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任剑飞双眼完全痊愈,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
两个人来到军营人口,一眼望去,整个军营里皆是大小不一的军帐;每十五个小型的军帐后连接着一个中型的军帐,而几百个帐篷排列成菱形,将封昊云的主帐围在中间,帐门口悬挂着两面绘有龙凌皇朝图腾的巨型旗帜,在风中飘扬,看起来十分威严。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会找个理由帮你遮掩过去。”任剑飞转头,不抱任何希望地开口。
“反悔?当然没有。”任蝶⾐肯定地头摇,甚至主动伸手拉住任剑飞的手,抬首微笑道。“凤族里没有胆小表,我们走吧!”
任剑飞轻叹一口气,点点头,向军营门口看守的士兵表达自己的⾝分,在他们的带领下往封昊云的军帐走去。
“方副将的军帐在那一边,我带你过去。”领路的士兵将两人带到主帐前,转头对任剑飞说着,跟着对任蝶⾐开口;“这是主帐,封将军在里面,你快点进去吧!”
不打算给任剑飞最后说教的机会,任蝶⾐毫不犹豫地掀开布帘,勇气十⾜地踩着大步跨了进去…
“封将军,我是任小龙。”任蝶⾐以中气十⾜的声音喊道。
坐在帐內央中,⾝穿⽩⾊锁甲的封昊云却连头也不抬,依然专注埋首于手边的工作。
嘿!这是给侍从的下马威吗?任蝶⾐忍不住扮了一个鬼脸。既然对方没有抬头招呼的打算,任蝶⾐也把握住这个机会开始打量內部,虽然听剑飞说过军帐里的大概模样,但当自己双脚真的踏进这里的时候,依然觉得十分新奇。
整个军帐是以动物的⽪制而成,不但能挡风遮雨,同时也具有保暖的作用,由于这里是北方。地处偏寒,所以帐內早已架起了火盆,左边角落处有一张大,上面放置了几张动物⽑⽪还有被子,整个帐內的摆设都以简单朴素为主,没有一丝一毫夸张华丽的摆设。
以目光大致扫了一圈后,任蝶⾐重新将视线掉回封昊云⾝上,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手边的工作,早就抬起头,一双黑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喝!”任蝶⾐吓了一跳,随即镇定心神,咧开嘴,露出一个十天来努力练习、却被剑飞称为“僵硬不自然,笨拙却尝试表现友善的微笑﹂”
这可是十天来出自己在将军府苦心练习的结果,因为剑飞警告过,如果她不能从心里打消对封昊云的敌意,就不能到他⾝边当侍从,毕竟,谁愿意把一个对自己充満敌意的人放在⾝边当侍从呢?
但她实在没办法啊!从小自己就是一个喜恶分明的人,一时之间也改不了,而这个封昊云是他们凤族所效忠的赫连靳宇要调查的人,一个连主子都提防的家伙,会是什么好人?一定做了什么可怕的坏事吧!而一旦心里抱持着这样的念头,对封昊云的敌意就很难隐蔵了。
“对于自己即将要工作的环境还満意吗?”封昊云对她扭曲怪异的笑容不以为意,只是有趣地挑⾼一道眉。
方才见任小龙在打量军帐时,一双灵活的眼睛充満了新奇与赞叹,看得出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有种遮盖不住、孩子般的奋兴,所以他⼲脆让任小龙一次看个够,也好悉这个环境。
“还…还不错。”任蝶⾐点点头。嘻!看来自己苦心练习的笑容満有效的,至少,封昊云的表情就很镇定,完全不像剑飞直接皱起两道眉,说她刻意练习过的笑容不仅难看还充満绝望!
“走过来,让我看清楚一点。”封昊云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走近一点。
“喔。”任蝶⾐点点头,迈开步伐往前走,內心不断地为自己打气。不会有事的!封昊云一定不会察觉自己是女孩子的!毕竟,为了这次的任务,自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黝黑的⽪肤需要用特殊调配的藥草才洗得掉,脸上的胎记也贴得很仔细,不管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一个发育不良、面有残缺的少年,只要自己沉住气,不会有问题的!
一步、两步…三步,一直到低垂的视线內出现了封昊云的一双鞋,任蝶⾐才停住脚步,依然垂着头,努力作出温驯恭敬的模样。
“抬起头。”封昊云低醇的嗓音有着绝对的权威,虽然没有提⾼声调,却让人听了不敢反抗。
任蝶⾐缓慢抬起头,有点紧张地望向封昊云。
“那是一出生就有的胎记吗?”封昊云以平淡的语气开口。此刻任小龙站在光线充⾜的地方,脸颊上两块淡紫⾊的胎记就更为明显了。
“嘎?”任蝶⾐一愣,显然完全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
“那么你打算为了它自卑到什么时候?”封昊云再次开口,声音里添加了几分不以为然。“我想那是天生的胎记,那么你应该早已习惯它的存在,更不该为了脸上有胎记,变得畏畏缩缩!”
任蝶⾐完全无法开口反驳,只能诧异地瞪大双眸。
“不过就是脸上的胎记,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封昊云以和缓的语调继续说道:“从此刻起,你是我的侍从,整个军营都将知道这一点,我可不希望我的侍从像个姑娘家一样,对于脸上的胎记耿耿于怀、缩头缩脑的,你是男孩子,应该更坚強一点,将来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任蝶⾐用力眨眼,是自己的错觉吗?总觉得…封昊云严肃的语调下,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因为脸上的胎记而自卑,是这个意思吗?
“为了它,你吃了不少苦头吧?”封昊云伸出手,将任蝶⾐当成孩子般,无限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心知以他这种瘦小的体型,再加上脸上的缺陷,一定自小就常被欺负,所以任小龙才会有今天这种充満敌意的态度。“但只要你自己抬头面对它,不以为意,我想⽇子久了,就不会有人在意的。”
虽然脸上的胎记是假、自己的⾝分也是假,但任蝶⾐清楚明⽩对方的言语是真诚的,她忍不住低下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可聇,为了欺骗眼前这个认真在开导她的男子。
再次抬起头,任蝶⾐漆黑的眼瞳里减了敌意,封昊云将这些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倔強的少年,至少肯稍微敞开自己的心了。
“不过,你看起来真的太瘦,看来在你正式成为我的侍从以前,我得先锻炼你的体力才行。”封昊云认真打量站在眼前的任小龙,他的⾝⾼只勉強到自己的口,手脚细、肩头也细,侍从的工作与其它人相比是比较轻松,但也免不了要做一些耝活,但他怀疑任小龙是否有⾜够的力气来做这些。
“我什么都可以做!都愿意做!是真的!”任蝶⾐抬头,急切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既然都混到最接近封昊云的位置了,她可不想因为能力不⾜被赶出去。“我可以接受封将军的训练,我想成为一名最优秀的侍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封昊云拍拍她的肩,保证道。“到时候可别哭着逃跑喔!”
“不会!”任蝶⾐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同时在內心刻划出美丽的远景,自已将成为封昊云最信任的侍从,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就能轻松完成赫连靳宇的委托调查,风风光光的返回⾕里,成为凤族人的骄傲。
一天,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半天以后,任蝶⾐就知道自己的梦想太遥远了!
除了全⾝上下的骨头都彷佛快要解体之外,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拧吧的破抹布,浑⾝的力量都被菗光,她相信如果由自己此时倒下,一定会像块木板般“啪”的一声裂成两半!
这到底是什么“预备侍从训练”啊?本就是凌训练嘛!由于当侍从最基本的工作,就是要照顾到主人的食⾐住行;“食”的方面,要趁着饭菜热腾腾的时候送来,也就是她必须有轻快的脚程,将主人的食物从很远的厨房端过来。
“⾐”的方面,封将军一共有两套镗甲,一套穿在⾝上,一套是预备用的,侍从的工作就是将预备的那套清⼲净,举凡是灰尘、⾎渍,一概不能留在上面,都清理⼲净之后,她还必须以棉布将它擦拭得闪闪发光。
“住”的方面,就是要保持帐內的舒适度,举凡是添加火盆的木柴、或是整理主人换洗的⾐物,这全部都是她的工作,而当中最最辛苦的一件,就是为主人准备浴沐这件事了,她必须去厨房提热⽔,还得去军营外的溪边提冷⽔,调出适合澡洗的温度,最后将⽔倒⼊大木桶里。
虽然说提⽔的工作偶尔会有士兵代劳,但据封昊云的说法,军营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而任小龙既然一心想锻炼⾝体,那么提⽔就是一件最适合锻炼臂力的事情。
而最后是有关“行”的方面,由于马匹是军营里最重要的工具,所以自然有专职马夫在照料着,不然,她的工作可能又要加上洗马、刷马吧!
傍晚来临的时候,当任蝶⾐照着侍从该做的工作演练一遍之后,她终于“咚”的一声,像块木头般直地躺在封昊云的帐里。
呜…好痛…浑⾝上下每骨头都在痛…任蝶⾐脸朝地面,內心不断地发出悲鸣。自己当初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是一件人人可做的差事?每一样工作都好累,称它为凌人的十大酷刑还差不多!还说什么是全军营里最轻松的差事!全都是骗人的!
“任小龙。”封昊云将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缓步来到躺在地上如同一具尸体的任蝶⾐面前,笑道:“第一天会比较辛苦,过几天你就会习惯了。”
“哈!”任蝶⾐动也不动,只是发出了类似笑声的单音。
由于对方确实累得一副再也站不起来的模样,封昊云只得自己弯下⾝,以鼓励的语气拍拍任蝶⾐说道:“你做得很不错。”
原以为他会半途放弃,毕竟当他偶尔菗空观察任小龙的时候,总是见他龇牙咧嘴地做着自己代的工作,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十分有趣。这些杂事做起来并不轻松,尤其以一个清瘦的少年而言更是苦差事,但任小龙居然可以撑到提完最后一桶⽔,让他不得不佩服这少年的毅力。
“今天到此为止,你回去休息吧!”摸摸任小龙的头,封昊云难得好心地开口,虽然还有一小部分的杂事没有做到,但他知道今天已经是极限了。
“再让我躺一下,我现在起不来。”任蝶⾐咕哝着。既然成了侍从,自己住的地方就是隔壁的小军帐,以便能够随传随到,但是她现在真的好累,连移动一手指头都不能了,更何况是走出这个地方。
“报告将军,任剑飞求见。”就在这个时候,主帐外传来了任剑飞清朗的报告嗓音。
“进来。”封昊云应道,心想这对兄弟的感情真是好,一到傍晚队部解散的时间,任剑飞就马上来这里了。
当任剑飞踏⼊帐內时,差一点就踩到了躺在人口处的任蝶⾐,所幸他反应快及时缩回脚,但是当他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是任蝶⾐之后,一道浓眉已经深深地蹙起了。
“小龙,你没事吧?”任剑飞立即弯下⾝,神情紧张地关心着,只是当他的手一碰到任蝶⾐的⾝子时,她就发出了尖锐的息声!
“痛!痛啊!你轻一点啦!”嘴里虽然这么喊着,但她依然无法动弹,只是任由任剑飞将自己翻过⾝抱在怀里。
“你做了什么?怎么好象被十匹马踩过一样?”任剑飞皱眉,十分不悦地开口。早说过让她混进来是个烂主意,现在她可尝到苦头了吧!
“差不多啦!我在学习怎么当一个侍从。”任蝶⾐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任剑飞,你带他回帐休息吧!”封昊云吩咐着,同时对任蝶⾐淡笑说道:“你今天的表现不错,若是你还有决心,明天早上来这里报到。”
任蝶⾐闭上眼睛,不知道今晚在睡梦中死去的机会有多少,如果那样的话也不错,至少,她就不用再承受这些了。
“你要是受不了,现在就开口说。”任剑飞怒瞪着她低声警告。自小深受族人宠爱、过着养尊处优⽇子的姊姊,哪里做得来这种苦差事?瞧她现在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尽快一让她离开这里才是。
不行啊!如果现在放弃了!那么她当初私自逃离⾕里,想证实自己和剑飞一样可以达成任务的决心到哪里去了?她可是凤族人,更是任氏一族的长女,绝对不能在这种小事上面认输!
“可以。”任蝶⾐咬着牙睁开眼,以不认输的语气开口。
“好,那么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等你。”封昊云淡淡地笑了,同样的,被任小龙眼中不服输的光芒给昅引住,或许,他真的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侍从哩!
任蝶⾐转头面对任剑飞,假装没有看见对方一脸的不以为然,反倒是露出可怜兮兮的笑容说道:“大哥,我走不动,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任剑飞重叹一口气,认命地将任蝶⾐一把抱起,大步离去。
“砰”的一声,任剑飞毫不留情地将任蝶⾐扔到军帐里的小铺上,全⾝酸痛不已的⾝体撞上硬坚的,任蝶⾐瞬间发出尖锐的息声。
“痛死你活该!”无视于任蝶⾐呼天抢地的喊声,任剑飞双手环,冷冷地望着在上缩成球状的任蝶⾐。
“你这没心没肝的家伙!亏我从小就把你当成最宝贝的弟弟,现在你居然这样对我!”任蝶⾐哀声连连,明眸滚出一颗颗的泪珠,委屈无比地议抗。经过一天耝重的工作,再加上任剑飞这无情的一扔,她觉得自己⾝上的骨头都移位了。
“蝶⾐,不要任了。”任剑飞轻叹一口气,坐到沿边,开始动手捏任蝶⾐僵硬的背部。“这不是游戏,在还能菗⾝的时候快点离开这里。”
任蝶⾐睁开眼,双眼间过一丝受伤的情绪,跟着气恼地开口道:“我…我没有当这个是游戏啊!我和你同样都是凤族的人,对拥有⽩族⾎统的赫连靳宇有同样的忠诚,我也想帮忙,也想让爹娘觉得骄傲啊!难道因为我是女的,就不能拥有忠诚、不能帮忙吗?这本不公平!”
虽然说她不像剑飞一样自小习武,拳脚功夫更是烂得可以,但是,她拥有控风的能力,那是青翼凤族中唯有少数女子才拥有的能力,而她虽然拥有这能力,却始终没有立功的时机,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
任剑飞不语,手边的动作却不停,虽然不再开口劝说,却依然细心地为她推筋松骨。
“剑飞,我说的是真的,上次你被人偷袭,我不是救了你吗?”见任剑飞依然冷着一张脸,蝶⾐忍不住开口道。“我…我现在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一些耝活难不倒我的,我没有这么脆弱啦!啊…好痛好痛!你轻一点啦!”
“真拿你没办法,简直像驴子一样顽固。”任剑飞刻意加強手劲,果然听到任蝶⾐发出唉唉惨叫。
“喂!剑飞,你说话小心一点!”任蝶⾐忍不住翻了⽩眼。
任剑飞从上站起,莫可奈何地叹气道:“明天我再找些草藥来帮你推拿,晚上我还有训练课程得上,不能照顾你。”
“快点去吧!我才不需要保⺟。”任蝶⾐勉強伸出手挥了挥,依然像块木头般躺在上。
在任剑飞离开后,蝶⾐闭上双眼打算休息一会儿,但是当一阵阵汗臭气味从⾝上传来时,她终于忍受不住地睁开双眼。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邋遢骯脏过!如果让娘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难过地晕过去吧!
“哎哎!好痛。”任蝶⾐忍着浑⾝酸痛,自上爬起,自己绝对无法顶着这⾝汗臭觉睡,而现在剑飞又不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走到军营外的小溪清洗了。
主意打定后,任蝶⾐拖着疲倦的⾝子,像个老头子般,步履蹒跚地往小溪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会顺利的!任蝶⾐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只要自己有信心,小心谨慎些,她一定能够成功的!
微凉的晚风,以及潺潺流⽔声,稍微减轻了任蝶⾐一⾝的酸痛与疲惫。她小心翼翼地观望四周,虽然早已查出此刻是军营用膳时间,不会有人出营来溪边,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直到肯定四周没人之后,她才躲在草丛里,先将换洗的⾐服放在一边,这才褪下一⾝脏⾐服,开解在前的布条,慢慢步下小溪,将⾝体彻底浸泡在冰凉的溪⽔里。
“呼!”任蝶⾐发出満⾜的叹息声,闭上双眼。
这溪⽔虽然冷得让人直打哆嗉,但是只要能洗去一⾝汗⽔,就算被冻成冰块,她也不介意。
以最迅速的速度将头发、⾝体清洗过后,任蝶⾐马上回到草丛里,重新里上布条,换上⼲净的新⾐服,虽然只是稍微的清洗,但不管是精神上,抑或是⾝体上都觉得舒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