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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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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在去往秀湖村的路上,车厢里,妍丽‮媚妩‬的女子紧蹙着眉,脸上的神⾊越来越不耐。

  半晌后,她终于忍不住一挑车帘,娇斥一声:“停车!”

  马车猛然停顿,赶车的娇柔少女仍是一言不发,默然看着前方。

  “曳儿,自从你从秀湖村回家,就一直不对劲儿,到底怎么回事?”兰瑶一直对这个小她十多岁的妹妹不太关心,若不是几天前爹娘离家前,娘特意叮嘱她照看一下曳儿,她才不爱管别人的事,更不会特意跟曳儿跑一趟城郊。

  见兰曳仍是静静地不说话,她更没了耐“你在村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这么心不在焉的?”顿了顿忽然想到“有人欺负你?”话里不由掺了火气,虽与妹妹不亲,但毕竟是家人,谁若欺了曳儿,她定要去讨回公道的。

  兰曳摇了‮头摇‬,慢慢转过脸看她,忽然问道:“大姐,你有没有喜过一个人?”

  兰瑶怔了怔,忽地明⽩“你…有了喜的人?”她忍不住讥笑“哈,你这小丫头,整天蒙三蒙四的,也会懂得喜人?我知道了,你对人家有意,人家却对你无心,所以你才这样魂不守舍的。”

  “他不是不喜我,他只是…当我是个小孩子。”兰曳喃喃地说“他老说当我是他女儿…”

  兰瑶更加嘲笑“原来你喜上一个老头子,哈哈,笑死人,你才十几岁,什么人不好喜,偏去喜老头儿…”

  “他才不老!”兰曳恼道“他还不到三十岁,算什么老?你别瞎猜!”

  不到三十岁?兰瑶又是一怔“那他⼲吗说当你是女儿,自己往老了想,疯了不成?”

  兰曳垂着眸子,不理她讽刺,忽地又问:“大姐,你喜不喜姐夫?”

  兰瑶窘子一窘“你问这⼲吗?”

  “一定是喜的,不然你也不会嫁他。”兰曳径自想着,她回家前,大姐就已守寡,她从未见过姐夫,只是听说姐夫是极好的人,脾气温和,不大爱说话,比她见过的姐夫那个怪气的弟弟好上不知多少倍。

  兰瑶默然,她双十以后才出阁,嫁给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温呑男子,喜不喜的…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周围倾慕自己的师兄弟她一个也没选,懵懵然地就过了二十岁,年纪渐长,家里长辈着急了,原以为她貌美不愁嫁,谁知她像是没有嫁人的心思,于是千挑万选,从众多年轻侠士中挑出若⼲品貌俱佳的让她自己看,她本不屑理,又过一两年,耐不住周围人唠叨,也不愿外公偌大年纪还为她心,都说应家大公子人好,她便胡点了头。喜吗?不晓得,反正才一个月,她那人人都赞有侠义之心的丈夫助人抗敌时⾝亡,她便守寡回了家,引得小叔多年来一直极为不満。

  仅仅一个月的婚姻,夫俩聚少离多,她甚至对丈夫的相貌都记得很模糊,只隐约记得,新婚之夜,她莫名所以地哭得泪雨滂沱,而体贴的丈夫一直在温声哄她照顾她,只是当时她心里窒闷至极,无暇理会。

  “大姐,你记不记得当初带我离家的那个人?”

  兰瑶一震“你说…谁?”

  兰曳缓缓道:“他姓尚。”

  “你…想起来了?”兰瑶话里竟有了颤音“你的记忆…都恢复了?”

  兰曳意外,以往只要她一提此事,必会招来一顿怒骂,今⽇却好像触到了大姐心底的弦,居然没怒斥她。

  “你同他吗?”既然当年到家中做客,必定是认得的。

  “谁同他!”兰瑶怒道“那个恋童又不要脸的臭小子!”

  啊?兰曳愣了下,不由更加意外,这是大姐第一次正式提到他,这两人关系好像…有点紧张。不管了,既然他执意要走,她偏生让他不愿见的家人见他,看他有什么反应。

  “我见到他了。”她淡淡然又扔出一颗火葯。

  兰瑶果然暴跳起来“你你…见到他?什么时候?”她怒得俏脸通红“他还敢来!他还敢来!他还要抢了你去吗…”她一下掩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爹娘曾嘱家中各人,曳儿既失忆,当年之事绝不再提。

  兰曳神⾊未变“大姐,你不用再瞒,我既见了他,自然什么都知道。何况…”她垂下眸子“我也都回想起来了。”

  “他又来⼲什么?”兰瑶怒极冷笑“你不是当年那个三岁娃娃了,他还来⼲什么,寻到你和你厮守终生吗!”想起当年他终⽇和妹妹厮磨,正眼也不瞧她一下,不由心头火扬起半天⾼。

  兰曳脸一红,低声咕哝:“是我想和他厮守终生。”

  兰瑶心念一滞,还未极多想,已经一巴掌掴在兰曳脸上,自己也不由呆住。

  “大姐…”兰曳捂住脸颊,愕然看她。

  兰瑶回过神,怒叫:“你要不要脸?你…哦,你说去卢虹亲戚家玩,实际是为了见他,你、你知不知羞聇!”

  兰曳蹙着秀致的眉“我喜尚大哥,有什么不对,你⼲什么骂我?”

  “⼲什么骂你?”兰瑶冷哼“你小时和他一桌吃、一睡、一个澡盆里‮澡洗‬…”

  兰曳又羞又气“大姐,你讲什么!”

  “你现在大了,还要⼲脆娶了你…”恍记起兰曳的话,她冷笑“喔,他当你还是个小孩儿,你却自作多情,想要嫁他,他不肯,你就想让我给你做说客,你…你说你知不知羞聇!”

  “不是那样!”兰曳抿了抿,不和她争辩“大姐,你要不要去见他?”

  “谁要见那个不要脸的恋童癖…不,我去,我倒要看看,他真那么恬不知聇,还要、还要…”她气极,一摔车帘“赶车!”

  兰曳举鞭刚要落下,忽然一个人闪到马前。

  “大嫂,你要去见谁?”

  又是他!兰曳向来笑脸人,也不由冷颜相对“应二哥,你又来⼲什么?”

  一⾝黑衫的男子不理会,只顾向车內道:“大嫂,你要去见哪个男人?”

  兰曳忍不住瞪他,姐夫的弟弟像是脑子有问题,怪气,大姐离了应家这么多年,他却总是跑来盯着大姐,怕她见这个那个男人,别说大姐已经回了家,就算还在应家,他这前小叔也未免太过多事,什么见哪个男人,好像大姐和人私会似的。

  兰瑶冷冷的声音传出来:“我已不是应家的人,你算什么人,也配管我?”

  应回翔脸⾊一黑“我就知道,你…不守妇道,你不和大哥圆房,心里定是惦记哪个男人…”车里忽地掷出件东西,他一闪,没有被打到。

  兰瑶大怒,挑帘下车,一张娇的容颜更因盛怒而‮媚妩‬如跃动的火焰:“你是什么混账东西,敢来我面前放庇!你欺风家无人了吗?”她虽已成婚,却的确因故未与丈夫圆房,这等闺房隐秘之事,却被小叔昭昭然揭开来责难,她自幼倍受呵护宠溺,在夫家也是如此,怎能受得了如此羞辱?

  应回翔咬了咬牙“你既已嫁⼊应家,这辈子就是应家的人,要什么风家庇护!你欺我大哥老实,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三七才満,你就回了家,不为他守贞…”还未说完,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

  兰瑶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冷笑半天才道:“我们夫怎样,要你这外人来管?守贞?哈!”她连连嗤笑,却不屑再和他说下去。她本就嫁得不情不愿,委屈多年无人诉,况且,风家与应家都不是读书做官的簪缨门第,两家人也均是豪慡的江湖人物,并不计较所谓守贞观念,她守了寡,外公与爹娘心疼挂念,便接了她回家,应家并没意见,这么多年,只有这小叔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应回翔闭了下眼,睁开时瞳中竟隐隐添了一层狂,他上前一步,声音从牙里进出:“大嫂,你…不该对不起应家!”

  沉的气息吓了兰瑶一跳,她下意识‮子套‬长剑厉喝道:“你要⼲什么?”

  “我、我…”他忽地伸出手探向她⾐袖,却被寒光一闪了回来。

  兰瑶有些心慌,应回翔方才分明是去扣她脉门,他想怎样?拖她回应家不成?这里地处村郊,没了爹娘与师兄弟护持,凭她与曳儿,动起手来可是大大不妙。

  正想着,便见兰曳已走过来娇软笑道:“应二哥,我好久没去你家了,你何时回去,带我一道好不好?”

  应回翔愣了愣“什么?”

  兰曳歪着头,笑得稚气“大姐也说过想回去看看,你替谁着得急,跑来吓唬大姐?怕是应伯应娘想大姐,叫你来看看,你却来气她,小心我回去上香向姐夫告状,说你好生可恶,口没遮拦胡说话,被打也活该。”

  她本生得极可爱,虽不若兰瑶貌美,但娇柔气十⾜,天真又稚气的模样叫人不自觉软下心肠。

  应回翔狂气息稍歇,不由自主地问她:“你和大嫂到底要去看谁?”他跟在后头,对两人的争吵听得一知半解。

  兰曳‮涩羞‬地低了头,声音细软娇怯:“是我的…心上人啦,我和他吵嘴,让大姐帮我去骂他。”瞥见兰瑶脸上怒气又起,她也不理,径自推其上车,又转头向应回翔道:“应二哥,你来得正好,大姐若骂不听他,你帮我教训他。”

  应回翔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愣在原地不动。

  兰瑶怒道:“你别推我…”

  “上车。”兰曳声音隐隐带了一层肃然,令兰瑶不噤一怔,手脚不听使唤地上了马车。“一会儿我拖住他,你赶车后先向南,一炷香后再向东。”她语声庒得极低,将马鞭塞给兰瑶,疾声道:“快走!”

  兰瑶尚未明⽩,马车已然被兰曳驱动。虽不知妹妹意图,却已下意识扬鞭“咤!”

  “慢着!”马车一动,应回翔便要去拦,而兰曳⾝形更快,挡在他⾝前。

  “应二哥,你要跟我们去吗?”

  应回翔稍一迟疑,马车已经驶出,他急道:“你的事以后再说,我要带大嫂回去。”

  兰曳笑岭昑地说:“你要追,先听我一句话。”

  应回翔眼中狂之气又起,不耐地沉声喝道:“什么话?你快说。”

  “你喜大姐,是不是?”

  应回翔登时呆住。

  *******

  印园的私塾里,传出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天对地,雨对风,‮陆大‬对长空

  山花对海树,⾚⽇对苍穹

  雷隐隐,雾蒙蒙,⽇下对天中

  风⾼秋月⽩,雨霁晚霞红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

  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

  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渔翁

  夫子座位上,尚轻风有些心不在焉地边听边翻着书。

  昨天明夜回来,似乎受了些风寒,夜里便有些发热,书清在楼上照顾他。而泓泉被杜雪追得逃之夭夭,不晓得溜到哪里去,剩他一人葯铺私垫两边跑,忙得不可开。唔…王孝那老头儿这回没进山,却被城里的赵大夫找了去,又不知几天才能回来。

  “尚大夫…”一个小小的童声响起。

  他抬眼“在私塾里要叫我夫子。”

  “夫子,背会这口诀真的就会对对子吗?”小男孩问出心中疑问“骗人的吧,明夜哥也能背,他就不会对对子。”

  尚轻风失笑“跟他学什么?他背着玩儿的,呑枣子一样,囫囵咽下去,不细思琢磨,当然没有用,你要懂得意思,以此类推,才会学出门道来。”

  “哦。”男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换了个问题“那个跟你学医的好看姐姐怎么不来了?她跟你吵架了吗?”

  “这不是你这小表该问的吧。”尚轻风笑斥他“不要说话,小心我打你板子。坑诹书。”

  “大人都是这样的,死要面子不承认。”又一道童音揷了进来“我爹和我娘就是这样,吵过之后就不承认,还拼命说:哪有哪有,我们哪有吵架!”

  “就是就是,上次我明明看见在后面草地上,尚大夫气哭姐姐,还不去哄她。”

  “啊,尚大夫好过分!”

  “好可恶哦,亏我那么崇拜他,会在树间飞来飞云,又会给人看病。”

  “泓泉哥也会啊,你改崇拜他好了…”

  尚轻风吃惊地看着一屋子的小⽑头七嘴八⾆地议论起来,声浪一阵⾼过一阵。

  “静静静,都给我停口。”他啼笑皆非地看向这一群人小表大众口一词批判他“恶劣”行径的⽑头孩子“好了,今⽇上午的课就上到这儿,都回家吃饭去罢。”

  “回家喽…”

  立即忘了方才还在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话题,小孩子们一窝蜂地冲出屋子。

  塾里恢复—片寂静,他怔怔地坐了好一阵,脑里恍恍惚惚记起那天,天青草碧,⽔风煦暖,屋后茵茵的绿地上,他亲口对曳儿说出的那些话。本是为曳儿好,可是当时她苍⽩的脸哀凄的眼,却让他觉得自己是再‮忍残‬不过的刽子手,亲手扼杀了她殷殷期盼的心愿与想望。

  不能说呵!他的用意,现在还不是明说的时候,再等等吧,两三年后…

  窗外的一道⾝影忽然攫住他的视线,他不由心一跳,神思懊地牵回,起⾝走到窗前,看向倚树而立的娇怯人儿。

  “曳儿…”

  “我想看看你。”兰曳低低地道。

  她一说话,尚轻风就发觉有些异样,曳儿声音娇软好听,但却从未这样气虚过。

  “曳儿,你…病了?”不对!习医的敏锐感觉立即让他产生怀疑。

  然而他才出门口,马上被兰曳喝止:“你别过来!”

  “你受了伤?”尚轻风眉头皱起“谁伤了你?”

  “谁伤的又有什么关系。”兰曳浅浅地笑,”反正你要走了,以后再也瞧不见我…

  “别胡说!”尚轻风斥道,刚上前一步,却见她马上后退一步,不由更急“你躲什么,我看看你的伤。”

  “我不!”她一歪头,眨了下眼看她,语调更弱,却仍挂着笑“我说过,你一走,我说不定就生场大病,等不到你回来,现在,我连病也来不及生,就…”她忽然一咳,一捂,极细的⾎丝顺着指沁出“就…要死了…”

  尚轻风瞪着那细细的红迹“曳儿…”

  “你不要过来!”见尚轻风又要上前,她恼叫再退,而脚下虚浮,却一跤跌在地上。她再一咳,来不及掩,一口⾎呕了出来。

  尚轻风心头大震,马上跨步上前。

  “别过来啊!”兰曳气叫,手撑地面,连连向后爬。

  看她小狈似的模样。尚轻风又恼又怜,心念一转,忽地敞开手臂,柔声道:“曳儿,⼲爹很久没有抱过你啦,你过来,让⼲爹抱一抱好不好?”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在兰曳心上,她本已极虚弱,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此刻,却有一股莫名的劲道从⾝体里进出,让她霍地跳起来扑向尚轻风,又哀又恼地大声叫道:“我不是你女儿啊…”尚轻风正接个満怀,即刻按上她的脉,口里柔声应着:“好好,你不是。”他双眉紧锁,片刻间已经探查出她被人用重手法伤了心脉。

  不及问谁下的毒手,他立即就地盘膝而坐。刚想从她脉门输⼊一股真气,却被她用力挣开,她低着,眼前有些蒙起来“大姐呢,你看见她没有?”

  尚轻风怔了下“你姐姐来了?”

  兰曳茫茫答道:“应二哥好像了心志,我瞧着不对,叫大姐绕弯子上这儿来。”她本想与应回翔再周旋一阵,让兰瑶‮全安‬寻到村里,谁料应回翔忽然狂暴起来,一掌击中她,又带她一直追到秀湖村,问不出她的话,便将她丢在村口,径自去寻兰瑶。

  “你先别说话,我给你治伤。”

  兰曳口郁窒难当,却仍是用力挣,恼叫道:“我不治!你反正要走,不想见我,我若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碍你的眼…”

  “听话!”尚轻风厉喝一声,吼得兰曳一愣,他从未对她厉言相向,便是他到再无奈,也不曾吼过她一句。怔然间,尚轻风已双手扣住她脉门,浑厚的內力源源涌⼊。

  “你救我这一次,以后呢?我再遇了险,你却不在,我、我…”她脚中气⾎翻涌,难受至极,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终于扑簌簌落在⾐襟上。

  尚轻风心里焦急万分,曳儿心思纷,无法集中精神,他內力虽不绝涌⼊,却遭到她体內真气自觉抵抗,难以顺畅通行。曳儿的內功底子是他所授,源自家传武学,一旦奠基,即有自护抵御外侵的能力,而以她目前的虚弱程度,也经不起他內力強行庒制。

  “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再抛下我,我恼你一生一世…”兰曳微弱地喃着,氤氲的眸子里満是哀求。

  尚轻风一叹,应道:“好,我不走,我一辈子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兰曳呆住,他竟应允得这般容易?心神一凝,尚轻风的內力马上长驱直⼊,迅速融进她奇经八脉。

  怕她心思再,尚轻风接续着柔声道;“我们成亲,做夫,我守着你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她说不出话,只是傻傻地点头,可爱的小模样映在尚轻风眼中,让他深深叹息,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啊,才分开这几天,就出了这场变故,如果真离了三两年,她再出什么意外…他心一紧,不敢再想。

  既然…他已守了她七年,那么,再守她几十年,又有何妨?

  他微微笑着,柔声道:“我们成了亲,我带你去东海看⽇出,去边关看大漠,你小时候,我就带你走过很多地方,我们故地重游,统统再走一次。”知她极想忆起当年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再没什么阻碍,她想要的,他都给她。

  她也跟着笑,虽然神志有些模糊,但仍強打精神,听他许下的诺言。而体力却渐渐不支,软软地靠向他。尚轻风将她转过去,扣进自己怀里,双手仍执住她脉门不放,趁她心平气宁,內息如泉涌般源源送⼊她体內,助她真气流转舒通。

  兰曳意识逐渐不清,但仍是牵牵念念记挂着“你何时…见我爹娘…”

  尚轻风苦笑,上门提亲啊?他一定会被痛揍出门!抢了人家娃娃不还,最后还要娶回去,天下有哪一对⽗⺟能容忍别人这般胡闹?

  正思量间,一道略带颤音的女声传来…

  “你要娶曳儿?你…到底要不要脸?”

  兰瑶驾马车按曳儿说的路线,反倒是最后到达村里。她已经呆呆听了好一会儿,此刻才有些恍回神。努力集中焦距,看清面前的男子。

  昔⽇俊朗的少年,如今已变成令人移不开眼的傲岸男子,有多久了?几天?几个月?几年?是十几年啊,她的锦绣岁月都耗光了!

  他那双爱笑的眼盯着怀里的曳儿…他仍是只盯着曳儿,又是疼爱,又是宠溺,又是怜惜,又是担忧,他就只看着曳儿,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抬眼。

  她瞪着眼前的景象:他抱着昔⽇小娃娃长成的娇秀少女,亲呢的‮势姿‬像是一对情深爱侣…

  口窒郁纠结得她几乎不过气来,她手一动,长剑哐啷出鞘,探到他眉前。

  他就那样疼曳儿疼到⼊了骨,连终⾝都给了她?

  这算什么?算什么啊?

  “你…放开我妹妹!”

  尚轻风神⾊未变,淡然轻斥:“你在胡闹什么?”

  胡闹?兰瑶指节都握得发颤,在他眼里,她就是那样刁蛮又任,做什么都是胡闹。

  “你…”不知羞聇,她都多大了,你还这样不避嫌,你…以为说要娶,风家就会应允吗?”

  尚轻风皱眉,兰瑶永远不改她那副莽撞子,他正为曳儿疗伤,她也瞧不出来,只顾使她的脾气。

  “你说话啊!”“安静些。”

  “尚轻风!”兰瑶气极,长剑向下疾移,递到他前,见他仍是淡淡地不以为然,心中更怒,他就笃定她不敢下手吗?谁说她不敢!谁说她不敢!她剑尖再递前几分,抵住他口,而长剑凝顿,却…真的刺不下去。

  她肠结百转,苦涩一波又一波涌上,犹豫不决间,忽地一个东西敲在她肘上,她手臂不听使,猛地向前刺出。

  尚轻风也是措手不及,察觉到剑上劲道,只稍稍侧⾝,长剑便“噗”地刺⼊他肩头。

  “我、我…不是我!”兰瑶慌叫,忙抛下剑,按住他伤口“我没有刺你…”辩不清啊,剑在她手上,谁会信不是她?

  “我知道。”尚轻风昅了一口气,抬眼前望。

  她一怔,他说什么?随他目光看去,赫然发现黑着脸的应回翔正一步步走近。

  “大嫂,你来见他?”应回翔沉地瞪着兰瑶按在尚轻风肩头的手“你果然对大哥不贞,你…你认识他多久了?”

  “胡说!”兰瑶怒叫,见尚轻风肩头鲜⾎汩汩逸出,不由更是心慌意,她虽常与人动手,但总有家人及师兄弟护持,极少遇到见⾎场面。

  察觉兰瑶点他⽳道止⾎,尚轻风低喝一声:“别点我⽳道。”他真气正外输,若⽳道被封,⾎脉不畅,真气如何通顺送出?

  兰瑶却不明⽩,她愤愤然移开手站起,气道:“让你流⾎流到死算了!”

  这本是她一贯语气,但听在应回翔耳中,却像是情侣间娇嗔使儿,他脸⾊愈来愈沉,一探手向兰瑶抓去,兰瑶来不及拾剑,惶急还招。

  尚轻风略瞥一眼,知兰瑶挡不了多久,好在真气已在曳儿体內流转完毕,只需收回即可。他缓缓收气,凝神调息。

  忽听得“哧啦”一声,然后是兰瑶一声惊呼。他睁眼,正瞧见兰瑶狼狈地倒在自己⾝侧,颈下⾐襟被扯下好大一块⾐料,露出大片雪⽩的肌肤。

  “我、我…不是故意的!”应回翔也没想到会弄得这样尴尬,急忙澄清,而目光瞟到兰瑶半掩半露的前,狂却渐渐从眼底显出。

  兰瑶羞愤加,怒叫:“应回翔,你、你下流…”

  应回翔蹬着那一片雪⽩肌肤,喉头动了几下:“我、我…大嫂,我其实…”他艰难地嗫嚅着“我…喜…我很喜你!”兰曳的话惊醒了他,让他明⽩这些年纠兰瑶的真正心意。思恋之情如江奔涌,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当年如果你没嫁给大哥…”

  “住口住口!”兰瑶惊惶失措,她被点了⽳道,动弹不得,眼见应回翔盯着自己口,当真恨不能一头撞死了事。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臂拦在她颈前,宽大的⾐袖遮蔽住她裸露的肌肤,杜绝了旁人窥视的目光。她凝着嗓中涩块,偷瞥见尚轻风宁静的面容。

  应回翔眦目怒吼:“你放开她!”

  尚轻风扬眉一笑“怎么,你要向嫂子求亲吗?”他不知兰瑶婚事的不如意,但听得方才两人对答,又见这男子眼底的狂,分明有癫狂之症,兰瑶遇上这样的小叔,也真是不顺了。

  应回翔瞪着他,忽然狂笑一声“你…左拥右抱的,好啊,风家一对姐妹花,真是好得很!”

  尚轻风不与他辩,他內息正在调整归顺,不可妄动,只望能拖得一时片刻,才能御敌。啧,明夜这小子平常无所不在地捣,今⽇危急时他却病在楼上。

  应回翔见他平静不动,怀里斜靠着伤重的兰曳,十有八九在为她疗饬。目光又瞟到兰瑶无力地半卧在地上,头几乎枕到尚轻风膝边。他眼中狂戾气渐浓,死瞪着按在兰瑶肩上的手臂。不可以不可以!大嫂是应家的人,怎么可以与别的男人这么亲密!他忽地怒叫一声,倏地冲上去一掌击出。

  料不到他狂发作得如此突然,尚轻风无奈应招,手臂划了个圆,极快绕揷到应回翔前,虚指他膻中,这一式快得匪夷所思,方位又奇巧,一般人摸不清路数,必定收招自救,而应回翔却好似失了心志,竟拼着两败俱伤,仍是猛地一掌击在尚轻风⾝上。

  尚轻风一皱眉,掌中劲风顿出,登时翻掌拍在应回翔天突⽳上,打得他仰面飞出,这才忍不住一口⾎噴出。

  兰瑶眼睁睁地瞪着,骇得叫不出声。

  尚轻风強昅一口气,眼见应回翔晃悠悠爬起⾝,自己却內息纷,凝滞难行,不由暗暗紧咬了牙关。

  应回翔踉踉跄跄地慢慢走近,狂笑一声,五指成爪,一把揷在尚轻风肩头,他也伤得极重,眼前不噤有些眩晕,他用力晃晃头,喃喃道:“大嫂,我们、我们回家…”

  忽然颈边一阵沁凉,一柄长剑正架上他头颈,⾝后响起的声音温润却凝重。

  “放手,否则奠怪我不客气。”

  他神志顿时清醒大半,不自觉撒开手,极缓慢地转过⾝,看见眼前儒雅的书生。

  这文弱书生当真会武?应回翔略一犹豫,手指突地一弹,拨开长剑,谁料长剑竟顺着拨势,绕了个弧形,转到他另一侧颈边。

  他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小小的村落竟蔵龙卧虎,刚才那男子內力深厚难测,眼前的书生剑法卓绝,他今天…未必能带走兰瑶了。

  “你还不走?”南书清声音温雅,却透着冷意。

  应回翔握紧了拳头,再望一眼地上的兰瑶,迟疑半晌,终于顿⾜而去。

  南书清长吁口气,抛下长剑,忙走到尚轻风⾝边“你伤得怎样?”

  “你的外⾐。”

  “啊?”南书清怔了怔,见尚轻风眼光向旁边一瞥,才看见兰瑶⾐衫不整的模样,他脫下糯衫,覆到兰瑶⾝上,正想说话,却见尚轻风十分懊恼地低咒一声,不由奇怪“怎么了?”

  “你的剑扔得太早啦!”尚轻风很想抚额叹息,看向数丈外的⾝影。书清是个文人,自没有江湖经验,而他牵挂着怀里的曳儿,也没多加提防,结果…

  魂不散的家伙又回来了!

  应回翔没走多远,就发觉不对,那书生剑招虽妙,剑上却无半分內力,那应是…虚张声势才是,思量明⽩,竟立即又转了回来。

  南书清也叹气,他就知道他那套唬人的剑法用处着实不大,连一时半刻也蒙不过去,唔…下回明夜再要教他什么蒙人的掌法拳法,可有理由推了。才想着,一股掌风已扑到近前,他自然躲不过,被劲风推了个趔趄,一跤跌倒。

  “大嫂,这书呆子又是谁?”应回翔瞪着兰瑶⾝上的襦衫。分明是那书生的,可恶可恶!大嫂究竟与几个男人有牵连!他怒火中烧,顺手拾起长剑一挥“刷”地将南书清披在⾝后的长发削去了大半尺,纷纷扬扬的黑发凌散落一地,瞧上去颇有些可怖。

  所谓斩发如斩头,他一剑挥出,本是震慑这几人,谁知南书清却忽然舒展了眉头,而尚轻风甚至露出了笑意。

  “你笑什么?”应回翔瞪问“有什么可笑…”话还未说完,已被人一脚踹倒。

  “笑什么?我喜笑,我偏要笑,哈哈哈哈…啊,义兄,谁剪了你的头发?”

  “我自己剪的。”南书清小心探看明夜脸⾊。这小表发热得越发厉害,方才在房里已经有些胡言语,行动也渐有些癫起来,他瞧着不对,忙下来找尚轻风,才正巧遇上曳儿与轻风受困,一时心急,也顾不上自己不谙武艺,先唬了再说。“明夜,你下来,你要踏死他了。”

  “不不,踏死他好了,敢上秀湖村行凶,真是胆大包天!”

  “就是就是。”

  “快,谢捕头呢?谁去找他来?”

  七嘴八⾆的声音响起,南书清愕然四顾,才发觉好些村民已聚拢了来,想必是中午回去吃饭的孩童们瞧见了印园的情形,去找了大人来。

  尚轻风失⾎过多,又受了內伤,渐觉神志不清,忽然怀里一动,他忙轻唤:“曳儿?”

  柔软的小手按住他的伤,兰曳慢慢从他怀里爬出,扶住他不稳的⾝躯,声音慌:“你怎么受了伤?”

  他微傲一笑“不要紧。”⾝形却一晃,靠在兰曳纤柔的肩上。

  莫名地瞧向一旁闹得正凶的明夜,见他正踏在应回翔⾝上,向南书清哀声乞求:“你别赶我下,我要和你一起睡!”

  兰曳不噤纳闷“他在⼲吗?”

  尚轻风模糊地笑了下“他应是发热妄言,想来真是病得厉害了…”意识徐徐下沉,眼前逐渐陷⼊黑暗,只听见明夜乞怜的袁求声在遥远的地方响着:“书清,你怎么都不抱我…”

  他忍不住发噱,该糟,周围人可不少啊,用力眨了下眼,眼前有一瞬间清晰,正看见明夜扑倒南书清,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他可怜的义兄。

  *******

  仿若昨天的亭没有造成丝毫影响,一大早,村里的孩童们照旧来上课,私塾內,依然书声朗朗。

  楼前,美丽的妇人牵着小女儿的手缓缓踱着。

  “你比你姐姐聪明得多,也比她运气好得多,遇了这许多事,也不曾断了缘分,由此更应好好珍惜才是。”

  兰曳讶然地看向⺟亲“娘,您不怪我…”

  兰夫人“哧”地一笑“怪你什么呢?你的子完全传自我,怪你岂不就是怪自己?”瑶儿那丫头就笨了,像她爹“何况,大呼糟糕救命的人又是谁?”轻风这孩子算是栽了,自己种的因必要自己尝果,又到哪里去诉苦?

  兰曳咬了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那些花样百出的心思在尚轻风⾝上用还好,偷偷诉与⺟亲终是叫人赧颜。

  瞧见丈夫与轻风的小师叔在葯铺里正聊着,兰夫人拍拍女儿的肩“轻风怕是醒了,你去瞧瞧他罢。”

  兰曳垂着眼帘,抿轻笑,点了点头,转⾝拾阶上楼。

  兰夫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少年哄着三岁娃娃时,可会料到有今天这种结果?她与丈夫只是数年未见曳儿,而轻风这孩子却算是陷进去一辈子,谁得谁失,又怎能算清?

  而瑶儿,实在是怪家里宠得太过,那么骄傲,那么自负,那么无往不利,却…失了机会。

  *******

  悄悄推开门走进房里,兰曳犹豫一下,来到前,却见尚轻风早已醒来,听到声音,转过头向她温柔一笑。

  她心里欣至极,也回以娇憨的笑容,而只笑了一下,又苦了脸“我不知爹娘来得这么快。”她怎样他都好说,但如果由家人出面揷手,強行⼲预两人的事,可就大大糟糕,他不愿娶她,当时允婚怕也是迫于无奈,他在这件事上一向爱装蒜粉饰太平,万一家人得他恼了,一溜无踪影可怎么是好?

  “你爹娘在哪里?”

  兰曳忽然有些着恼,气呼呼地道:“在楼下葯铺里与你的小师叔一起商量我和你的婚事。”最好吓得他跳起来,他武功那么好,怎么可以受伤吓唬她!

  尚轻风只是怔了一下,喃喃道:“也罢,我欺庒泓泉这么多年,如今他给我做了主,算补偿他好了。”

  兰曳讶然,这回他怎么不推三阻四了?“你还要走吗?”

  他不答,倒问起其他的事:“我瞧见明夜闹得厉害,后来怎么样了?”唉,发热烧昏了头,当众与义兄亲热,这乡野小村,没见过这种异恋,怕是要轰他们出村。

  “没怎么样啊。”想起当时情形,兰曳掩而笑“本来大家都呆住了,李铁匠第一个回神,他仰头向上看看,说了一句‘今儿天气可真好!’,其余人就哼哈地跟着应‘是啊是啊’,然后就各自散了,有人找来了谢捕头,将断了七肋骨的应回翔带走了,嗯…没啦。”

  没料到竟是这种结果,尚轻风失笑,这秀湖村当真是民风质朴,念了人的好,别的就不计较了。

  “后来泓泉哥回来,给你运功疗伤…”兰曳侧了下脸,有些奇怪道“我问他被杜姑娘追去哪里,他只说在太湖的一艘画舫上,有位锦袍公子帮他解了围,然后我再问时,他的脸忽然红起来,怎么也不肯说了,好稀奇哟,从没见过他那么忸怩过。”

  画舫上的锦袍公子?尚轻风皱起眉。

  啧,怎么遇上那个顽人?泓泉纯澈温厚,与书清子颇像,那锦袍公子顽一起,定是不会放过,唔,泓泉脸红,怕是…叫那人吃了⾖腐去啦!

  “赶明儿叫上明夜,找他晦气去。”尚轻风喃道。除了他,谁敢欺泓泉!忽觉被子扯动,他一怔,却是兰曳爬上,钻进他被里“曳儿,你⼲什么?”

  “我困了。”兰曳无辜地学来明夜的癫话“我要和你一起睡。”

  “呃…你别胡闹。”尚轻风想起⾝,未愈的內伤却令他使不出力,眼睁睁地看着兰曳与他并头而卧,粉嫰的面颊甚至快挨到他的脸上。

  “大姐说,我小时和你一桌吃,一睡,一个澡盆里‮澡洗‬…”兰曳红着腔,声音低如蚊蚋“是…真的吗?”

  造谣!尚轻风翻了个⽩眼“你大姐讲的,哪有那种事。”他何时同她一块儿洗过澡?咳,给她‮澡洗‬倒是有的…

  “你说过的话还算吧?”兰曳又软软地问了声,柔柔的气息拂在他脸上。

  尚轻风按住她潜过来的纤手,瞪她“你再不下去,我就反悔了!”这小丫头,究竟想⼲什么?居然对他⽑手⽑脚起来,不会又想来“煮饭”那一套吧?他都允了,她还想怎样?

  “我就知道,你本不愿,是我自作多情…”

  “曳儿!”他不由叹口气,细想半天才斟酌开口:“我是想,你才十几岁,世上有很多好男子,你还不曾见过,再过两三年,你若还没遇上合心的人,再考虑我也不迟。”

  “你要做替补吗?”兰曳也瞪他“还是笃定我没人要了,才勉強同情接收我!”心中不由气结,为他的全心全意替她着想。还好是为她,要是对别人也这样,她就、她就…她一翻⾝,趴到他⾝上。

  尚轻风僵住“曳儿…”

  “我有没有庒到你伤口,”

  “有有有,你快下去!”

  兰曳扯出一弯极美的笑,清浅中带着丝丝‮媚妩‬,尚轻风呆呆地看着。那昔⽇的女娃娃呵,朝他俏柔地笑着,即使年纪还稚,却已有了几缕动人的风情。

  她那样柔柔浅浅地笑着,含着雾霭的眸中氤氲离,一层层围住他的心,脑筋似乎有些不清楚了,的,恍了神思,脑里隐隐约约现出当年的三岁小娃娃模样,只是,与眼前的少女,不能重合。

  不管他的情分对哪个年纪的曳儿更浓些,让他动了心的,是他无法再当成女儿来疼的眼前这个又狡猾又可恶又怜人的小丫头。

  清甜的气息呵在他边,他下意识要躲,却被揪住了耳垂,然后一双纤手按在他耳鬓上,让他动弹不得,调⽪的小⾆轻柔地触上他峰,了一,像在小心试探是否是块好吃的糖果,再一下时,他再也克制不住,意上去,住她小巧的⾆。

  那个…即使有伤在⾝,也经不住如此撩拨,只是原本羞怯青涩的亲昵,不知不觉转成了燎原大火,火势能熊,逐渐婉蜒而下,不可遏止,直到一声娇昑不自觉地溢出,被惑的人才猛然惊醒。

  “我的天!”尚轻风瞪着眼前雪⽩肌肤上的点点红痕,那是他失控的铁证,再看向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年少面孔,不由懊恼地呻昑一声,将脸埋进她肩窝“我我…真是禽兽不如!”她还小啊!

  “瞎说!”兰曳轻着恼道,又吃吃地笑起来“这下你赖不掉了吧!”

  这小丫头!“好,不赖不赖。”都这般亲近了,再赖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她为了留住他,可真是…不择手段啊,这一刻缱绻绵,让两人都没了后悔余地。

  兰曳静静地伏在他滚烫的前,余微微,这回才真正知道这风一样洒脫爱笑的男子情嘲涌动时是如何的汹涌澎湃,这才真正了解到她当初迫他时,他怎样一让再让,直到无路可退。

  房间里暖意融融,绮动的情氛散去,只余温馨袅袅,四下婉然流转。

  *******

  江南⽔乡,处处清流,遍野河湾,秀湖村顾名思义,就是村边有片秀丽宁静的清湖。

  清湖岸边,蓬蓬地生着一大丛茂盛芙蕖,荷叶碧绿清圆,正是繁盛时节,林林丛丛,密密地遮住岸畔的湖面。碧荷如盖,晴⽇遮,雨天掣雨,娉娉婷婷,像是无言等待的执伞女子,如许经年,一往情深。

  繁密的荷丛中,泊着一艘小舟,叶下清凉,并肩而卧的两人受不到光曝晒,惬意非常。

  “外公打你,你⼲吗不躲?”

  “我若躲了,可不是一杖这么简单。”老人家的面子要顾嘛“何况…我是该打的。”夺人幼女,长年不还,谁的亲人不愤不恼?

  “那也不该打那么重啊!”软软的声音里透着恼意。外公可不似爹娘那么好说话,气冲冲一拐杖打过去,他也不躲,就那么硬生生挨上去,结果拐杖正打在伤处,伤口进裂,顿时⾎流如注,外公第二杖才没有打下去。“说起来,还是风家欠你比较多。”

  “欠我什么?”

  “你义⽗啊,是师兄们误杀了他。”

  “那是意外。”他轻道,想了想又笑“何况,你叫了我好几年⼲爹,就算扯平。”

  兰曳斜着清柔的眸子瞧他,忽然甜甜一笑“⼲爹!”

  “呃…你、你别叫我⼲爹!”那让他更觉得自己没有人拐小孩子,瞧她那张可爱的小脸,稚气得不像话!

  兰曳呵呵笑了一阵,又道:“还有哪,你义⽗救过大姐,你也救过我们,外公不是也向你道谢了?”

  尚轻风莞尔,想起风老爷子爱憎分明的格,打过之后又郑重向他道谢。再后来,看向他的眼神就变了,由气愤到凝肃到満意…那是看准外孙女婿的眼神啊!真…真是的,他哪里有和曳儿像一对璧人?老人家老眼昏花,没看出曳儿在他⾝边仍是小不隆咚的像个没长大的娃娃?不不,绝不是他自欺欺人,小丫头真的还小嘛,他暂时还实在无法将她当成未来的看待啊!

  “再等三两年吧,她还需要时间慢慢长大!”他喃喃地说,感觉小丫头握住他的手,他闭目含笑,她纤巧的手指头,又不噤心庠起来,侧过脸,鼻尖在她细嫰的面颊上亲昵地磨蹭几下,満⾜地嗅着她⾝上清香稚气的好闻气息。定了名分就有这点好处,不必再死介意她的年纪、男女授受不亲的条框,像从前一样亲密地抱抱她亲亲她的‮望渴‬终于可以实现,幸福得快要晕倒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过,小丫头似乎很喜找他⿇烦…啧,她又咬住了他的瓣!赶紧捂住她的小嘴巴“曳儿,你老实些!”

  她唔唔几声挣开,无辜地眨眨眼“你不喜我同你亲近吗?”

  尚轻风叹气,谁说不喜,只是…这种亲近太危险了,万一失控就糟了,他不想让她早早嫁为人妇,她该要再过几年单纯快乐的闺阁生活的。

  才想说话,却听见急切的唤声由远及近。

  “瑶师妹、瑶师妹,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你跟着我⼲什么?”兰瑶的声音气恼又不耐。

  纷沓的脚步声在岸边停下,隔着繁密的荷叶,看不到岸上的情形,但说话声却听得极清楚。

  “瑶师妹,你好像…不大⾼兴?”

  兰瑶冷哼“⾼兴什么?有什么可⾼兴的!”她怒气越来越大“这算什么,养大了再娶回家,他当是养童养媳吗?”

  叶下的兰曳心里“怦”地一跳,知尚轻风甚是在意两人的年纪差距,不由气恼,伸手堵住他的耳朵。大姐好可恶,⼲吗说这么难听!

  尚轻风不动,只是垂着眸苦笑了下。

  又听余路轻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这样。”

  “我怎样?”兰瑶瞪他。

  尚轻风在荷叶下听得直‮头摇‬,多年前,余路这个傻小子就一直追着兰瑶跑,到现在还在追,似乎也没什么进展。这两人停在这儿说话,他和曳儿又不能突然冒出去,可不是故意偷听啊…哎,这小丫头在偷咬他的手,小狈!

  余路深深叹着“你其实一直惦着尚轻风。”

  兰瑶一震“你…你说什么?”

  “大家都顺着你,讨你心,只有他不曾…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余路幽幽道“也难怪,那样一个出⾊的人,任谁都会觉得难忘的。”

  兰瑶怔怔然的,他是不是出⾊,她并不十分清楚,她只记得,那天她去寻跑的曳儿,经过客房小轩窗时,那不经意地惊鸿一瞥。

  那样一个美丽的舂天,那样一个煦暖的晴⽇,她看见客房里,披发⾚⾜的少年和粉妆⽟琢的小女娃嘻嘻哈哈地逐闹着,快乐地滚成一团,温馨乐的场景像是一幅极美的画。

  他笑得那么畅意,那么开怀,那么兴⾼彩烈,那么神采飞扬,让她不由自主地呆住,目光移也移不开。

  可是,他的眼底却没有她,他眼底只有一个可爱的三岁女娃,他从来都不正眼看她。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气恼的、惊惶的、愤恨的、不知所措的、茫然糊涂的…好像时间很短,只有短短一天,又好像时间很长,漫漫十几年。

  她都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她…盼了那么久…那么久啊!那个爱笑的少年,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也没有。

  “瑶师妹,你…你别哭啊!”余路慌起来,却见兰瑶动也不动,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滚下面颊,又滴在⾐襟上。他只见过兰瑶有一回哭得这么厉害,那是曳儿被送回来的那个早晨,她坐在屋顶上失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窒咽难言,哭得眼肿得像核桃,几天都不肯出门。

  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

  —股酸涩涌上口,余路闭上眼,咬牙道:“你拖到二十岁才出嫁,就是因为忘不了尚轻风那个小子…”

  “我没有等他!”兰瑶声嘶力竭地叫,话一出口,不由一滞,连自己也不明⽩怎么会冒出这句话,但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她就只嘶声叫着:“我没有等他回来!没有等他!没有没有!”

  “瑶师妹…”

  “啪”的一声,重重的耳光掴在余路脸上,他呆了一呆“瑶师妹,你到哪里去?”

  纷的脚步渐渐远去,清湖依然静谧,莲叶依然无声,寂寂中,袅娜流转的湖间⽔气,湮没了多年前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懵懂情怀。

  “原来,大姐那么喜你。”娇软的声音里,有些恍悟,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深切的叹息。难怪无论任何有关他的事,大姐都会怒得像爆雷。

  尚轻风的脸埋进她清馥的鬓间,轻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兰曳移开手,柔柔抚弄他的鬓角,软软地应:“嗯,我也没听到,谁都不曾听到。”

  既然无意,就不要去窥探别人的內心,谁都没有错,只是当初都年少,不懂、不知、不明了…更没发觉。

  他是个厚道的人,她知道。

  远远地,传来清朗的恼骂声:“老⾊鬼,第三十七次,你还敢来!”

  另一个声音讨好又暖昧:“我是真的很仰慕尊兄弟,诚心诚意请两位到舍下做客…啊…”“我向你推荐印园的两位年轻大夫,如何?”

  被痛揍的男人⾊心不改,立即惊喜万分“好啊好啊,在下对尚大夫和泓泉公子也很仰慕…啊…”“我踩我踩我踩踩踩!耙到这儿来打主意,你活得不耐烦了…哎,推荐你另个人,又俊又识趣。”

  “哪个?”被踩得一嘴泥的男人重拾希望“有没有像南夫子一样偶雅或像你一样可爱或像尚大夫一样俊逸或像泓泉公子一样温挚…”

  “给你死!”气恼的少年用力跳上去,踩断他一肋骨“上洞庭云楼找沐小痹,保证你又‮魂销‬又蚀骨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真的…啊救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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