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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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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临客栈”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就和所有明式建筑一样,以回廊连接形成一个方正的格局,中间是内院,外墙漆上白色的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身着白袍,头戴黑色的方巾,桑绮罗尽可能地抬头,表现出正常男子的模样。为了不让人识破她是个女的,她特别请萍儿帮她画了个大眉,衣服内衬也多了好几层,热得她头大汗。“掌柜的,订房。”她特意低声音,以免底。只见店掌柜不疑有他地回问。

  “公子,您一个人呀?”店掌柜仔细打量桑绮罗,看似无心,其实是在评估他身上的衣服,以决定他是不是肥羊。

  “嗯,一个人。”桑绮罗特意抖了抖袖子,让他看清上头精致的刺绣。“我单身外出游玩,没带伴儿。”

  “公子您真是好兴致,敢问贵姓?”店掌柜相当满意他所看见和听见的,单看他的衣着,绣银杏图案的外袍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绸缎,恐怕价值不菲。更何况他又单身无伴,是只大肥羊。

  “敝姓罗,祖籍落在太原,是太原人氏。”同样的,桑绮罗亦十分欣喜店掌柜贪婪的眼神,她敢打赌,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对她下手。

  “原来是打太原来的罗公子,小的有礼了。”

  互相打躬作揖后,店掌柜亲切地为桑绮罗带路,将她安置在一间上好的客房。

  “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力办到。”

  店掌柜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退了出去,桑绮罗平静地点点头,待他走后马上东摸西碰,看看房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

  这房间很正常,跟一般的房间没什么不同,看来只好等到晚上,再观灿诏静。

  桑绮罗决定。

  是夜。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窗棂“怀临客栈”内一片宁静,唯独二楼最靠近西角的厢房隐约传出欢乐之声,吸引好奇之人一探究竟。

  毫无疑问地,桑绮罗即是那个好奇的人。这会儿她的脚正踮得老高,悄悄地摸到传出声响的厢房,试图清里头的状况。

  她偷偷地摸到门口蹲下,里头正巧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而且笑声不只出自一人,让桑绮罗更加好奇。

  她伸长脖子,想借着未关紧的门观看里面的情形,怎知探啊探的,竟撞到一个人的头…

  “哎呀!”着实被撞疼了,桑绮罗不由得叫了一声,随后连忙用手捂紧嘴。

  至于另一个倒霉鬼的情形也差不多。好不容易他才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偷窥位置,怎料有人半路队不说,还把他撞得眼冒金星。

  章旭曦被撞疼了的脸,正想看看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抢他的位置时,未料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桑绮罗!她怎么也在这儿,而且还把自己画成一张大花脸,穿得跟被打肿的男人似的?

  章旭曦不可思议地盯着桑绮罗,桑绮罗也愕然不已地回瞪着他。章旭曦!他不是应该待在城里,怎么这会儿会跑来这里和她凑热闹?

  两个人同时愣住,谁也不想先回神,省得解释。

  他们互相打量彼此,章旭曦脑中思绪飞快地运转,试图赢得先机。依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她大概想女扮男装,以自己为饵,引对方上当。这点和他的想法差不多,他原本的用意也是如此。差只差在他本来就是男的,而她,却是个差劲的变装大师,把自个儿搞得四不像。

  强迫自己忍住笑意,章旭曦实在很想告诉她,她的眉毛画得太太浓了.活像两条叠在一起的虫。而且她皮肤的颜色也涂得太黑,没有人的皮肤会黑到像被炭火烤过一样。

  可到最后,他决定什么事都不说。

  她想女扮男装?好啊!他就陪她玩,顺便发之前受的鸟气。

  他率先打破沉默。

  “这位公子,你头上的方巾掉了。”章旭曦尽可能正经八百地提醒桑绮罗,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扶正。

  “谢谢公子的提醒。”桑绮罗尽可能低下头,回避他的眼神。

  “不必客气。”

  想逃?章旭曦笑呵呵。

  “敢问公子贵姓,你看起来颇为面,很像我的一个旧识。”他状似无心地问桑绮罗,让她又是一阵慌乱。

  “敝…敝姓罗。”阿弥陀佛,可别认出她啊。“咱们不可能认识,我老家在太原,并无集。”

  “说的也是。”章旭曦刻意点头,顺着她玩下去。“我的旧识不可能像个夜贼似的躲在人家门口偷听,她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令人望尘莫及。”

  他特意讽刺桑绮罗。这要是在平常,她肯定会反讽回去,可今天情况特殊,她只能暂且隐忍,草草打发。

  “你的那位朋友可真是今人敬佩。”混蛋家伙,竟然挑这个时候讽刺她。“我先回房了.你慢看…”

  “等一等!”章旭曦连忙拉住桑绮罗的手臂。“不瞒罗兄说,在下名叫章旭曦,是金陵城有名的讼师。”

  他介绍自己也就罢了.还特意强调“有名”就怕人家不知道。“幸会…”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自大狂,对陌生人都这么嚣张。

  “看罗兄的模样,一定也是捕快或讼师之举的,和在下一样,前来探索这个案子。”

  桑绮罗没想到章旭曦竟会把此行的目的明白道出,不愕然回道:“对…”然后又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补充说:“呃,我是说,我的确是对这个案子有兴趣,可我不是什么捕快或讼师,只是一个普通人。”

  “无妨。”她是普通人才怪。“既然罗兄也对这个案子有兴趣,那咱们不如到我的房间坐下来讨论讨论,顺道喝杯酒吧!”

  章旭曦才说完话,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桑绮罗就跑。她虽气不过,可又不能大叫,免得打草惊蛇,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绑架。“小二,给我打壶上等的金华酒来!”

  章旭曦一将她拉入房内便高喊小二上酒,此酒又称东酒,是费县生产的名酒,明代的士子人人都爱喝,唯独桑绮罗不爱。

  事实上,她只要一闻到酒味就会开始头晕。明代饮酒的风气很盛,酒就像日常生活必需品一样不可缺少,男女老少都爱喝也都能喝。

  “章、章兄!”

  眼见小二端进了一壶金华酒,桑绮罗急了。

  “这酒,我看还是不要…”

  “罗兄该不是在告诉在下,你不会喝酒吧?”章旭曦故作惊讶地看着桑绮罗。

  “在咱们大明,不会喝酒就不叫男人,莫非罗见你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桑绮罗,果然引来桑绮罗立即否认。

  “章兄爱说笑,我当然能喝了。”为了斩断章旭曦的疑心,桑绮罗拿起酒就往嘴里倒。“我刚刚是说,这酒只有一壶怎么够咱们两个喝,你说是吧!”

  桑绮罗一方面头晕眼花,一方面还得表现出男人的豪气,简直苦不堪言。

  “罗兄说的是,是小弟疏忽了。”章旭曦憋住笑,招来小二再叫一壶。

  于是此刻桌上堆了下酒菜和两壶足以醉死人的金华酒,看得桑绮罗在心中大喊救命。

  “请喝吧,罗兄,今晚咱们不醉不归。”说这话的时候,章旭曦出了个别有用意的笑容,令桑绮罗看得心里直发

  “那当然,不醉不归…”她也学他微笑,可笑容很僵,这酒真是强烈,她的头已经开始疼痛起来。

  “说到饮酒。小弟倒想起一则故事。”拼命往桑绮罗的杯子里倒酒,章旭曦乘机报仇。

  “什、什么故事?”桑绮罗实在很想求他不要再继续斟酒了,她根本一口也喝不下去。

  “有关一条白蛇的神怪故事。”章旭曦悠悠哉哉地叙述。“有一个故事是这么写的,许久以前有一条千年白蛇意外被一个书生救了,她为了报恩便化身为人与那书生共结连理。原本日子倒也过得幸福美满,可不幸有一天来了一个高僧,那个高僧告诉书生,他的子是白蛇,不信的话可以让她喝下雄黄酒,她就会现出原形。书生半信半疑地让他子喝下了高僧说的那种酒,结果她果然现出原形。”说到此,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她只得假笑。

  “这个故事真是有趣。”她低头饮酒回避他的眼神。

  “可不是。”章旭曦收回视线,又为她倒了一杯。“不过后来的故事感伤的,白蛇和高僧经历了一番争斗,最后白蛇打输,被高僧在一座高塔下,直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当了官才将她释放,唉!”他拼命地为桑绮罗斟酒,就怕她不醉。

  在他拼命灌酒之下,桑绮罗其实早已醉得连他的影子都看不清楚,只能死命硬撑着。

  “那条白蛇真可怜,她要是不喝酒就好了…”桑绮罗两眼昏花地回说,越撑越痛苦。

  “是啊,罗兄言之有理。”章旭曦笑地再问:“就是不知罗兄是否会和那白蛇一样,现出原形?”

  “原形…什么原形?”该死,她快撑不住了,他却还在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不懂…”

  砰地一声。

  桑绮罗当场醉倒在章旭曦的房间,不省人事。

  “逮到你了,我的白蛇。”章旭曦笑得好不开心.被她整倒了好几回,总得要回一次才公平。

  “这就是原形。”温柔地用巾拭去桑绮罗脸上那两条可笑的眉,章旭曦总算能一点一滴找回他识的桑绮罗。

  “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替你装扮的,居然把你搞得像块大黑炭,唉!”接着他又擦掉她脸上那一大片脏污,显现出桑绮罗原先的白皙皮肤。

  一接触到桑绮罗安逸的面容,章旭曦就只能盯着那张秀丽的脸发呆,久久才说出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之辞。

  “蓬门未识绮罗香。”他摇摇头。“我这个生长于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竟然等到现在才有缘见识何谓真正的绮罗香,真是惭愧。”“绮罗香”三个字,是用来比喻豪华旎之境。一般出生于市井的蓬门之家,自是高攀不起。可对于章旭曦来说,这三个字却有更深一层的意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即震撼于她典雅灵秀的气质,并怀疑像她父亲那般不起眼的论师,是如何养育出如此沉着稳健的女儿来?

  顷刻的疑问,在后几次手中渐渐浮现出答案。

  起先,他不肯承认失败,不肯相信自己竟会败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那太丢脸。

  后来,他渐受她吸引,渐明白,在她看似柔弱的背后,隐藏一个旎的世界,那世界不由金钱起居,不由名声建构,纯粹只由的同情心和正义感组成,却比任何一栋豪宅还耀眼。

  比起她来,他是显得逊多了。

  章旭曦终于承认。

  只为了他不经大脑的几句话,她可以每早起,咬牙矫正天生缺陷。可以看完一整个书坊的书,只为了向他证明,她念的书比他多,也比他出色。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想起自己伤她多深,章旭曦情不自地握紧她的柔荑,放在边细啄。

  “给我一次机会说抱歉,不要一下子就拒绝我。”他实在收怕了那些她退回来的短笺。“更甚者,你可以介绍我认识你的世界,教我如何建造和你一样的旎梦境,所有我不懂的事你都可以教我。所以,千万不要太快拒绝我,我们可以拥有许多可能。”

  他们可能互相了解,可能进而相爱,可能因此组成一个家庭,生一堆和他们一样聪明的小头。

  他们的未来,有太多可能在等待着他们,只要她不拒绝他,什么事都有可能。

  章旭曦发自内心如此相信。

  是谁拿铁捶猛敲她的头?敲得她痛死了。

  自宿醉中痛苦地醒来,桑绮罗头痛裂,极想自杀算了。

  “谁来把我杀了…”她抱着头猛摇。“我的头好痛…”

  “罗兄你醒啦,先喝杯茶吧!”

  就在她痛苦不已的当头,眼前突然递来一杯茶。

  桑绮罗抬起头,呆看章旭曦充笑意的脸,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他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她惊慌失措地环看四周,才发现是她自己错,这并非她投宿的厢房。

  “拿去吧!”章旭曦不死心,仍是一个劲儿的热心服务。而她也终于想起昨夜的事。

  昨几个晚上,她偷偷溜到传出欢乐之声的房间一探究竟,谁知竟好死不死的遇见他,她当场就想开溜,没想到却被他逮到房间,说要把酒言,讨论什么狗案情,结果害她喝醉。

  她愣愣地仰望章旭曦,只见他那双眼睛透出笑意,让她猛然想起…

  糟了!她的眉毛还在不在?

  她摸摸眉头。

  还好,还在。萍儿特地为她画上的眉仍旧是好好的…

  不对,她脸上的黑粉呢?

  她连忙摸摸脸颊。

  还好,脸上的黑粉也没有掉,依然存在。

  确定该在的都在之后,桑绮罗总算能够安心,这才发现章旭曦正拿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罗兄一会儿又是碰眉,一会儿又是摸脸的,是不是病了?”章旭曦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摸她的额头,桑绩罗连忙躲开。

  “我没事!”若被他把脸上的黑粉掉那还得了。

  “我只是觉得头痛,昨晚喝太多了。”桑绮罗僵硬地微笑,发誓从此不碰任何一个酒杯。

  “是吗?”章旭曦闻言呵呵笑。感谢桑家奇烂无比的酒量,也感谢桑致中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平白透给他一项有利的情报。

  “既然如此,小心保重身体,别让酒给害着了。”他不好意思说,她早遇害了,不小心透出可爱的睡容让他一眼福。

  章旭曦若有所指地对着她笑,桑绮罗只得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我睡了很久了吗?”她无事找事做。没办法,他的眼神实在过于诡异,害她不知该做些什么。

  “都中午了,你说呢?”章旭曦反问。“你翻来覆去,喃喃自语了一整晚,三不五时还会硬要和我聊天,到快天亮才睡着。”

  当然这些都是胡扯。事实的真相是她呼呼大睡了一整晚,他也像个白痴似的盯着她的脸一整晚,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手忙脚地找来黑粉和笔,将她那恐怖的伪装重新画上。

  不过这些桑绮罗都不可能知道,当她一听见“聊天”两个字,马上吓得冷汗直,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都跟你、聊、聊了些什么?”镇静,别又开始犯口吃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关于家庭的琐事。”嘿嘿,尽量流汗吧,谁叫你平常要欺侮我。章旭曦坏心地想。

  “呃…”惨了!“我、我说了什么关于家里的事?”很好,你已开始恢复正常,一会儿就能神色自若。桑绮罗鼓励自己。

  “你说你有一个哥哥成天不务正业,又说你爹之前是个讼师。”章旭曦刻意说得轻描淡写。

  “我真的那么说?”桑绮罗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在告诉他,她和桑绮罗其实是同一个人吗?

  “罗兄是这么说没错。”章旭曦十分肯定。“不过罗兄也提到,近来令兄已有改变的迹象,甚至学人做起买卖,而且还颇有绩效。”

  他故意先右转,再左转地捉弄桑绮罗,断定她一定记不起昨夜自个儿都说了些什么。

  桑绔罗的确想不起来。她最后的记忆是喝了一堆酒,头晕眼花地倒下,临睡前,仿佛听见他说了一句有关原不原形之类的话

  她不安地看着章旭曦,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热得跟外头的太阳没两样。

  “你知道吗,罗兄?你让我想起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他懒洋洋地抱,整个股坐上桌沿,看起来既潇洒又无赖。

  “真的?”她尴尬地一笑,突然觉得喉咙好渴。“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千万别说是我呀…

  “一位姓桑的姑娘。”

  她越是祈求,老天越不赏脸。

  “她长得跟罗兄十分相像,只是她的皮肤没你那么黑。”简直像黑炭。“眉毛没你那么。”活像两条连体虫。“除去这两个差异,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章旭曦这番叙述,连同老天的打击,在在让桑绮罗的心脏承受不住。

  她虽顶着一张笑脸,可心跳得快冲出来,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微笑辩解。

  “我想,那位桑姑娘一定不可能像我这般强壮吧!”她直背脊,刻意出萍儿漏夜为她赶制的厚

  “这倒是。”章旭曦忍住笑,点头回道。“像罗兄这等身材,一般男子都难望项背,更何况是一名温弱的女子。”

  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放声大笑。太好玩了,她平常一定没注意其他男人的身材长相,才会犯这种错误。

  “罗兄不愧是人中之龙,此等厚背,就算我练一辈子也难以练成。”章旭曦板着一张脸,尽可能真诚地说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没说错,像她那种靠棉花垫出来的厚,还当真是练到死都练不出来。

  由于他的表情过于正经,眼神过于诚恳,因此桑绮罗不疑有他。

  她点点头,方能放下心来,不料他却又突然自爆内幕。

  “老实说,我很喜欢她。”

  章旭曦这一句简单的告白,马上有如千军万马,把她定在最高耸的位置。

  “章旭…不,章兄你…”她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

  “我真的喜欢她。”他认真扣住她的双眼,所有玩笑都在一瞬间退去。“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孩。”

  桑绮罗闻言愣住。他说她特别,是真的吗?他不是一天到晚骂她妖孽,诅咒她倒台,甚至拒绝让她帮他上藥。

  “我…不,我是说那个女孩,是怎么个特别法?”她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如此上上下下好几次方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聪明、不畏恶势力、充正义感,面对一屋于的男人,又能说出一番道理把所有男人都击倒,这些都是她特别的地方。”章旭曦答。

  回想起过去那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就想笑,虽然他也是被击倒的男人之一,但他败得心服口服。

  他一定是笑了,他猜。因为惊讶在她眼中成形,疑惑在她边打转,他知道她想问:“你不是把我视为敌人吗?”

  在过去,是的。他是把她视为对手,一个比蟑螂更令人心烦的敌人。可当他的缺点越暴越多,跟着发觉自己其实才是那只令人讨厌的蟑螂时,便不由自主地朝那双可以把他打死的鞋子靠去,期待自己有重生的一天。

  他犯,章旭曦愉快地自首。

  喜欢她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只想追随她脚步的人,就是这点,他才会来到这座客栈,和她不期而遇。

  他面带笑容地等待桑绮罗的回答,而她却只能僵硬地微笑。

  “听起来这个女孩真的很特别,难怪你会喜欢她。”她很想谢谢他如此看得起她。可童年的阴影,和他狱中的拒绝横亘在他们之间,教她不能也不敢相信他是真心的,更何况她现在是男儿身份。

  章旭曦见状敛去了笑容。

  是他自己活该,谁教他一再伤害她,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取得她的信任,还是再等等吧!

  只不过…嘿嘿!在这等待的期间,他还是要报仇,绝不轻易让她好过。

  “对不起,小弟没头没脑的就跟罗兄扯了这一大堆事,罗兄一定觉得很无聊吧!”章旭曦见好就收,免得他再继续闲扯下去,会漏他已看穿她就是桑绮罗之事。

  “章兄你客气了,一点也不无聊。”桑绮罗大一口气。幸好他自己决定结束话题,否则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接呢。

  “呃,小弟打从昨晚就在此叨扰,我看我还是赶紧回房吧!”不只他见好就收,桑绮罗也想乘隙开溜。

  她匆匆忙忙地溜下,冲到房门口,不料身后却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请留步,罗兄。”想溜?没那么容易。“你不必急着回房,因为从今天开始,你的房间就在这里。”跟他一起睡。

  桑绮罗的脚步,果然因他这一句话而定住。

  “你、你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解释。“昨儿个夜里,你睡的时候,掌柜的敲了你的房门,说是想请你让出那间上房,我想反正咱们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住在一起,便自作主张替你答应下来,希望你不会介意。”

  章旭曦一派悠闲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不幸告诉桑绮罗,顺便请她节哀。

  桑绮罗闻言瞪大眼睛。

  她节什么哀?她是女的耶,怎么可以跟男人睡在一起,可她现在的身份又是男人,真是一团糟。

  “罗兄,瞧你这眼神,该不会是在怪我吧?”惊恐、言又止,真是美丽极了。“在下以为,你住的那个房间是整座客栈最上等的厢房,如今掌柜的轻易要你让出,必定是有什么大人物驾临,说不定和咱们要查的案子有关,所以才贸然答应,还请你不要见怪。”

  他说得岂止合情合理,简直就是完美极了。她能说什么?除了点头答应之外,她什么也不能说。

  “那…那我去把行李拿来。”桑绮罗慌乱地投降。

  “不必多此一举。”章旭曦连忙阻止她,免得她乘机开溜。

  “行李我已经帮你拿来了,你尽管安心住下就是。”呵,报复的滋味真是甜美,他喜欢。

  “啊?”看着放在角落的行李,桑绮罗再一次呆愣。

  她一定要尽快查明真相,逃离眼前这个令人发疯的状况!

  偷偷摸摸地来到之前那间可疑厢房的窗口下,桑绮罗已经快受不了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先不说连着几夜她是如何像惊弓之鸟地睡不安稳,就说昨儿,她差点没被突然闯进房的章旭曦吓死。

  话说昨儿,夏末的天气异常炎热,几乎把人热掉一层皮。她当然也受不了此等炎热,连忙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差小二打来一盆冷水,打算好好擦拭一下身体。

  她转过身体背对门,下萍儿为她特制的男装,好不容易才把身体擦完,还没来得及擦到手臂之际,外头竟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得连忙抓起鼓成一团的男装便往身体套,还没能将带子系好,章旭曦便推门而人。

  “罗兄,擦澡啊!”章旭曦一看见桌上摆着的那盆冷水,就晓得她刚才在干嘛。

  “是…是呀!天…天气热嘛!”她转过身微笑地面对章旭曦,同时祈祷他别看出什么破绽。

  结果他只是看着她突然高了好几寸的右肩,凉凉地提醒道:“罗兄的右肩一定是被蚊子咬肿了,回头记得多抹些藥膏。”

  然后,他就悠哉悠哉地退出厢房,留下她拼命“消肿。”

  都怪萍儿在她衣服中多了几层棉花,害她手忙脚地到处,无端长出厚肿的右肩来!

  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看出她的不对劲,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要忍受这种情形,所以才会选在今晚冒险行动。

  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筷子挑破窗纸,今晚她可是有备而来的。前一次因为意外碰见章旭曦那颗大灾星,害她什么都没看到,今晚趁着他有事外出,她非得把事情清楚才行。

  确定目标后,桑绮罗尽可能地杆儿,仔细观察房中的动静。

  房里面总共有四女一男,女的个个貌美如花,男的则很年轻,脸上带着痴的表情。

  莫非这些女人就是那富家公子所说的,王安抚史的家眷,她们又故技重施,设陷阱玩仙人跳?

  桑绮罗不敢确定,或许他们只是纯粹在玩乐罢了,宜多观察。她定下心、竖长耳朵,倾听房里传来的声音,只闻丝竹乐声响起,接下来是一阵笑。

  “你们瞧赵夫人这纤纤玉手多白、多细呀,小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手呢!”

  桑绮罗看见身着翠衣的公子,执起一位美妇的手猛,样子看起来极了。

  “就姐姐的手白呀,孙公子要不要也看看我的?”另一位美少妇也把手递过去。“孙公子瞧瞧,我的手是不是也跟姐姐的手一样白、一样美丽呢?”

  少妇才说完话,但见姓孙的公子像一只饿狗一样,搂住那女子的便往身上抱,极尽之能事。

  桑绮罗连忙收回视线,脑子有半刻模糊。

  赵夫人?她们姓赵不姓王?难道说她们又改姓了?

  再次窥伺房内的动静,这回桑绮罗的脑中已有不同的想法。只有一种人可以不断地更改姓名,这种人便是女。

  她仔细观察那些女子们的动作,发觉她们笑得很夸张,一般好人家的女子不会这么笑。她再细探她们的谈吐,乃至于抚琴的动作,更加确定,她们是女无疑。

  为什么这间客栈会出现这么多女?这些女和客栈有什么挂勾?只是单纯玩仙人跳骗取盎家公子的钱吗?

  桑绮罗还来不及理清疑问,她的身后却突然传来大声的叱喝…

  “谁在偷看!”

  喊的人是一名大汉,看样子该是客栈安排好,打算当场捉的“赵安抚史”只是不小心先捉到偷窥的人。

  桑绮罗马上拔腿就跑。合该她不是当夜贼的命,头一次做坏事就被当场逮着,她该怎么办?

  她非常努力地逃命,可惜她的脚程太慢,她跑三步也抵不过别人的一个大跨步,眼看着就要被当场活捉。

  就在她以为再也没希望的时候,不知打哪伸出一只手臂,硬是将她拖往某个转角。

  “救命…”

  桑绮罗到口的求救倏然被某一张霸道的嘴没,紧接着的是一件足以覆盖两个人的披风,将她整个人紧紧覆住。

  “嗯、嗯…”她拼命想挣脱对方的箝制,哪知对方越吻越狂,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

  她的脑子登时空了,她正被人强吻,而且她还天杀的不知道强吻她的人是谁!

  这个时候刚好追她的人经过,一察觉有人便嚷着。

  “就是你…”“罗唆!”

  吻她的人的斥责声,几乎和那大汉的叱喝同时响起。

  “你没瞧见大爷我正在尽兴吗?竟敢挑这个时候打搅我!”说话的公子语气很不愉快,态度也不好,接着桑绮罗只听见大汉频频道歉。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请多原谅。”大汉边说边窥探披风里头的人儿,怀疑那里面藏着他要找的人。

  桑绮罗只觉得头一直被往下,贴在那人的口上,气氛怪紧张的。“既然知道认错人了还不快滚,当心我到掌柜那里告你一状!”那公子见大汉还不肯走,干脆使出最后一招,大汉果然马上走人。

  桑绮罗的心跳,顿时跳得跟缰的野马一样疯狂,因为她认得那个人的声音…

  “你该死的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救她的公子把她拉起来。“你真以为凭你那三寸金莲能跑得赢身强体壮的大汉!”

  救她的公子恶声恶气地对着她发火,那个人正是章旭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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