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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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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后,他直奔万事通事务所,步上四楼的办公室,猛按门铃。

  “桑先生,是你啊,请进。”刚来应门的是傅迪渥。

  “傅安麒人呢?”省却客套话的狄鹏,站在门外劈头说道。“我找她。”

  歪歪脖子,端整的脸以困惑的神情说:“老姊没回家啊!她下午打了通电话进来,代这两天为了处理您的事情,将不会回家…奇怪,她没和您联络吗?”

  这该不会又是她的新花样?狄鹏揣测著傅迪渥骗他的机率,说不定她人就窝在屋子里,只是不肯出来面对他…

  “您可以进来坐坐,就会知道我所言不假。”

  姊弟俩都一样,很懂得察言观⾊。对方会这么有恃无恐,应该不是说谎,屋子里九成九找不到傅安麒的人影。

  “不了,你应该有方法可以联络到她吧!”

  “当然,我有她行动电话的号码。您要进来等我打电话给她吗?”

  “只要把号码给我就行了。”

  “好,请等一下。”

  坐在车上,狄鹏拨著号码,不耐烦地等著对方将电话接起…一连响了十几声后,好不容易传来一句声音甜美的应答。“喂?”

  “你人在哪里?”

  “哇,这是老公的查劲电话吗?抱歉,您一定拨错了,我可还没结婚。”

  “我是桑狄鹏。你人在哪里?”

  “唉呀呀,我真是失礼了,原来是我们不苟言笑的神秘顾客,桑先生。这么急著找我,您已经想通了吗?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您是那种冥顽不灵,绝对不可能想通的人呢!”

  “你人到底在哪里?”电话彼端不时传来阵阵吵闹的声音,煽动人心的焦躁到顶点,他第三次问,口气已经濒临界线。

  “怎么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能让你知道我人在什么地方,否则会有极大的不幸降临在我⾝上?”夹杂著笑声,她回道。

  “那么你的第六感有没有告诉你,还想要我付帐的话,最好现在、马上、即时告诉我你人在哪里?”

  “…”电话彼端沈默了片刻,然后说:“桑先生,以不付帐来威胁我,似乎有失公平。”

  “这不是威胁。而且真要说的话,这不是有失公平,是卑鄙。”和凶恶的人犯、狡猾的证人勾心斗角,辛苦工作一整天,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和傅安麒⾆战,他只想快点解决一切。

  “呼”地沈重吐了口气后,她再度出声。“好吧,你要来就来吧!我人在XX街XX巷X号的地下室。”

  嘟嘟嘟…电话彼方已经传来断讯的声音。

  仗著自己过人的听力与记忆力,虽然只听了一遍,但狄鹏转动钥匙发动车子,预备在二十分钟內到达她所说的地方,接著顶多再花个三十分钟,就可以从她口中问出狄鸿的下落了。

  在不起眼的闹区小巷中,他找到了她所说的地点,看见一个窄小的楼梯口,步下大约五、六个台阶后,面耸立著一扇相当诡异的深黑⾊玻璃门,一踏上脚垫,门便静悄悄地滑开。

  单纯的黑、⽩⾊装潢,吧枱里有两位酒保,里面还有十来位客人,而狄鹏一眼就看到坐在酒吧‮央中‬的圆形沙发中,被三、四个男人左右包围的她…想要不看到她也难,因为那是店內最吵杂的角落,不时传出笑声与说话声,气氛正HIGH。

  板著脸,他越过吧枱直接走向傅安麒。

  “哟,你怎么这么快?从事务所到这边,起码要花上三十分钟的车程吧?啊炳,闯红灯可不是善良市民该有的行为喔!”举起见底的啤酒杯,她对酒保喊著。“帅哥,再给我来一杯一样的,顺便也给这位先生来杯…阿狄,你暍啤酒吧?”

  阿狄?他可不记得何时和她已经关系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给我狄鸿的地址。”他站在她面前,居⾼临下地望着她,冷冷地说。

  “不要。”

  她也回得乾脆,还转头向⾝旁的男人们说:“就是他,他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位极力反对自己亲弟弟的爱情,还坚持要当绊脚石的狠心哥哥。”

  “喔,原来如此。”坐在最旁边,也是最靠近狄鹏的男人,以兴味盎然的口气说。“那…要不要老哥哥我给他上一门课,保证他会彻底改变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呵呵呵。”

  “讨厌,大小通吃的饿鬼张,你抢走我的话了。要上课,当然是由我来最好,像你,只会把人吓跑。难得有这么⾼又觊的帅哥出现,你少暴殄天物了。”在安麒⾝旁的男人拍拍沙发说:“来来,坐嘛,坐下来聊。”

  这时,狄鹏才领悟到这是什么样的地方,而这些人又都是…刚刚气昏了头,本没有仔细注意,不然他应该早发现了,这间酒吧中只有男客,而且当他进来后就有不少“特别”的目光投递到他⾝上。然而,现在才发现可说是为时已晚。

  暗安麒!你好大的胆子,竟叫我到这种妖魔鬼怪的巢⽳来!他以控诉的愤怒眼神,无言地瞪著她。

  定你自己坚持要来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她则用无辜的眼神,无声地动著双回答。

  可恶,他真是失策了。

  “请跟我到外面去,傅‮姐小‬。”勉強保住一丝绅士风度,用了个“请”字。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谈吧!”不只她,就连⾝旁的人也都有志一同地望着他,显然是站在她那边,准备为她两肋揷刀。

  “这种地方,不能谈。”他蹙起两道峻眉。

  “为什么?”勾起一边的角,她莹亮的眸子闪闪地问道。“因为家丑不得外扬?或是你不想留在这个『这种人』聚集的场所谈论呢?你所介意的是自己的颜面或是意识型态无法和这儿的人同调?”

  “我不是来这里讨论『我』的看法的。只要你把狄鸿的下落说出来就行了。”眼睛不与其他人接触,他一心只想尽快解决,快速离开此地。

  “就连我为何在此,你问都不问一声,还谈什么对弟弟的关心呢?”叹息著,她接过酒保送上来的两杯啤酒,抬头向酒保说了声谢。

  酒保回了句“不客气”接著说:“我看你就别太欺负他了。安麒,你必须了解,这社会上有一小部分的人,是永远不会改变他们对我们这类人的看法的。病毒、败类、‮态变‬,这种骂人的话我们也早就听习惯了。”

  狄鹏知道对方口气中并无讽刺,但仍有些许的尴尬。

  “这位小扮,我们有隐密的小包厢,你不妨和安麒去那边谈吧,我保证不会有人去打搅你们的。安麒,去吧!别忘了『呷紧弄破碗』,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对她使个眼神之后,酒保笑着离开。

  “没办法,那我们就去包厢谈吧!”拍拍庇股,她从沙发上起⾝。“跟我来。”

  一进⼊包厢,安麒便取出放在随⾝包包中的一只小型录放音机,说道:“我说和你弟弟谈过,绝对不是诓你的。本来我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拿给你听,至少在你改变脑子里的成见之前。不过,再怎么觉得你对弟弟的态度没情理,我也不能否认你对弟弟的关心是千真万确的,哪怕这种关心近似于揠苗助长。”

  按下放音键,她说:“我希望你听了之后,能多一分体谅就好。”

  狄鹏庒儿就对她与狄鸿谈话的內容没‮趣兴‬,他才不关心狄鸿是如何步上‮态变‬之路的,他只想见他走回正轨。

  录音带的开头是一段杂音,然后听到…

  『我受你哥哥之托来找你,他很担心你的情况,希望能带你回去。』

  『请你转达哥哥,我一切都好,不过我不会再回傅家去了。我不想…再听到爸爸骂我是人妖,也不想看到妈妈哭著要我清醒。哥哥当时一句话也没说,但我也很清楚,哥哥对我是失望的。既然我回去只会让大家伤心难过,不如不要回去。』

  这的的确确是狄鸿的声音,不论语气、音调,都是他再悉不过的弟弟,但又有点不同…或许是他没听过狄鸿以成视邙接近大人的口吻说话吧!上次他们哥儿俩谈心是何时?国中毕业?还是更早之前?

  当他读了⾼中之后,他们就不再像过去一样无所不谈了。

  『你不觉得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吗?』

  『逃避?』

  录音机里的弟弟沙哑地笑了。『安麒‮姐小‬,我这辈子从进⼊青舂期后才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倾向,逃避自己的真面目…当我发觉能令自己亢奋的对象竟是同的朋友时,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做了什么吗?我爬到自家的屋顶,心想从那里跳下去,将自己砸成一块⾁过不知有多好。』

  ‮杀自‬!狄鸿竟然曾经想过要‮杀自‬?这个笨蛋!

  录音机沈默的空转两圈之后,狄鸿才又开口说:『我羞聇得无以复加,自己责备自己、咒骂自己,甚至痛恨自己而想凌、毁灭自己。我是在最保守的家庭长大的,⽗亲永远都是⾼⾼在上的大男人,他总是灌输著我们兄弟俩何谓男人的担当、男人应为的事,小时候跌倒也总被告知:是个男孩子就不许哭,要自己重新站起来。』

  『喔,你们是在⽗亲的权威下长大的啊?怪不得你哥哥给人一种硬邦邦的感觉。』

  『哥哥他是⽗亲的荣耀。我对哥哥并没有什么成材哥哥与不成材弟弟的情结,哥哥他一直是个无懈可击的好儿子、好哥哥,他总是能轻松地通过⽗亲严格的考核,永远不让⽗亲失望。我则是努力再努力,恐惧著哪一天会令⽗亲失望,而小心翼翼地在课业上、运动上、品行上,力求不出一丝差错地追逐著⽗亲与哥哥的背影,努力得非常辛苦。』

  听到这里,狄鹏回想起小学时代和狄鸿共用书房的那段岁月,弟弟有次月考考了不甚理想的成绩回来,⽗亲并没有严厉的责骂弟弟,只是要狄鹏指导弟弟考卷的错误处,希望他下次不要犯同样的过失。

  那时候弟弟曾不经意地说了声:哥,我好累喔。

  他还戳了戳他的头说:这样就嫌累,太没有毅力了。

  原来…那一声“累”包含了多少狄鸿的心声,他竟没有发现。

  『纵使如此,在那段⽇子里,我还是幸福的。以哥哥与⽗亲为目标,相信勤能补拙的神话。』

  自嘲地一笑,狄鸿低哑而小声地说:『若非我发现了自己致命的缺陷,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改过来的天生缺陷…这是死刑的宣判,我那时候就发觉了,要是让哥哥与⽗亲知道,我是个除了男人外,对女人一点‮趣兴‬都没有的同恋,我在他们眼中永远是不合格的。无论我多努力,都达不到他们为我设下的标准。』

  『你给自己太大的庒力了啦!』安麒不赞同的意见,从录放音机中传出。

  『领悟到这一点后,我万分恐惧地逃避著自己的向,决定到死都不让人发觉我的…缺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我觉得留在家中的我快要窒息了。』

  弟弟沈默了片刻。『明明我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却还要每天、每天地在家人面前伪装我仍旧是我。吃饭、念书、听著⽗亲谈论工作,听著哥哥讲述学校发生的点滴,伪装得一切都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其实当时的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拔腿逃出家里。』

  狄鹏对这一点倒有印象,进⼊国中后,弟弟变得沈默寡言而內向。小时候狄鸿不是那样安静的小孩于,曾几何时,他不再看到弟弟真心的开怀大笑…

  『伪装自我是件庒力很大的事,何况在最认识自己的家人面前还要伪装。我不够坚強,坚強到⾜以装一辈子,所以考⾼中时,我才会选择就读离家很远的⾼中。』

  『在那里,你才得以解放?』

  『哪有那么容易,说解放就解放呢?』

  苦笑着,狄鸿说:『唉,是发生了许多的事,一时也说不完。不过…唯一能说的就是他找到了我,找到那个被庒抑在暗无天⽇的地狱中,镇⽇惶惶不安的我。他将我的胆怯、我的缺憾、我的逞強,所有的我都看在眼里,并且包容一切。未来的一切谁也不敢说,可是现在的我是为了他而活著的,因为他看着我,我不能从他眼前消失。』

  『笨蛋!』突然间,录音带放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叫道:『要你少说什么消失、消失的,你听不懂吗?我呀,就算你一辈子不相信我,我也会一直在你⾝边,不许你再用灰⾊的想法扼杀自己,懂吗?』

  『很抱歉,我就是个灰暗。』

  『还说!』年轻慡朗的陌生男人又说:『安麒‮姐小‬,⿇烦你转告他的老哥与家人,这家伙是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贝,我抢走了他们的宝贝,非常抱歉,可是我不会归还的。我有义务要守著这个宝贝,以免哪天他又失自己,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我现在还未成年,或许讲这些话会让你们觉得我太嚣张、不负责任,但我会坚持到你们能接纳为止。』

  『悠,你别闹了,这听起来本是宣战书。安麒‮姐小‬,快按下停止键,要不这家伙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蠢话!』

  『狄鸿,你太过分了,什么叫做蠢话啊,我可是认真…』

  “喀嚓…”一声,录音到此中断。

  安麒取出录音带,将录放音机收起来,说道:“现在你弟弟和他在南部租房子住,他们都没有放弃学业的打算,两个人一边打工,一边打算接受⾼中同等学历测验后去考大学。”

  狄鹏面无表情地听著,嘲讽地想着:即使要参加大学‮试考‬,同样需要家长的背书,他们两个本还只停留在办家家酒的阶段,才这么几个礼拜,尚未吃够苦头,等到他们体会到现实的严苛后,还能如此“乐观”、“进取”吗?

  “你认识自己弟弟一辈子了,你可曾给过他机会,让他对你说出事实?为什么要以向判断一个人呢?你瞧,在外头那儿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有情感的,没有人是为了和社会作对而选择一条边缘的道路去走,至少你弟弟就不是。”

  她伸出手,搭在狄鹏臂上说:“呐,听完这些话,你还能无视狄鸿的心意,想硬将他带回来,強迫他套上你们的价值框框吗?”

  “…”“接纳弟弟的真面目,你们家人的关系,才有修复的可能啊!”她语重心长地再次強调说。

  垂下眼眸,狄鹏一颗心重重下沈,悲哀、愤怒、失望,复杂的情绪纠葛在口无处可怈,这一切她本就不明⽩,偏偏她还以调停者自居,真可笑。

  以冰冷的眼眸瞥她一眼,他说:“这一切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麒鼓起双颊,两手揷地啐道:“死脑筋。”

  他冷笑了下。“我无意和一个丝毫不了解我们家人,也仅认识不过几天的人,探讨我该如何和弟弟修复情感这种事。说明⽩一点,这全是你婆、自以为是的爱管闲事。我本就不想听狄鸿说这些事,他早就被那家伙的汤灌得失去了本,讲的也全是些废话…”

  “啪!”安麒给了他一个小巴掌,虽然力道不大,但巴掌就是巴掌。

  “我…我…”安麒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诧异的脸,最后说:“我不道歉。动手打人是不对的行为,可是我不道歉。你听了方才的录音带,怎么还能说出那样不讲道理的话?”

  狄鹏转开脸,拒绝正眼瞧她。

  “南宮悠是个不亚于你弟弟的优秀‮生学‬,他在校內担任风纪,深得学弟与师长信赖,也屡次以他擅长的空手道夺得校际锦标赛的优胜。这样一个正派的好‮生学‬,就为了你弟弟而甘愿落到被迫休学,他对你们连句怨言也没有,你们这样对付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不感到可聇吗?”

  安麒不管他听或不听,绕到他的面前大声地说:“你们如果真是爱狄鸿,那不管狄鸿变成猫啊、狗啊、树啊,也要一直爱著他才对吧!就因为他长成和你们预期中不一样的人,你们就撤回对他的爱,那这算什么家人啊?”

  动地,她抡起小笔头打在他的口上说:“回答我啊!喂,别装作你没有听到。”

  他终于受不了,扣住她打的双拳,低咆著说:“够了没有,你又在动个什么劲儿?你真的很莫名其妙,谁拜托你这样涉⼊我家族里的事,我拜托你们的只有找回我弟弟,没有人要你奉送这些大道理,行吗?”

  从上⾐口袋中菗出了他早就已经签好名、盖好章的支票,他丢给她说:“你的酬劳在这里,录音带我拿走,这样于就当我的委托你已经完成了,你可以不必再管闲事了,再见。”

  “你…喂,你给我等一下,你听见没有?桑、狄、鹏!”她一路追出了包厢,可是他居然连头也不回,迳自离开了。

  安麒哑然地站在酒吧中。

  我真是个大笨蛋!

  她以两个笔头轮流敲打著自己的脑袋,又因为一时气急而坏事,迪渥老是说她这⽑病不改,总有一天会惹出后悔莫及的事端。这回她肯定是搞砸了,在她最想要出一分力的事情上搞砸了啦!

  这下子,别说要让狄鸿重回桑家了,我本⾜在破坏人家兄弟之情、家庭之爱嘛!

  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一切?

  可恶,坐上车子后,狄鹏用力敲打了一下方向盘。

  她以为她是谁,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评断他们兄弟之间的问题?

  你们如果真是爱狄鸿,那不管狄鸿变成猫啊、狗啊、树啊,也要一直爱著他才对吧!

  七八糟地说什么鬼话?问题不是发生在她⾝上,她才能说得如此轻易,难不成弟弟走上歧途,⾝为哥哥的他还要为他⾼兴,为他放鞭炮吗?

  就因为他长成和你们预期中不一样的人,你们就撤回对他的爱,那这算什么家人啊?

  家人,就因为是家人,因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从小看着他长大,所以才更不能原谅、更不能接受呀!这是最糟糕的背叛、最不该有的背叛!他背叛了全家对他的爱!

  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弟弟,绝不能原谅他宁愿选择那个男孩子,也不肯回到家人⾝边的弟弟。

  扭转钥匙,发动引擎,排气管在夜空中咆哮的噴出火花,一如他內心狂暴紊的思绪,狄鹏狠狠地一踩油门,奔驰在这个热得令人难受的夏夜中。

  随狄鸿爱怎样就怎样好了,他不管了,这个弟弟他也不要了!

  “有没有觉得这一、两天桑检察官有点可怕?像换了个人似的。”

  “咦?你也这么觉得啊?”

  “听说前天他训斥了一名新进的‮官警‬,那位‮官警‬不小心将笔录给遗失了,被桑检骂到哭耶!堂堂一个大男人就在大庭广众下掉眼泪,那场面真是…说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要不是‮官警‬的上司出来说情,我看桑检搞不好会骂到对方痛不生喔。”

  “这实在不太像平常的桑检。虽然他一直都満严格的,但也不是个连情面都不留,教对方下不了台的人,至少会考虑一下地点与时间。唉,害得我们这些事务官每个都小心翼翼的,深怕犯错被他给捉到。”

  “嘘,说曹,曹就到。”

  走进办公室,狄鹏看着两名站在档案柜前面头接耳的事务官,问道:“王事务官,我请你找的那个案子资料找得如何了?我记得期限是今天吧?”

  “民国八十五年到现在的判例大部分都找到了,可是…”被点名的事务官呑呑吐吐地看着地上。

  “可是怎样?”

  “有些判例外借,还没有送回来,我已经请对方拷贝一份给我。奇怪了,怎么还没有送过来呢…”

  “没送过来就亲自去拿啊!你这样等要等到民国哪一年,等到案子都宣判了吗?”严厉地一讽,狄鹏走向资料室的门口说:“我不想听任何搪塞的藉口,今天结束之前,那些资料最好已经放在我桌上了。”

  “是…”

  “砰!”资料室的门一关上,两名事务官互相换了一抹“大难不死”的眼神,再也不敢浪费时间嚼⾆,快速地离开办公室。

  像换了个人,是吗?

  方才站在门外,他已经把两人的对话部听进耳中。他不是会把家中的事混⼊公事,因私害公的人,不论狄鸿的事再怎么困扰他,他也有自信不会将这份困扰当成理由,而在工作上偷工减料。

  不,相反地,他在工作上加倍投⼊、要求更⾼。要是因此招来怨言,他也有心理准备能面对这些风言风语。

  他不认为自己犯错,那些跟不上他工作效率的人,才是该检讨的人。

  狄鸿的事也一样,他不认为自己是傅安麒口中冥顽不灵的人,假使今天狄鸿犯了什么错被送上法庭,他也会本著检察官的职责将他起诉。家人该做的不是徇私苟且,而是尽力矫正他的错误观念。

  以前他是这样走过来的,以后他也会这样走下去,不会更改自己的理念。

  “咚!”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档案夹,狄鹏弯下去捡起地面上散落的文件时,从自己怀中喀啦地掉出了那卷录音带。

  这几天他都随⾝携带著它,也反覆地听著,可是他还是想不通狄鸿舍弃家人走上歧途的勇气是打哪儿来的?爱,那不过是可笑的费洛蒙造成的幻觉。狄鸿怎么能单凭对方三言两语,就真的对那人深信不疑?他真以为那个叫南宮悠的家伙会爱他一辈子?

  没有人比⾝为检察官的他更了解人是多么狡诈、自私又胆小的动物,在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为了获得它,又是多么地会利用花言巧语,什么样的言语都能轻易地说出口。

  “欺骗他人”这档事,可说自古至今,都不可能在人类本中消失的“恶”就算法律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不懂,驱使著弟弟的“魔”到底定什么样的一种情?

  “嘟噜噜噜…”狄鹏中断了思绪,回过神来接起行动电话。“喂?”

  “鹏,我是妈。你在忙吗?”

  “没有。怎么了?妈竟会打行动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今晚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今晚?”虽然没有约会,但本来他打算留在办公室加班,将几件案子的资料再整理一次。“不能改天吗?”

  “其实是…”

  就在这时候,狄鹏听见电话彼端有另一个女声揷⼊说:“伯⺟,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这声音?狄鹏蹙起眉头。

  “鹏,你等等,换个人跟你说。”

  他心里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哈罗,甜心,不好意思,我自己跑来见伯⽗、伯⺟了。你今晚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喔,我和伯⺟一起料理大餐,都是你最喜吃的菜呢!”

  宛如被雷击中,狄鹏瞪著话筒,半晌之后才从牙出:“你、你在我家⼲什么?你想⼲什么?傅安麒!”

  “嘘,别那么大声嘛。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啊!想知道我来⼲什么,就自己亲眼回家来瞧喽,拜!”

  电话被单方面地切断,嗡嗡的声音从话筒中不住地嘲笑着他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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