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昏的太跌进⻩沙的尽头去,吹著风沙的市井街巷,竟诡异的有种大凑荒烟的味道,说不出的一股荒凉。
夜才刚落,崔府的深宅大院,即使已经点上了灯,也显得堕气森,散发出一股霉腐味。
“甚么?”
从厨房中传出一阵碗盘跌落摔破的惊愕声。姬宮一脸惊愕不相信的望着厨房管事的婆娘,喃喃头摇说:“不…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答应…”
“看你做的好事!竟敢把碗盘都摔破!夫人要是怪罪起来,看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钱!”婆娘望着満地的碗盘碎片,气急败坏,嚷嚷地催唤一旁的小丫头,叫说:“小榴,你死人啊!还愣头愣脑杵在那里做甚么!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乾净!”
婆娘一副盛气凌人,吊著三角眼,破口大骂后,恨恨地转向姬宮,指著她鼻子,恶毒的说:“你敢说不答应?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个奴才。你这个⾝子,由里到外,哪一寸不是主子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这件事,三夫人说了就算,本没有你说话的馀地!”
三夫人?姬宮眼神的闪了一下,脸⾊苍⽩起来。
“你是说这件事是三夫人决定的?…不要…我绝不答应…”
“你还嘴硬!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婆娘一肚子气恼,劲使地拧著姬宮的肥庞,啐她一口说:“哼!三夫人都已经说了,这件事你不要也得要。”她斜睨著脸⾊发⽩的姬宮.带几分嫌恶,声说;“我告诉你,三夫人还说了,如果你敢说不答应,就将你卖到窑子里去,省得留你这騒蹄在府里風騒勾人。你自己想,看是要乖乖地听三夫人的话,发配给兴旺当婆娘,还是被卖到窑子里合算。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著,又用力摔了姬宮一下,姬宮⽩嫰的脸庞马上凝出紫瘀。婆娘妒恼又嫌恶,夹杂几分酸溜溜的口吻,说:“也不知道你究竟使了甚么狐媚功,竟将兴旺那傻子得死死的,尽傍三夫人送礼又包红包,千拜托万拜托,求三夫人将你这騒蹄子发配给他。哼!你倒好,一下子就飞上了天。兴旺好说也是账房的外甥,吃穿不愁。真不知你这狐狸精是怎生对他灌汤的!”
姬宮咬着不说话,翻眼一瞪,劲使将婆娘近的恶毒嘴脸推开,掉头走开,不理婆娘在她⾝后哇哇大叫。
像婆娘这般鄙俗的人,眼界就是这么低下短浅。这样就叫她对她嫉妒得眼红了!看看婆娘把个账房的外甥捧上了天!她才不肯嫁给赖舆旺那种猥琐的奴才呢!
绝不!她绝对不从。她要做她自己的主人!她要逃…
逃?这念头蓦然一闪,她呆了一下。
天涯迢茫,她能跑到哪里去?但难道真的就要那般乖乖的嫁给赖兴旺那种猥琐俗鄙的男人?
“不行!”她喃喃对自己头摇,蛰伏在狭窄幽层的房间里。
她要赶紧去找陀老头,然后看该怎么做,再想办法…啊!她目光一闪,清绪奋兴起来。
程七!他答应过要帮她,她怎么没想到!
她奋兴的走来走去。等夜深⼊睡后,她就溜出去找陀老头,再伺机找程七…
她来回不停地走着,思褚千回百折;房中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她连晚饭都没吃,却不觉饥饿,慢慢靠近桌子,摸黑点燃了一烛灯火。火光袅弱;她推开窗,流进了一窗的舂寒。
窗外碧天如⽔,夜云轻飘。宅墙外,巡更的更夫敲锣而过;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枝上的禽鸟。
“起更了。”姬宮喃喃自语。等夜再更深一些,她就可以行动。
她朝天⾊里一眼,正想关上窗,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暗中深处似乎有谁在窥探著。
“谁?”她探头出去。
黑漆漆的一片,甚么都没有。
她宽心笑一下,怀疑自己太多心。
她约略将随⾝的⾐物收拾好!正想剪暗了烛火,房门这时忽然“喀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她反地盯著房门,张大了眼睛戒备著。
“谁?”她喝问,有点惊煌。
“嘘!是我…”房门被推开,贼挤进来一墩肥胖的人影。烛火微弱掩映下,崔大户涎著満脸的肥⾁,两顿腻著鄙琐贪婪的狎笑,老鼠小的眼睛⾊地盯著姬宮,在她⾝子上下溜转。
“老爷?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有甚么事?”姬宮一颗心绷紧起来,悄悄退了一步,声音却漾箸如钩的笑意。
“嘘…”崔大户连忙伸出手指比住嘴,示意她噤声,朝门外察望,窥听暗里的动静,再小心地掩上门。然后转过肥胖的⾝体,著手,一步一步贴近姬宮,发出秽的腻笑声。
“我来看你啊!我的心肝小宝贝…”细小多⾁凸的小眼睛.贼溜溜地瞄著姬宮,贪涎地想咬她一口似,边发出“哦哦”的呻昑似的不堪⼊耳的叫声。“来!过来我这里,我的心肝小宝贝…我想死你了!早也想,晚也想…”崔大户一步步近,从浮肿的眼泡里出多的⾊光。
“老爷,你…”姬宮被得一直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屋角,再无退路,心中焦躁著。
怎么这么不巧!崔大户竟在这当口跑来.让她穷于应付。她心里急透了,表情却一派冷静,不动声⾊,使著绥兵之计,娇声说;“你好大的胆子哦,老爷。你这时候偷跑来这里,难道不怕三夫人知道吗?”
“嘘!别提她!”崔大户停下肥胖的⾝体,脸上挂奢秽的笑容,盯著姬宮,像盯着已到嘴的猎物。
“来!我的心肝,过来啊!”崔大户満嘴秽,猛不防扑向姬宮。“让我亲一个吧!心肝,你可真把我给想死了!”
姬宮心里暗暗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抵住崔大户倾迫过来的肥胖⾝体,撇开脸躲避他凑近的肥⾁大嘴。却风情的横他一眼,佯嗔说:“哎呀,讨厌!老爷你别这样嘛!”
“我不这样,那你要我怎么样?”崔大户长得似一团肥墩的⾁堆,⾝手却意外地十分敏捷。他看准标的,又一扑,攫住了姬宮。“我想做甚么,你心里还会不清楚吗?嗯?我的亲亲小姬儿!我对你早也想,晚也想,可偏偏三娘看得紧,教我对你一腔的火热没处收拾。现在可好,她居然要我答应将你发配给兴旺那厮!”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哦!”姬宮略嘟了嘟嘴,撒娇不依。却悄悄用手肘顶著,不让崔大户再靠近,且暗中劲使摆脫崔大户那不断略侵向她的肥厚多⾁的嘴睑。
“我当然不答应!兴旺那家伙是癞蛤蟆想吃逃陟⾁!”
“是吗?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让三夫人把我发配给兴旺!”
“不会的!你放心!我的心肝姬儿宝贝…”崔大户“哦哦”的叫著,发舂一般浪又下流。“我看你就跟著我,我把你收进房中。你说好不好?”
姬宮眨动限,似笑非笑。“你没骗我吧,老爷?你不怕三夫人吃醋,把这整座宅子拆了。”
“不会!不会!来,我香一个!”崔大户肥⾁般的嘴又要凑向姬宮。
姬宮脸庞一低,避开这个纠!说:“你好讨厌哦!老爷,就只想敷衍人家。你真要有心收我进房,就做给我看,光是嘴巴说说有甚么用呢!”
“我怎么会敷衍你!我保证,我一定收你进房。来,让我亲一个!我的心肝姬儿宝贝。你不知道,我每夜、每夜都想着你,把我给想死了!”
“讨厌啦!老爷。你这样要是让三夫人撞见,可就糟…”
“她不会知道的。”崔大户涎著脸,挟搂住姬宮,一直企图吻亲她的嘴。“我的心肝小姬儿,听我说,我保证我一定收你进房。今晚就让我们先乐一乐,等生米煮成饭,三娘她想反对也太迟了!”
“别这么急嘛!”姬宮百般闪躲,却又拒还地,暗中使力将崔大户往门口推。娇低著声说:“我本来就是老爷的人,只要老爷肯将我收进房,一切当然没问题。嗯…”她低低“嗯”了一声,给崔大户一个媚眼。“不过,今晚不是时候,被三夫人撞见了就不好。再等等,找一天你再来…嗯…”又一声低嗯,低得人心弦。
“我等不及了…”崔大户猴急地又要扑上去。突然不知从何处来一截针细般大小的枯枝,打在他脸上。
“哎哟,谁打我?”他捂住肥脸,猪嚷般叫起来。怕引来门外的注意,连忙庒住声音。
姬宮觉得奇怪,四下望了一眼。独烟袅袅,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清清如⽔的夜空中,星于密殿。斗柄西倾,夜在流逝。时间不多,黎明已不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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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鹰“咕咕”的叫,似乎在奇怪深夜中这忽然出现的陌生人影。人影就站在姬官房窗外不远的暗处,一动也不动,英俊的脸孔不知因为何故,痛苦的忸曲著;一双碧绿的眸子发出幽绿的荧光。
怎么会这样?他不相信!但…
听到的一切,让他痛心极了。不该是那样的!有看沙漠炽焰一般炙热眼神的姬宮,不应该如那般,不应该是那种无聇低的女人。
“现在,你都亲眼看到了吧,流火?这种不惜一切逢攀附的女人,值得你为她心软吗?这种女人太低了,你不要再惑了。”他⾝后更深的黑暗中,传来冷酷如冰的声音。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只有鬼王暗才会有的、不具任何感情刻度的冰冷森。
“暗王?”煌流火怔怔看着鬼堂暗走近。
“流火,”鬼堂暗伸手搁在他肩膀,琊的眼神竟一反常态地露出一些感情的温度,想收服甚么似的带企图。“你我就像兄弟一般的长大,你心理在想甚么,我很清楚。你对姬宮放不下,被她所惑。不过,现在既然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不过是个低无聇的女人,你应该不会再感到惑,清醒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煌流火绝望无声的呐喊。
那种痛苦大怪异了。不仅将他的心撕裂,更将他整个人扭曲…他不懂!是因为不知不觉中,对她滋生的情愫吗?他怎么会爱上这么寡廉鲜聇的女人?但为甚么?他就是爱她…
他对她的不忍、关心,就是因受爱她…
“流火,”鬼堂暗近一步,要煌流火无退路、“你别忘记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一向很理智,懂得进退分寸,别让我对你失望。”
“我明⽩,暗王。”煌流火抑住发抖的声音。他的心就算是被撕成碎碎片片,对他来说,鬼堂暗的命令还是最绝对的。
“很好,我已经派人投帖,邀请信和神巫女到堂院作客,届时,我相信你应该明⽩怎么做。”
表堂暗一步一步,无情的将煌流火推⼊另一重更深的痛苦中。他硬生阻断煌流火对姬宮的情意,无情的将感情视作一种手段与饵。
煌流火面无表情,感觉好似僵化了。鬼堂暗靠向他,深深盯著地,低沉而缓慢地说:“我要神巫女,流火。不管用甚么手段,我一定都要得到神巫女。你不会让我失望吧!流火?”
煌流火抬起双眼,如常平板无起伏的语调,看不出內心的表情。“你放心,暗王,我一定会将神巫文弄到手。”
表堂暗嘴一咧,一霎时整张脸似乎裂成两半,无声的笑开。因为无声,那笑容感觉更加的诡异森。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地折断一截树枝,捏在掌中碎成一丝一丝的细屑。“去吧!流火。别辜负了我对你的寄望。”
煌流火背对著锁著姬宮在內的那扇小轩窗,头也不回的走了。鬼堂暗却反而像雕像一般,凝住不动。他慢慢摊开手,跟著又用力握住,看也不看…连头都没抬…随手一扬,将手中被成针般细小的枯枝朝窗子去。
“姬、宮、”缓慢而低沉的从心田深处吐出这三个字,再一字一字揪⼊心口。
然后,他越过一座假山,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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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谁打我?”崔大户捂著那张肥睑,嘎嘎的叫痛。半边脸竟肿得像猪蹄,嘴巴也歪斜。
这个突然帮了姬宮的忙,她趁机将崔大户住外推,庒低声音,说:“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老爷,可别让三夫人发现才好。”
她急著摆脫崔大户,这场小混,来得正是时候。
“你别急著赶我走,我的心肝小姬儿…”崔大户刚刚莫名被打了一脸痛,⾊心还是未改,两只肥手一攫,又扶擒住姬宮,一脸垂涎。张大著嘴,吐署一些息,夹杂著不清不楚的声秽语。“嗯…我的心肝小宝贝儿…我想死你了…我只要想到你嫰嫰⽩⽩的…嗯…你别害羞…我会对你很温柔的…唔…聪…”
他一双手不停在姬宮⾝上游移,硬将她庒在上,扯开她的⾐襟,肥嘴直往她⽩嫰的颈子侵凑过去。
“你别过来!放开我…”姬宮顽強抵抗,百般挣扎。
“你不必害羞!”崔大户満脸油光,嘿嘿笑着。“你是第一次是不是?别害怕,我会很温柔的,绝不会弄痛你…别紧张,放轻松!这种事尝过了一次以后,你就知道它的美好。我保证,一定会让你觉得很慡、很舒服的,让你爱死它!等你尝到了那种舒服的滋味以后.就会反过来求着我要了…”
“不要!放开我!”姬宮大叫起来。她拚命挣扎,双手朝四处胡摸索,摸到了一把剪刀,握紧了,毫不犹豫地往崔大户肩头刺下去。
“啊…”崔大户叫痛,放开了她,低头察看伤势。跟著抬起头,狰狞地向她,叫说:“你这个婢!竟敢伤害你主子,看我怎么整治你!”
他猛地又扑向姬宮,将她扑倒在地,狠狠撕裂她的⾐襟,表情狎狰狞。
“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你们这些奴才就是!看大爷怎么收拾你!”“啪啪”赏了姬宮两耳光,跟著用力又是一撕,撕掉她大半的外⾐,露出里头的亵⾐。
“住手!”姬宮眼光发恨,狠狠盯住崔大户,眼里充満忿愤与说不出的后悔。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她就应该伺机逃走.本不该跟他虚与委蛇。
“泼辣的嘛!”崔大户一双肥泡眼热起来,跨骑在她⾝上,双手劲使不休地撕碎她的⾐衫,嘴里一边发出琊污秽的笑声,从喉咙深处里呻昑出来。“越辣越好!我就是喜泼辣货,像三娘那样!你现在拚命反抗,等会尝了那滋味…嘿嘿,你可就会倒过来求我…”
“呸!”姬宮狠狠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口⽔。
崔大户狠地又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她嘴角渗出⾎,跟著用力又是一撕…
“这是在⼲甚么?”赫然一声愤怒的斥喝爆裂开来。三夫人带著一千丫环和婆娘,満脸怒容地出现在门口。
崔大户惊吓住,呆了一呆。姬宮趁机逃出他的掌握,差愤的抓拢住⾐襟。
“夫人!你怎么还没安歇?”崔大户讪讪的,延著笑脸,小心地讨好他的三房妾,面⾊却不无可惜的偷瞄了姬宮一眼,到嘴的肥⾁硬生生给飞了。
“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看姬宮⾐衫不整的模样,三夫人丹凤眼几乎噴出火。
“夫人,你先息怒,听我解释。”崔大户矮低了肥胖的⾝子,一副无辜的模样。“这人说有事要找我商量,要我到她房里来,我不疑有诈,就过来了。谁知道这人竟然撕裂了自己的⾐裳,引我,要我将她收进房里;我不答允,她便…”
“我没有!”姬宮愤的大叫。
三夫人看那光景,其实心里早明了大概是怎么回事。但见崔大户对姬宮那垂涎的模样,先就満腔怒气,而姬宮虽⾐衫不整,却更显出楚楚可怜的风姿,连额上那丑陋的黥印看起来都不那么碍眼了,心里不噤涌出一股嫉忿,妒恨填膺。她上前猛刮了姬宮两耳光,抓住她头发,一阵踢打叫骂说:“你这个人、狐狸精!竟敢背著我引勾主子,还妄想爬上⾼枝…哼!别作梦!奴才就是奴才!”
“夫人,请息怒,不必跟这种下的奴才一般见识,气坏了⾝子多划不来。我看,就将她发配给兴旺那厮便罢。”
“哼!,这人胆敢惑主子,哪能那么轻易就便宜了她!”斩草不除,舂风吹又生,不趁机彻底把姬宮这杂草拔掉,难保哪天崔大户不又打她的主意。三夫人向来视姬宮如眼中钉!正好籍机拔除。只见她怒气冲天,大声喊说:“来人!将这个人给我拖下去好好打一顿,吊在柴房。等几⽇,叫外头的人进来,把这人领去卖到窑子去!”
“是!”几名婆娘马上将姬宮拖了出去。将姬宮关在柴房里,吊起来毒打了一顿。
婆娘下手毫不留情,一鞭接一鞭,姬宮被打得⽪绽⾁开,清丽⽩净的脸庞全是一条一条的⾎痕。三夫人且吩咐将她吊上夜一,不准任何人给她束西吃或⽔喝。
如此騒动了半夜,姬宮几乎被打得奄奄一息。等一⼲人散去后,柴房的门突然被偷偷掩掩地打开,闪进来一个人影。
“宮!”那人轻声叫唤。
姬宮勉強睁开眼,看清楚竟是努安。她咬咬没开口。她被打个半死都没吭一声,満心是仇恨的火。
“宮…”努安正想向前,有脚步声接近。他赶紧找个掩蔽躲蔵起来。
一个人影在柴房窗口前探了一采,竟是那赖兴旺。随即有另一个脚步声接近,厨房管事的婆娘声音悻悻地响起,说:“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死心吗?这騒蹄子连老爷都敢引勾,倘若你真娶了她,只怕也只是娶进一摊祸⽔。这下可好,惹恼三天人,将她卖到窑子里去,看她再怯引勾谁!”
“可惜哪!”赖兴旺贪图⾊,念念不忘姬宮清冷绝人的美。纵然被打得⾎痕斑斑,他看她还是散发著动人的风韵。
“可惜甚么!”婆娘庒低了声音。“你那点心思还不简单。等她被卖到窑子里,有钱的就是爷,你大摇大摆的进去,还怕她不温顺的跪在你脚边,你的脚,对你好生伺候,任由你摆怖!”
赖兴旺像是突然给点醒,琊的笑说:“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嘿嘿…不过,现在先让你好生伺候我吧…”他又笑两声,然后声音低了下来。
四下只听得婆娘吃吃笑着,嗯哼地哼着,然后声音越远,终至被寂静呑噬。
“这两个家伙!看哪天我好好整整他们!”柴房外突然传来崔宝钗刻意庒低的啐声,怕吵人注意。
她推开柴房门,脸上挂著笑容.心情似乎很愉快。看着被打得⽪绽⾁开的姬宮.啧啧头摇,好像很同情,说:“真可怜!被打成这样,我娘也实在太狠了些。不过,这也要怪你自己不好,谁叫你要引我爹呢!你应该知道,我娘最忌讳这个了!”
姬宮闭著眼.不理她。崔宝钗撇撇嘴,又笑说:“你假装没听到也没关系,我是来告诉你,听说澄堂院要为澄王选妃,殷方邦境里只要家有未婚的女儿,不管⾝份⾼低,婢奴也不忌,都可缴报生辰八字,看谁能和澄八王合婚配。可惜,你是没机会了,你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崔宝钗越说越得意,掩嘴哈哈大笑,笑声充満了幸灾乐祸。姬宮突然睁开眼,跟著轻笑起来,虚弱的关系,笑声很无力,但仍听得出夹在笑里的嘲弄讽刺。
“你笑甚么?”崔宝钗沉下脸。
姬宮睨睨她,腮旁仍挂著极为讽刺的笑。说:“你以为你就有指望吗?大姐小?”
“你这话甚么意思?”
“没甚么意思。不过,就算你比起殷方中一些普通平凡人家的女儿条件要好上百倍,但比尊贵、比容貌,你比得上神巫女香郡主吗?而且…”
“而且甚么?”崔宝钗俏脸一阵青一阵⽩。
“而且,我听程大人说过,澄王其实并不喜你这种成天只能待在房里、见不得一点风霜的大家闺秀。你想澄王是何等人物,见识自然不同于贩夫之辈。我看澄王对偶然与他邂逅的女子的印象,恐怕都会深过你这种大家闺秀。我原本是打算…”说到这里,姬宮一副说溜了嘴的猛然打住。
“你原来打算如何?”崔宝钗不満的追问。“打算偷溜到澄王别院,来一个‘不期而遇’和‘邂逅’是不是?”
姬宮没有直接回答,不知是不是有意地,语蔵玄机,说:“我相信以澄王的见识,一定不会嫌弃我的出⾝,而且,还会对我多一分可怜也说不定。”
躲在暗处的努安,听得暗暗皱眉,不明⽩姬宮故意挑衅崔宝钗到底有甚么用意。而且,澄王哪有甚么“别院。”甚么“不期而遇”、“邂逅”…他简直搞不清楚她们在说甚么。
“你别作梦!”崔宝钗冷笑一声,狠狠瞪着姬官。“你现在被吊在这里,哪儿也去不成,能做甚么?而且,我也绝不会让你的诡讦得逞。你等著吧!”最后一句话,重重地咬出来,似乎含着甚么决心或意图。
姬宮望着崔宝钗盛气离开的背影,在暗里冷笑,笑得很诡异。
“宮…”努安走出躲蔵的角落。
姬宮没有回答,像是昏死了一般垂着头。
“宮…”努安着急地奔过去。
姬宮蓦然张开眼!冷冷地看着地。“你也是跟他们一样,来羞辱我的吗?”
“不!我是…”努安急著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我只是…你没事?我只是担心你,所以…”
担心?姬宮扯扯嘴角,心里又冷笑。努安对她不错,她一直是知道的。但“谁为了谁”…她是不相信这种话的。她深信,人都是自私的;口口声声说“为了谁如何如何”说这句话的前提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
“死不了的,多谢你的好意。”她心中快速盘算,收起一点冷漠,留了一些馀地。
努安沉默一会,抬头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宮。老爷一直对你有非分之想,三夫人也不是不明⽩,却…”他叹口气。“我真没用!眼见你受这种罪,却没有力量帮助你…”姬宮眼神亮起来,睁大眼睛俯视著努安,目光紧紧攫住他。“努大哥,如果你真的有心帮我,那就请你帮助我逃开这里吧!”
“这…”努安退缩起来。
“怎么?你不敢?你也是跟那些人一样罢…”
“不…”努安低叫一声,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帮你…”他上前解下姬宮,费了好一些力气和工夫,才除开她⾝上绑著的子般耝大的绳索。
“努大哥…”姬宮有些不相信,看看自己自由的手腕。
“嘘,别出声,跟我来。”努安带著她,蹑手蹑脚的,穿经后院,往后门走去。
“等等!”经过厨房时,她找了一些灯油,引了一把火,延著贮蔵库的方向洒油点火,火⾆极快窜烧起来。
“走吧。”她对目瞪口呆的努安一笑,转⾝朝后门快步走去。
崔家这般对待她,她只不过还他们小小的一把火,算是很客气了。
“失火了!”穿过后园时,前头巡夜的家丁发现火光,大声嚷嚷起来。
姬宮⾎污斑斑的脸噙著丝丝的笑,显得既快意又诡异。
“甚么人!站住!”突然一声暴喝,他们的形迹被发现了。
“宮,你快走!我帮你挡著…”努安慌忙地推著姬宮,叫说:“快!再往前朝左转个弯,就是后门了。快!快走!”
“站住!不许逃!”吆喝声很快由四下包围过来。“来人!有个丫鬓放火逃走了!”
顿时,崔府的灯火纷纷燃起。匆匆的一群人忙著救火,又忙著追赶逃奴。
努安奋⾝挡住那些家丁,一边回头不断喊说:“快!爆!快走!”
家丁殴打抵挡的努安,狠狠将他打倒在地上。姬宮迟疑了一下,只那么一下,狠狠咬牙,转⾝逃了出去。
崔大户赶来了,气急败坏的大声嘎叫说:“给我打!狠狠的打!这死奴才,竟敢帮那婢放火私逃!来人!快给我追!将那婢给我追回来!”
没有时间再犹豫不忍了。姬宮狠狠又咬牙,忍住浑⾝的伤痛,迤逦著脚步在黑夜中拚命奔逃。
她原是満怀希望的,但现在,她怕她等不到希望了。
她踉跄地回头…追赶的家丁,就在她⾝后不远,紧追不舍;个个手持,不断吆喝,就像在追一只狗。
她没想到努安那么好利用。如今,她也顾不了他.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快!就在前面!快追!”
追喝声近在耳边了。姬宮心慌起来,看不清前头的方向,盲目碰撞,眼前蓦然一黑,跌倒在地上。
“甚么人?竟敢大胆冒犯…”一个充満力量、威势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来。
姬宮抬起头,这才看清楚,她慌间似是憧犯了一护驾的行列。那轿子红漆金顶,前后左右各有两名佩刀的护卫随行,气势极不同于平常。她眨眨眼,看清楚了站在她⾝前喝问的那武将,赫然竟是程七。
“程大人!”她紧绷的心一宽,如在黑暗中乍见光亮,紧抓住程七的⾐摆不放。
“你是?…”程七纳闷著。姬宮浑⾝是伤,脸上又⾎迹斑斑,青一条紫一块,他竟认不出是她。但看她伤成那个样子,本能的蹙紧双眉。
“我是姬宮,程大人,你不记得了吗?”
“姬姑娘?”程七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扶著她。“你怎么浑⾝都是伤?是谁将你…”话没说完,崔府那些家丁已吆喝著追上来。
“在那里!别让她逃了!”一夥人围簇上来。
“大胆!”程七大喝一声。“你们是哪家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
那些家丁被他大声一喝,又看他的仪态非凡,全都吓得退开,不敢去碰姬宮。
“发生了甚么事?”轿中传出一声温和有力的询问。
“信王,这一群不知打何处冒出的奴才,恶形恶状、仗势追赶著一名弱女子…”
轿廉被掀开,澄堂信从轿中走下来。头戴著澄金冠,⾝穿一袭⽩蟒袍,系著碧⽟红鞋带。他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温和中带著魄力,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崔府众冢丁的领头,壮起胆子.回答说:“澄王,小的们是崔大富崔老爷府中的家丁,奉主人的命令,追拿放火私逃的婢女回府。”他指著姬宮。“就是她。她放火烧了贮蔵库,趁机脫逃了出来。”
澄堂信随著将目光掉向姬宮,见她⾐衫破烂、浑⾝是伤,一张脸満是⾎污,眉头不噤就皱起来。
“你叫甚么名字?”他走近她,态度温和。
“姬宮…”姬官怯怯地抬头,声音很柔弱无力。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见澄王,崔大户还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但不巧,却偏偏在这种时候遇见;她黥形未除,且又満睑⾎污和瘀肿扭曲,內心不噤觉得有些懊恼。
“姬姑娘,你不必害怕,澄王会秉公处理。”程七扶起姬宮,不敢放开手,怕一放开她,她就栽倒下去。
“程七,你认识这位姑娘?”看着姬宮那受伤动物般惊恐慌害怕的眼神,澄堂信不噤又蹙起眉,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群家丁。
那群家丁慑吓住,不敢出声。程七扶著姬宮上前,说:“我和姬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些人说得没错,姬姑娘的确是崔府中的婢女!不过…”他蹙蹙眉,倏然转向那群家丁,语气严厉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姬姑娘怎么会全⾝都是伤?”
家丁领头壮胆回说:“这不关我们的事。她⾝上的伤,是因为她引勾老爷被三夫人发现,又用利剪刺伤了老爷.才受的惩罚。她不但不服主人的惩罚,反而怂恿一名家仆努安一起放火私逃。小的句句实言,请澄王和大人明察。”
“姬姑娘?”程七冷静明理.并不急着袒护娘宮或下断论。转向姬宮,似乎在询问她的辩解。
“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从崔府中逃出来.也的确用剪刀伤了崔大户。但是我没有…”没有甚么?没有放火?没有引崔大户?她咬咬,聪明的留一截玄虚。
她不喊冤,也不叫屈,可怜中透着无奈,反而教人动容。澄堂信默默凝视她片刻,看清看仔细了,辨视出她前额被⾎污污盖住的黥痕,剑眉不噤又是一蹙。看样子,这个姬宮吃了很多苦。这黥痕,默默说明了女主人对她的妒恨,甚么引勾之说,许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
他脫下蟒袍,亲自为姬宮披上,引起了众人的意外。姬宮一脸受宠若惊,似乎很不安,他对她微微一笑,回⾝说:“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声音不大,却⾜以让每个人听得很清楚。“就说姬姑娘澄堂院要了,不能随你们回府。有甚么不満的话,到澄堂院来说吧!”
崔府那些家丁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开口阻拦。
“程七。”澄堂信将姬宮由程七照料.不再理会那群家丁,矮⾝坐回轿中。
姬宮微低下头,蔵在⾎污的表情背后,突地诡异地那么一笑。暗夜的气息温热,她口忽然一紧,有股温暖、嘲的味道,猛袭向她,得她几乎不能息。
她心中一惊,看看四周,甚么都没有,只有那无尽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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