魅。

  如果她真是他的小荷,他会心疼;如果她不是他的小荷,他会为一个外表那样纯真可爱的女孩子內心却如此丑恶,同样惋惜。

  她是他护送进宮的,从北梁到南周,一路上他像个大哥哥那样照顾她,让她吃好穿好,此刻,他亦不能让她一错再错。

  “铁校尉,其余的布匹呢?”她媚笑着朝他摊开手。

  “回娘娘,其余的布匹都在库房里,我这就去告诉管事太监,娘娘不喜这些布料,让他们不必再送过来了。”铁鹰垂眼道。

  “你说什么?”文妲眉心一蹙“我何曾说过不喜?”

  “娘娘方才命人将它们撕毁,可见是不喜。”

  “铁校尉,你又不是第一天进宮,难道没听说过本宮的嗜好?”

  “卑职只听说过,把绸缎撕裂之声当琴声欣赏,是夏朝亡国之姬妹喜的嗜好,娘娘⾝为良妃,怎会与她相同?”铁鹰转⾝便走“卑职这就去转告管事太监,让他把余下的布料送到别的嫔妃那里。”

  “你给我站住!”文妲一声厉喝。

  她知道这是亡国之举,整个京城里,就连南周帝本人,都知道这是亡国之举,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的不是。

  南周帝不说,是因为宠爱她,其余的人不说,是因为惧怕她。

  但今天眼前的男子却冒死谏言,她亦明⽩这是因为什么。

  他仍把她当成他的小荷吧?他不忍心小荷被世人指责为红颜祸⽔,便奋不顾⾝地阻止她再错下去,只因…为她好。

  脸上虽然浮満怒意,她的眼眶中却有隐蔵的润,她狠狠攥着⾐角,要把这不为人知的泪⽔呑进肚里。

  她不要他对她这样好,她只求他憎恨她、忘记她…

  “铁校尉,”忍住哽咽,她冷冷道:“自本宮⼊京以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在本宮面前自说自话、违逆本宮意愿,更没人敢当面斥责本宮是亡国之姬!铁校尉,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仗着与南敬王有竹马之好,就以为本宮不敢惩罚你”

  “原来娘娘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堪比妹喜?”他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就请娘娘自重。”

  “你…”她狠狠地咬住,咬得嘴角有一丝鲜红溢下,背转⾝子,她低声吩咐“来人,铁校尉胆敢忤逆本宮,拖出雅仙宮,杖责三十!”

  杖责三十?

  他不由得涩涩一笑。好,来得好,倘若她真的忍心对他施以酷刑,那就说明她不是他的小荷。

  他倒是很期盼这残酷的一刻到来,因为这一刻可以证实他的猜测…

  怎么半夜下起雨来了?

  红⾐少女骤然醒转,⾝子感到一阵微寒。

  雨点伴着狂风,打⼊她摇曳的窗內,滴到她的帐之上,凉凉的。

  因为正值夏秋之,客栈并未备有暖被,只一薄毯外加竹编的凉席,睡在其中,不⾜以抵挡今夜的寒凉,引得人直想打噴嚏。

  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长衫,打算铺在席间取暖,忽然,她想到了那个让她牵挂的人。

  不知今夜他是否也会觉得冷?他是否也备有长衫取暖?

  犹豫片刻,她将本已在席间铺好的⾐衫取下来,轻轻移步至他的房外。

  从敞开的窗子往里望,见他睡得正,丝毫没有被夜半的风雨惊醒,头的烛光忘了吹灭,此刻在狂风中晃。

  他…打着⾚膊,伟岸精壮的⾝躯在烛光下一览无遗,害得她看红了脸儿。

  要不要进去为他盖点东西呢?在这样的夜晚,⾚裸上半⾝‮觉睡‬定会着凉的。

  可是,她又那样害羞…

  嗯,不怕,她现在是他的丫环了嘛,丫环照顾主人的饮食起居是应该的,对不对?否则放任主人着凉而不理不睬,实在太不尽责了!

  她捂着嘴偷笑,然后推门而⼊。

  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一张俊颜在烛光下褪去了平⽇的冷酷与警备,显得温和可爱多了。

  轻轻靠近他,又对着他的俊颜发了一阵花痴,鼓⾜勇气后,她将长衫覆到他的⾝上。

  忽然,她感到一阵冷风向她袭来。

  那风不似此刻窗外的狂风,狂风杂没有方向,这一阵风却像一把利箭,目标明确地直袭她的口。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娇小的⾝子顿时飞了起来,直撞到墙上,随即无力地跌落在墙角。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从他的榻间传出,只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翻⾝下,直直盯着她看。

  而他的手正有力地扬起。

  她这才明⽩,原来刚才那一阵袭击她的风,并非自然的风,而是他的掌风。

  他居然冷不防猛击了她一掌!

  在这明⽩的瞬间,她感到喉间一阵恶心“哇”的一声,一口黏黏腻腻的鲜⾎冲口而出,吐在前。

  而前则由之前的⿇木骤然变成‮烈猛‬的痛。

  “不要装死,你的武功不至于这么差吧?”他冷冷地望着她,用对敌人的口吻对她说。

  “主人…”她发现自己此刻连说话都吃力了“你怎么了?小荷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天啊,她只是想为他盖点东西而已,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你半夜三更偷⼊我的房內,到底所为何?”他‮子套‬随⾝长剑,直指她的咽喉。

  “我…我见夜半转冷,担心主人你着凉,所以想…”她想⾼⾼举起手中长衫,但刚举到一半,就虚弱地垂了下来。

  他定睛看清了她携带的长衫,此刻长衫已被她所吐的鲜⾎染红了一大片。

  不过他没有心软,继续严辞审问她。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主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她顿时领悟他对自己有所误会“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哪里会是什么人派来的…”

  虽然“无依无靠”这四个字属于信口胡编,可她确确实实对他没有敌意,接近他也的确没有任何人指派。

  她单纯因为喜他而已,这呆子到底懂不懂呀

  “你如果不是别有用心,为何要刻意接近我?”他执意不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对面的房间住了半月有余,常常在暗地里窥视我!那⽇又谎称丢失了钱财,骗我收留你当丫环!”

  “我的钱的确丢了…”

  “撒谎!那⽇早晨我还看到你花重金买胭脂⽔粉!”

  “之后钱就丢了!”

  “呵,”他冷笑“‮姐小‬,你健忘吗?那⽇你可是告诉我,钱是前一⽇丢的!”

  “我…”小荷顿时哑口无言。

  好啦,她承认自己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是有一点点对不起他,不过…

  “你早就注意到我了?”她微微笑“为什么?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少说废话!”他略带尴尬地怒吼一声。

  “我好开心…”他怒,她却乐。

  “开心?”他不解伊人情怀,只把她当成敌人“你以为自己成功接近了我,就可以从我这里打探到什么吗?我收留你当丫环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你和你的主子休想奷计得逞!”

  “喂!”她不由得有气“你这家伙,少冤枉人哦!”看他一介平民百姓的样子,又不是皇亲国戚,有什么值得她打探的?

  她可是北梁国萧妍公主⾝边最最得宠的宮女耶,平⽇向她打探关于公主消息的人倒不少,什么时候反过来了?

  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呀!

  “那你接近我,到底所为何?”他再一次问。

  “我…”都是因为喜他啦!这呆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明⽩呢?这叫她如何开口?

  “你不说也罢,我会把你还给你的主子,反正之前我已经还了十多个像你这样的人,那些人回去后的下场,恐怕你也知道吧?”

  “啊”他到底在说什么?搞得她一头雾⽔!

  她又急又气,又一口鲜⾎冲喉而出,噴吐在地。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方才她吐⾎后还可以叨叨絮絮地同他说许多废话,这一次鲜⾎却像决堤的河⽔,一波接着一波,不断从她小小的⾝体里涌出。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止不住吐出的鲜⾎,口越来越疼,头一晕,感到四周黯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风雨已经停了,窗外微微有亮光,朝隐约穿透云层而出。

  她发现自己躺在他的上,嘴里有一股清淡的葯香。

  这时他正巧推门而⼊,手里捧着一盆冰⽔,见她已经睁开眼睛,也不多话,只怔了一怔,而后垂眸坐到边,以⽑巾沾冰⽔擦她的额。

  “我怎么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鸣,说话时气若游丝。

  “你中了我的掌,伤了內腑。”他简短地解释。

  “我…我要死了吗?”那句“伤了內腑”让她一阵惊恐。

  “真没想到你的武功这么弱,”他低低道“你的主人怎么会派你这么差劲的人来?”

  “没有人派我来…”她不噤又动气,气自己无法解释,气他怎么这样误会她…间又是一阵疼痛,她‮烈猛‬地咳起来。

  “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也罢了。”他拿出一颗葯,塞⼊她嘴里“在此休养两⽇,我再送你回京。”

  她脸⾊一沉,倔強地把葯丸吐了出来。

  “你⼲什么?”他不由得一愣。

  “既然你执意认为我是你的敌人,那又何必救我?”扭过头,不想理睬他。

  “因为我不想得罪你的主人。”

  “我的主人?请问我的主人到底是谁”她撑起⾝子冷不防大嚷,扯到伤处鲜⾎再次从嘴角淌下。

  “既然无人指派,你为何要刻意接近我?”他似乎被她烈的行为吓了一跳,凝眉注视她。

  “我是不是要死了?”既然快要死了,说出那个让她害羞的秘密也无所谓了…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俊颜,她忽然凄地一笑“因为,我喜你呵…”“什么”他一惊,本来坐着的⾝子突然跳起来,退到离榻一尺之余的地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

  “我喜你,所以⽇⽇暗中窥视你,”终于,她可以不再害羞地向他表⽩“本来我到江南来游玩,打算去很多地方,可自从看到了你,我困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我谎称自己丢了钱,也只是为了离你更近一点…你、你这个呆子,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她像风一样叹息,直叹到他心里去。

  他的心,随之一悸。

  “姑娘,你不要说笑…”良久良久,他才出声。

  “我都快要死了,又何必说笑?”她轻轻反问。

  这一次,换他哑口无言。

  “公子,我就要死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用一种请求的目光看他“我的小名叫小荷…我的故乡没有荷花,⺟亲在一幅图上看到这种生长在江南的美丽植物,心念一动,便给我取名小荷…这一次下江南,我就是特地来瞧瞧跟我名字一样的花儿…公子,你叫什么,可、可以在我临死前告诉我吗?”

  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一颗泪珠滑过她的脸颊。

  她一向乐天,很少哭的,此刻不知为何落泪,或许是因为怕死,或许是因为临死之前,心愿未了…

  “我单名一个‘鹰’字。”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实真‬的姓,出来替王爷办事,⾝为忠诚的家将,为防万一,他没有权利把自己的⾝份随随便便告诉一个陌生的女子。

  但他可以告诉她自己‮实真‬的名,这个垂死女子的不断哀求,让他不噤心软。

  靠近她,大掌握住她的小手,源源不断的內力霎时输⼊她的体內,让她的⾝子暂时得到舒慰。

  这个动作似乎是想给她一点生命的勇气,又似乎是因为愧疚而给她的一点补偿。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他保证。

  疼,真的很疼。

  不过不知道是心里疼,还是被击打的地方疼。

  铁鹰只记得自己倒下去的时候,看到惠妃那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来人,铁校尉胆敢忤逆本宮,拖出雅仙宮,杖责三十!”之前,她是这样吩咐的。

  但四周没有一个侍卫敢上前把他拖下去,因为他是御林军统领,所有的侍卫都是他的属下。

  “没听到娘娘的吩咐吗,怎么都没有反应?”他微微一笑,对属下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垂头不敢言语。

  “既然你们不敢动手,不如我自己来吧。”他此语一出,満堂皆惊。

  文妲立在⾼⾼在上的地方,本来脸⾊冷酷木然,此刻也不由得眼神一颤。

  “不过刑杖太长,卑职无法拿它来策打自己,不如换卑职的剑当刑具如何?”

  话刚落音,不等她回答,他便提起佩剑向自己的膛沉甸甸地打下去。

  铁铸的剑奇重无比,再加上剑鞘,那重量又多了一分。

  这一击,惊逃诏地,只听他的骨骼咯咯作响,⾎⾁之躯猛然一震!

  “娘娘要杖责卑职三十,那卑职就自击三十,如何?”

  他盯着惠妃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的表情,铁剑一击、又一击,重击自己的膛。

  三下、四下、五下…

  他要看看到底打到多少下,她才会动容。

  两人仿佛处于一种对峙的僵局中,她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稍有动作便会怈露內心的情绪。

  “娘娘,请恕铁校尉不敬之罪!”四周的侍卫再也看不下去,纷纷跪倒在她的面前哀求。

  “娘娘,小的愿替铁校尉受罚!”其中更有一名忠心的属下如是说。

  而她,依然面无表情,⾝子稍稍背转,一声不吭。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他期盼那无声的背影能给予一点答覆,希望她可以心软,然而当“三十”就快来临之前,他死心了。

  之前一直用內力护体,铁剑击在⾝上,其实伤不了他,此刻眼看杖责数已到,绝望的他感到心中似有一座堡垒忽然倾塌一般,內力在心疼的瞬间消失不见,他⾝子一曲,一口鲜⾎噴出来。

  “铁校尉!铁校尉!”

  四周的下属不约而同蜂拥上前,伸手搀住他。

  他模糊的目光越过人墙,想再瞧她一眼,她似乎终于转过⾝子,表情复杂地投来吝啬的一瞥,然而他并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自己的府第之中。

  这座府第是他被封为校尉之后皇上特别赐给他的,自幼⾝为家将的他,并不习惯忽然拥有如此一幢豪宅,也不习惯四周华丽过分的摆设。

  他艰难地睁开眸子,发现边坐着一位老者。

  “皇、皇上…”他一惊,迅猛地撑起⾝子。

  “爱卿不必多礼,”南周帝和蔼地笑着,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起来“先把⾝子养好要紧,宮里的防务可少不了你呀!”

  “皇上,您怎么会在卑职家中?”他道出心中疑问。

  “你受伤这么大的事,朕怎能不亲自过问?”南周帝轻叹“都怪朕太宠惠妃,宠得她无法无天了!看在朕的份上,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好吗?”

  “请皇上不要这么说…”铁鹰感到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垂眉回答。

  “朕已经替你骂过惠妃了,她也知错了,此刻她就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向你认错呢。”

  “什么?”她…她也来了?

  铁鹰一怔,愕然抬眸。

  “来人,唤惠妃娘娘⼊內。”南周帝吩咐道。

  立在门口处的一个小太监马上推门一阵小跑,不一会儿,便引进一名女子。

  女子正在微微菗泣,双眼又红又肿,好似⽔藌桃一般,使本来漂亮的脸蛋变得面貌全非,好半晌,铁鹰都没有认出她是谁。

  “还不快过来赔不是?”南周帝对那女子厉声道。

  她缓缓移动步子,站定在铁鹰面前,双肩的菗动似乎无法停止,一直颤抖着。

  “铁校尉,对不住了…”她声音嘶哑地开口。

  铁鹰不噤骇然,眼前的她,真是那个下令痛打他的人吗?他才昏了半⽇,她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惑然不解地凝望着她的脸,他恍然大悟…是眼泪让她变成这样的!

  因为长久的哭泣,使娇颜变形了。

  此时此刻,她仍在哭。

  不过,或许因为之前哭得太甚,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此刻她只能哭无泪。

  他知道,哭无泪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可他不知道,她哭泣至此到底是因为受了南周帝的责骂呢,还是有别的原因?如果她是他的小荷,看到他受伤昏,的确有可能哭到泪流⼲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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