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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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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天上班,小泉千秋将所有的事情移给富美后,又被森山和正叫进办公室。

  “森山先生。”她走进门,东条坚一看到她就不自觉拉开距离,像远离什么病菌。

  她暗自忍住笑,在心里感谢亚织的恶作剧让她省掉一场⿇烦。

  “坐一下,我马上好。”森山和正迅速回复几张邀请函,然后由东条坚去作时间分配。

  等东条坚离开后,他走到招待客人的沙发上,坐在千秋对面。

  “你还是不肯留下吗?”

  “不。”她坚决‮头摇‬。

  “那么,至少你要告诉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森山和正仿佛在几天內苍老了不少。

  “暂时没有,我会先休息一阵子。”至于以后…那必须考虑到绪之的感受,等见到绪之,再找他谈谈吧。

  森山和正深思地望着她。

  “你打算彻底离开,不再和森山家的任何人联络吗?”想到她将可能永远不再出现,森山和正莫名有股火气。为什最近所有人都要和他唱反调!

  “如果有必要联络,我就会联络。”千秋保守地答道。

  “那么我又该怎么找你?”森山和正不得不主动问,因为千秋本不会告诉他。

  千秋犹豫了下,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机手‬号码。

  “如果真的有事,就打这支电话找我吧。”这支‮机手‬是绪之办给她的,知道号码的也只有他,现在则多了森山和正。

  收妥号码后,森山和正迟疑地再度开口:“千秋,你…你恨我吗?”

  “不恨。”她‮头摇‬。

  “是我愧对你们⺟女。”如果当时他多照顾她们一些,或许千秋的⺟亲也不会这么早过世;但当时的他政治前途看好,他实在冒不起任何丑闻的风险。

  “那是⺟亲的选择,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千秋平静地说。“谢谢你照顾我六年,又给了我六年的工作,再见。”站起⾝,恭敬的一行礼,而后,她转⾝缓缓离开了办公室。

  一直到门被关上了,森山和正这才发现他一直屏着气等待,只是等到她走了,却仍然没有等到她唤出那句…爸爸。

  …。。

  下班时分,人嘲齐出大楼、涌上街头,一瞬间,街道上迅速挤満了通往各个方向的人。

  堡作这么多年,小泉千秋还是第一次这么准时下班。

  走出大楼门口,她忍住想回头望的冲动,举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一直以为她不会舍不得,可是真正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却诚实地反应出…她真的不舍。

  “千秋。”

  踌躇的脚步一顿,她迅速抬头。

  来人张开怀抱,她没有犹豫,直直冲进那堵怀,脸庞紧紧偎在他肩头。

  “早知道会这么受,我应该每天都来,这样说不定每天都能抱到你。”来人喜孜孜地说。

  “你想的美!”千秋转忧为笑。什么离情,都被他这句话给破坏光了。

  “是很美啊。”他低头凝望着她,意有所指地道。

  千秋本来没意会,后来突然想通,忍不住瞪大眼,又臊红了双颊;骂不出口,只好化为行动,揍了下他的后背以示教训。

  “噢。”他畏缩了下,装出不堪受的表情。“我特地从大阪赶来陪你,你就用一个拳头报答我吗?”

  “你也可以不要来呀。”她作出⾼傲的表情,一副不需要他的模样。

  “不来?然后让你有悔婚的机会?不了,谢谢。我宁愿辛苦一点,也绝对不做因为一时偷懒,就失去老婆的蠢事。”他捏捏她的鼻子。

  “我才不会悔婚,只怕有人不敢娶。”她斜睨着他。“我记得,有人还没有让我心甘情愿,大概新婚之夜是不打算过了。”

  “谁说的!属于我的权利,我一分一毫都不会放弃。”他搂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走。“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藌月,我一逃邺十四小时都会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愿、意。”

  “那你公司呢?”

  “自然有人代劳,你不必担心。现在你先想,晚餐要吃什么?”他搂着她一同走。

  “我本来想回家,一个人煮面吃的。”现在多了一个人,不知道家里的面够不够?

  “没关系,不够的话,我有买。”他刚开车到她的门口,将买来的食物放下后,再去停好车,最后才出来接她。

  “你又想在我家打地铺?”

  “你又不肯让我上,我只好打地铺了。”他可怜兮兮地道。

  她差点想捶死他。这人!她不该觉得讶异的,他本无时无刻不在逗她;最后想到这几天做的事,她突然漾出一抹笑意。

  “可是,只怕我家现在连给你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

  “什么意思?”他怀疑地问。

  “你自己看。”回到家门口,她将门口堆的购物袋丢给他,然后打开门,让他先进去。

  “不会吧!”源绪之呆呆站在门口。

  客厅堆了她封箱的书三箱,然后是两箱杂物,几组折叠式家具,最后是两大行李箱的⾐物;除了,和他现在所站的门口位置,她家已经没有什么闲置的地方,更别想要有一整片的地板来让他睡了。

  “抱歉了,今晚没地铺让你打。”她快乐地说,接过他手上的购物袋,翻看里头的东西。

  嗯,加上她冰箱里剩余不多的存粮,⾜可做成够他们吃的汤面还有剩,晚餐不成问题了。

  源绪之缓缓回神,望着她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背影。

  “我们吃完晚餐就搬。”他决定。

  “今天就搬!”她讶异地回头。

  “对。”他点头,迅速想了想。“先带一些你平常会用到的东西,至于其它的东西,明天我会请人开货车来载。”

  “可是…”她望着自己屋里。

  这里的东西虽然不名贵,但都是她自己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不在这里看着,她怕有遗漏…

  “只要我们在离开前把东西全打包好,我会让人在搬走后,再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他看出她的犹豫,举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揽住她的。“放心,你的东西,我们一定会带走。”

  “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再望向屋里。

  “但是,它们却陪伴你好多年。”他低首,轻轻在她耳畔说:“不管以后用不用得着,我们都带走;如果真的用不着,我们可以趁空闲的时候,将它们做成饰品、写上字,布置我们以后的家。”

  “真的!”他形容得好美!

  “当然是真的。”他笑。“只要你⾼兴,我们的家由你布置。”而且如果一个不够,他还有好几个家可以让她玩。

  “谢谢!”她抱住他,心里很感动。他懂得她心里的感受,懂得她细微的心思,不笑她,反而主动替她留住一些什么,不因为她这些用品不值钱就劝她丢掉,即使他明明知道以后她再用到这些东西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要谢,只要心甘情愿嫁给我就好。”他感地道。

  “呃…再说。”瞄了他一眼,她忙转⾝去煮面。

  呼!一时不小心,差点被他拐去。

  “千秋,你真是不好拐。”错失一次绝佳的机会,源绪之扼腕地抱怨。

  “哪有,我都答应要嫁你了。”她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在短短工个月內恋爱、嫁人。

  “可是你不肯跟我过新婚之夜。”他哀怨地道。

  “总要给你一点考验呀,不然我太早变成你的,你就不会珍惜了。”⽔开了,她放面进去,一边咕哝地回道。

  “谬论。”他不客气地批评一句,但还是接受了她的为难,继续想办法拐得她的心甘情愿。

  她在煮面,他努力从堆満箱子的榻杨米上清出一小块空地,⾜够他们两个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晚餐。

  “你把婚礼订在什么时候?”在吃面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

  “大后天。”今晚回到奈良,他们都需要休息,明天去拜祭千秋的⺟亲,傍晚

  飞北海道,后天他会带她悉他们在北海道的家。最后等那几个人到场,大后天正好举行婚礼。

  “藌月呢?”

  “也在北海道。”他们会在那里度过几天无忧无虑的假期,当然啦,如果那四个观礼的家伙肯主动消失是最好,否则那几天,他肯定得带着千秋与那些人玩捉蔵。

  看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只需要跟着他就好;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那,你跟森山爱的婚约呢?”

  “我跟森山爱没有婚约,跟我有婚约的是你。”他纠正她的说法。“半个月后是婚期,到那时候再说。”

  他吃的尽兴,仿佛一点都不担心。

  这让千秋心里更怀疑了。

  绪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第二次跟他来到奈良,一到家他就催她去梳洗休息,然后自己不知道在忙什么地待在书房老半天。

  隔天早上,他七点半就叫她起,吃过早餐后开始收拾行李。

  “不是搭傍晚的‮机飞‬吗?”千秋疑惑地问。

  “没错,傍晚的时候,我们出发到北海道,但现在要先去一个地方。”他边回答边继续打包。

  “要去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他吻了她脸颊一下,然后牵起她往外走,搭着‮人私‬
‮机飞‬往南飞。

  一个小时后,千秋终于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你…怎么知道?”望着悉的墓碑,她眼眶含泪,鼻头微酸。

  “我调查了一下,希望你不会生气。”他由背后环住她的,感觉到她內心的动。“我想,在出嫁前,你一定会希望让你⺟亲知道,你将要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绪之…”

  “今天你可以哭,但是明天就不行哦,因为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他含笑地道,然后放开她去摆上鲜花素果。

  望着斑驳的墓碑,彷佛看见⺟亲生前抑郁的面孔。是她一直没有来扫墓,所以让墓碑凋落。

  绪之燃起香,给千秋。

  “如果有话想对她说,就尽管说。”在今天来之前,他已经先来过一次,同时也将墓地整个清扫过,才能够有现在的⼲净。

  由此可知,千秋一定很少来。

  “妈,对不起,一直没有来看你。”在森山家的时候,因为是寄人篱下,她能吃已是万幸,怎么可能再有其它要求?

  后来工作了,却为了还学费、也为了生活费而拮据,本没有多余的钱回到福冈,她不是个好女儿…

  千秋哭了。不是放声大哭,而是拚命忍着哽咽,泪不断流,连呼昅也无法顺畅。

  绪之看到了,就伸手一把搂她人怀。

  “难过可以大声哭,我在这里。”他低喃着安慰。

  她在他怀里摇着头,并不想哭,但泪却愈流愈凶;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拿走了她手上的香,让她的双手可以紧抱住他的⾝体,脸颊贴着他的口,尽情哭泣。

  有些伤口,不用大量的泪⽔冲洗,永远无法被消毒,进而重新结痂,开始愈合。

  千秋一定很爱她的⺟亲,才会因为无法来拜祭而耿耿于怀。

  她哭了好一会儿,动才渐渐缓和,⾝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她没有再流泪,只是依着他,乏力地调整自己的呼息。

  “听说,‮国中‬古时候有个孟姜女,为了寻找自己被抓去当民工的丈夫,哭倒了

  万里长城;以前我还觉得这种传说太夸张,不过今天…我完全相信了。”等她呼息恢复平顺了,他才低低开口,手上的香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一。

  “谁叫你惹我哭。”她不好意思地往他口摩蹭,想蔵住脸,却只碰到一大片泪

  “所以,女人的泪⽔,如果连城墙都能够哭倒,也就难怪可以融化男人的心了。”像他的就是。

  “你太自负,不可能被任何一个女人的泪⽔融化。”她皱皱脸,才不信。

  “我当然不会被任何一个女人的泪⽔融化。”他语气自负又骄傲,但随之低下语调“只除了你。”

  “很中听的话。”她点点头表示赞赏,然后不管自己是不是眼睛肿的像核桃,还是离开他的怀抱,拿回自己的香。

  面对⺟亲,她神情沉静了下来,恭敬地三拜后,将香揷⼊香炉中。

  等他也照做后,她与绪之并肩站在一起,这才又开口:“妈,昨天我正武离开了森山家,以后也许不会再回去;而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他是我要嫁的男人,源绪之。”

  她才说完,荒凉的墓园里突然吹来一阵风,凉凉的,却不带一丝冷意。

  “妈,你会満意绪之做你的女婿吗?”她低问。

  小时候,妈常说要替她选一个好丈夫,让她可以一生无忧,可是…她却等不到那天。

  “伯⺟,我是源绪之,前天你已经看过我了;今天我带千秋来看你,也是希望当着千秋的面,你能同意将她嫁给我。”源绪之恭敬地道。

  “你来过了!”难怪这里那么⼲净,而同一个墓区,有些墓地前却凌不堪。

  不过绪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知道伯⺟是‮湾台‬人,那么,我以‮国中‬人传统的方式问你,如果你愿意将千秋嫁给我,请你应茭。”他以标准中文道,然后拿出掷菱,三拜后,将茭在墓碑上回过一圈,掷向半空中。

  一上、一下,标准应茭。

  “如果你満意我当你的女婿,请再应一茭。”

  一上、一下,第二次标准应茭。

  “若是你愿意让千秋嫁给我,请再连应三茭。”

  绪之问的很虔诚、也很仔细。

  于秋震惊地摀着嘴,掩去声音。

  他是个⽇本人,却对‮国中‬的习俗那么了解;他替她来扫墓,知道她的遗憾,细心的在婚礼之前,先带她回来看⺟亲;最后,在她⺟亲的墓前,以最大的诚心,请求同意让她嫁给他。

  什么样的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做这些事?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还怀疑他对她的真心有多少,那么此刻后,她永远都不必再怀疑了。

  如果他不爱她,不会事事为她着想;如果他不够在乎她,他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问里就了解她这么多,注意到她的心思,知道她心里的遗憾,进而带她来这里。

  他没有因为⺟亲过世了,便不将她放在心上;反而因为明⽩千秋重视⺟亲,所以特地来,希望求得她的同意。

  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她没有遗憾,能当个快乐的新娘…

  想到这里,千秋再也没有为难他的念头。因为她知道,他是真心珍惜她,真真确确将她放在他心上。

  “谢谢伯⺟同意。”终于,掷了六次,总算换得三个应茭,绪之真是提心吊胆地差点冒冷汗。

  “你该改口了。”她也看到了,见他松了口大气,她忍住笑。

  “改口?”收起掷茭,他回过头看她,又是那副自信的模样。

  “你要娶我,不是吗?”她问。

  “对。”无庸置疑。

  “那么,她是我⺟亲,以后自然也是你⺟亲;难道,你还要称自己的⺟亲为伯⺟吗?”亏他聪明一世,居然在这时候秀逗。

  “当然不。”他答得更顺,随即转⾝对着墓碑说:“妈,谢谢你同意。”

  “妈,这就是我要嫁的男人,平时精明,但偶尔就会笨一下。”

  “我笨!”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但她才没理他,只是一径对着自己的⺟亲说话。

  “可是,我相信他会照顾我,也会对我很好,所以,我愿意嫁给他;而且,心甘情愿。”

  绪之才要扳过她的⾝子,但一听到她最后一句,他动作一顿。

  “心甘情愿?”

  “嗯。”她转过头来,笑睇着他。“心甘情愿。”

  “那意思是,我不会在新婚之夜孤枕独眠了!”他眼睛一亮。

  她脸一红。“你、你含蓄一点好不好?”这里还有她⺟亲在耶!

  “太好了,耶!我有新婚之夜可以过啰!”他才不管,一把抱起她,开心地转了个圈,乐不可支地笑得像个呆子。

  阻止不了他,千秋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妈,你瞧,这就是我所要嫁的男人;他有时候很呆对不对?

  悄悄地,她在他怀里,偷偷地对墓碑说。

  但,他却也很纵容她。她提出的要求,他认真放在心上了,也不打算在新婚之夜強迫她。

  墓前,忽然又吹起一阵微风,沁⼊千秋的心,有一种特别的温暖。

  她知道,那是⺟亲对她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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