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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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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以前…

  午后的一场暴雨刚停,山道两旁,苍松兀自立。

  沾著雨⽔的绿草鲜翠如⽟,一抹软⽩突然从草中探出头来,嗅嗅、闻闻,长长的耳朵竖起,圆大的眼儿警觉的察看四方。

  兔子!有兔子耶!

  原本坐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歇息躲雨,吃著软⽩包子的小女孩,瞧见那十来尺开外,⽑茸茸的⽩兔,瞬间瞪大了眼。

  大人们仍在煮茶闲聊,她怕惊动了长耳⽑球,不敢出声,只能悄悄的伸手,拉拉三姊的⾐袖,两眼却直盯著那一团⽩。

  可是⾝旁的姊姊们,全抢著吃桌上的茶点,本没精神理会她。就在这时,⽩兔猛地一跳,朝另一个方向跳走。

  “啊!”她轻呼出声,马上捧著手里的包子,匆匆追了过去。

  长耳⽩兔一跳一跳,不时嗅嗅闻闻,像是察觉有了跟踪者,忽然间飞快的奔逃起来。

  “冤冤,别走啊!”她气吁吁,移动胖胖的小脚奋起直追,可那⽩兔东奔西窜,才几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森林里。

  啊,讨厌,冤冤不见了。

  她在附近的草丛里,东看看西瞧瞧,却再也寻不见那长耳⽩冤。正当她一脸沮丧,准备放弃时,却看见前方有座破庙。

  唔,冤冤会不会是躲到庙里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进,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又惊走了⽩兔。

  这间庙很破,里头还黑漆漆的,她在门前探头探脑,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倏地,庙內的暗处,有东西微微一动。

  兔子!

  她心中一喜,胖胖的小腿跨过斑驳的门槛,一心只想要抓小兔子来玩耍。但是,她才跑了两步,却被某个东西绊著。

  “哇啊!好痛…”她扑跌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手里的包子也滚出去了。“啊,包子包子!”她忙喊著,虽然跌得疼,却更心疼包子,连忙起⾝想捡。

  才这么一动,她陡然发现,自个儿的小脚被抓住了!

  是什么东西?

  她忐忑的回头,一瞧之下,马上就吓得脸儿惨⽩。

  只见昏暗的光影中,趴著一个浑⾝浴⾎的人。他左边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一个黑呼呼的窟窿,缓缓渗出⾎⽔,大手紧握她的脚踝,把她的⽩袜染出一个吓人的⾎手印。

  “哇啊!表啊!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她吓得不断挣扎,但那只紧扣的大手却没松开。她又惊又慌,拾起另一脚,对著那只鬼猛踢猛踹。“走开!走开!坏鬼!臭鬼!放开我…”

  在小脚一阵踹伺候下,那鬼没有松手,只是连连吐了几口鲜⾎。然后,竟举起另一只手,把她踢的那只脚也抓住了。

  她吓得又是一阵尖叫,⾝子像⽑⽑虫似的扭,眼泪也淌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叫:“哇啊,放开我!我以后会乖的啦!你不要抓我啦!我不要变成鬼啦…”

  “闭嘴!”

  那只鬼用尽残余力气,发出一声怒喝,她又惊又怕,吓得马上闭嘴,却还是哭得一菗一菗的。

  “我…不是鬼…”那人回过气来,费力的开口。

  不是鬼?

  那人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接著,就因为剧痛而松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菗搐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不断从他嘴角溢出。

  重得自由,她马上连滚带爬的躲开,一双眼儿不敢离开那个人。

  ⾎耶…鬼…好像不会流⾎的吧?

  而且,这会儿还是大⽩天,外头光闪耀。她记得爹爹说过,鬼都是晚上才出现的,一遇著光就会化成烟…

  她稍稍止了啜泣,泪也不流了,狐疑的稍微靠近一点,小小声的问道。

  “你…真的不是鬼吗?”

  那人睁开残存的右眼,几近不可察觉的摇‮头摇‬,然后又重新闭上眼,脸⾊变得更苍⽩了些。

  真的不是鬼啊?

  她咽了咽口⽔,偷偷觑著他,只瞧他呼昅轻浅,前的⾎渍愈扩愈大,整个人远微微颤抖著。

  看他那样子,好像很痛…不,是一定很痛!

  他没了一个眼睛,还全⾝是⾎,一⾝的刀伤剑伤,看不见一块好⾁。仔细一瞧,他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比她家的少主年纪还小呢!

  瞧他伤得这么重,心地善良的她,在旁边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慢慢的移了过去。

  “喂,你还好吧?”

  他没有开口,没有动,只是趴躺在那里,像是刚刚的对答,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懊不会是死了吧?

  瞧那小扮哥半晌没有动静,她不噤又移近了些。

  “喂,你还活著吗?”

  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她只能拿起随⾝的小⽔壶,倒一点清⽔在掌中,往他脸上洒洒洒,想出一点反应。

  过了半晌,他终于又睁开了眼,黑⾊的瞳眸浮现不耐。

  “还活著嘛!”她忘了害怕,蹲在他⾝边,睁著乌黑大眼,好奇的对他嘀嘀咕咕。

  “你受了好重的伤喔!”

  “你怎么了?”

  “是跟老虎打架吗?”

  “是打赢还是打输啊?”

  “你要喝⽔吗?”

  “要吃包子吗?”她捡回包子,先仔细拍乾净,才好心递上前去。

  这丫头怎么这么吵?

  他怒瞪著她,満肚子都是火气,却无力动弹。

  他跟一群弟兄们,去剿了一群盗匪,却也遭对方反噬。弟兄们都死绝了,而他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来到这破庙,却再也无力前进。

  鲜⾎跟体力逐渐耗尽,他原想静静的等死。谁晓得,这⻩⽑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脚把他睬个正著,还对他猛踢猛踹,踹得他差点没提早去见阎王。

  现在,她不踹他了,却蹲在旁边,对他碎碎念个不停。

  “滚开。”

  他费尽残余的力气赶人,只想图个清静。

  “啊,你不想吃吗?”她不再害怕,只是眨著乌黑大眼,张著樱桃小嘴,很坚持的把包子往他嘴边凑。“可是,爹爹说,要吃才有力气。上次我染了风寒,爹爹要我努力吃,后来我真的头好壮壮,再也没有染过风寒了呢。”

  老天,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等死吗?

  他在心中咒骂,重新闭上眼,当她是只烦人的苍蝇…

  下一瞬间,轻轻软软的东西,轻触他的脸。

  他惊愕的睁眼,只见那五、六岁大的小女娃,竟拿著小手绢,胡替他擦起脸来。

  ⽩⾊的手绢很快被鲜⾎染红,她却半点不介意,还一边擦著,一边认真的对他叨念:“乖乖、乖乖,不痛不痛,我替你呼一呼,痛痛就会飞走了。”

  他一脸愕然,任凭她擦去脸上的⾎。

  擦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儿陡然亮起来。“啊,对了!少主上回有给我一个丸子,说受伤时只要快快呑下,包管没事。你等等,我找找喔…”

  她边说边掏出间的百宝袋,低头翻找了好一阵子,先掏出了一只竹婧蜓、再挖出一只小香包、然后是一个小荷包,跟好几个铜板。

  最后,软嫰的小手才从那百宝袋中,摸出一粒梅子般大小的⽩⾊腊丸。

  “啊,找到了,就是这个!”她开心的一笑,用小手剥开腊丸,然后就握著他的下巴,努力想把那黑褐⾊的藥丸塞进他嘴里。“来,把嘴张开,快点吃下去,吃下去就会好了。”

  他却不肯合作,用尽所有的力气,死命的闭著嘴。

  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丫头到底是要喂他吃什么东西。虽然,他觉得自己这条命已去了大半,可也不想被搞得更加疼痛,甚至毒发⾝亡…

  “喂,你要把嘴张开啊,爹爹说,生病受伤了就要乖乖吃藥,吃了藥才会好啊,乖,把嘴张开。”见他硬是不张嘴,她皱著小眉头,嘟起小嘴教训著。

  他怒瞪著她,不开口就是不开口,死了也要闭紧嘴。

  岂料,她竟然伸出肥肥的小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把嘴张开。”她颐指气使的说。

  懊死!

  他气得在心里直骂,偏偏力气已经用尽,现在的他,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想他习武至今,从来都是旁人怕他,谁知今⽇,竟然落得虎落平被娃欺的凄惨下场…

  苍⽩的脸庞,因为缺气而愈来愈红,他愈想愈是恼火,差点晕死过去,下一瞬间,终于撑不下去的张嘴呼昅。

  “哈!”她见机不可失,胖手一拍,马上把藥丸子塞进他嘴里。

  他一口气回不过来,竞真的咽下那粒来路不明的藥丸…

  “嘿嘿,吃了吧、吃了吧!”她得意洋洋的直拍著手,然后双手揷,仰起圆润的下巴。“哼,我上回不吃藥,娘就是这样让我吃!”

  耳中听著她喋喋不休的声音,他眼前一阵发黑,深沉的黑暗袭来,把他拖拉进无底的深渊。在昏死之前,他脑子只能闪过一个念头…

  他妈的,他一定会被这丫头给搞死!

  …

  沉沉的黑,无边无际,像是要持续到永久。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清醒时,大概已经到了曹地府,没想到耳边却听见鸟儿啁啾,鼻端还闻见⾁包的香味。

  独眼倏地睁眼,他猛地坐起,虽然伤口仍然疼痛,却还真的让他坐了起来。

  他微微一惊,连忙运功行气,这才发现,体內之气不再如昏前虚弱紊,反而不减反增。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仍在破庙里,虽然还是虚弱不已,但是那沉重的內伤,的确已经开始好转。

  “啊,你醒了吗?”

  一颗脑袋从门外采了进来,圆圆的脸上,挂著开心的笑,那女娃背著一个大大的包袱,蹦蹦跳跳的跨过门槛,朝他跑了进来。

  “你睡了好久好久呢,太都下山两次了。”她跑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把包袱在地上摊开,开心的现宝,里头的⾁包与藥丸,全滚了出来。

  “看,我跟爹爹要了其他的丸子,还有好多⾁包喔。”她先把⾁包集中收好,再拿起一小盒丹藥,搁在他面前。

  “爹爹说,这个丸子是补气的,可以当糖果吃,很好吃喔!”她又拿出另一盒藥。“如果是被蛇咬,就得吃这一盒。然后,这个藥膏是专治跌倒擦伤的。”她把藥盒摆开,最后才抬起小脸,歉然的望着他。“不过爹爹说,如果是眼睛不见,那就没办法了。”

  他看着那些藥盒,眯眼细瞧,这才发现,藥盒上全都印著“宝记堂”的红印子。

  “宝记堂”是京城严家的藥材行,用的全是上等藥材,尤其是伤藥更是一藥难求、万金难买。而这个丫头,不但随⾝带著这些名贵藥丸,还毫不吝啬的往他嘴里塞?

  单纯的她,庒儿没察觉他神⾊有些复杂,大方的把包子分给他。“来来,吃包子,这包子很香很好吃喔。”

  他接过包于,瞧着她也捧著包子,坐在他⾝边努力的咬咬咬。

  “老爷到这儿来打猎,爹爹就带我们一起来玩,可是姊姊她们都不理我,害我好无聊喔!”她咕哝抱怨著。

  他沉默的吃著⾁包,听著她边吃边说。

  说她家老爷怎样怎样,说她家少主怎样怎样,说她家姊姊怎样怎样,说她家爹爹又怎样怎样,说到最后,连她家的小猫小狈,也不忘拿出来说上一说。

  等他吃完⾁包,却发现⾝旁的丫头突然没了声息,他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乌黑的大眼直望着他,滴溜溜的转啊转。

  “你啊…”她捧著第三个⾁包子,歪著小脑袋瞧着他。

  “怎么?”

  “爹爹说如果我找到了小猫,小猫就是我的。”她睁著大大的眼睛说。

  他无言,保持沉默。

  “我找到了你喔,对不对?”

  他还是无言,继续沉默。

  她却不介意,只是凑得更近,开口再问:“对不对啊?”

  从小,她什么东西都得跟姊妹们分享,她习惯了共享,于是‮望渴‬独占。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新奇的“玩具”她才不跟别人分享他。

  而且是她找到他的啊!

  “你是我找到的,我一个人找到的,所以,你是我的东西喔!”她用力点头強调,用食指指著自己,小脸上満是认真。“我的。”

  只有她能够玩他,她不分享给姊姊们!

  看着那张圆润润、万分认真的小脸,少年一动不动的,过了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好。”

  她小脸瞬间发亮,⾼兴的看着他。

  “说话算话?”

  “对。”他点头承诺。

  “哇,好!”她乐得手舞⾜蹈,开心的凑上前,捧著新玩具的脸,香香的亲了他一口。“来,让我替你上藥。”她抛下⾁包,急著要照顾他,打开藥盒,沾了一些金创藥,就往他的伤口上抹。

  圆圆的小脸靠得很近,近得让他瞧见,她左耳有著一点小小的梅红。

  他探出手,轻那点梅红,发现不是染上的颜料或是碎落的‮瓣花‬,而是她耳上的一点朱砂痣。

  “啊,会庠啦!”她娇憨的格格笑,一边闪躲,小手挥,把膏藥抹了他一脸都是。

  不知是因为严家的伤藥,当真是天下第一,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当那软胖的手,擦过他的伤口,那些刺骨的疼,似乎棺稍的、稍稍的减轻了一些。

  …

  几次⽇出⽇落后,喧闹的人声接近破庙。

  接连几⽇被她用⾁包跟上好藥材喂养的他,重伤已经痊愈大半。听见人声接近,警觉的睁开眼睛,抢在众人踏进破庙前,就闪⾝窜上庙旁的苍郁大树,藉著绿荫掩盖了⾝影。

  几个⾐著华丽的成年人,拎著那小女娃儿,找进破庙里来了。看来,是她接连走私食物和伤藥到破庙,终于被发现了。

  一个富泰的男人,拎著她踏进破庙,里里外外找了一遍。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这里哪有人?”那些⾁包啊、藥丸,只怕都是被她扔给山里的小动物吃了吧!

  她嘟著红嫰小嘴,因为事迹败露,只得不情愿的伸手指向隐蔽的角落,让爹爹瞧瞧她的新玩具。

  “有啊,就在那…”肥肥的小手指著空无一人的角落,忽地僵住了。

  不见了!

  她的玩具不见了!

  她挣脫爹爹的手,跳下地来,在破庙里绕啊绕,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庙內真的无人,小小的⾝子最后僵立在庙门口,小脸上仰望天,然后…

  “哇!”

  她开始放声大哭,小圆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别哭了!”富泰的男人拎起她。

  “哇…人家的、人家的…”

  “就说你胡说吧!老实告诉爹爹,是救了啥?冤子?狐狸?还是松鼠?三这小丫头,居然说救了一个男人呢!

  “呜哇,不是啦、不是啦…”她愈哭愈伤心,眼泪哗啦啦的流。

  “好了,别哭了,先回去再说吧!”富泰男人看看外头天⾊。“今儿个咱们就要回京城,要是回去得慢了,可要让老爷跟少主久等呢!”

  “呜哇哇哇…”

  大人们拎著哭泣不已的她,离开了破庙,哭声愈来愈远。

  蔵⾝在绿树中的他,一路跟了上去,远远看着那群人收拾了绣著“严”字的营帐,结束几⽇的狩猎,启程回京城去了。

  确定那小女娃儿,也哭哭啼啼的跟著走了,蔵在树间的他才掉转方向,准备回军营覆令。

  他在绿荫间纵落穿梭,那女娃儿的哭声,老早远得听不见了,倒是之前那些童稚的对话,牢牢烙在他心头。

  你是我找到的,我一个人找到的,所以,你定我的东西喔!

  好。

  说话算话?

  对!

  想起那张圆润的脸儿,他的独眼里,渗进一丝难得的暖意,严酷的薄也露出些许笑意。

  苍松依然耸立参天,少年的⾝影在绿荫间远去,摇曳枝叶,终于不见人影,山林旷野再度恢复宁静,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只有那纯稚的容貌、泪汪汪的脸儿、左耳上的浅浅梅红,从此被他牢记在心…好,说话算话!

  总有一天,他绝对会回来寻她,实践对她的诺言!

  【全书完】

  编注:想知道严家少主严耀⽟和少夫人钱金金精彩的爱情故事吗?请看采花系列185、186《全⽟満堂》上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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