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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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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姐姐,我来看你了,你出来呀!”

  吉利在忘愁湖边摆上一只烧、两碗⽩饭、三块甜糕、四颗桃子,再点上一束馨香,毕恭毕敬地朝着湖面大叫。

  粼粼⽔光闪耀着,依然无声无息,只有一只⽔鸭嘎嘎地回答他。

  吉利不死心,抹去脸上的汗⽔,在烈⽇下继续喊着:“合姐姐,那天谢谢你,现在阿山嫂没事了,她的小叔也被我们赶走了;村人说我法力⾼強,可那是合姐姐的功劳啊!因此今天我特地带了一些牲礼来答谢你。”

  喊了半天,湖面上连个小波浪都没有,吉利心灰意冷,眼睛被湖⽔亮光刺痛了一下。他犹记得跌⼊湖里的那一刻,⾝边都是⽔,也都是光…

  他深深昅了一⽇气,俯⾝卷起管、蹬掉两只鞋子,一步步走⼊⽔里,竭力镇住怕⽔的恐惧感,走到⽔深及膝的地方。

  “合姐姐,你住在⽔里吗?我来拜访你了。”

  他说着又往前走,可右脚竟踏个空,眼见整个人就要扑到⽔底;突然间左手被用力拉住,及时挽回他错误的一步。

  “我不住⽔里。”合握住他的手腕,又把他拉回了一步。

  “姐姐!你来了!”吉利欣喜若狂,想要握住她的柔荑,她马上放开手,慢慢走向岸边。

  她仿佛行走⽔面,滴⽔不沾,而裙摆拂过的地方,却扬起⽔波,飘出一圈圈的涟漪。

  蓝天⽩云,山光⽔⾊,佳人如仙,吉利看得痴了。

  “你在看什么?快回来岸边!忘愁湖的湖边很浅,可走了几步,就是深潭了。”她急切地警告他。吉利大踏步跑到她⾝边,笑出两个大酒窝。“合姐姐,我找你找了好久,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没有必要相见。你要道谢,也不要用这种方法我出来呀。”她在湖畔的大石上坐了下来,亮丽光把她的脸颊晒得透明嫰⽩,语气有点冰冷,但没有生气的神⾊。

  “我想念姐姐,我一定要亲自向姐姐道谢。”吉利赖⽪地道。

  她的脸颊隐约透出‮晕红‬。“你这小孩真是不正经,长大了还是一样。”

  “我二十岁了,姐姐,我比你大吧?”

  “我好几百岁了,咱们谁老呢?”她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比光还灿烂呢!吉利心里充満了仰慕,头晕目眩地跪下来,磕头道:“合姐姐,孝女娘娘,你真的好漂亮!”

  “你又跪我?”合跳了起来,双颊酡红,许久未动的凡心,被这小伙子勾得怦怦跳。

  吉利还在拜个不休。“你不只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孝顺⽗⺟、帮助别人;生前善良,死后也一样善良,三百年来,一直在庇护我们芙蓉村。”

  她不再理会他,走到苍松下,望着头顶绿蒙蒙的松叶,幽幽地道:“原来…已经过了三百年。以前的事,都是传说,不要当真;芙蓉村是上天保佑,我什么也没做。”

  她雪⽩的⾝影站在⾼大的松树下,显得无助而孤独。吉利突感心头一疼,此情此景,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孝女娘娘,只是一个満怀心事的小姑娘。他真情顿涌,爬起了⾝子,想要伸手按向她瘦削的肩头。

  双手扑空,他什么也没碰到。明明她就站在树边,但是他碰不到她。她抬头微笑,眼眸里映出澄澈的忘愁湖。“你碰不到我的,我是鬼,你是人。”

  “可是刚才你拉了我的手,我小时候你也抱过我…”吉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他连她的睫⽑都数得清楚!

  “我想现⾝的话,就有形体;我想救人的话,就有能力。”她又低头‮摩抚‬树⼲,眼底有着深沉的寂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每只鬼都是如此吧。”

  “你说你不是鬼,合姐姐,你是神仙啊!”“那天你说我是鬼以后,我就想过了。”她避开他热烈好奇的眼光。“我死了以后,间没有名籍,没有岁数,没有前生,更不知来世;我又不想投胎转世,只好飘飘回到这里,这还不是鬼吗!”“是阎王要你待在这里救人吗?救上十个人就可以转世,是不是?”

  她笑道:“那只是劝人为善的故事罢了。你想,一个人不小心淹死已经很可怜了,如果还叫他苦苦等待救人,又是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忘愁湖,也许他要等上一千年才能转世了。”

  “是这样子啊!那姐姐为什么没有投胎转世?是⽟皇大帝要你在这边修炼成仙吗?”吉利非常好奇。

  合看了他一眼,笑意淡柔。“当初阎王找不到我的名字,以为我是神仙,要我回来修炼,我也没说破,就回到不归山当个孤魂野鬼;没想到⽇月如梭,人间已经过了三百年。”

  前世悠悠、魂杳杳,她平淡地说出死后的遭遇,吉利却是越听越心惊!她一缕无名的孤魂,不为成仙而修行,也不为转世做准备,就这样在山顶餐风露宿,捱过了三百年寂寞的岁月?

  “三百年!这么久的时间只有你一个人?”

  “一个人好的,自由自在,我很喜。”她察觉他的关心。“再说,三百年对我这只鬼来说,只像过去了三十⽇。”

  “不!你一定是神仙,你是孝女娘娘!你住在这里就是要保护这座山、保护芙蓉村啊!”吉利急切地说出他的认知。

  她‮头摇‬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为我立了孝女庙。也许我活着的时候,真的是孝顺爹娘,可后来那些神迹,就不是我的能力了,八成是你们这些道士在搞鬼。”

  吉利脸蛋一红!他们吉家世代为孝女庙庙祝,装神弄鬼的花样一代比一代进步,这也昅引了更多的信徒,更让功德箱赚得的。

  “呃…我们也是劝人为善,不敢随便骗人…”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骗子。”她望着他,眸光温和而深远。“后来听到你跟阿山嫂说的那一句话,我才知道你是骗人做好事,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帮你了。”

  “我说了什么话?”他生平没说过什么金⽟良言。

  “你说…”她低下头,神情有些羞怯。“你说阿山很爱阿山嫂,我觉得…嗯,你这个人还蛮好的,骗人骗得有道理,又给了人家希望…”

  那含羞的神情让吉利心醉。原来鬼不尽然可怕。她不是三百岁的老鬼,她的岁月就停留在十七八岁,青舂、灵秀、纯真。

  唉!如果天天和这么可爱的女鬼在一起,就算让她昅尽精髓,他也甘愿。想再度触摸她,手掌却穿过她的秀发,碰上了树⼲,他心头蓦然落空。

  “你做什么呀?”她抬起头夹,望见他热烈的情的大眼,她顿时神思恍惚,以为看到了好久以前的那个人。

  曾经,他捧起她如云的秀发,一丝丝着,两人无语,深深对看;也还记得他温热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脸颊,令她心魂悸动不已。

  时光一下子穿过了三百年,生前之事,依然历历在目。

  “姐姐?你在想什么?”吉利打破她的沉思。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了。”她挪开脚步。“我走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

  “姐姐不要走!你想吃烧,我带来给你吃了。”吉利走到摆放祭品的地方,眼睛却盯着合不放,只怕一不留神,她就要消失。

  “你这孩子!想讨姐姐快呀?”她露出笑意,看着眼前递来的烧腿。

  “你说你以前没得吃,现在我让你吃个够。如果你住到庙里,还可以天天享受祭祀。”吉利使出哄的招数。

  合接过腿,注视那烤得酥脆的茶⾊⽪,又仔细端看香腻的嫰⾁,拿到鼻际昅闻一下,又递还给吉利。

  “很怀念的味道呢!不过,吃不吃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你吃吧,都过正午了,你肚子应该很饿了。”她的笑意变得轻淡。

  那是她要离去的前兆,吉利急道:“姐姐,你陪我吃饭!”

  心里有一个力量使她留下,他那旺盛的生命力正在‮醒唤‬她三百年的孤寂,一再地惑她重返人间。

  “好吧。”她拉拉裙摆,捡了一块石头坐下。“你也过来树这边吃东西,别把脸儿晒黑了。”

  她的体贴使吉利感到窝心。自从娘亲过世以后,没有人会关照到他的生活起居,那些姑娘只会吵得他吃不下饭。

  “姐姐,你真的很好,有关你生前的传说都是真的喽?”吉利坐在树下草地,吃起了腿。

  “那些都是故事,有真有假,如果为了教导孩子孝顺⽗⺟、感化人心,那当作故事传说也无妨。”她望看⽩云,话声随着松涛起伏。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吉利小心问着,他‮望渴‬了解他的孝女娘娘。

  “时间久了,真真假假、实实幻幻,都无所谓了。”微风吹来,拂动她的长发,丝丝飘开,也像是一个久远的传说。

  吉利呑下一口⾁,望着合略带忧伤的神情;鬼也曾经是人,她当然有心事,而且是蔵了三百年的心事。

  “姐姐,你一个人在山上,你住在什么地方?你不会寂寞吗?为什么不转世?转世总比在山上还好啊。”吉利的问题越来越多,因为他发现,在合温柔的笑脸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忧郁。

  “小朋友,你问题这么多,不怕我害你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展露笑颜。

  “不怕!你说你没有法力。再说我害怕的话,就不会来找你了。”吉利那略带稚气的娃娃脸显得十分‮奋兴‬,配上酒窝,更让他像个大孩子。“对了,我叫吉利,姐姐以后就喊我吉利或是阿利都可以。”

  “吉利!大吉大利,真是好名字,你姓什么?”

  “我就姓吉,单名一个利。”

  “你姓吉?”她的湖⽔眼眸有了波澜。

  “是啊!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孝女庙就是我家祖先盖的。”

  “你家哪一个祖先?”她确实不知道孝女庙的由来,在她离开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当她再度返回芙蓉村时,就看到了孝女庙。

  “我不清楚。”吉利又吃起烧,一边道:“本来我家有祖谱,孝女庙也留下一些记载,可后来发生战事,全部烧掉了,现在的孝女庙是重盖的。”

  “我知道,那是蒙古人。芙蓉村全毁,很多人逃到山上,还有人要跳⽔‮杀自‬,我没有救他们。”合幽幽地道。

  “为什么不救?”吉利十分诧异,大概是从那时起,有了鬼湖的名称。

  “战争时节,离子散,家破人亡,也许到了间,喝过孟婆汤,忘记这一切会比较好吧?”

  吉利一直为他的忘所苦恼,倒没想到忘记也是一种解脫。

  “也许吧!像我有什么不⾼兴的事,明天就忘记了。”吉利兴⾼彩烈地道。

  忘记?很多事情,她慢慢忘了,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她又慢慢找回点滴记忆。三百年,不算太长,还不⾜以忘记一切。

  眼里的波涛化为平静,她微笑问着:“现在蒙古人对你们还好吗?”

  “姐姐!”吉利惊讶地道:“你多久不问世事了?蒙古人早就走了,现在又换汉人当皇帝,叫作‘明’,已经是第五个皇帝了。”

  “又改朝换代了。”她也讶异着,然而世事纷扰,又与她何⼲呢?

  “姐姐很少下山吗?”

  “嗯。”她目光投注于湖面,仿佛在探索过去。“刚死去的那几年,我常常下山,去私塾认字念书,我不知道念了多久,只知道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变老了;人事皆非,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依恋,后来我几乎不下山了。”

  无所依恋!她的清冷话语像是冰柱刺⼊吉利的心脏,他丢下手里的食物,注视她的眼眸,想要找寻她话里的含意。

  “姐姐,你生平做了很多好事,如果轮回转世,就会有一个新家,也会嫁给一个好人…”

  “当人很辛苦的,我宁可守着不归山,伴着忘愁湖。”她淡然地道。

  微风吹来,飘送她⾝上的清香,只是味道更加浓烈。吉利逆风望去,山崖上数株大⽩花随风摇摆,遗世‮立独‬,孤⾼忘尘,也像一⾝⽩⾐的她。多年来,就是无语的云⽔山林陪伴她…

  “可是你很寂寞!”吉利突感心痛。

  “不,一点也不寂寞,也许我真可以修炼成仙也说不定;我可以感应天地灵气,知道他们的想法。再说山里气象万千,百看不厌。”

  “山上会刮风下雨…”

  “你没有当过鬼,不知道当鬼的好处,这些都是不怕的。”

  “姐姐,我带你下山,让你接受村人的供养。人间热热闹闹的,你一定会很开心。”吉利还是不忍她独居山顶,热烈地邀请她。

  一个新朝代,一群新村民,一个小道士,她的凡心早已被他撩动。

  眼波流转,一边是平静的忘愁湖,一边是热情的稚气小伙子,两边各有一条绳索在拉扯她。

  他的热烈眼眸像是一块昅铁,不断昅出她內心的晦暗,却又让她忆起旧事,心跳难安;而忘愁湖澄明如镜,仍然给予她一成不变的安宁。

  “鬼还是要待在鬼的地方,吉利,谢谢你的好意。”她立定主意,缓缓站起⾝子。“你以后别来了。”

  “姐姐,你不要走啊!”吉利知道她要走,慌忙爬起,想要拉回她。拉不到!她比翻飞的芦花还轻盈,一没⼊芦苇丛里,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姐姐!”吉利拨开芦苇,拼命寻找叫喊。怎么突然跑掉了?吉利懊丧不已,不知道刚才说错什么话,还是他问了太多她的事情,让她不⾼兴?

  “走了…”吉利停下脚步,一颗心掉落无底深渊,臆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惆怅,仿佛是积沉许久的累世忧愁。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个一向慡朗,为何说起愁滋味了?只因为害怕再也见不着合吗?每一次见面,她总像梦幻般到来,又像泡影般消逝;人鬼两隔,他捉摸不到她,失落感一次比一次重。

  一⽇不见,如隔三秋,她是他从未有过的眷恋。

  他是如此‮望渴‬见到她。他爱看她美丽的脸庞,也爱听她温柔的声音,更希望能伴在她⾝边,拥住她单薄的⾝子,安慰她的孤寂、逗她快,让她绽放最灿烂的笑颜。

  抱住一只鬼?与她地久天长?一起生没影子的鬼娃娃?

  天哪!吉利震惊不已,他竟然爱上他的孝女娘娘了!

  “鬼娃娃…鬼娃娃,一定有的,我记得看过…”

  夜深人静,吉利关在房里翻箱倒柜,把所有的书本笔记统统扔到桌上,一页页地翻着。

  “哈哈!有了。”吉利逐字看着,这是一篇《列异传》里的传奇。

  相传晋朝时,有个姓谈的书生,他和女鬼做了夫,两人生下一个儿子,女鬼叫他不能拿灯照她,可这个糊涂蛋还是拿灯偷看他的鬼,乖乖隆蚌东!竟然照出子的上半⾝是人,下半⾝是⽩骨!

  吉利不寒而栗!不会吧?合姐姐不会这么吓人吧?

  再看下去,那女鬼现形以后,不得不离开,临行前送给夫君一件珍珠衫;原来这件⾐服是她的陪葬物,经女鬼的⽗亲发现后,几经波折,终于为女鬼和书生完成冥婚。

  “这书生也真笨呵!四十无,好不容易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跟他‮觉睡‬,叫他别看就别看,他还这样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

  吉利叨念个不停,又继续翻阅其它本子,心中的热情因凄美的人鬼相恋故事而更⾼涨。

  “嘿!还有蛇娃娃呢!⽩蛇和许仙生下孩子,这娃娃也能中状元哩!”吉利越看越开心,想找出更多人鬼结合、生下鬼娃娃的故事。

  “不知道有什么法术,可以让合姐姐还?”吉利翻起符咒经文的书籍;在今夜以前,这类书籍只是作为参考,因为他的唬人伎俩就是“法术”

  他全神翻看,热⾎在体內奔流。是的,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合温柔善良,他本不觉得她是一只鬼,也不是道貌岸然的孝女娘娘,她是他想呵护疼爱的女子。

  起初,他被自己的想法所震骇,但在下山途中,他慢慢想通了。自从知道合是孝女娘娘后,他和她在一起,就有一种幸福快乐的感觉;他想永远抓住这种感觉,不再苦苦寻觅。

  原来他找了老半天,就是要找个鬼老婆啊“还…腐骨生⾁…”吉利认真地研究起来,一心一意想让合回到人间,却忘了所谓还只是传奇故事。

  殊途,永远没有集。

  咚!碰!庙门被敲得震天价响,吓得吉利跳起⾝子。

  “阿利,救命啊!闹鬼了!”

  吉利赶紧打开小庙的门,马上跌进一个脸⾊苍⽩、手脚虚软的男人。

  “齐大叔,发生什么事了?”看样子他是吓坏了。

  “鬼…有鬼!”齐大叔浑⾝颤抖,气不止。合出来吓人?吉利马上撇掉这个念头,扶齐大叔坐在椅上,双手拼命拍抚他颤动的肩头,安慰道:“齐大叔,孝女娘娘庇佑你,别怕。”

  “别怕!对!别怕!”齐大叔拍着心脏,汗⽔涔涔落下。

  吉利点起一束馨香,晃去火花,在女童神像前拜了几拜,再递给齐大叔。“齐大叔,来,求孝女娘娘保你安心。”

  齐大叔认真拜了一下,总算稍微平息惊慌神⾊,抓着椅子缓缓坐下。他抹了抹脸,声音虚脫…“这路上不平静,吊死鬼跟我索命,一条红⾆头吐得那么长…”

  “吊死鬼?你在哪儿碰上的?他跟你说话吗?”

  “我今儿上城去买⿇油,多喝了几杯,赶夜路回来,就在山路上看到那只吊死鬼在树上飘啊飘,还要我偿命,吓得我推车一丢,马上逃了回来。”

  “齐大叔有害过人吗?不然他怎要你偿命?”

  “我只打过我老婆,哪敢害人啊!”齐大叔⼲脆让自己摊软在椅上。

  “呵!原来齐大叔做了亏心事了。齐大婶这么好的人,你怎能打她呢?这叫‘业贯盈,横祸満,无处闪’,大概是鬼怪来教训你了。”

  “原来我造业了,以后我不敢打了!”齐大叔诚惶诚恐。“吉利,快帮我去魇解厄,不然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条长⾆头…”

  吉利点点头,马上到房里换了道士服,拿出几把稻草,扎了一个小草人,再到屋外折下一桃枝,把草人挂到桃枝上。

  “齐大叔,你拿香站在我后面,我为你去琊,今晚就不怕鬼再来找你了。”

  齐大叔赶忙爬起,毕恭毕敬地擎香祝祷。

  吉利对着神案上的小草人跳起舞来,喃喃有词:“⾚⾚,⽇出东方,恶鬼尽去,避除不祥。上请孝女娘娘降下,主为齐大同心并力,收摄村中里巷家中宅內诸鬼,伏琊恶怨灵,收吊死飘无主孤鬼…”

  他忽然停住脚步,问道:“齐大叔,你还没捐香火钱?”

  “对了!”齐大叔赶忙掏口袋,咚咚丢出一大堆碎银子,又赶紧乖乖站好。吉利觑了一眼闪亮的银子,决定认真为齐大叔念篇驱鬼咒。

  这一念,就念了两刻钟,齐大叔举香举得手腕发酸,呵欠连连,却也在如歌的诵咒中渐渐平息惊恐之心。

  啪!吉利停止念咒,将吊着小草人的桃枝折断,大喝一声:“脫索!”那个像吊死鬼的小草人一跌落地面,齐大叔也好像看到吊死鬼从树顶掉下来,那飘飘的恐怖影像马上从脑海里拔除。

  吉利再点起一大束香,在齐大叔前摇了三下,念道:“收三魂。”再绕到⾝后,念道:“回七魄。”最后,带着齐大叔向女童神像磕头,结束了一场小辨模的法会。

  齐大叔历劫归来,神⾊回复正常,感叹道:“希望孝女娘娘神通广大,把恶鬼收了,不要再出来吓人。”

  “孝女娘娘何等法力,齐大叔,你放心吧!”吉利轻松地摆好香炉的香火。

  “呃…阿利,这夜很深,你陪我回家…”

  “没问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送佛当然要送到西天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孝文庙,吉利发现头上还带着道冠,忙把道冠摘了,扔回小庙桌上。

  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一声轻柔的笑声。

  “姐姐?”

  香烟袅袅,无影无踪,女童神像依然庄严肃穆。

  “阿利,快出来呀!外头怪冷清的。”齐大叔凄惨地呼唤着。

  “喔…我来了。”

  依恋不舍,再看一眼杳无鬼影的小庙,吉利追上了齐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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