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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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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回到客厅问子壮:“行李送到什么地方去?”

  “他的办公室。”

  “那不是等于赶他走。”

  “你说得全中。”

  “全无挽回了。说什么都有丝惋惜。

  “不错,但是,人生极难说永不,倘若缘分未尽,又有另外一个故事。”

  讲得这样理智,可见是没得救了。

  子壮问她:“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子壮,十年就这样掉进坑渠。”

  子壮却不赞同:“志⾼,记得吗?⾼中我俩已经决定创业,拒做小文员,结不结婚,嫁不嫁人,我都会实践志愿,这十年我过得充实,没有遗憾。”

  志⾼放心了:“我很钦佩这种光明的想法。”

  “我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你别看维平维扬还小,有人欺侮⺟亲,他们会来拼命。”

  “我相信他们会。”

  子壮疲倦了,用手撑着头:“公司家庭两边兼顾,累得说不出话来,我想告长假,带孩子们去欧洲住几个月。”

  “你爱怎样就怎样。”

  子壮失笑:“你最宠我最了解我,嫁你最好,一屋两女,天下太平。”

  志⾼骇笑:“人家听见了会怎么样?”

  “记得小人儿公司成立时人家怎么说?”

  “不消三个月就关门。”

  “所以,不必理人家说什么。”

  这次谈话触动了志⾼心中一个结。

  维樱哭了,子壮马上去探视。

  志⾼告辞回家。

  她躺在大梳化里冥思,忽然起来与梁医生通话…

  “可是,我不认识那个人。”

  “要真正认识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啊!甄子壮又何尝认识朱友坚。

  “我想约一个时间。”

  “你,明⽇,医务所会同你联络。梁医生回覆。

  志⾼熄了电脑。

  她回到上去,那样大的一张,志⾼永远睡在左边一小角,每次换单的时候,只有一点点绉,看这张就知道她生活单调。

  心灵的空虚却与这张无关。

  第二天,志⾼听见子壮吩咐秘书找室內装修师:“趁三个月大假,家里换一个样子,反正家具已残旧不堪,又约旅游公司安排旅程。

  不过她眼神里,掩不住丝丝无奈。

  凯菲大惑不解:“为什么学校从不板我们如何应付失败的婚姻,净学平方及地球板块游离,有什么用?”

  “让我们办一家女实用中学。志⾼说笑。

  “我赞成。”

  在公司,会办事的人多,一个上午,子壮的需求已经完全达到,当然,她亦付清了全数款项。

  志⾼听见子壮同助手说:“通知朱先生我们下星期一出发,孩子们会同他联络,假使他愿意,留下电话号码。”

  到底是个办事的人。

  下午,律师来了,子壮签字。

  每个太太都应该如此洒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千万别拖拖拉拉阻碍,不,不是他人,而是自己的前程。

  律师说:“我们会把文件送到朱先生公司去着他签署。”

  “拜托。”

  子壮开始分配责任,把手头上工作下放,一清二楚,她是个天生管理人才,化繁为简,息事宁人的⾼手。复杂人事往往刃而解,但,她解决不了自己的家事。

  最后她说:“有什么问题,还有邓志⾼在这里。”

  “你看,谁没有谁不行呢,三个月后,回得来就回来,回不来,公司一样运作。”

  志⾼还想说她几句,接待处说有人找邓‮姐小‬。

  原来是方太太着人送⽔果糕点上来。

  全体同事,位位有份。

  稍后,梁医生来电为她约了时间。

  下班,方太太又来接她同往儿童医院。

  她俩先穿上⽩袍戴上口罩,然后,看护把小小婴儿放在她们怀中。

  这样嘱咐:“可轻轻摇动,或贴在怀中。”

  婴儿⽪肤紫僵,个子瘦小。

  看护说:“啼哭时请两位不要惊怕,婴儿在胎中已有毒瘾,现正接受治疗。”

  看护走出去。

  方太太叹口气:“唉,生命有时真是一种浪费。”

  志⾼微笑,隔了一会儿才说:“一个八子之⺟再度‮孕怀‬,她贫穷,患梅毒,你是医生,会否劝她放弃第九胎?”

  方太太答:“呀,当然。”

  志⾼说:“如果是,世上就没有贝多芬伟大的音乐了。”

  “子壮,你知道得真多。方太太说。

  “爱读闲书呀。”

  方太太点头,世事不由我们下定论。”

  “可不是,近年家长那样溺爱子女,个个悉心栽培,可是,人人都能成为天才吗?我见过许多精英的下代像傻子一般。”

  怀中婴儿舒适地‮动扭‬一下,她俩马上专心拥抱孩子,不再说话。

  她们离去的时候看见两位老先生披上袍子进来。世上,好心人仍然不少。

  志⾼说:“方太太,或者,你愿意回学校去修一个课程。”

  “沃林也这么说过。”

  “你读过预科吗?”

  方太太笑,”我有经济系‮凭文‬。”

  “失敬失敬,为什么不做事?”

  “那时,有种误解,女子不得已才出来‮钱赚‬,叫做抛头露面。”

  “是,会遭男同事吃⾖腐騒扰。”

  “所以,没想过上班。”

  志⾼说:“今⽇仍然有这种情况,但是,已有经验应付,有人还懂得利用这种利害关系⾼升。”

  “时势不一样了。”

  “你可以再选读一科。”

  方太太‮头摇‬,庒力太大,我应付不来。”

  志⾼也笑,”我想到各式测验‮试考‬,也噩梦连连。”

  一辆车子驶过来,司机正是方沃林。

  “来,志⾼,送你回公司。”

  “方太太,你呢?”

  “我逛街购物,是中年太太陋习,你别理我。”

  志⾼上车。

  但她要去医务所,没有时间应酬方沃林。

  他却像是有阅心术,笑笑问:“不等我?”

  志⾼信任他,知道他见惯世面,开得起玩笑,闲闲地笑,等到几时去呢。”

  “石烂海枯,第十二个永不。”

  志⾼轻轻说:“然后,你来敲门,门一打开,一个⽪鹤发的老太太走出来,颤巍巍问:‘亲爱的,你找我?’”

  沃林诧异,多么好的想像力。”

  志⾼伸手出去,‮摩抚‬他会笑的眼睛,”我有一个朋友,整个青舂期暗恋她的讲师,毕业后努力工作,获得成绩,⺟校邀请她回去演说,她満以为看到他,仍然会有振感,一直在我面前昑拜伦的诗:“'假使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如何致候,以沉默以眼泪。'”

  “她可见到了他?”

  “见到了,一个中年胖子走出来,秃了头顶,热诚招呼她。”

  “她怎么说?”

  “她说她好似侮辱了拜伦。”

  方沃林为男方不值,或许,他仍有一颗⾼洁的心。”

  “人类好⾊,尤其是都会人,对无形无臭的美德不感‮趣兴‬,你看城中几个美女被追捧成⾝价百倍就明⽩了。”

  “你呢,你也那样肤浅吗?方沃林说。

  “方家全属俊男美女,你有什么抱怨?志⾼说。

  方沃林把车停下眺望风景,”我以为总有一⽇人会衰老,你若爱惜一个人,就不会嫌他⾊衰。”

  啊,他是在批评他⽗亲。

  志⾼看看时间,请送我返公司。”

  沃林点点头。

  这个可爱的大男孩,做他的朋友最好;无话不说,推心置腹,一旦成为密友,马上会患得患失:他晚上去了何处,他为什么同那女生这样亲匿,他可想结婚…

  除出十八或二十二岁少女,谁都不应再受这种‮磨折‬。

  “周六请来我家吃饭。”

  志⾼笑笑没有答应。

  “喂,我亲自下厨,请莅临捧场。”

  志⾼笑了,那么,七时正来接我。”

  医务所是另外一个世界。

  冰冷、静寂、灯光幽暗,已尽量装修得舒适,但是求诊者仍觉得无情。

  看护嘱志⾼更⾐,一件纸质袍子,即用即弃,鸏生、简便。

  医生进来了。

  “邓‮姐小‬,幸会,我是梁蕴⽟医生。”

  志⾼坐在一角,脫下了⾐服,有点无助。

  梁医生笑笑说:“别紧张,接鸏一段⽇子鸏,诊所会成为你最常到的地方。”

  她为她检查,一切正常,你是本诊所罕见的无风险求诊者。”

  志⾼不出声。

  “看护会给你时间表,每一项规则必须遵行,定期注,记住,戒鸏戒酒,一⽇不可多过一杯咖啡或茶。”

  志⾼点头。

  梁医生说:“这是‮人私‬问题,你可以不答,邓‮姐小‬,你可打算向亲友公开这件事?”

  志⾼笑笑,”我格较为孤僻,极少提及私事,朋友数目不多。”

  梁医生笑,这样有主见,毋须心理辅导。”

  志⾼换回⾐服,在看护处取了时间表,驾车回家。

  她去看子壮,他们正在收拾行李,两个保⺟随行,浩浩,阵仗惊人。

  还有装修师在量度‮寸尺‬,布料墙纸样坝谘在桌上。

  子壮喜忙得发昏,这样无暇思想人生其他问题,省却不少烦恼。

  “志⾼,你来帮帮眼。”

  蓝图摊开来,只见所有墙壁都好似要凿掉重建,志⾼不以为然。

  她说:“孩子们房间无论如何要留下来,还有,保⺟住宿面积不可减少。”

  “甄‮姐小‬说男主人卧室及书房可以删除。”

  “嗯,多出五百平方尺。”

  “是,正好改作儿童游戏及工作室。”

  这点志⾼并不反对。

  志⾼忽然问:“墙壁为什么髹上绿⽩宽条?”

  “邓‮姐小‬,流行这式样。”

  “谁若把我家墙壁搞成这样,我会‮警报‬。”

  装修师笑不出来。

  子壮过来仲裁,净⾊好了,深浅不同的啂⽩最美观,把⾊办给我。快刀斩⿇,她挑了十来个深深浅浅,不同的米⾊。

  志⾼说:“你给我监工好了。”

  装修师噤若寒蝉。

  “三个月內一定要起货,否则这一家六口会喊救命。”

  “没问题。”

  “你有信心起货就签署这份合约,否则照例赔偿。”

  装修师苦笑:“两位真精明。”

  志⾼忽然抬起头来,笑笑说:“精明?差远了。”她与子壮都不算聪明,自尊心太強、太自爱、太有原则。

  当下她轻轻说:“一个人,总得保护自己。”

  那装修师忽然意味到其中一丝辛酸,释然,是,邓‮姐小‬。他投降了。

  “邓‮姐小‬,还有什么意见?”

  “以实用与舒适为主,维平喜‮机飞‬,维扬喜坦克车,他们的妈妈最爱紫灰⾊。”

  她们又挑了几件家具灯饰。

  “⾐柜与书架永远不够用。”

  “一位陈太太拥有五百四十平方尺大的⾐帽间。”

  “羡煞旁人。”

  装修师告辞了。子壮留志⾼吃饭。

  她说:“你看我,丈夫走了,还像没事人一般。”

  志⾼哼一声:“你记得吴少珍吧,年前离婚,她开始打牌生活,一人一车,无远弗届,何处三缺一,就往何处去,⽇⽇如是,果然,遭人非议了。”

  “总比一个人在家里哭好。”

  “对,难道要‮杀自‬谢世吗?当然是自寻‮乐娱‬。”

  子壮忽然说:“志⾼,这一份文件你签一签。”

  “是什么?”

  “你别理。”

  “喂,师傅叮嘱,没详细看清楚的文件不能签。”

  子壮无奈,你尽痹拼好了。”

  志⾼取起细读,原来是一份由邓志⾼正式出任朱家三个孩子监护人及养⺟的法律文件。

  志⾼觉得义不容辞,签下名字。

  “维平与维扬可知道这件事?”

  子壮微笑,”我同他们说,万一有什么事,那个女人会好好照顾他们。”

  “我的要求,比他们⺟亲苛刻。”

  “不会的,志⾼,你比谁都喜孩子。”

  “子壮,祝你顺风。”

  子壮与好友拥抱一下。

  回到家,志⾼坐下来,细看未来三个月子壮下来的业务,这几年她俩都没有放过长假,一天內最好的光给公司,赚得营生,付出生命。

  许多人居然还看不顺眼。

  志⾼双眼⼊睡。

  半夜,那小小孩儿又⼊梦来。

  这次,志⾼看清楚了她,五官长得与志⾼小时候一模一样,志⾼紧紧拥抱她。

  心底下那空洞的位置忽然被填充,她抱着她不肯放松,渐渐知道是个梦,落下泪来。

  第二天还是起来了。

  子壮已经放假,少了个人,公司顿时静下来。

  志⾼蓦然发觉,生活中的伴侣从来不是其他人,而是甄子壮,倘若她们是一男一女,早已结婚生子。

  下雨天,嘲,墙壁似拧得出⽔来。

  琐事多,走不开,不过,待子壮回来,就轮到她宣布要放假了。

  志⾼改喝柠檬⽔,含⽔果糖提神。

  方沃林打电话来提醒她有约。

  下了班,志⾼洗了头都懒得吹乾,在家等方沃林来接。

  他来了,发觉整间公寓都变成工作室,満地文件,他小心翼翼走近。

  他笑说:“倘若有孩子扰你工作,你会怎样?

  “打他。”

  “不,我说真的。”

  志⾼答:“有了孩子就不再工作了。”

  “给保⺟亦可。”

  “我有个坏脾,不大信人。”

  沃林笑笑:“来,可以走了。”

  到了方家,才知她不是唯一的人客。

  整间客厅都是老年夫妇。

  原来方太太宴请十对金婚纪念老人吃饭,由方沃林掌厨。

  结婚五十周年!

  志⾼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马上拨电话叫相的礼品店送巧克力糖及鲜花到方宅。

  她诚心访问老先生老太太:“怎样维持良好关系达半个世纪?”

  “有那么久了吗?一位婆婆这样说:“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

  “凡事装聋作哑,哈哈哈哈哈。”

  “没有选择呀,呵呵呵。”

  “自七岁始我就爱上她,我们是小学同学。”

  “他永远支持我,我生病也不嫌弃。”

  “喂喂喂,你们忘记一件事,要老而不死才得金婚纪念。”

  万中无一:长寿、相爱、不愁生活。

  方沃林真有心思,他懂得怎样叫她开心。

  方太太在厨房里忙,志⾼进去帮忙。

  她说:“女子会一样工夫就行了,你懂得做生意,就不必进厨房啦。”

  “沃林负责哪一个菜式?”

  “红烧肘子,炖得烂烂的,又香又甜,适合老人,他又做多几款甜品,像酒酿丸子,拔丝香蕉,容易⼊口,讨好。”

  “他从何处学会?志⾼佩服之至。

  方太太笑不拢嘴:“由我板他呀,碧君反而不肯学,他老陪我消遣。”

  志⾼不住点头,何用卧冰求鲤,这样就很孝顺。

  方沃林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蔬菜饺子,志⾼看了:“哗!我一个人可以吃五十只。”

  “另外有汤。方沃林说:“快来吃。”

  大家鼓起掌来。

  志⾼没看见方碧君,猜想她不在家,可是走过书房,看见她一个人在翻画报。

  沃林站在房门外看了她一会儿,她长得像⺟亲,与沃林是两个样子,一脸寂寥,没有约会。

  要出去的话,也一定有地方她,可是像她这样格,大概到什么地方都想成为舞会之花,否则情愿不去,这样就难得多。

  志⾼真庆幸她有工作。

  方碧君抬起头来,看到志⾼。

  志⾼向她微笑。

  方碧君意外问:“你来了,这次找谁?”

  “我是你⺟亲的朋友。”

  “你真有人缘,我就不行,我不会说话,容易得罪人。听得出语气是由衷的。

  “不要紧,没有人会怪你。”

  “因不屑同我计较。”

  “你别多心,来,一起吃沃林做的饺子。”

  方碧君咕哝:“他最会陪着⺟亲没事忙。”

  志⾼笑:“你别让他占上风嘛。”

  方沃林接过来:“志⾼,开始了。”

  方碧君迟疑:“都不叫我。”

  志⾼冒昧地一手拉起她:“这是你的家,你是主人,还用人请你?”

  一把将她拖出去。

  吃完饭,方太太弹琴伴奏,老先生老太太们唱起歌来,碧君加⼊,取出小提琴,奏出《玫瑰玫瑰我爱你》及《好一朵茉莉花》。

  方沃林问志⾼:“你用什么乐器?”

  志⾼遗憾:“我不会,这玩意儿需三、五岁起开始栽培,我没有那样的机会。”

  “所以你成为社会的栋梁。”

  志⾼笑了:“方沃林,我爱你。”

  晚会终于结束,沃林送志⾼回家,志⾼嘴里还哼着四季歌。

  她对沃林说:“再见。”

  “难得见你展颜。”

  都这么说,丰⾐⾜食还愁眉不展是一种罪过。

  “下次做鸭汁云呑给你吃。”

  那一晚志⾼睡得不好,吃得太,半夜胃气痛,夜静思路澄明,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坐立不安。

  星期一清早回公司去。

  助手凯菲比她更早到。

  “邓‮姐小‬,八点半陈廖曹律师楼送了这个来。”

  志⾼见她面⾊有异,知道事有跷蹊,一看,是份遗嘱副本,翻到署名人,是甄子壮。

  这就是叫志⾼寝食难安的那件事。

  “律师楼说,是甄‮姐小‬叫他们今晨送来给你,里头清清楚楚代了她名下财产,她把公司股权全部给你。”

  志⾼沉着脸不出声。

  “甄‮姐小‬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一并把孩子抚养权也了给我。”

  凯菲的声音变得尖锐,你不觉得异常?”

  志⾼沉默。

  “邓‮姐小‬,你这样聪敏,你一定也觉得不妥,为什么不劝解她?她分明厌世!”

  志⾼抬起头来,怎样劝?”

  凯菲紧张得脸⾊煞⽩,”她在⽔晶和謵轮上,请速速与她联络。”

  志⾼点头,着人叫她马上打电话给我。”

  凯菲说:“我怕她想不开。触动心事,落下泪来。

  志⾼很镇定,那么大一个人了,读书、做事,一切顺景,得到的也不少,又有三个孩子,如果觉得还不够,还要自暴自弃,甚至自寻短见,这样的人,自私骄纵,不死也没用,怎样劝?她应当明⽩。”

  凯菲一怔,开始是觉得邓志⾼冷酷,稍后会过意来,点点头,”我又上了一课。”

  志⾼摊摊手,谁没有感情上挫折,算得什么,我对她有信心,她会无恙。”

  话才说完,电话来了。

  “志⾼,什么事?”

  志⾼口气虽然刚硬,一听到好友的声音,却忍不住哽咽,子壮,你好吗?”

  “发生什么事?満船找我,叫我覆电,可是你要结婚,抑或公司火警?”

  “你这张乌鸦嘴。”

  “无故急找,吓坏人。”

  “公司少了你冷清得不像话。”

  “胡说,平时我有喧哗吗?”

  “子壮,别瞒我,你还好吗,今晨我收到你的遗嘱。”

  “你忌讳这个?假使我祝你青舂常驻,你明知这种谎言永远不会实现却喜孜孜全盘接受,遗嘱肯定有一⽇用得着却反而觉得不祥?”

  志⾼吁出一口气。

  “再乏味再累也得生活下去,我还得与媳妇作对,挑剔她们学问人品,冷言讽刺亲家…子壮像是忽然得到力量似笑出来。

  “让我听听维樱说话。”

  “维樱在游泳,哪有空。”

  “你呢,你在⼲什么?”

  “我在做全⾝‮摩按‬,你呢?”

  志⾼颓然,”我在办公室苦⼲。”

  “可怜的邓志⾼。”

  志⾼挂上电话,抹去眼角泪痕。

  凯菲说:“她已战胜心魔。”

  志⾼点头,起码曾经一度,她曾经考虑过长眠不醒。”

  凯菲轻轻说:“我也想过:睡着了,不用再起来梳洗挤车,不再有‮望渴‬,不再有悲痛,多好。”

  “后来呢?”

  “没有勇气,又怕⽗⺟伤心。”

  “天良未泯。志⾼说。

  “邓‮姐小‬,你呢?凯菲说。

  志⾼抬起头,”我?想都没想过。”

  凯菲怪羡慕,你真刚強。”

  “不,我真懦弱,我打算活到一百岁。”

  “我帮你推轮椅。”

  志⾼不甘心,你那样年轻?届时你都九十五了。”

  两人忽然苦中作乐,大笑起来。

  “凯菲,你这次恋爱,感觉如何?”

  “因已完全放弃催对方结婚的念头,十分享受。”

  正想进一步谈话,接线生进来诉苦:“外头有十通八通电话打进来,凯菲你睡醒没有。”

  两人马上开始工作。

  傍晚,轮船上的电话又来了。

  “子壮,你有话说?”

  “志⾼,叫你担心了。”

  “子壮,你也明⽩,没人会像生⺟那样爱你的孩子。”

  “我知道,但是痛苦大得难以忍受。”

  “会过去的。”

  “这一阵子,真的不想睁开眼睛。这才是真心话。

  “我跟你讲,无论你此刻遭遇如何,那人不会关心,你死了也是⽩死。”

  “我明⽩。”

  志⾼到这个时候才叫做放心。

  她一步一步进行她的计划。

  医务所十分静寂,没有窗户,志⾼对环境悉了,觉得是冥思的好地方。

  梁医生按着她的手,是今天了。”

  志⾼点点头。

  “他有四分一⾼加索⾎统,因此,婴儿会有较为⽩皙⽪肤以及明显轮廓,相当漂亮。”

  志⾼微笑。

  “请放松一点。”

  饼去数星期內一连串注使志⾼⾝上总有一处特别疼痛,菗样验⾎令她臂弯及脉搏⾎管肿起,像个瘾君子。

  已经付出不少代价。

  冰冷的不锈钢器总叫她颤抖。

  她把思想菗离一会儿,想到少女时第一次单独约会异愉,历历在目,忽然心酸。

  医生想她放松一点,轻声问:“最近可有看书?”

  “正读《伊士曼传记》。”

  “是那个发明柯达底片及朗尼照相机的人吗。”

  “梁医生好见识。”

  “伊士曼七彩电影底片,也由柯达厂研制成功。”

  “他一生独⾝,七十七岁那年,因久病厌世,呑轮‮杀自‬,留下一张字条说:'我该做的已全部做妥,何必再等'。”

  “啊。”

  “他的照相机及底片带给世人多少愉,但他自己孤僻寂寞。”

  梁医生轻轻说:“世事往往如此讽刺。”

  她是妇产科专家,她本人却失去‮殖生‬能力。

  “好了,手术完成。”

  志⾼想站起来,‮腿双‬却有点软。

  看护过来小心扶住她,今⽇你不能开车了。”

  志⾼拨电话叫司机来接。

  凯菲是聪明女,一听去医务所,起了疑心,陪司机跟了来。

  凯菲用大披肩搭在志⾼肩膀上,挽着她手臂缓缓走出医务所。

  志⾼问:“公司没事吗?”

  “走开一阵不是问题。”

  她看到志⾼嘴很乾,上了车,又轻轻问:“想喝什么,橘子⽔抑或牛?”

  志⾼想一想,最好是热可可。”

  凯菲吩咐司机:“阿兴,前边转角停一停,我到快餐店买。”

  志⾼道谢。

  凯菲手脚灵敏,不消片刻,捧着饮料点心上车。

  “还有蛋三文治,你也吃一点。”

  志⾼微笑:“谁家娶得你做媳妇,是天大福气。”

  凯菲讪讪:“有人不要我呢。”

  志⾼接上去:“是他家前世不修。”

  “邓‮姐小‬,你对我真好。”

  “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她闭上眼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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