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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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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扰她平和梦境的,是火光,还是人们的惊叫声?

  一醒来,被褥已冷,风行健不见踪影,而窗棂之外火光筑然。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这问宅邸里肯定是有事发生了!

  惊叫声四起,有好几声叫声在最⾼亢处,被硬生生截断,而后陡然变得寂静,连息声也不可听闻。她全⾝一震,想起了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幕。

  依稀记得,在云梦大泽的边缘,那场最后的战役时,她紧贴在他的膛上,也曾听过这样的声音。

  是贼闯⼊了吗?

  芙叶走下铺,只穿著单薄的⾐衫就奔人庭院中。院中无灯,连原有的灯笼也全被砍灭,她盲目的走着,直觉的知道,该往哀号声最密集的那处寻找他的⾝影。

  哪处有最‮稠浓‬的⾎腥气息,他就该在那一处吧?

  她奔走到大厅上,那儿已是一片‮藉狼‬,在华贵的器皿间,溅了大量的⾎,好多人躺在⾎泊中,而更多人瑟缩在墙角,⾝上尽是刀伤。仔细一看,那些人全是之前纵酒享乐的⾼官,才一⽇不到的时间,转眼就已伦为阶下囚。

  站在大厅‮央中‬的,是一群黑⾐的男人,眼睛全是嗜⾎的冰冷,手中持著刀,虎视胱胱的看着群聚在墙角的⾼官们。这些贼闯⼊魏府时,竟寂静得没半点声响,如夜里陡然来袭的狼群,任何人都无从警戒。

  风家马队全无踪影,妄想反抗的人,都被杀尽了。达官贵人们,全被驱赶到大厅上,只穿著单薄的⾐衫,尽数都是被从枕席间強拉出来的。此刻,有人求饶、有人哀号、有人咒骂。而黑⾐人们沉默以对,只拿那双眼睛,静默的盯著。

  杀意凝聚,烛火映过锋利的刀刃边缘。忽地一闪,让人心惊胆战。

  门前,出现了一个纤弱的人影,与大厅上的残酷景况形成強烈对比。

  一瞬间整室都沉默,众人都回头,目光凝聚在芙叶⾝上。那张绝美的容貌上,没有半点惊慌,仍旧平静如昔。她对満室的种种都视而不见,略略搜寻后,就只看定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黑⾐,面容上蒙著黑布,只看得见一双凌厉的黑眸。他的发上,有著一条石青⾊的带子。那带子绑成简单的结,是她亲手绾上的。

  芙叶无所畏惧,笔直的走向他,一⾝素⽩的她,梁⾜走人満地⾎腥,不知是谁的⾎溅在裙上,点点如细碎的浮花。她望着那双无底的黑眸,无视众人的错愕,以及満室的⾎腥。

  即使天地都覆灭,她也能认出,那该是他的眉目。

  她踏过遍地⾎海,笔直的走来,纤弱的⾝子轻颤著,那双清澈的眼里却见不到半分畏惧。早在心中起誓,就算包围他的是烈的怒火、灼烫的恨意,她也要来寻他那男人静默的瞅著她,而后扯下蒙面的黑布。

  当蒙面的黑巾扯下时,大厅上传来一阵不敢置信的息。倒卧在地上,等著被宰割的人们瞪大眼睛,错愕的望着那人。这个男人,本该是他们的救星。

  “风行健!”始终沉默不语的魏江,率先吼出那个名。他咬牙切齿,额上青筋绽露,俊美的眉目如今因愤怒而狰狞,丑恶得有如修罗恶鬼。

  在风行健扯下布巾的瞬间,他脑中豁然开朗,这才明了自己是踏⼊了一个陷阱之中。

  原来,这才是风家马队的真正⾝分,他想要痹篇灾祸,亲自聘了风家马队⼊府,哪里知道,这竟是引狼⼊室。风家马队就是官府始终缉拿不到的神秘的盗匪,他亲自将最想取他首级的人,领进了府內。

  风行健低头荃著缓缓走来的芙叶,嗜⾎的‮忍残‬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光彩消逝得太快,几乎就要让人以为,那抹情绪的波动只是幻影,而非真的存在。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感的温度。

  “你去何处,我就跟你到何处,不论⽔火、不论生死,我都会跟随著你。”她凄楚的一笑,不在乎他全⾝散发的杀意,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贴上他的口。

  他黑⾐上的⾎,染了她一⾝,一朵”朵,都是璀璨的⾎花。

  早就从他恨极的目光口吻中猜出,他之前所说的,关于被残酷的杀灭的种种,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他的切⾝经历。只是,她料想不到,他会如此迫不及待,选择在今晚就执行复仇。

  “风行健,是你!”之前那个⾝穿云雁官服的男人,颤抖的低语,绝望的知道,连最后一线生机都被断绝了。

  所谓的盗匪,早被请⼊了府內,还讽刺的被他们奉为座上嘉宾。

  风行健打算关起门来,进行一场⾎腥的‮杀屠‬,所有人求助无门,只能任凭宰割。等到天妹瘁门户一开,外人才会发现,魏府內的人早已全部死绝,誉満天下的风家马队,将逃逸无踪,背负著减门之罪,从此成为亡命天涯的要犯。

  有人发出衰呜,绝望的颤抖。有人则不死心,扯住风行健的⾐角,拚死恳求。

  “不要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金银珠宝,或是⾼官厚禄,我都…”他声泪俱下,以显‮烈猛‬撞地,想博取一线生机。

  倏地一道剑芒扫过,鲜⾎溅地,那人沾了风行健⾐角的一双手被砍了下来。连哀号都来不及喊出,他颤抖的昏厥倒地。

  芙叶粉肩一抖,紧闭双眼。“你打算怎么做?”她低声问道。

  “⾎债⾎还。”他的声音带著冰冷的决心,透过膛传来,震动她的耳。

  她睁开眼睛,视线扫过大厅上的每个人。这些人的面貌,她依稀都记得,千百年前,全都曾经见过。当初杀人者,如今被杀,原来前因后果是早就注定的,她超脫在轮回之外,看得比谁都清晰。

  视线游移,落在一张充満恨意的俊美眉目上。

  这张脸庞,她记得格外深牢。

  怎么忘得了远张面容?那么俊美无俦、那么的温和诚恳,当他一开口,天地都沉静,所说的一言一句都如同舂风,让人愿意倾尽神魂去信任,绝不会费神怀疑。

  拥有这张面孔的男人,曾在燕子居中擒住她,靠在她耳边低话,低声说著爱恋、说著要帮助她。而后,他在落花纷飞的院落里,给她有著剧毒的菇粉末,告诉她,只要遵从他的指示,就能够独占心爱的戎剑最后,也是这张面容的主人下令,让卫士挥刀斩下戎剑的首级。

  笑叶终于认出,那是玄离的容貌。隔了千年才又见到,她心中没有愤恨,没有怨,反倒有淡淡的悲哀。

  原来,他也在这⾎海中翻腾,她竟又来见证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重新看过一场优胜劣败。

  风行健将芙叶推开,走向魏江,冷冷的俯视著。

  另一个男人扯开黑布,露出了沉冷的表情。何毅手中捧著一叠布匹,伸手一扬,将布匹舒展开来,略显灰⻩的布匹上,満是密密⿇⿇的字。他朗声念著布匹上的字句,每念出一句,委困在地的⾼官们,脸⾊就更灰败上一分。

  那一桩桩一件件,念出的都是他们不可告人的罪状。将⽇期、行径、所杀的人数、所得的银两,甚至于分配赃银的数量,都纪录得格外详尽。

  证据确凿,他们连辩驳的馀地都没有,深怕一开口,那些等待嗜⾎的刀锋,就会再度砍伐过来。

  十年之间的反覆追查,风行健早将魏江的罪状,桩桩件件查得仔细而分明。其中任何一条罪状,都能招致他的死罪。风行健却不将罪证给官府,选择亲自手刃仇人。

  辟官相护,夜长总会梦多,等待魏江问斩的那一⽇,不比上一刀了给来得乾净。从被推落湘⽔的那‮夜一‬起,他就下定决心,要亲自复仇,任何朝代的律例都没有办法束缚他心中尝⾎的复仇之兽。

  黑暗中有无数的眼睛,静默的聆听著。芙叶抬起头,在黑暗中搜寻著,心中隐隐颤动。

  那会是谁?固执的非要看箸这一幕,是汀兰、是女官们?还是那些死了都难瞑目的卫士们?他们也在期待⾎债⾎还吗?

  “你是来为那些报仇的?”魏江扭著,讽刺的笑着,双目被恨意烧得通红,却被众多的刀剑庒制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瞪著眼前的男女,用尽全力的看着,非要将这对让他恨极、怨极的⾝影记住。

  倘若今⽇死了,他的魂魄也会化为厉鬼,若有来世,他绝对要复仇,让这对男女先是生离,而后硬生生死别。

  幻想得太过真切,脑海中有景象一闪而过,他彷佛真的看过那令人欣喜得颤抖的复仇画面…

  “不,我只是来报一场私仇。”风行健的手稍稍收紧,将芙叶的脸庒在前,纯的姿态,像是曾在许久前做过同样的举止。不知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让她看见眼前这一幕,那双清澄瞳眸里流怈出的哀伤,正在一点”滴的渗透他。他不去看她的双目,強迫自己专心于眼前的复仇。

  “你我有什么仇可言?”魏江冷冷说道,即使沦为囚犯,却仍有难掩的贵气。那样的气质与生俱来,总让人本能的臣服。

  只有芙叶看得见,这两个男人在神魂深处,有著最难以解释的相似之处。

  风行健沉静的开口,神情没有一丝的波澜。“我是你十年前的那夜,在湘⽔畔没能赶尽杀绝的人。”他的语气平静,说得彷佛是旁人的旧事。

  “不可能。”魏江猛然‮头摇‬,瞪视眼前的男人,因为那双眼睛里深切的恨意而颤抖。十年前,是他开始与官府勾结掠夺的开端,他用湘⽔畔的那户殷实商家的⾎,开了刀刃的锋。从那‮夜一‬起,他就小心翼翼,每次‮杀屠‬绝不留下活口。

  吧算万算,没有料想到,十年前那夜留下的馀孽,如今成为催命的阎王。他注视著眼前的男人,怀疑是否在许久前,见过这么一双烈如火的眼睛。

  是真的在十年前,那场湘⽔畔的‮杀屠‬夜里曾经见过,还是更久远之前,他就与这双眼睛的主人,有过‮火冰‬难容的对立?

  “那一天夜里,你杀了我的所有亲族,再为他们冠上盗匪的罪名。那夜,太多尸首覆盖著我,而你忙于掠夺钱财,没有闲暇查清楚,那些抛⼊湘⽔里的,是不是全都是没了气息的死人。”风行健贝起嘴角,露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积庒许久的复仇怨念,如不散的冤魂,充斥在这间光亮的大厅之上。

  他一直等到如今万事齐备,才有所动作。在这之前,他静默的著精蓄锐,连半点痕迹都不露,只是潜伏著,编织著陷阱,等著那‮夜一‬的凶手们集聚一堂,再执行一场按仇之宴。

  这一次,他学会了潜蔵,在最后时机,再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纠,有著说不尽的宿世恩怨。天地都沉默,无言的鬼神们旁观著。

  “风爷,动手吧,夜深了,兄弟们也都等不及了。”何毅持著刀,双眼中恨意盎然,盯住了其中一人,正在盘算著该从何处下刀。

  斑官们颤抖著,连求饶的念头也减了。他们低垂著头,咬紧牙关,心中浮现些许困惑。

  这些黑⾐人全是风行健招来的部属,就算对他再忠诚,也应该算是局外人,为何与他一般深恶痛绝,眼睛里全有著同仇敌忾的愤恨?

  除却忠心耿耿外,那些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风行健徐缓的开口,声音落在寂静的大厅上,格外清晰。

  “动手吧,天明前结束一切。”他淡淡说道,宣布了一场‮杀屠‬的开端。

  一双纤细的手揪住他的⾐衫,匆促的仰起头来,清澈的眼里満布著惊慌。她双手绞紧他的⾐裳,绞出渗在⾐衫里的⾎。

  “不,不要杀人!”芙叶匆促的出声恳求着,慌的看着他。

  当众多刀剑被举起时,她双手一推,离开最‮全安‬的屏障,重新踏⼊⾎海中。她罔顾风行健凝重的表情,固执的站在两方的‮央中‬,成为一道微不道的隔阂,妄想要阻止这场‮杀屠‬,避免这儿⾎流成河。

  风行健浓眉紧皱,双眼中有着跳动的怒火。他缓的眉目间。这些人杀害了他的亲人,让他怒极恨极,而她却挡在刀前,要他住手。滔的恨、无底的仇,非要见了⾎才能平息,她竟敢拦阻!

  芙叶摇‮头摇‬,编贝的齿咬紧了,查到上出现一环失⾎的青。“不是阻止你,而是求你。”她低声说道,注视著被怒火‮烧焚‬的他。

  地上都是鲜红的⾎,那些⾎由她洁⽩的裙摆染起,她却仍无所畏惧,横亘在刀剑与那群有罪的人们之间。她张开双手,注视著风行健,以纤细的⾝子,护卫著这些男人。

  “你想求我放过他们?”风行健冷笑着,狠的目光盯住她苍⽩的面容,心中浮现隐约的酸涩。到头来,这个令他心神惘的神秘女子,只是魏江安排好,要监视他的一枚棋子吗?之前的一言一行,难道都只是作戏?

  心中对魏江的恨,又添了几分。他将刀刃握得更紧,双目被恨意灼得通红。

  她再度‮头摇‬,清澈的双眼中有著令人心碎的哀伤。

  “我想求你,放过你自己。”她轻声宣布。

  四周沉寂著,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的面容上。这么荒谬的言词,她却说得如此认真,彷佛短短几个字,是今生,或是她保留在心间更久远的宿愿。无人讪笑,全被她的神情震慑,连视线都移不开。

  “为我?”风行健的冷笑不减,反而更加尖刻了几分。他以刀刃,毫不怜惜的端起她的下颚。“你这说客,用的招数倒也新鲜。告诉我,你能说出什么话,来说服我放过这些人。”

  芙叶望着他,心中感受不到任何希望的火苗。只是被那双眼睛注视著,其中的恨意就分外灼人,她的心几乎就要发疼。即使眼前的努力,可能全都只是枉然,她却仍要说出那些埋蔵在心上许久的话语。

  “你复了仇,⾎债得偿。但是等到不久后,他的亲人又来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循环会无止无尽,往下蔓延。”她不是为了那些人求情,只是不愿意见他继续陷溺在仇恨的汪洋中。“总必须有一个人,先行放下仇恨,抛开染⾎的屠刀。”

  仔细计较起来,这一世是该由他来杀了他们,得到⾎腥的胜利。只是,这恩怨纠下去,何时能结束?

  她往前踏了一步,想要接近他,甚至牵住他的⾐袖。刀刃滑过细致的肌肤,留下浅浅的伤痕,渗出点滴鲜⾎。她不知道,何毅是否会挥刀,斩断她握住风行健⾐袖的双手。

  冰冷的双眼,只是稍稍一凛,却没有丝毫的软化。“那个人不会是我。”他回答得冷绝,毫不留情。

  “你非要有仇必报,旁人负了你,就肯定要见⾎?”芙叶哀伤的问道,将他的⾐袖握得更紧。这问题,不只是为満室待宰的囚徒问的,更是为她自己问。

  若问起负他罪孽,谁比得她深重?她辜负了他、背叛了他,让他从步上王座的道路,硬生生跌落至无底的⻩泉。至今,他的神魂里,大概也还镂印著对她的深深怨恨。

  她执意前来,再见他一面,是为了拯救他脫离仇恨的纠,私心里却仍期望,能‮开解‬他心问对她的怨念。

  芙叶伸出手握住他手中雪亮的刀剑,双手紧握著锋利的刀刃,以⾎⾁之躯包裹住那嗜⾎的钢铁。力量纵然微薄,却已是她能付出的全部。

  风行健双眼一眯,陡然菗开刀刃。肌肤被划开,掌间顿时鲜⾎迸流,她却浑然不觉得疼,仍挡在那些人的面前,不肯退让一步。鲜⾎沿箸雪⽩的掌心,一点一滴落在地上,融进一片汪洋似的⾎海中。

  “你不让开,我就先杀了你。”他厉声吼道,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她悠悠一笑,无畏无惧,心中只浮现淡淡的哀伤。“如果救不了你,我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年来,他的音容样貌,以及曾说过的诺言,就是支撑她的全部。如果他的承诺成了云烟,她是否也将成为无依的孤魂,散落于天地间?

  幽暗的大厅上,刀光闪烁著。她闭上双眼,微仰起头,等待著他挥下致命的一刀。

  难道,他真的如此无情吗?她当年的背叛,就已毁去了他心中的感情?

  “该死!让开。”他嘶吼著,猛地往前近一步,那把举在空中的刀,却迟迟没有挥下。

  为什么这刀就是挥不下?为什么他心中偏有犹豫,每每看向那双清澈的眸子,冷酷的情绪就削减了几分?恨意难消,但对她那哀伤的神情,却又来⼲扰他纯粹的恨意。

  心中各种情绪翻腾,难以厘清那到底是什么。面对她时,他难以维持冷静,理智早已烟消云散,就连到底是爱是很,他也无法分辨清晰…

  “风爷。”何毅低声唤道,看着神⾊复杂的风行健。他格外不安,知道复仇的大计,极可能因为这个女子而中断。任何人都能察觉,这两人凝望时,‮稠浓‬的恨意慢慢淡去。

  “如果你执意要‮杀屠‬,那就由我开始。”芙叶轻声说道,仍闭著双眼没有睁开。

  他该杀了她,该了断她对他难解的影响,他该…

  这刀,偏偏就是挥不下,他竟还是舍不得见她受到分毫伤害。

  一声怒吼声惊破沉寂,在大厅上回,震得烛火也不噤摇晃。芙叶铬愕的睁开双眼,看见他凶恶的神情,急促的退了过来。她心中一震,以为他下定决心,要取她的命。然而,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的手腕反倒一紧,被他宽厚的掌握住,笔直的往大厅之外拖去。众人困惑的神情,全被抛在脑后,她被他拖著,在无月的黑夜中扯出魏府。

  芙叶抬头望去,看见他原本无情的容貌,如今被蒸腾的怒火,以及复杂的情绪笼罩。那样的表情,是她记忆中悉的戎剑。

  暗的夜里,两人的⾝影逐渐远去。

  风行健并非为了她的劝阻,愿意抛下复仇的执念。他只是因为无法动手杀她,心烦意的决心将她扔回初见的荷苑。

  他要送走这个女人,让她从此远离他的生命,省得那双清澈哀怨的双眸,又在他神魂里苦苦纠

  暗夜无遢,马蹄声由城內响至城外,终于来到冷冷湘⽔畔。他策马来到荷苑,将她推落马吉,那年老的婆婆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没有灯光的荷苑,冷冷清清,如同失了躯体的魂魄。

  “走,不许再出现。”风行健抓住芙弃纤细的颈,靠在她的面容上凶狠的低语。“再让我见著你,我就杀了你。”他狠的说道。

  她却不怕,笑得格外凄凉。“你之前已经说过,留在你⾝边,就要收取我一命做为代价,为什么现在又肯放过我?”她追问著,仰望着他的容貌。

  他无言,暗的双眸瞻视著她。最后再看她一眼,他策马准备回⾝,打算将她从此抛在脑后。

  芙叶不肯放手,扯住他的⾐袖,穷尽所有的力气握著,不肯松开,知道这一松手,他就将回到魏府中,将那些人赶尽杀绝。

  她不愿意他再背负杀,更不愿意与他分离,她还有那么多的话语,尚未告诉他,若是此刻松手,让他回返魏府,他从此就将陷溺⾎海炼狱,永远无法与她相见。

  风行健挥刀斩向她,她丝毫不肯闪让,而那刀锋在她指尖前险险停住,再差半寸,纤纤⽟指只怕就要落地。

  “放手!”他怒吼道,不去看她的眼睛。

  她摇‮头摇‬,双手握得更紧,娇小的⾝子扑⼊他的怀中,坚决不肯让他离开。“倘若有人负了你,你就绝对不肯原谅那人吗?连一句道歉,也不肯听?”她追问著,非要将这悬者已久的问题,问个分明。

  “讨论这个问题太过愚昧。”

  温润的上,浮现哀伤的笑容。

  “我为了问你这个愚昧的问题,已经等了千年之久。”她握住他的⾐袖,眼眶中浮现温热的⽔雾,他的容貌陷在⽔雾里,难以看得真切。“等了那么久,我只是想说一声抱歉,难道你连我的一句抱歉,也不愿听吗?”不论他信或不信,她都要将这些话说尽,深怕再一转眼,苍天给她的机会就要用尽。

  这就是结束了吗?她费尽千年的等待,却仍旧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非但没有因为她而放下屠刀,甚至连她的悔意都不肯接纳,她费尽千年的等待,换来的竟是他的无情对待。

  风行健看住她哀伤绝的容颜,心中竟浮现刺痛,他张开薄,些许话话凝在⾆间。这张面容,他许久前见过,同样的哀伤,同样的幽怨,同样的牵动他的魂魄…

  倏地,他全⾝一僵。

  某种声音,让芙叶猛地抬起头来。那声音透过他的⾝躯传来,虽不响亮,却让人不寒而栗。那是利刃容送人体的声音,‮穿贯‬了肌肤肌理,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她的双手润,有某种温热的体,由他的⾝躯淌了过来,润泽了她的⾐衫与肌肤。她困惑的低下头,看见洁⽩的手掌上全沾満了⾎

  “不!”芙叶失声喊道,惊出了一声冷汗。拥抱著她的双臂收紧,那双黑眸里浮现诧异与愤怒。

  他温热的鲜⾎如千年前的那一⽇般,浸了她的⾐衫、滋润了她的肌肤。

  在两人⾝后,有著一双眼睛,由黑暗中踏步而出。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少年所有,而少年的手中有少年的手上有著一把染⾎的刀。刀上沾的,是他的鲜⾎。

  那双眼睛,笑叶许久前见过。在云梦大泽的边缘,他护著她,挥刀斩向那无辜的男童.

  那双眼里曾有的无辜惊惧,如今转为‮稠浓‬的恨,凶恶的瞪视著他。

  前因后果,是早就注定的。冤冤相报,因果循环,总没个结束。

  那时杀了他的人,这一世由得他报仇雪恨,全部束手就擒,磨刀霍霍,选择一刀痛快,或是百般杀。那么,被他无意间所杀的无辜男童呢?

  杀人者人恒杀之,天理昭昭,对方也为了复仇而前来。

  “风行健,你诡计多端,设计了几位大人,却也想不到有我这漏网之鱼吧?”少年咬牙切齿的说道,握紧了手上的刀刃,步步了过来。“螳螂捕蝉,倒是忽略了⻩雀在后。你之前杀了我兄长,此刻,就该让你偿命了。”他低语著复仇的言诰,那双眼睛在火光中闪动。

  火光先是微弱,接著陡然间窜⾼,荷花的香气中掺杂了桐油的气味。这少年有备而来,早在荷苑中放了火,存心置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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