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曲
严蕊不是一个罗嗦的女人,她说了那句话后就翩然离去。她不能不走,因为我当时似乎已经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了,而她又不是那种喜对人垂泪的女子。
过了不久,老方丈就来看我,他眯着眼睛瞧了我半天,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想不到你一个倒霉鬼,居然和扬州守备的心上人有情。哼,居然想把你给赎出去!”
虽然方丈和新知府的情好,可是再好也好不过严蕊跟守备的情,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方丈每天都来我这里发发牢騒。他的头发一定会⽩掉,如果他有头发的话。他很不情愿把我这个摇钱树让出去,但是那个扬州守备唐与正显然是个強硬人物,所以到最后方丈收了一笔丰厚的赎金以后,终于送鬼出佛门了。
如果单从住处看来,我还是步步⾼升的。从扬州城里第三⾼的建筑到了第二⾼的建筑,现在又到了第一⾼的建筑…丽舂院。只是,我再也不能唱歌了。
严蕊是现在的宋国第一名,在丽舂院里住一个单独的小院落,我现在就是她这个小院子里的著名宠物,来看她的客人里没有不来顺便看我一眼的。
我到丽舂院的⽇子是三月,院中花繁草盛,一派生机的样子。有一天我正在院中吃草,忽然进来一群人,那被个被众星拱月的人就是扬州守备唐与正,他穿着武将的服装,很威风的样子。
天气很好,⾝为主人的严蕊就把酒席摆到了草地上,又给他们歌舞助兴。唐与正酒意渐浓,指着⾝旁的桃花,对严蕊说:“请严姑娘弹唱一曲,说说这几树红红⽩⽩的桃花吧。”
严蕊拨弄了几下琴弦,我一听就知道那是《如梦令》,我曾经唱过的曲调。我们那个时代,填词作曲的风气很盛,几乎人人都会唱上几句,只是曲调多半媚柔婉转,所以前辈苏东坡填的那些豪放的词会受到人们的诟病,就是词曲不合,唱起来实在别扭的缘故。我本来也不过是个轻薄少年,只因经过靖康之变后,国破家亡,又在逃亡路上冻饿而死,才有了些忧叹时世的意思。所以我在扬州府衙里唱的歌,其实主要就是把原来那些词牌的曲调改了,来配合那些我喜的词。别人是因曲填词,我是因词作曲。现在严蕊用的,不是时下流行的《如梦令》,而是经我改过的调子了。可按现下宾主尽的情形,用我的调子是不合时宜的。
只听严蕊唱道: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原来同一个调子,经我唱出来是忧郁的味道,经她唱出来却是媚妩别致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