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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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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京城,承天王朝帝都所在,城墙东南西北四方、主侧,合计共有九门,皇宮大內便位居雷京城正中心;⾼耸如天般的城墙外围首先是王公‮弟子‬、达官贵人所居的宅院,再外围才是寻常百姓来往的市集街坊,城都的规划与逃邝王朝旧都一模一样,只有四方各一道城门,接通东南西北四条驰道直达雷京城四道城门。

  而常人仰首望,仍不见墙顶的皇宮內究竟是何风貌,恐怕除了能进出走动的官家外无人知晓。

  只知道,要是有胆子潜进皇宮,不是被武功⾼強的大內⾼手一举击杀,就是在里头了路、求救无门,最终还是落在大內侍卫手里,论罪刑处。

  深宮內苑是百姓好奇的地方,也是望之怯步的处所。

  只有傻子才会不要命地潜进皇宮,把脑袋送到皇帝面前。

  然而,月明星稀的此夜,有银⽩雪地映照处处微光,几乎是用不着打灯便能在三更夜里安然走动的时候,偏就有道黑影以令人张口结⾆的轻功,翻过⾼耸的皇宮城墙。

  墙內俨然如同另一座城池的宽广,如街般的广阔大道、富丽堂皇的朱楼林立,一座座御花园连接在殿与殿之间,经人手雕刻出的奇山怪岩教人叹为观止;凑着雪光相映,佐以千花百草、林木株株,虽是严冬凋零景象,却仍美不胜收。

  可惜,黑影的主人对眼前瑰丽的一切似乎全然不感‮趣兴‬,脚尖一起一落间没有任何徘徊流连之意。

  令人意外的是,在宮似的大內,此人竟如识途老马般,没有一丝一毫探索的动作,仿佛正走在自家宅院一般。转左弯右,一路上躲过夜巡的大內侍卫、掌灯值班的太监与宮女,黑影终于消失在某处阁楼前。**阁楼中,一名男子独坐在里头唯一的一张案牍前;这案牍,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是,除却精湛的雕工外,另有绣龙刺凤的⻩巾铺设于上。

  而坐在案牍后的男子,一⾝⻩袍,⾝份更是显赫。

  他不是别人,正是年号皇龙的当今天子。

  包是凤家长子,凤骁同⽗异⺟的兄弟…凤怀将。

  埋首于案牍上叠得几乎有半⾝⾼的奏摺前,当今天子、皇帝陛下像是⼊了神般,完全没有察觉御书房內多子异于往⽇的声息。

  直到一道银光闪⼊眼底,抬头时,已冷硬架在喉头,只隔约莫一寸。

  双眸余光扫过执剑者,只见他扬浅笑,⼲脆放下批阅的朱笔,倾向后躺进椅背,目光正视手握自己命的男子,神⾊依然自若。“斗不过朕,⼲脆派你来刺杀朕吗?邢培玠。”

  “不。”手执暗蔵在⽟箫中的利剑抵在当今天子咽喉上的邢培玠,对这般嘲讽并不以为意。“我来只为一事。”

  凤怀将挑了挑眉,哼声。

  “撤回婚事。”

  婚事?“呵呵,若朕执意将她嫁给墨凡庸又如何?”

  “死。”

  “你不妨一剑刺进朕的咽喉,让你主子登上大位。”黑眸不掩一丝一毫的琊气,无视自⾝命。“届时天下因你此举再次动,也算是扬名立万,只不过,嫦娥会如何因应这事,你心里自当有数。”

  “你!”表面上握有优势的邢培玠却反而是尝到挫败的一方,他咬牙切齿、字字含怒的问:“你到底想怎样?”

  “这是跟朕说话的口气吗?”俊雅不亚于其弟的轮廓因为邢培玠的动气而挂上浅笑。“有所求的是你,有求于人气焰还如此⾼张,真是前所未闻。”

  “你…”御书房紧闭的门咿呀一声突地被打开,打断邢培玠的话。

  随之出现的是一道伟岸⾝影,以凌厉目光,无言地看着潜⼊大內、挟持当今圣上的邢培玠。

  “把门关上。”出声命令的竟是被挟持的凤怀将,浯气之镇静,非一般落⼊这情境的人所能表现出来的。

  由此更可见当今天子的胆识、气势,皆称上品。更绝的是,面对主子遭人挟持,这名伟岸男子却也不动声⾊地依言而做,行止从容地将端在手里的夜消送到主子手边,才退到离桌约莫一尺之处。

  “一口酥、桂圆银耳。”凤怀将轻呵一声,太刺刺地向执剑抵在自己咽喉上的人提出邀请:“尝尝御膳房的手艺如何?”邢培玠提了提剑尖,移近半寸距离。几乎是同一个时刻,肃杀之气如影随形地笔直向他,凝了御书房內本已剑拔弩张的氛围。

  本能地分心探寻,却让被挟持的人有可乘之机。只见凤怀将忽然抬脚起势,踢开邢培玠执剑的手臂,同时纵⾝一个空翻,双⾜轻巧落在伟岸男子⾝前半步距离之处。

  几乎也是同时,男子移⾝至主子前头,挡去下一波可能来袭的危险。

  “夜闯皇宮大內行刺朕,邢培玠,这罪可不小。”为了他甘冒这危险“呵,好一条忠狗,为了主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撤回婚事。”没有辩驳,邢培玠只说出来意,一如素⽇寡言般简短直接。

  “你不是来杀朕的?”郁堆上风怀将双眉,冷笑斜扬“凤骁只命你来阻止朕赐婚?”

  “他与我无关。”剑尖指向御书房內两人,邢培玠冷声道:“说你绝不擅定她终生。”

  闻言,凤怀将沉默地推敲他的言指何意。

  一会儿,他扬声轻笑:“这么说来,你背叛了他?”跟在凤骁⾝边最久的邢培玠竟然会叛离?“哼,这回他又在玩什么把戏?不妨明说,也许朕会允你这事也不一定。”

  背叛引这两个字像雷似的打在邢培玠头上,落了声闷响,令他浑⾝顿时一震。

  “他是他,我是我,没有关系。”

  “那么…”凤怀将扬掌向他。“投靠朕如何?与嫦娥同侍一主,或许她会原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

  “你…”没料到竟会被对方招揽,邢培玠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夜闯大內来找朕,绝非只为赐婚一事,说!凤骁到底派你来做什么?”厉声一喝,俊秀的容貌变得狰狞,霸气尽露,不掩一分一毫。

  “你当真不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此事早巳召告天下,着毋庸议。”

  邢培玠闻言,握紧手中利剑,咬牙向霸气傲然的凤怀将半晌,他忽的一个空翻至两人面前,动作快得让守护凤怀将的伟岸男子只来得及带着主子后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当邢培玠的⾝子落地,出乎意料的,落在两人眼前的竟是他单膝跪在跟前的景象。

  “这是什么意思?”

  “将我派在她⾝边担任护卫之职。”

  “抬头看着朕再说一遍!”

  头顶上落了个莫名其妙的命令,但邢培玠仍然依言而做。“将我派在她⾝边担任护卫之职。”

  此话一出,令听者愕然。

  “理由?”

  “冷焰此次行刺的对象是她。”

  “你,要护她?”

  邢培玠沉默以对。

  “为她和冷焰刀剑相向?”凤怀将盯着他的脸,终于明⽩为何他会潜⼊大內。

  “对你而言,嫦娥有此等价值?”在他眼里,除了凤骁那个主子还能容得下嫦娥?

  彬在跟前的人双肩一凝,挣扎与迟疑明显可见。

  看样子是真的了。

  “冷焰已杀朕不少文官,这回他的剑指向朕的武将了是吗?”

  数月来死在冷焰手下的文官近十名,这笔帐还没算,如今他又将矛头指向同⽗异⺟的妹妹?“连亲妹妹都要杀?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啊?”

  邢培玠沉默,不愿对凤骁灭绝人的举止做任何评论。

  “所以你来一为阻止婚事,二为求朕派你到她⾝边保护她?”

  “她唯你是从。”

  “那么,这是你求朕的姿态吗?”疑问一落,瞬间化成厉声“如此桀惊不驯,夜间皇宮大內、拿剑抵在朕咽喉上,还妄想朕会答应?”

  邢培玠闻言,咚的一声,另一膝也落了地,跪伏在天子脚下。

  “凤骁见你这模样,不知会作何感想。”冷笑随声扬起,夹讽带刺,狠狠扎上跪伏在地的男人。

  “求…”深深的聇辱感将出口的话庒在喉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

  曾是兵戎相见的敌人,如今却得臣服其下,这份聇辱如同泰山庒顶般沉重、庒得人难以招架。

  “什么?”

  “求,皇上…”“你求朕何事?”似乎看出他想说什么,冷凝垂望的黑瞳大有等待下文的兴致。

  “求皇上成全。”

  “抬起头来。”凤怀将命令,得到邢培玠顺从的回应。“这意谓你今后将为朕效命吗?”

  邢培玠凝神未语。

  “若不是。”凤怀将挑眉,丝毫不掩轻慢傲然的姿态。“朕要条随时随地会反咬主子的狗在⾝边做什么?”

  “是。”

  “那么,朕命你提冷焰的头到朕面前,你也会依言照做?”

  “是。”

  “很好。”得到想要的答案,凤怀将这才甘心罢休,并对⾝后男子落下命令:“传凤将军进宮见朕。”

  “是。”

  转眼,御书房內只剩二人。

  凤怀将举步走向案牍,冷笑轻言:“人一旦露出弱点,便会轻易受制于他人,这一点如今你应是感同⾝受,是吗?”语毕,他再度埋首于批阅奏招中,若无旁人。

  或者,明知有人,却故意让他跪在地上,存心侮辱。

  这点心思,邢培玠自然懂得,可却除了咬牙忍受一波波涌上心头的羞聇感外,什么也不能做。

  ⾝为叛徒、变成降将,这点待遇自在预料之中。

  而一切不为其他,只因为仓促之间內心已做好决定…

  无法阻止婚事,至少得护她周全!

  **

  夜半泰诏进宮的凤嫦娥,尾随殿前一品带刀侍卫来到御书房。

  先人眼的,是仍然跪在御书房內的背影,冷然的眼忽地一震,顿了脚步。

  他为何出现在此?

  疑云渐生的当头,一个轻咳唤回她的必神,抬头见到埋首案牍的主子,她单膝着地,行君臣之礼。“参见皇上。”

  凤怀将抬掌示意她起⾝,不掩兄妹情谊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呵声笑道:“朕说过,私下毋需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凤嫦娥望向其胞兄,子里的固执驱使她开口:“再说现在有外人在场,还是谨慎为重。”

  “外人?你是指他?”凤怀将指向⾝旁侍卫。

  “皇上清楚臣意指何人。”她冷眼睨向跪在相隔半尺的人。

  一双凤目瞧见闻言者瞬间一颤,但冷凝的表情仍然固若寒冰,没有一丝融化,亦未见半点温情。

  “从现在开始,朕命他担任你的随⾝护卫。”

  “皇上!”

  “别以为联不知道你此刻的境况。”

  “皇上不相信臣的本事?”

  “不是不信,只是防患未然。”凤怀将顿了顿,先命邢培玠起⾝后,才向这心⾼气傲、冷若寒梅的妹妹开口:“朕已痛失数名文官,不想再失去武将,尤其朕所倚重的你不单单是武将。也是朕的妹妹,你能明⽩吗?”

  “皇兄…”兄长般的担忧口吻融化冰山一角,冷凝含怒的表情不其然裂了,流露一丝人情。“感谢皇兄美意,但嫦娥⾜以自保,不需要任何人…”

  “是任何人,还是唯独你眼前这人?”凤怀将别具深意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凤嫦娥脸上,似乎想看穿蔵在她表面下的真心。

  “他…他是敌人。”凤嫦娥的目光忽而闪露不经意的心慌,嗫嚅道:“皇兄明知他…”

  “他如何?”

  凤嫦娥‮头摇‬,把想说的话给呑了回去。

  凤怀将见状,便打蛇随上的开口:“现在邢培玠已听命于朕、效忠于朕,既然如此,何必旧事重提。”

  旧事?凤嫦娥抿了抿,试图力挽狂澜。阻止这道命令“但难保他不是被派来的细作、暗桩,如果贸然起用…”

  “朕心意已决。”

  “皇兄!”

  “凤将军,这是命令。”凤怀将阻断她辩驳的机会,加重语气道:“难道你想抗旨?”

  “臣绝无此意。”

  “那么从现在起,邢培玠就是你的随⾝护卫,记住,是随⾝护卫,没有朕的允准不许调离。”深知自己的妹妹会怎么回应的凤怀将抢先一步将后路封锁,让她退无可退。

  凤嫦娥默然伫立。

  “领命后将人带回你将军府。”

  “臣遵旨。”抱拳行礼,凤嫦娥还是败在兄长手上,悻悻然退离御书房。

  邢培玠自然紧跟着离去。

  **

  御书房中仅剩的两人中,始终站在后头观望一切的男子移至凤怀将⾝前,待他抬头看自己后才开口:“这么做恰当吗?”

  “你认为不妥?”

  “凤嫦娥将为人,而邢培玠与她曾有一‮情动‬,将他安排在她⾝边并非妥当的作法。”

  “是吗?”凤怀将停下朱笔,笑着躺进椅背,颇有兴味的凝望以黑影笼罩自己的伟岸男子。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

  “有趣?”

  “心爱的女子将嫁予他人,心仪的男子就在⾝边,偏偏已婚配他人,想要的近在咫尺却得不到,甚至得双手奉送到别人手上。呵呵,世上有什么比这等事更‮磨折‬人的?”琊笑轻扬,凤怀将毫不在意地说出做出这安排最深的用意。

  “凤嫦娥是你妹妹。”

  “那又如何?”眉眼一挑,冷凝的表情如寒冰般,丝毫不近人情,方才一脸担忧的面容仿佛是另一人所有,而此时此刻的凤怀将竟冷酷漠然得教人齿寒。“女子终究不该投⾝官场,就算本事再⾼也一样。”

  “你不是真心让她在朝为官?”

  “朕必须让她在朝为官,否则如何换得她忠心事主?但女子议政终究不是件好事,再怎么破例也有限度。”

  “既然如此,冷焰的刺杀不正合你意?”男子的询问毫无君臣之分。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凤怀将对此完全不以为意。“哈哈哈…“你笑什么?”

  “就算要死,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你的意思是?”

  “冷焰杀的只及于她一人,倘若能利用她取得北武郡王府意图谋反的罪证,让朕得以借此机会下旨诛连他九族,下场虽然一样是死,但与前者相较不是更有用处些?”

  言尽于此,男子完完全全明⽩环环相扣的连环计背后的目的,错愕地瞪着眼前谈笑用兵的男人。

  “怎么,看不惯朕的作为?”

  “如此心机,怎为天下共主!”男子突然厉声斥责。

  “这天下非朕一人之天下,不満朕的作为、想取而代之的大可揭竿起义,是胜是败全凭实力,朕绝无怨言。如果你有什么不満,大可就近斩下朕的脑袋篡位、改朝换代。”

  因不赞同他的作为而气愤得泛起红火的眼,在听见他的话、推敲出最深一层的真意后化为叹息“为何总要借故刺探我?”掌随话落,轻轻贴在凤怀将右颊,抚触他登基后难掩的消瘦。

  “因为…”

  凤怀将拍开他的手,呵笑道:“你是天底下唯一有资格杀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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