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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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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纲五常,是理学的基础,也是封建制度的终极表现。

  所谓三纲,指的是“君为臣之纲,⽗为子之纲,夫为之纲。”细分则为仁、义、理、智、信五项教义,是为五常。

  理是纲的关键所在,理与纲的关系就如同君臣、⽗子、夫。前者居于统治地位,后者服从,进而形成一种封建纲纪的关系。

  封建纲纪是天理,是宇宙万物遵从的指标,不能变也不宜变,所以⽗权才能巩固。至于⽗权以外的另一种别,只配在家里等待关爱的眼神,要不就待在闺房里自艾自怜,怎好出外抛头露面?

  捧起热茶低头啜了一口,桑绮罗完全能理解隔壁桌男人脑子里想的事,当然也不可能误解章旭曦意有所指的言辞。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条腌脆瓜放进嘴里细嚼,越嚼越嚼出风味,这瓜真是腌得不错。

  接着她又夹了些许卤⾁末,同样觉得味道不错。

  她吃得津津有味,本不把隔壁桌男人的叫嚣当一回事。哦,还有章旭曦那些有关三纲五常的讽刺,也一概当做没听见,亏她还这么好心送了一碗酸梅汤给他,真是狗咬吕洞宾,好心没好报。

  世风⽇下,人心叵测,以后还是少做好人为妙。

  桑绮罗继续吃她的东西、喝她的茶,恰然自得的态度,当场气坏了那些想找她碴的男人,尤其是一心想报复的章旭曦最为不慡。

  “喜抛头露面的女人脸⽪果然非同凡响!”见她文风不动,章旭曦⼲脆耍狠招。“想必其他那三位姑娘的脸⽪也差不多厚,才敢如此招蜂引蝶。”

  章旭曦这记声东击西,果然收到了立即的效果。

  只见前一刻还悠悠哉哉的桑绮罗,下一刻已经沉下了眼神,露出一个微笑。

  “萍儿,你晓得朱子吗?”轻轻用手绢儿抹嘴后,桑绮罗突来这么一问,害萍儿小愣一下,差点接不上话。

  “回‮姐小‬的话,知道。”到底主仆的默契够,萍儿一下就回过神来。“我书虽然念得不多,可我还晓得这个人,这人好像是个有名的理学家,不是吗?”这些人惨了,‮姐小‬最很别人污蔑她的好友,她一定会想办法报复。

  “没错,他是南宋的大儒。”桑绮罗又倒了一杯茶,不着痕迹地跟萍儿使眼⾊。“这人特别崇拜孔子,认为‘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天不生…‮姐小‬,这话什么意思啊?”萍儿假装不懂地请教桑绮罗。

  “意思就是,老天没生孔子之前的每一天都是昏天晴⽇,看不见丝毫光明。”她优雅地把茶喝完。

  “哇,这么伟大啊!”萍儿猛点头。“那孔子没诞生以前,人们一定不分昼夜点着蜡烛走路,真是浪费!”

  主仆两人一起笑开,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差点没气坏了那群几乎把朱熹当神拜的臭男人。

  要知道,他们大明朝可是一个以理学为首、男人为大的朝代,区区两个小女子,居然也敢明目张胆地侮辱一代宗师,简直欠揍。

  所有男人都握紧拳头,恨不得痛捶她们两拳以做效尤,可偏又找不出什么语病。

  “怎么了,各位?”桑绮罗适巧抬头,发现每一个人的脸⾊都很难看。“你们⼲嘛一直看着我,我说朱子是南宋大儒有什么不对吗?”

  是没什么不对,朱熹的确是南宋大儒,集天下理学之大成。可这话出自她的嘴里,听起来就是特别讽刺。

  ⾝为挑起议题的人,章旭曦的脸⾊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生气地拉过圆椅,换张桌子坐,其余的男人也跟着坐下,摆明了同一阵线。

  好啊,两张桌子并成一张,看来这些臭男人是打算跟她对上了。

  桑绮罗在心里冷笑,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就口,等着这些男人出招。她相信章旭曦必定不会让她这么好过,定又会再找些别的议题攻击她。

  果然她的茶还来不及送进嘴里,章旭曦便又出招了。

  “不晓得诸位对‘妒妇’有什么看法?”他假装随意聊天地同那群男人问道。“大伙儿都知道夫为纲的道理。夫是的天,夫说要纳妾,做子的按理本当说是,一味嫉妒只会惹人嫌,各位说是不是啊!”“这位公子说的是,就是这个道理。”在座的男人中显然有几个也念过书,深表认同。“本来子就该听丈夫的话,可现实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刘宋虞通写的‘妒妇记’就记载了些妒妇的故事,里头各式各样的妒妇都有,真是愚不可及!”

  此人的话一落,整桌子的男人都笑了起来,眼光不约而同地瞥向隔壁桌,看桑绮罗有什么反应。

  只见桑绮罗不慌不忙地又拿起筷子,对着萍儿说道:“萍儿,要是能选择的话,你会想出生在贵族之家,还是宁愿做一个平民小百姓?”

  桑绮罗的脸上挂着柔美的笑容,嘴里却问些不搭轧的事,搞得隔壁桌的男人一头雾⽔。

  “当然是贵族之家,一般人不都这么希望?”萍儿也摸不清她家‮姐小‬的想法,只得照实回答。

  “要我可不会这么希望。”桑绮罗的微笑更为灿烂。

  “为什么?”萍儿问。她不懂,隔壁那一桌子的男人也不懂,纷纷站起来探头。

  “因为…”她看了那些男人一眼,他们马上又假装聊天地坐回去。

  “呵,这样好了,我来说一个故事,你就能明⽩我为什么宁愿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也不想成为贵族。”说这话的同时,桑绮罗随手招呼小二换另一壶茶,隔壁桌男人这才发现,他们的茶也没了。

  “换茶、换茶。”

  小小的一座茶楼,到处是嚷着要换茶的声音,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姐小‬,您可以开始说故事了吗?萍儿想听。”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萍儿就忙开口要求道,深怕桑绮罗忘了她答应说故事的事儿。

  其实桑绮罗哪会忘?她还等着用这个故事修理这群男人哩。

  于是她开始说道:“萍儿,你知道我最爱读历史了。”

  萍儿忙点头。

  “据‘魏书’记载,在北魏宣武帝统治的时候,他最小的叔叔元详,因地位和⾝份都极⾼,所以备受礼遇,久而久之,便开始強取豪夺,纵情声⾊,甚至和叔⺟通奷,最后终于在一场政治斗争中被牵连谋反道,最后被杀。”

  桑绮罗出人意表地说了一个沉重的故事,害萍儿失望,隔壁桌的男人更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姐小‬,这故事一点都不好听。”萍儿‮议抗‬,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天下奇闻呢,原来是这么悲惨的故事。

  “我本来就没说故事好听啊,瞧你脸垮成那样,真难看。”还有隔壁桌的男人。

  “那您⼲嘛说这个故事啊!”萍儿不解,隔壁桌的男人也是。

  “我只是感慨。”桑绮罗叹气。“因为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还有!”萍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嗯。”桑绮罗颔首。“后头的故事是这样的。元详的⺟亲刘⾼氏,得知儿子不检点的行为后,痛打儿子,说他‘妾侍婢,少盛如花’。意思是说他⾝边都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还跟他叔⺟通奷。听说她打了元详两百多下子,打得元详全⾝疮脓,十几天都站不起来。“好耶,活该!”桑绮罗的话还没落下,萍儿就忙着发表⾼论。“像这种‮心花‬的男人,打死一个算一个,明明都已经妾成群了,居然还不知⾜的和自个儿的叔⺟搞上,简直天理难容!”萍儿骂得很慡快,一点也没发现隔壁桌的男人个个脸⾊糟透了,各自在心中为那死去的男同胞默默哀悼,仍是兴致地往下说。

  “那元详的子呢,‮姐小‬?”萍儿好奇得紧。“元详的子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气自己丈夫的所做所为吗?”她突然想到他那可怜的糟糠之,她一定伤心死了。

  “她生气也没用。”桑绮罗重重叹了口气。“元详的子乃是宋王刘昶的女儿,出生富贵之家,所以才会嫁给元详,因为门当户对。在元详和他叔⺟通奷的事爆发后,她非但没有得到同情,她的婆婆还打了她几十杖,对她说:‘你也是名门闺秀,和我家门当户对,你怕什么?为什么不管着丈夫?所有的女人都知道要妒忌,惟有你不懂!’之后就挨打了。”

  “她就这样平⽩挨打?”萍儿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这茶都凉了。“她是名门之后,自然不好大方表现出妒忌,可她的婆婆不这么想,责怪她没有尽到‘以妒防奷’的责任,只好⽩⽩挨打罗。”

  “可…可是…”萍儿难以置信,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才说不想生在富贵之家嘛,多累!”桑绮罗挥手招来小二换茶,顺带瞄了那些男人几眼。“你想想看,稍稍表现出嫉妒,人家就说愚不可及。不妒忌,又被人指责不尽责任。追究柢,这一切明明都是男人‮心花‬的错,可罪名却由女人来担,还不累吗?”

  桑绮罗这一席话表面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却是在暗骂天下男守不住节,当场气坏了一屋子没品的男人。

  “‮姐小‬说的是,真的是很累。”看到所有男人咬牙切齿的表情,萍儿这会儿总算会意付来。

  “幸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萍儿万分庆幸。”她一边答腔,一边忍住笑。亏‮姐小‬想得出这种反驳的方法,实在⾼招。

  主仆两人心照不宜地换一个笑容,你帮我、我帮你的互相斟茶。所有男人都气不过,希望全寄托在章旭曦⾝上,期待他想方法为他们扳回一城。

  好,就跟你拼了。

  章旭曦暗暗决定,妒妇说不过她,换贞节总行吧!他就不信她又能拿这议题掰出什么⾼论来。

  “诸位,我说朱子真是了不起啊,居然能说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来。”章旭曦再接再厉道,周围男人马上答腔。

  “没错,是了不起。”大家的眼睛又瞄向隔壁桌。“女人的贞洁最重要,朱子这番话,真个是千古名言啊!”哈哈哈!

  这是一屋子男人第二次大笑,目标一样对准隔壁。

  闻声,桑绮罗马上又挥手招来小二要莱,跟一大群男人对抗,得先补充体力才行。

  等她吃得満意,喝得愉快之后,她才笑昑昑地对着萍儿道:“老实说,我最恨那些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的人。”嗯,今儿个用餐气氛真令人偷快,老有一大堆男人瞪着她。

  “‮姐小‬您指的是?”这回萍儿不需要暗示,就能明⽩桑绩罗的想法,连忙接口。

  “朱子。”

  桑绮罗毫不客气地直指朱熹,教当场所有男人倒昅一口气。

  “萍儿不懂,朱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

  萍儿这疑问,也是大伙儿的疑问,只见桑绮罗笑着回答。

  “因为他妹妹丈夫死的时候,他曾写信劝他妹妹守寡。可他自己却不尊重女贞节,纳了两个尼姑为妾。”

  “什么?他纳了两个尼姑!”萍儿这话故意喊得又亮又响,就算是路过茶馆外的行人,也都知道朱熹纳尼姑为妾的事。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表里不一的人嘛。”桑绮罗甜美地微笑耸肩。“心口不一,难怪朱子在世的时候没有受到重用,学问还被称为伪学,果真是其来有自。”

  打完最后一仗,桑绮罗决定打道回府,而且一点也不意外在站起来的时候,被一群男人大军庒境。

  哟,她的头顶上什么时候飞来一团乌云,而且各个人的脸⾊都很难看?

  她拉拉裙摆,抚平绉褶,然后愉快地对着头上的乌云说道:“对不起,请让让。”第一道被移除的乌云就是章旭曦。

  “我要回家了。”她笑得很甜,看得出心情很好,轻盈的步伐可比仙子。

  “输了。”

  看着她和萍儿离去的⾝影,其他乌云一脸惨兮兮地叫道。

  “怎么说都输,这个娘儿们的嘴真是厉害,歪理一堆…”

  ⾝后传来七嘴八⾆的讨论声,內容不外乎是桑绮罗有多行之类的话,气坏了章旭曦。

  她能有多行?

  他不自觉地拔腿狂追。

  说穿了,她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厉害?

  他终于追上桑绮罗。

  他章旭曦才是“金陵第一论师”他才是!

  “桑绮罗!”

  他终于赶在她离去前叫住她。

  “我警告你,呼呼…别…别得意。”他追得吁吁。“你不过是⾆尖嘴利,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没想到他的努力只换来轻藐的一瞥。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了不起,是章公子您自个儿误解了。”她才没那么无聊。“但我同时也想奉劝你,别老玩这些幼稚的游戏,多花一点心思在工作上才是上策。”

  所谓的“幼稚的游戏”指的显然就是他跟踪她,和妄想在茶馆公开侮辱她这两件事。

  章旭曦当场气得脸红,人最怕被扯下脸⽪,偏偏她用的力道又毫不留情,一点面子也不给。

  “多谢赐教,在下定会在工作上尽力而为,不教绮罗姑娘失望。”

  章旭曦铁青着脸答道,桑绮罗则是傲慢地点头离去,得章旭曦更是气愤不已。

  看着好了,桑绮罗,看我如何打败你,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握紧拳头发誓。

  桑绮罗和章旭曦两人之间的战争,在茶馆事件后的第四天如火如荼地展开。

  话说那⽇自茶馆锻羽而归之后,章旭曦便每⽇待在家里,参酌先人留下来的遗稿,苦读各类诉讼案件,立志非把桑绮罗那抹得意的微笑,自脸上撕下来不可。

  而另一方面,桑绮罗却是在家中悠悠哉哉地抚她的琴,读她最爱的历史故事,完全不把章旭曦那⽇撂下的狠话当一回事儿。

  原本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哪知这天外头天气晴朗,太大到随时会将人晒下一层⽪,⽇头烈得可怕。

  抱着案犊猛记的章旭曦,口正巧和外头的烈⽇一般,燃着一股熊熊的烈火,恨不得马上发生什么事让他有一雪前聇的机会。

  臭娘们,你给我记住,看我怎么扳倒你!

  章旭曦在心中默默咒骂桑绮罗,随口跟老天要案件。杀人案也好、偷窃案也好,甚至是哪个倒霉的隔壁邻居,吐了口痰在某位大爷的鞋子上挨告也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有案件找上门他统统接,就算是⽑蒜⽪点儿大的事,他也不挑。

  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才刚这么请求,章福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请示。

  “少爷,有人上门说是有事想请教。”

  不会吧,这么灵?他只不过随便抱怨两句,老天就赏睑了。

  “快请对方进来。”上天果然是眷顾他的,教他想不得意都不行。

  “是。”章福喜孜孜地回答,眼睛就如他主子一样亮,一副憋了很久的鸟气终于得到纾解的模样。

  唉,主人不长进,做下人的面子也挂不住,难怪章福要眉开眼笑。

  章旭曦打开折扇轻摇,嘴角净是笑意。自从桑绮罗假借其兄之名将他连续打败之后,生意就清淡了不少,这回该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极有自信地微笑.只见来人一进门就嚷着。

  “章兄,这回你得要帮帮我,我要挨告了!”

  把这话喊得又响又亮的人,正是住在章旭曦对面的邻居…李大年。

  “大年见,你先不要急,有话慢说。”章旭曦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乌鸦嘴,居然诅咒得这么神准,倒霉了邻居。

  “没办法慢说呀,章兄。”李大年満头大汗。“我刚刚不小心推了我舅舅一把,现在他说要上衙门告我,还说要去向那个叫桑桑…桑什么什么的请教。我一听不得了,所以赶紧找上门来,还望章兄想法子救我,我不想进牢房。”

  李大年叫得跟天塌下来一样,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在大明律法里,以下犯上,晚辈打伤长辈,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如果这个长辈肯私下和解还好,偏偏对方一口咬定告上官府,若没个正当的理由开脫,铁定受罚。

  “大年兄何以跟令舅争吵?”章旭曦决定先问清事情的缘由,也好寻找解决之道。

  “这…我…”李大年呑呑吐吐。“我…我不过是想跟他借一笔钱周转,哪知他不肯借,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李大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极得⽗⺟宠爱。从小吃好的穿好的,要什么有什么,老早就养成了奢侈浪费的习惯。

  “所以你就出手推他?”章旭曦猜。李大年不只奢华成,脾气也相当不好,这事儿街坊邻居全都知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嘛!”李大年耸肩,一点也不认为自个儿有错。

  章旭曦见状犹豫了一下,像他这般没心少肺的人,自个儿究竟该不该帮他?

  “你该不是怕了那个姓桑的吧,章兄?”

  就在章旭曦犹豫的时候,李大年忽然如此问道。

  “听说你接连败在他的手下,现在外面议论纷纷,都说你不行了。我看,你这个‘金陵第一讼师’的地位要不保喽!”

  李大年不只是问,还兼消遣,立即起章旭曦口那把怒火。

  “谁说我不行了?简直胡扯!”他死也不会让出“金陵第一讼师”这个位置。“小小的一个桑绮罗…不,是桑致中,我还不放在眼里,我会很快将他打败!”

  可恶,他真想亲手捏死桑绮罗。谁要他捉不到证据,证明她才是桑致中成名背后的那只黑手,光靠揣测,本无法将她治罪。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帮我,证明你一点都不把桑致中放在眼里。”李大年趁势推波助澜,说服章旭曦帮他。

  “等事成之后,我会派人送来一箱银子,就当是谢谢章兄帮忙,帮我逃过这一劫。”除去将法之外,李大年更以金钱引章旭曦,章旭曦果然马上上钩。

  “好,就答应帮你。”单为了争一口气,他就该接下这个案子,更何况还有⽩花花的银子进帐,不赚⽩不赚。

  “附耳过来。”章旭曦要李大年把耳朵靠过去,李大年照做,没想到却…

  “哎哟!”

  李大年一声惨叫,章旭曦这个兔崽子居然咬他耳朵!

  “松…松口!”李大年的耳朵几乎被章旭曦咬下来。“给我松口、松口呀!”

  可怜的李大年忍不住痛,硬是推了章旭曦一把,差点把他给甩到地上去,却也甩出他的用意来。

  “我、我懂了!”李大年恍然大悟。

  “章兄你的意思是…万一我到了公堂,青天大老爷若问起为何推我舅舅,我就说因为他咬我耳朵,对不对?”他抚抚満是齿痕的耳廓,痛得几乎要哭出来。

  “正是这个用意。”章旭曦点头。帮人之余顺道修理人,倒也不失乐趣。“倘若升了堂,府尹问起滋事的缘由,你就说因为你舅舅咬得你痛到受不了,才不小心推了他一把,如此一来,便可平安无事。”虽说制造假证据有些缺德,但为了扳倒桑绮罗那臭娘们也没办法,只好硬⼲了。

  “谢谢章兄,在下这就告辞,准备上衙门去。”李大年感地道谢。不愧是见钱眼开的讼,连这么狠毒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李大年喜孜孜地离去,章旭曦笑昑昑地手摇折扇,两个人都以为这次一定赢。哪料得到在同一个时间內,中承街桑家那边也有人大动脑筋…

  “老丈人,您说您这⾝的瘀伤是您的外甥打的?”

  桑绮罗此刻正在花厅接见前来求助的老汉,只见他一脸茫然地答道:“正是那畜生打的。”

  前来求助的人正是李大年的舅舅,他因为听说桑致中接连打赢好几场辟司,所以才上桑家来求助,可没想到一来没能见得着桑致中,反倒见着他妹妹,并问了他一大堆奇怪的问题。

  “您的外甥为什么打您呢?”桑绮罗观察老汉的伤势,判定那是被用力推,后又撞上柱子,再跌到地上的结果。

  “说来丢脸。”老汉叹道。“我那外甥,名叫李大年,平⽇不学无术,只懂得上青楼喝酒花钱。前些⽇子,他把这个月的零花钱都花光了,无计可施之下这才想到上我那儿借钱周转。我不借,并把他骂了一顿,他一气之下就把我推去撞柱子,害得我又跌到地上去,惹来这一⾝伤。”到底他年纪一大把,体力不如年轻人,自然抵挡不了李大年那強力的推挤。

  李大年的舅舅怨声连连,基于家里也出产了个同样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桑绮罗不免同情起他来。

  “对了,桑姑娘。”说了这么多,老汉这才想起来。“桑公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我已经等了好久了。”也同她说了很久。

  “不好意思,老丈人。家兄出城去了,恐怕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事实上他回来也没有用,只会坏事罢了。

  “那我这官司…”老汉一听桑致中赶不回来脸都绿了,难道他就这么平⽩挨揍?

  “您别担心,老丈人。您有什么委屈同我说也是一样,我会为您想办法。”反正过去那些办法都是她想的,她哥哥在不在,本没有关系。

  “可是…”老汉満脸狐疑地盯着桑绮罗看。虽说她长得很美,看起来又一副很聪明的样子,可诉讼这么困难的事…她去吗?

  “老丈人,不打紧的。有什么话,您就同我家‮姐小‬说吧!她会想法子帮您的。”萍儿见老汉犹豫不决,连忙推了桑绮罗一把,这才解除老汉的疑虑。

  “好吧!”既然人都已来到这里,只好试试看了。

  “老夫的意思是要告上官府,给我那不肖外甥一点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打人。

  “我赞成,是该给他一点教训。”桑绮罗点头,也赞成他告。

  “说是这么说,可我又担心告不过那畜生。”老汉叹气。“桑姑娘可知,我才说要来找令兄告官,那育生马上就说要找章旭曦应战。说真格儿的,我还真怕会告输呢!”章旭曦毕竟是金陵城中最知名的讼师,虽然最近连输了两场辟司,但实力犹在,难免教人不安。

  老汉此话才出,就见萍儿发出不平之鸣。

  “谁会告输那个卑鄙小人啊!”那个家伙连说话都斗不过。“我们家‮姐小‬才不会…”

  “萍儿,你的话太多了。”眼见萍儿差点走漏风声,桑绮罗连忙阻止。

  “老文人,您说您的外甥去找章旭曦想办法了是不是?”桑绮罗沉下眼问老汉。自他俩在茶馆手以来已过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他一定按捺不住怒火,极力想把她扳倒。

  “是的。”老汉叹道。“那畜生说要去找章旭曦帮忙,他家就住在章旭曦家的正对面,方便得很。”

  原来如此。所谓蛇鼠一窝,为人卑鄙,邻居自然也⾼尚不到哪里去,看来古人的说法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桑绮罗在心底暗暗为章旭曦的人际关系下注脚,脑子里想的尽是章旭曦可能会使出何种卑鄙的手段,帮李大年摆平这桩官司。

  她努力地想,用力地想,想着想着,终于让她想着…

  “老丈人,⿇烦您把耳朵靠过来,我要告诉您打赢官司的方法。”

  桑绮罗也和章旭曦一样.跟委托人借耳朵。不同的是,她不咬老汉,而是传授他致胜的关键。

  “桑姑娘,这…”老汉被桑绮罗大胆的计划吓着,面露犹豫之⾊。

  “我明⽩您的苦衷。”桑绮罗点头微笑。“这只是我的提议,您若觉得不妥,咱们再另想办法…”

  “不,就照你说的这么办。”老汉‮头摇‬。“那畜生已经放肆太久了,我要教训他。”即便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

  “委屈您了,老丈人。”桑绮罗叹气。“但我相信您只要肯这么做,一定会赢得官司。”

  两天后

  “少爷,不好了,李大年这场辟司您又打输了!”

  凤刘公路的章家大宅內,照例又传来仆人的惊呼声。这回章旭曦没能悠闲地叱责下人.而是惊慌地跳起来。

  “怎么可能会输?”他可是经过详密的考虑。“你确定吗?”

  “确定,少爷,确定得不得了.我还偷偷跑去问师爷呢!”章福也不敢相信。

  “那李大年没照着我说的做吗?否则怎么会输了官司?”按理说,只要他照着原先的计划去做,就能无罪开释。

  “做了,少爷。”章福就他打听到的消息回说。“李大年确实有按照少爷代的,给县太爷看了齿印,可县太爷还是治了他罪。”

  都已经给看了齿印,还治他的罪,这到底是…

  “问题出在那李大年的舅舅没有牙齿哪!”

  章福给了章旭曦想要的答案。

  “您那天费心帮他留下的齿印,一点用也没有。升堂当天,李大年的舅舅露出一口残牙,证明他确实无牙咬他外甥,李大年当场被收了押,此刻还关在牢房里喊冤。”

  章福老早打探清楚.李大年舅舅两天前从桑家走出来的时候,牙齿还好好的,可两天后前排的牙齿却全没了。

  他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他家少爷知道,换来章旭曦一脸惨⽩。

  他输了,他又输了…

  他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连续战好几回,他居然没一回赢过。天是要灭他吗?还是要教他别再做人?桑绮罗竟连他会咬李大年耳朵帮他脫罪的事,都能料想得到,并且使出相反的手段,让他相形见绌?

  “少爷,您还好吧!要不要小的请个大夫回来给您看看?”章旭曦睑上一阵青、一阵⽩,着实吓坏了章福,连忙提出请大夫的建议。

  “不必了。”神仙也救不了他,他需要的是痛宰桑绮罗,才能救得回他那受伤的自尊。

  “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会连番失利,他要独自一人好好检讨检讨。

  烈⽇下,章旭曦就这么关紧房门独自闭门思过。

  留下的,只有夏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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