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个女仆走进石屋,手中捧着托盘,将精致的⾐裳及各类用品送进石屋。
角落的大石盆里已经注満了热⽔,正在冒着氤氲的热气,⾚裸的海棠坐在其中,脸⾊嘲红。
“海棠姑娘,⽔够热吗?”女仆恭敬地问道,走上前来,以丝络擦拭着海棠的粉肩。
在热⽔中浸泡得昏昏睡的海棠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算是回答。她泡得全⾝酥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总管古砖命令仆人好好侍候,送来上好的食物,无微不至地关照着,她从供人差遣的小女仆,一跃而成为被人侍候的对象。
那些人都以热切的眼神望着她,只差没把她直接扔到轩辕啸的上。海棠在热⽔里叹息着,享受奢华的享受。
女仆走上前来。“合过后,泡泡热⽔,可以让姑娘舒服些。”她关心地说道,用丝络沾了香料,抹在海棠雪⽩的肌肤上。
“合、合?”海棠瞪大眼睛,像是那缸⽔突然变得滚烫般,跳了起来。
冷风袭来,她觉得⾝子一阵惊,这才想到自个儿一丝挂不,连忙又坐回热⽔里去。
“姑娘别害羞,大家都很⾼兴呢!”女仆脸上带着长辈式的关怀笑容。“啸王宠姑娘宠得很,甚至还暂停了与参谋的会议,在毡棚里临幸了姑娘,这事儿全城的人都知道。”
海棠慢慢往热⽔里滑去,简直想沉进⽔里,淹死自己。
如果她说出,在毡棚里,轩辕啸本没有做完全套,这些人大概也不会相信。在毡棚里,她被他逗弄得失神,喊叫得那么大声,肯定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走出毡棚后,她老是觉得,全城的人都在对着她露出笑容。
“姑娘,这么多年来,啸王可是头一次对女人如此着呢!”女仆自顾自地说得十分⾼兴。
“咕噜噜噜噜…咕噜噜噜噜…”海棠的回应,是在⽔里吐出肺的空气,考虑自己会先羞死,还是先溺死。
“啸王虽然英明,但是严酷得很,从没人敢接近他,他也从不曾看上过哪个女人。是打从姑娘您来了后,啸王才多了丝人,终于像是个有⾎有⾁的男人,会着您贪。”女仆兴⾼彩烈地说道。
“他又不吓人,何必怕他?”海棠稍微离开热⽔,忍不住说道。
“唉,姑娘,啸王那脾气、那眼神会不吓人吗?那双眼睛一扫过来,可比腊月的风更冷啊!”女仆捂着嘴偷笑,才又继续说。“不过,也许在面对姑娘的时候,啸王不会那么凶吧?”
海棠无语。其实,轩辕啸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是凶的,双紧抿,任凭她怎么教他,该要露出微笑,他就是不理会。更让她不満的,是他始终不肯出声唤出她的名字。
就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他是记不起来,还是不想说出口?
女仆取来绸⾐,为海棠穿上,仔细地装扮妥当。她将圆石收在柜子里,忽视轩辕啸要她佩戴的命令,怕他会看出她已经取出了里头的绸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求救似的哀鸣。“海…海棠姑娘,请您…请您快去见啸王。”那人急忙说道,只差没哭出来。
“就来了。”海棠回了一声,知道轩辕啸又差人来找她。她举步往外走去,石屋外有不少仆人恭敬地行礼,她仔细看了看,没瞧见海桐的⾝影。
海棠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自摇头摇。等到那好⾊家伙想起她这个姊姊,她大概已经被轩辕啸吃⼲抹净,说不定连块骨头都没留下。
留在轩辕啸的⾝边,妄想偷取织造术,这不是与虎谋⽪吗?
事情愈闹愈大,已经不是她可以收拾得了的。轩辕啸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尽,只差没有夺去她的处子之⾝;而轩辕城里的居民,祝她为唯一能镇庒轩辕啸怒气的救星;更糟的是,她竟然也爱上那个不肯呼唤她名字的男人…
海棠完全不敢想像,整件事情告一段落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轩辕啸坐在府堂的最⾼处,皱着眉头,四周站着几个大臣。他⾼大的⾝躯上,穿着那件丝黑⾐抱,充満了三者的威严与傲慢,指节敲着桌沿,俊朗的五官有些不耐。
大臣们战战兢兢,看见海棠走了过来,全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女人,似乎有着舒缓啸王脾气的魔力,一瞧见她,啸王的眉头也松开了。
“急着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海棠问道。这时间他该是跟臣下讨论政事,怎么会想到要召唤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轩辕啸召唤她的次数变得很频繁,像是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她,深怕她逃跑似的。
走到轩辕啸⾝边,她好奇地探头看他手里的⼲羊⽪。羊⽪上写満了关于织造的种种,用词跟绸子上头颇为相似,她眼睛一亮,看得更加用心。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她娇小的⾝子,神⾊中少了一丝严酷,却添了一分温暖的火苗。“等会儿我要去城北的织场,可以先拿回一些新式样的绸子,你喜什么颜⾊〔么样式?先说来让我记着。”他沉声问道。
海棠翻了翻⽩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十万火急地把我召来,差点吓死、累死那些仆人们,为的就是问这个?”这个男人也霸道得太离谱了吧!
轩辕啸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不悦。他本以为这样的询问,可以得到她的笑容,却只得到她的抱怨。
他不曾对哪个女人如此注意,而她却丝毫不领情,那神态没有任何欣喜,倒像是在抱怨他小题大作。
女人,真是一种惹人心烦的动物!轩辕啸莫名地感到愤怒,在心中下了结论。
那些大臣们察觉出气氛有异,额头猛冒冷汗,以显微小的动作,一寸寸地往外挪动⾝子,想逃离现场。
他的黑眸扫了海棠一眼,沉着脸卷起于羊⽪,不再理会她。她却扑了过来,纤细的⾝子跃上他的腿大,坐得牢牢的,双手还捧着他的脸,清澈的眸子盯着他。
“生气了吗?”她问道,察觉他脸⾊一沉,众人就开始发抖。
轩辕啸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明骛。
海棠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松开手,仍旧捧着他的脸。这人脾气真不好,还没把话听明⽩,脸⾊就难看得吓人。
“你先听我把话说清楚,好吗?”她像是一头猫儿,赖在他的腿上。“你会想到我,我很⾼兴,但是我宁可你亲自来问我,而不是让那些仆人传活,跑得几乎断气。一来,省得劳师动众,二来,”她的脸红了红,才又继续往下说。“二来,有些话我想要听你亲口说。”话说完,她的小脸已经垂到口了。
他神⾊中的不悦,因为她的解释而逐渐软化。黝黑坚实的臂膀绕上她的,将她往怀中扯,顺势就要吻上她的红。
“不可以,有人啦!”海棠连忙想躲,一张股羞得嫣红。他地位尊贵,可以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她却还要面子啊!
墨⾊的冰箭往四周一扫,大臣与仆人们转眼跑得不见人影,整间厅堂瞬间就清场完毕。
“现在,没人了。”轩辕啸満意地宣布道,不让她有机会逃开,炙热的吻了她,⾆头钻探⼊她的口中,汲取其中的香甜。
“晤…”她连咒骂他霸道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娇小的⾝子被他掌握,接地狂烈的吻。他的吻像火,烧烫着她的全⾝。
“停!”海棠匆忙喊道,知道再任他放肆下去,情况会一发不可收拾。“你刚刚不是才说,要赶去北方的织场吗?”她红着脸,握住他潜在绸⾐下的大掌。
“那些事情可以等。”他不耐烦地说道,心中早把织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如今只想着,要把她抱回石屋,在那儿尽情地要了她。
西荒境內的事情十分繁杂,最近边陲的蛮族又有零星动,他领兵去征讨,本分⾝乏术,连跟海棠绵爱的时间都没有。
海棠脸⾊更红,把他叠放在一旁的⼲羊⽪拿了起来,堆在他口。“你可以等,我却等不及想看看新绸子,不如你就带着我去北方的织场,好吗?”
她想要学会关于织造的种种,更想拖延时间。要是不找事情引开轩辕啸的注意力,她肯定会有危险。
看着他那双几乎要进出火来的黑眸,她的视线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你对丝绸有趣兴?”轩辕啸眯起眼睛,勾起她的下颚。
海棠用力地点点头,尽量不表露出心虚的模样。
如果他对她有了情意,愿意把织造术的一切都告诉她,这样不是很美好吗?她可以将织造术给海桐,带回族里去,然后自己留在轩辕城,陪伴他一生一世。
美好的未来在心中成形,她的红弯成一个微笑,下定决心要尽快解决织造术的事情,然后对他坦⽩。
“啸…啸王…”总管古砖在门外小小声地叫唤,语气迟疑,很怕说得大声一点,会惹怒了啸王。毕竟,啸王此刻似乎不太有人去打搅。
“什么事?”轩辕啸锐利的眼神扫到门外。
一接触到那黑眸,古砖胖胖的⾝躯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冷汗滴在地上。“禀啸王啸王…禀…”因为太过害怕,他禀了半天,还是没有下文。
轩辕啸的浓眉愈皱愈紧,一双纤细的小手忽然伸了过来,拉平他眉间吓人的皱折。
“别这么凶,你吓到他了。”海棠责备地说道,早就看不惯地的态度。“他又没欠你银两,你就不能和颜悦⾊一点吗?脸绷这么紧,难怪所有人都怕你。”
轩辕啸看了她半晌,浓眉皱起,却又被她拉平。这个小女人铁了心,连他的表情都要⼲预。“说吧!”
他对古砖挥了挥手,语气果然和缓了些。
迸砖险了一口气,把汗⽔擦⼲,在心中感谢海棠的救命之恩。“北方组场的众工匠已经将新样丝绸列出,就等着啸王前去看阅。”他迅速地把话说完,因为心怀感,所以又补了~句。“海棠姑娘也要随行,属下是否该再准备一项轿子?”
“不用了。”轩辕啸站起⾝来,⾼大的⾝躯带给人无限的庒迫感,他单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就将海棠抱在怀中。
听见他的回答,她的嘴角往下垂。“我要去嘛!”她抱怨着。
他往门外走去,脚步未停,傲然的神⾊有着王者的霸气。“你跟我共乘一骑。”他的黑眸扫过她,淡淡地宣布。
海棠发出一声呼,抱着轩辕啸強壮的颈子,啄木鸟似地猛亲他的面颊,送上好几个香吻,表达心中的奋兴。
迸砖在原处看着两人远去后,慢慢站了起来。⾝子生得较福态,动作难免迟缓了些。他一面招呼那些躲到好几文开外的仆人们,回厅堂来收拾,一面在心中有了个底数。
看来,不快些巴结海棠可不行了。他完全可以确定,那个娇小美丽的女人,在不久后即将成为轩辕城的女主人。
织场设在轩辕城的北方,轩辕啸到达时,工匠站在织场前恭。
镑⾊的新样绸子在光下铺开,格外鲜夺目,各种花⾊看得人眼都花了。
“好漂亮!”海棠发出一声惊呼,几乎等不及马匹停下来,娇小的⾝子就往前扑去。
轩辕啸没有阻挡她,只是轻扶她的间,缓住她扑下马的势子,免得她摔伤。当她兴⾼彩烈地翻看着新样绸子时,他始终跟在她后头,纵容她四处晃。
“啸王,这是当季的新样绸子雏本,各国已经派了使节前来订购,请啸王过目。”织官奉上一本册子,新样的绸子都被剪下一块,呈列在册子里。
轩辕啸翻阅着维本,锐利的目光扫过精美的绸子,审视丝绸的品质。“再拿一本雏本来,让她挑拣出喜的花⾊。”他下着命令,停下脚步。
“她?谁?”织官小声问道,充満了困惑。
轩辕啸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本蹲在一旁翻看新绸子的海棠,才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那女人跑哪里去了?”他皱起眉头,发现她可是一刻都闲不住。
“禀啸王,随您来的那位姑娘,刚刚进织场里去了。”一个工匠往前一步,鼓起勇气说道。
轩辕啸低咒一声,举步往织场內走去。织场深幽,地上都是碎碎的丝绸或是细细丝线,几百张的织机整齐地排放着,每一张织机前,都有一个女工正努力地纺织。
放眼看去,就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停下动作,在海棠的⾝边围成一圈。众女工们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漂亮小女人是谁,全都好奇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海棠拿起一个中间胖胖、两头尖尖的木问道,一脸的求知若渴。
“梭子。”被上的女工无奈地解释。她刚刚已经被问了十来个问题,眼前这小女人,竟然连织机都不认得,肯定不是轩辕城里的人。
“梭子?是做什么用的?”她继续问道,很想拿出纸笔来纪录。这些就是西荒的秘密,一个家国可以全靠这些丝绸致富。
“穿纬线用的。”女工还试图想要工作,脚下轻踩,手指灵活地翻动,将梭子穿过经线技成的阵矩,只听见嘎嘎的声音不绝于耳,半寸的丝绸就被织了出来。
海棠目瞪口呆地看着,仰头瞧着这张神奇的织机。看来不只要学习织造术,她还必须想办法偷运一张这种机器回去才行。
“你让我试试好吗?”她兴致地说道,凑上前去。
那女工耸了耸肩,让出位子来,知道短时间內没有办法摆脫人的海棠。看着海棠坐上级机,女工还细心地一边叮嘱道:“小心点,脚下留神地踩,还有穿梭子的动作也要快,免得被经线给夹到指头了,那可是很疼…”
话还没说完,坐在织机前的海棠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啊!好痛!”海棠惊叫着,眼睛里疼出了泪⽔。她一个不留神,竟然把左手的指头给“织”进布里去了,丝线陷⼊⽪⾁里,疼得她哇哇叫。
“就说要小心点的啊!这是哪家的姑娘,不但耝心大意,手又拙,这样怎么找得到婆家!”女工们七嘴八⾆,纷纷围上前来,想要帮忙解围。
一个⾼大的⾝影踏上前来,众人愣住,在认出那男人的瞬间,全都吓得全⾝僵硬。
“啸王。”女工们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其他女工也惊觉,连忙在原地跪下,几百人一同跪下的画面报是壮观。啸王一向只在外头察看新样绸子,为何今⽇会踏进织场?
轩辕啸站在织机前,深邃的眸子盯着坐在织机前的海棠,严酷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莫可奈何。
“呜呜…你还在看什么?快点来救我啊!”海棠昅了昅鼻子,可怜兮兮地说道。都是他啦!一来就昅引了众人的视线,连带的让大家看见她出丑的模样,她的脸全丢光了。
“你在搞什么鬼?”他皱起眉头,走上前去。虽然口气严厉,动作却是轻柔的,轻轻一挥刀,就裁断经线,救出她倒霉的手指。
“我只是想学学怎么织布,哪里知道这张织机这么难控制?”她无辜地说道,被从织台前抱了下来,娇小的⾝躯贴近他宽阔的膛。他⾼大的⾝躯,就像是她的避风港,只要倚靠着他,她就感到一阵心安。
“要能单独控制这张织机,起码要学上七年的时间,你半点⽪⽑都不会,上了织机只会浪费丝线。”
他着她的手指,仔细地看着。柔嫰的肌肤虽然泛红,但是幸好没被绞伤,不会有伤口。“疼吗?”他又问道。
“呜呜…”她含着泪直点头。指尖都泛红了,怎么会不疼?他问的是什么废话啊!
他轻抚着红通通的指尖,之后将细嫰的指放到边,伸出⾆来轻,学着她之前做过的举止,安抚她的疼痛。
海棠脑中轰的一声变成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脸颊陡然发烫。
为什么好好的一件事,由他来做,会变得那么煽情人?她看着他伸出⾆,过她的肌肤,接着还把她的指尖含进嘴里…
“我不疼了!”她匆促地说道,颊上一片火红,连忙菗回手,挣扎着下了地。
女工们放大胆子,盯着两人直瞧,都在心里猜测海棠的⾝份。从来不曾看过不苟言笑的啸王,对哪个女人有过这么温柔的举止,虽然脸⾊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但是起码眼神里所怈漏的,是绝对的关心。
能让啸王这么在意的女人,会是什么人?
一个约莫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大概是哪个女工的孩子,正打算端茶去给⺟亲喝。一个不留神,竟撞着了轩辕啸,茶杯里的热茶全洒了出来。
小女孩仰起头来,眼睛瞪得很大。一看见轩辕啸的脸⾊,她嘴巴一扁,马上就泪眼汪汪。
“你没烫着吧?”柔软的女声传来,小女孩困惑地昅着鼻子。为什么这个脸⾊吓人的大叔,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海棠的小脸从轩辕啸的背后探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小孩子胆小,看见他脸⾊不善,马上就想哭了。
“轩辕。”海棠出声唤道,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张吓得人发抖的酷脸。
“笑。”她以两手食指戳着他的嘴角,強迫地扬起嘴角来。小女孩都吓哭了,他怎么还是一脸酷样?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出冷汗来。直呼啸王的姓氏也就罢了,这小女人居然还把啸王的脸当粘土似地,任意挂着玩!
海棠弯抱起小女孩,来到轩辕啸⾝边,轻声细语地对着小女孩说道:“不要害怕,这个大叔只是脸⾊难看了些,但是不会凶人的。来,你摸摸,他不会咬人的喔!”她握着小女孩的手,往轩辕啸的脸上摸去。
小女孩抹抹眼泪,鼓起勇气看着轩辕啸,确定他的神⾊并不冷酷,小手才放心地在他脸上轻擦。“对不起。”她小声地道歉。
轩辕啸僵硬地点了点头,不习惯被这么小的孩子触摸。从他有记忆以来,孩子们只要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妖魔鬼怪般吓得当场大哭,本没有一个敢靠近他,更别说是触摸他了。
他一直以为,是他体內属于轩辕无极的⾎,让众人畏惧他;他更以为,西荒的居民们,在心中该是恨他⼊骨的,毕竟他是暴君的儿子,一个授命前来统治他们的人。
但是在这孩子纯挚的眼里,他没有看见半分痛恨与厌恶。随着轻柔的触摸,孩子眼里的恐惧也变得谈了。
“大叔,你生气了吗?”童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了头摇,心中有某种硬坚的东西慢慢融解,类似于当海棠看见他背上的旧伤、为他流泪哭泣时的情绪。
小女孩的手摸到他的肩膀,很吃力地想抬起他的手臂。他顺势举起手臂,小女孩握住他的手,在黝黑的肌肤上摸索着。“刚刚用热⽔烫到你了,你痛不痛?我帮你吹吹。”她给了他一个羞怯的笑容。
轩辕啸看着小女孩仔细地摸着被热⽔烫着的地方,一种柔软的感觉悄悄浮上心头,那样的感觉并不坏。他缓慢地眯起眼睛,接着将视线转到海棠⾝上,她抱着小女孩,嘴角是一抹微笑。
“并不困难的,是吗?”海棠轻声问道,放下了小女孩,走上前来,挽着轩辕啸的臂膀,拉着他就往那堆丝绸小山而去。
一天一点点,她总是能够教会他。
“为什么她不怕我?”他耝声问道,皱眉瞪着海棠。⽪肤上还感觉得到,那孩子嫰嫰的摩抚。
“为什么要怕你?那些人胆怯的,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酷神⾊,又不是你这个人。”海棠反问,
终于看出他心中的症结。她觉得好心疼,这么长久以来,他竟是过这么孤独的⽇子,误以为⾝旁的所有人都恐惧他。
突然之间,她好想要用力地将他抱得紧紧的;不只是拥抱眼前的他,也是拥抱那个蔵在他心中,因为背负⽗孽,而长久孤独的小男孩。
为了掩饰心中一时汹涌的情绪,海棠连忙放开他的手臂,自顾自地走上前去,翻看那些成堆的丝绸。
她害怕要是一个克制不住,自己又要趴在他怀里哭了。
“这些是什么?”她出声问道,没有回过头去,却还能察觉他⾼大健硕的⾝躯靠上来,带来一丝暖意,像屏障似地护卫在她⾝后。
“织金缎。”轩辕啸亲自解说。
他的⺟亲是有名的丝绸天女,被轩辕无极強行收为妃子,在后宮里的⽇子,就是⽇夜纺织。跟在⺟亲⾝边,他学会了所有关于丝织的一切。
海棠摸索着那些布料,只觉得耝细软滑,感触个个不同,她听得一头露⽔,本记不住他口中念出的那些名称。一路摸过去,她的脑子愈来愈,最后只能徒劳无功地站在一旁皱眉头。
“我记不住。”她一脸无辜地说道,手中还摸着一块暗红⾊的绸子,心里很沮丧。要是记不住这些专有名称,她又怎么能解得出织造术?
虽然解不出织造术,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边继续待下去,但是事情没解决,就像是一块石子硬在口,让她难受。
“要学会分辨这些丝绸,非经过一番训练不可。一般的工匠,也必须学上几年功夫,才不会出错。”轩辕啸说道,看出她神情沮丧,似乎真的对这些丝绸很感趣兴。
“难道就没有什么速成法吗?”海棠不抱希望地问道,很偷懒地想在短时间內,把工匠们的绝活全学回去。
他在原处站定,打量着她困扰的小脸,俊朗的五官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黑眸深送幽暗,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我可以亲自教你,让你亲⾝学习该如何分辨那些东西。”半晌之后,轩辕啸才徐徐开口,目光变得灼热滚烫。
海棠奋兴地扑进他怀里,像头纯洁的小羊,没发现危机将近,呆呆地一头扑进饿狼的怀里。“真的吗?你真的会教我?”她愉快地问着,看见他点了点头。
一个主意在轩辕啸脑中形成,令他忍不住嘴角微扬。
众人传出一阵惊呼,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啸王,用力把双眼瞪到最大,准备把眼前这一幕难得的画面好好记忆下来,再去向其他人宣扬。这肯定是轩辕城有史以来的一件大事…
啸王笑了。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
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