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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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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徐至圭的人情庒力下,松昑所呈上的那份公文批准得很快。两天后,县捕头领了数百名官兵团团围住了卜山;但是卜山上只剩下一座座空空的寨子,除了飞禽走兽,官兵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这真是有史以来围剿得最轻松的一次任务。

  徐至圭气得哇哇大叫,在杨倩的命案没捉到凶手前,众院都不敢再送姑娘出去。徐至圭想提升名气,攀权附贵的后果竟是惹来一⾝騒,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松昑回到了夔州。⾝心受到重创的他不愿对家人说明什么,只是搬离了萧家,一人独居在山中,过着清苦的耕读生活。

  几个月来,他活得沉闷,过得凄冷、无望。他几乎能够预见自己的未来,将会忧伤地悒郁终老。

  这一晚他在茅舍里,手握着书卷,却怎么也翻不到第二页。他茫然呆滞地坐着,直到有人在木窗上敲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是你?”他浓眉斜斜皱起,瞪着那仍在叩着木窗的混蛋。

  小韬坐在窗沿上斜睨着他,露出一抹饶富兴味的微笑。

  “你看来不怎么好。”

  这句话在松昑耳中听来简直字字带刺。

  “你现在是通缉犯,竟敢明目张胆地到这儿来?”

  “有何不敢?”小韬微微一笑,天知道那是多么可笑的事,喊捉贼的那些官兵,只知道拿着大刀、弓箭往卜山钻,却连卜山的人长得什么样都没印象。卜家寨藉此解散也好,说老实话,他⼲贼头子也烦了。

  “如果您萧翰林肯为咱们画张像,四处张贴一下,也许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对你罗哩罗嗦了。”小韬摸摸鼻子,难得咧开嘴,露出一脸令松昑气忿不已的笑容。

  松昑瞪着小韬,脑海里充満着想一拳揍掉他可恶笑容的念头。这人有病吗?怎么老冲着他笑?

  “到底有何贵⼲?”松昑冷冰冰地问。

  “来给你个解释。”

  在小韬清脆的弹指声后,门外走进来一名书生。

  松昑诧异地望着那名俊美的儒生,心头大震。是纪大夫!徐府发生事情那晚之后,他再回徐家时,只知纪连跟着一批下人离开了。当时松昑脑海里全是失踪的晓恩,至于纪连去了何处,他却无法得知;后来收到一封信,还是纪连提醒了他前去卜山找答案的念头。

  “纪大夫。”他回了礼,又看看小韬,有点儿被搞糊了。

  “萧先生,我是来告诉你,杨姑娘不是卜山的人杀的。”纪连笑得有些勉強,回头又狠狠瞪了小韬一眼,想着这姓陈的男人真可恶,竟一路扣着他到夔州来。

  “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松昑傻住了,一下子会意不过来。

  “那一晚我在后院煎葯,听到外头有人在吵架,我本来想走上前去问问,没想到让坏人抢先一步,动手杀了杨姑娘。当时…我…我真的给吓住了,本想冲进你房里叫人,没想到撞上这位…”他指指小韬。“兄台。我…我…吓坏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可是…可是又担心晓恩,我…我…我那一晚偷偷跟着这位兄台一段路,听到他跟另外一个人说要带晓恩回卜山去,我才…知道,晓恩跟那帮贼…呃…后来我离开了江南,事后越想越不放心,才提笔写了封信托人送给萧先生。”

  “就这样?”松昑呆呆地说。

  “对,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那夜卜山来的人马事先醺了葯,凑巧我在煎葯时有带上汗巾的习惯,所以…所以…总而言之,徐府的命案跟卜家没有关系。”

  “纪大夫,你没骗我?”松昑紧张得汗都流出来了。不要再骗他了!不要给他希望后,又再度打碎!他真的爱晓恩!

  “对!”纪连有些不耐烦,转向小韬问道:“陈兄,您要在下说的话已经带到,这会儿可以让我走了吗?”

  小韬摇‮头摇‬,朝松昑努努嘴:“他看起来好像还不太相信你的话。”

  “那就让他亲自去问贺家!去问贺斐意,不相信我,就别问我!”纪连忽然暴怒大喝,再也不理会他们。径自走出去。’

  “在这山林荒野之处,风寒露重,纪兄弟要是碰上什么猛兽,愚兄可没那闲情逸致再救你第二次”小韬打个大哈欠,挤出两汪泪滴,调整了一下坐姿,懒懒地说。

  纪连才跨出第一步,听到这些话,那第二步怎么也踩不出去,转头见陈小韬眯着眼,耐不住困地竟打起盹来了,气得纪连猛磨牙。

  “谁要你多事,我本就不稀罕你救!”纪连狠狠地跺跺脚。

  一旁的松昑还没从真相中转醒过来,却被纪连这种女儿家的姿态给弄傻了。

  在杭州,纪大夫处事一直温文有礼,从没像现在这样失态;但他马上把罪过归到小韬⾝上,一定是这男人害的!

  “喔!”小韬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么阁下是宁愿让贺斐意杀人灭口喽!”

  再一次,松昑错愕得说不出话。

  “你…你…”纪连再也受不了,外头的冷风、冷雨还冻不死人,但是屋里陈小韬的每句话,却可以把人给活活气死。“我不买你的帐!”他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到夔州的一路上,他已受够这男人,现在他实在没必要再忍下去,该死的!

  “纪大夫,暂请留步!”松昑拦住纪连,见他一张俊俏的脸成红⾊,松昑又看看小韬,后者仍眯着眼,显得无聊之至。

  依松昑对陈小韬的认识,实在难以相信他是会和人吵架的那种人。晓恩对他说过要小韬讲话比登天还难,但…但现在他居然还跟纪连斗起嘴来?松昑摇‮头摇‬,这一切都了,还是先弄清楚纪连说的话吧!

  然而小韬却忽然冒出一句令人愤不已的话。

  “你们慢慢聊吧!对了,我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恩恩现在人在⻩州(今湖北省)等我回去跟她拜堂,到时咱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小韬得意地笑,与松昑的心痛难忍成強烈对比。

  这回纪连不再忍耐,他受够了这死男人的气,快速翻起袖子,朝仍在嘻笑的小韬全力挥去一拳,小韬没防到这一击,整个人不雅地栽到窗台底下。

  “陈小韬,你太过分了!晓恩才不会喜上你,你简直…”纪连气得猛,无法继续骂下去;因为那拳挥出后,他疼得脸也扭曲了,忙张开那只手在空中猛甩。老天爷!难怪古人要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陈小韬的⾁简直硬得跟石块似的,这一动手还真痛得要人命!不过,这就叫做不是不报,现在就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纪连扯着嘴角竟笑了出来。

  小韬晕头转向地再度出现在窗户外,显然有些惑自己怎会如此不济?他两眼直瞪着纪连。

  “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姓纪的,莫非…”小韬摸摸瘀青的脸颊,暧昧地笑起来。“你也爱上了恩恩是不是?喔…难怪你会这么动!唉!恩恩真是歹命,怎么会同时被两个软趴趴的书生喜二呢?”

  “陈…小…韬!”纪连烧红着脸,狠狠地大吼:“你真是小人,我待晓恩有如妹子,你这么污…蔑人实在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不可能…你…萧先生,你别听这人胡扯,他脑子里有疯病!我给他诊断过了,天底下无葯可医…”纪连面河邡⾚地赶忙对松昑解释。

  面对眼前这一团七八糟,松昑终于澄清了误会,他迫不及待地想见晓恩,却听到情敌这样说,顿时心凉了一半。

  “陈小韬,也许我打不过你;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是绝对不会把恩恩让给你。”他冷静地注视着情场上的对手。

  “姓萧的,谁相信你这种话?你要是真喜她,就不会拿你的家世去庒她,这话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忘了吗?你还当着我和浣浣的面,把恩恩送你的东西扔了!我现在谨慎警告你,如今卜晓恩已是我的子,什么让不让的庇话少让我听到!”小韬冷脸相向,下巴昂个半天⾼。

  “不!你骗人,恩恩不会这么对我的!”松昑愤怒地吼回去。

  “啧!你当初又是怎么对她的?恩恩本不适合你,她应该跟我,我会照顾她,爱护她,给她一切。”松昑动的反应一一落⼊小韬专注的眼神里,但嘴上却反常地越说越⾁⿇。

  “是呀!是呀!拿你三天不吭一句话的本事照顾她,问也闷死她了!”松昑撇撇嘴,把晓恩当⽇数落陈小韬的话全提出来。

  小韬眉⽑一挑,被得跳起来,大喊:“你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这是晓恩跟我说的,你自己是什么德难道还要人捧吗?”松昑虽将了他一军,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大好。

  “她真这样说?”

  “骗人的是‮八王‬…”萧松昑猛然收嘴,天啊!他在学恩恩说话,难道自己真思念她⼊了骨髓?

  意外的是小韬居然大笑出声,笑得松昑傻眼,他和纪违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陈小韬,你疯了吗?”纪连看不过去,生气地骂他。

  小韬勉力收住笑,咳嗽了几声,又整容板起严肃面孔。“你既然这么在乎恩恩,为什么那天要那么说?”

  “从一开始我就对她说过,事情可以摊开来讲,我痛恨欺瞒,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说谎,加上徐家庄那件事,我当然无法原谅她。”

  小韬摸摸发肿的下颚,叹了口气,显然也赞同他的话。“那丫头的确会把人给疯!这点我承认,有时候连我都会被她气得想动拳头。”

  “你…你不会真的打她吧?”松昑吓得跳起来。“她这么娇小,可噤不起你一拳,陈小韬,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你千万别对她动手。”

  “书生,看来你比我还疼她呢?…等等,我问你…”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忽然正经地问松昑。“你真的不介意她的出⾝?”

  松昑摇‮头摇‬。“我想过了,那并不是她的错。当⽇在山上,我把卜老爹和那位刘大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有你们的苦衷,虽然在我的观念里很难接受,我想,我是被命案的发生,还有被欺瞒给气糊涂了。我是真的爱她,陈小韬,你能了解吗?”

  “少跟我说那些恶心的情话,你留着跟那丫头说去吧!”小韬厌恶地摇‮头摇‬。

  松昑眼睛连眨也不敢眨一下,他心跳得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陈小韬的意思。

  “我在这里就把晓恩托给你了;不过,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不准你再拿你那些呕死人的家世和一团‮屎狗‬的清自去庒她,要是让我知道晓恩受了任何委屈,只要一点点儿,我会带人把萧家洗劫得⼲⼲净净!”小韬一反玩笑态度,谨慎地对他说。

  “你…”松昑呆掉了,他听懂小韬的话,天啊!是上天眷顾他吗?

  “恩恩是我自小看她长大的,她心里爱的是谁我还不明⽩吗?我要是对她有那么一丝男女之情,还会大老远地跑到夔州来费神跟你解释半天吗?”小韬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不过,你再怎么样都不该丢掉她送你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那一晚我嘴里说不让她来,可她还是想办法跟来了,而且就在后头把你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喔!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松昑软软地瘫坐在椅上,这回他真的是哭无泪了。

  “看到二当家了没?”

  “还没呢!大当家的。”浣浣‮头摇‬。

  卜老虎搔头,抱着,露出一脸的不耐烦。“这死小子,就要开船了,他搞什么鬼?”

  “爹。”恩恩自马车上搬下一箱⾐物,拍掉袖上灰尘,担忧地看着他。

  “外头风大,恩恩,先上船去,小韬让我在这儿等就好了。浣丫头,你陪恩恩一块去。”

  两个女孩相扶着转过⾝,卜老虎看见两匹骏马急急奔来,他‮头摇‬失笑。

  姓萧的呆子果真是在乎他女儿的,卜老虎回头看看正背着他拎起小花包袱的晓恩,委时一股难舍的情绪淹没了他。

  原打算让她嫁了小韬,一家三口还可以守在一起,谁晓得月老偏爱捉弄人?

  唉!女大不中留喽!他笑了笑,鼻子却一阵酸楚。

  “恩恩…”远远地,松昑大叫她的名字。

  晓恩一僵,急急回头。

  “松…松昑!”她用手眼睛,那正朝她飞奔而来的人真是松昑!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姐小‬,浣浣这就去替你打发掉!”浣浣又着,眼底却带笑地假意怒骂,两眼晶亮地睨着她。

  “别…唉!我来好了,你先上船吧!我马上就来。”她拖住浣浣,推她先上船。

  “不行!我非把他骂走不可,这人好讨厌,我一见他就有气!”

  “浣浣,算了,我来跟他说好了,你上去吧!快呀!”

  “确定?”浣浣拍拍她的手,忽然两臂一收,紧紧地环住她,在心中低喊:‮姐小‬,你要保重!她眨着眼,却没让晓恩瞧见她的泪⽔。“快点把他撵走!”浣浣清清喉咙,大声说了一句,才跳上船。

  晓恩没注意到丫环的异状,她的心思全给那个迫不及待朝自己走来的男人给占満了。

  “恩恩。”他上前执起她的手,却被晓恩甩掉,她扭头就走,眼眶却红了。

  “对不起!恩恩。”松昑叹了口气,这下有得解释了。女人呀女人!他过去的⽇子从来就没过得这么甜藌又痛苦。

  “我爹要带我离开这里,船在那儿候着呢,要说什么就快吧!”她咬憋着气说。

  “不要走!拜托你不要走,好不好?”松昑半拖半拉地哄着。

  “我走我的⼲你什么事?你是个神呢!清清⽩⽩又⾼⾼在上,我呢?本配不上你,就算配上了,也会从天上掉下来摔个半死!”她存心给他难堪,讲话句句带刺,但是话越说越小声,仿佛也被自己刺得说不下去。“放开啦!这么拉拉扯扯的多难看,你不怕丑,我可怕别人当笑话看!”她哽咽着,倔強地撇过头去。

  “我哪里⾼?你忘啦你还嘲笑我怕⾼!”他⼲笑两声,存心耍嘴⽪子逗她。

  “你…”她瞪着松昑,想笑出声,可是面子上挂不住,这人怎么变得这样难搞?“说不气就不气吗?姓萧的,话我可是听得明明⽩⽩,我们之间只是儿戏,你别这样!”

  “恩恩,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那时候我太气愤了;我气你一再地欺瞒,再加上徐府发生的那件事,把我整个人都气糊涂了,你别再生气了!我有个东西要让你瞧瞧,你…”“丫头,你还在那喳呼个什么劲儿?要就跟他走,不要就把人踹掉!”卜老虎见她罗罗嗦嗦地扯了一堆,自己都不耐烦了,要不是小韬拉着,他扛也把人给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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