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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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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车劳顿,走走停停,一旬之后,车队才驶⼊双桐城。

  连⽇的疲劳,让宝宝又困又累,当齐严将她抱下马车时,她甚至没能睁开眼睛。

  齐府的所有仆人,全在屋外列队接。他们老早就听见主人大婚的消息,屋內屋外,到处大红⾊的剪纸,让死寂的宅院,也沾了几分喜气。

  “主人,城里钱庄的…”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恭敬的报告近况。

  齐严冷眼一扫,对方马上闭嘴,不敢再吭半声。

  “唔,我们到了吗?”她糊糊的问,小脸埋在他怀里,汲取好闻乾慡的男气息。连⽇的接触,让她的恐惧转淡,逐渐能接纳两人⾝体上的碰触。

  “没事。你继续睡。”他低声说道,抱着她穿堂过廊迅速回到卧房。

  她慵懒的打了个阿欠,没发现自个儿已经离开齐严的怀抱,被搁进暖暖的被窝。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房门悄悄被打开,细碎的脚步声、谈声,像藌蜂似的,嗡嗡嗡的盘桓不去,騒扰她的好梦。

  宝宝蹙起眉头,睁开一双蒙的眼睛,赫然发现,一大群女人围在边,瞪大了眼睛,全等着她醒来,齐严则是不见踪影。

  “啊,醒了醒了。”一⾝红⾐,编号“八”的女人嚷道。

  “你吵到她了。”编号“十五”哼了一声,还走过来,替宝宝盖上被子,就怕她着凉。

  “我才没有!”

  “有!”

  宝宝揪紧锦被,瞪大眼睛,望着満屋子的娘子军。

  眼前这些女人,有的美、有的秀丽,风姿打扮各有不同,唯一相同处,是她们的⾐襟上,全都别着红⾊的牌子,上头都写有编号。

  “睡得还好吗?路上没累着吧?”编号三十二,和颜悦⾊的问道。

  头戴凤簪,编号“十二”的女人,排除障碍,挤到边,迫不及待的拉起宝宝的手。

  “别怕别怕,我是娘啊,来,乖,喊一声‘娘’。”

  还来不及说话,另一边又有人嚷起来了。

  “就你是娘,难道我们都不是?”

  宝宝看向左边,瞧见发声喊话的,是⾝穿红袄,编号“十”的美妇人。

  “哎,别误会,咱们姊妹同辈,她喊谁不都一样?”

  宝宝看向右边。

  “那也不能让你占了头筹啊!”宝宝再度看向左边。

  “别争了,咱们围个圈,谁也别吃亏。”娘子军中有人提议,引来附议声。

  噢,她的颈子好酸!

  早就听过传闻,齐严的⽗亲风流成,娶了一打的,一打的妾。満屋子的妾加一加,她可⾜⾜有二十四个婆婆呐!

  亲眼见着満屋子的女人,宝宝才能体会,齐严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他并非长子,却优秀过人,一肩担起重责大任,即使要奉养的人数,比其他大户人家多了好几倍,他仍是一声不吭,经营得有声有⾊。

  盎贵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可不少,银子就像倒⽔那样花出去,要不是齐严生财有道,即便是挖金矿起家的齐家,只怕也老早就被吃垮,哪能到如今还呼风唤雨、吃香喝辣?

  作为这么一大家子的当家,实属不简单。要当他的子,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百事。

  宝宝放开锦被,优雅的滑下榻,在娘子军前盈盈福⾝。

  “媳妇宝宝,见过各位娘亲。”

  “唉啊,别多礼,快起来。”娘子军们、心花怒放,七手八脚的将新媳妇扶起来,一番评头论⾜后,不噤连连赞叹。

  “瞧瞧这脸蛋、⾝段,美得让人心都酥了,也难怪齐严迫不及待,等不得那些礼俗,急着要把你娶进门。”

  宝宝粉脸一红,没有答话。

  提起过度仓卒的婚礼,有人就不噤抱怨。

  “他也真是的,迳自就在京城解决了,也没让咱们这些长辈去观礼。”

  钱府由金金出面,齐家有齐严作主,两人都是发号施令的人物。两家的长辈,在这场婚姻大事上头,全都揷不上手。

  编号“二”挤到最前头,将一个红绒锦盒递过来。

  “来,瞧瞧这个,我给你带了见面礼。”

  宝宝轻声道谢,打开盒盖。

  锦盒里静静躺着一串珍珠项链,粒粒个大⾊纯,大小如一,显得格外珍贵。这是南珠中的极品檀珠,上面还有淡淡香气。

  “但可是咱们宝喜坊里头,最圆润的一串珠子。”

  眼见有人端出礼物,娘子军们马上发动攻势,各类的金银珠宝,全一股脑儿的住她怀里塞。

  “来,让娘替你戴上。”

  为了戴上珍珠项链,黑亮的发被盘了起来,露出⻩金富贵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富贵锁?”

  “真能集聚财富吗?”

  “也难怪齐严的算盘拨得真厉害,有了这个富贵锁,咱们齐家…”还没说完,说话的人已经挨了一拐子。

  宝宝、心口一痛,却仍僵着嘴角,挤出微笑。

  早就知道,他娶她是为了富贵锁。只是亲耳听见,远比臆测来得伤人…

  眼见气氛有些痴,她庒下心里的难受,转移话题。

  “呃,娘,我想请问,这是什么?”她指着娘子军们⾐襟上的红牌子,一脸困惑。

  “喔,这个啊,府里家大业大,人口众多,齐严说了,他记不起名字,就一律发了牌子,标明排行顺序,也好辨认。”

  “每个人都有吗?”她又问。

  “是啊,人人都不缺。”

  宝宝偏着小脑袋,为这诡异的规矩蹙眉。

  她开始能够理解,齐严的想法了。

  他是天生的商人,实事求是得接近无情,除了‮钱赚‬之外,不会多花一分心思,更不可能有闲情逸致,为屋子题上雅号。为了省事,⼲脆连人名都懒得记,除了左右手外,其馀一律也以编号称呼。难道齐严的的脑子里,除了数字,就容不下其他?

  那么,他是不是也即将把她列⼊编号呢?

  双桐城位处北方,是以巨石筑成,雄伟而庞大,比起京城的富丽堂皇,更显得严酷冰冷。

  ⼊冬之后,大雪不停,整座城银妆素染,一片雪⽩。

  宝宝花了很长的时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宽阔的中庭、前院,才到达齐府的大门。小脑袋探出大门,毫不讶异的在门楣上头,看见同样苍劲的笔法,刻了个“一”字。

  她若有所思,走回齐府主楼。

  “夫人,晚膳备妥了。”丫鬟福⾝。

  这丫鬟也不例外,⾐襟上别着牌子,编号“三十二”伶俐讨喜,才被派来主楼伺候着。

  “外头天冷,等爷回来,就先把热汤端上来。”宝宝吩咐着,敛着丝裙,在窗边坐下。

  仔细观察下来,地逐渐理出了个概括,看出府內的牌子,是以颜⾊区分等级。

  红⾊的牌子,是二十四位娘专用的,地位尊贵。

  ‮红粉‬⾊的牌子,则是妾们的孩子,是齐严的兄弟姊妹。除了年幼的,其馀大部分不住在齐府,全被他分‮出派‬去,在各处任职。

  丫鬟、仆人们,⾐襟上则是蓝⾊的牌子,人数众多。

  这几⾊名牌是齐府的辨识证,齐严下了令,没有佩戴牌子的人,一概不许在府內出⼊。

  这情况让宝宝别扭极了,⼊府几天,每回听到他以醇厚的声音,叫唤着某个人的编号时,她就觉得不舒服。

  店铺、屋子也就算了,每个人都有名有姓,又不是‮口牲‬,怎么可以拿来编号呢?

  门被推开,⾼大的⾝躯踏⼊屋內,伴随一阵风雪寒气。

  “夫君万福”宝宝敛裙福⾝.一走上前来,亲自为他解下⽪氅。

  齐严拍下肩上的⽩雪,任⽩嫰的小手,软软搁在前,‮开解‬⽪氅的系带。漆黑的眸子,扫过空的桌面。

  “用过晚膳了?”

  “没有。”

  “怎么不用?”

  她微微一笑。“我在等你。”虽然过了用餐时间已久,她仍坚持要等他回来。

  齐严双眸闪动,不动声⾊,一撩⾐袍,迳自⼊席。

  丫鬟按照吩咐,先端上热汤,等到汤盅见底,才陆续端上精致可口的膳食。

  宝宝挟了块⽩斩腿,克尽子的职责,为他布菜。

  “昨⽇娘亲们找我去,告诉我许多事。娘还说,你爱吃这个。”虽然家财万贯,他偏爱的吃食却很简单。

  “谁?”他拧眉反问。

  屋里人太多,他⽔远认不清,⽗亲娶回来的莺莺燕燕,哪个人是哪个。

  “来由自江南的那一位。”

  他眯起眼睛,努力思索。半晌后猛一甩头,乾脆放弃。

  “算了。”

  “十三娘。”她提醒道。

  黑眸一闪,恍然大悟。

  她叹了一口气,搁下筷子。“你不可以将家里每个人都编号的。”

  “很方便。”

  “但是太过不近人情。”

  他没有说话,显然懒得跟她讨论这件事。

  宝宝垂下眼睫,没有继续追究,柔顺的住了嘴,一双晶亮的眼儿,却格外闪亮,不知在盘算什么。

  软嫰的小手端起酒壶,为他斟酒。

  此路不通,她并不心急,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

  “夫君,我想请问,哪一位是你的娘亲?”她仔细观察过,却还是分辨不出,齐严的五官究竟是像谁。再说,他对二十几位夫人都一视同仁,恭敬有礼,却冷淡疏离,她庒儿猜不出,他的生⺟究竟是谁。

  齐严扣住酒杯,面无表情。

  “都不是。”

  “啊?”这个答案,倒是她没猜着的。

  “我是被从府外带回来的。”他简单的说道,彷佛事不关己。

  他的生⺟既不是,也不是妾,而是他⽗亲在外头的情人。他是私生子,因为自小难掩的才华与天赋,⽗亲才对他格外宠爱,镇⽇带在⾝旁,培养做接班人。

  宝宝咬着红,说不出话来。

  他这么骄傲,就算是生⺟的离弃曾带来伤害,那強烈的自尊心,只怕也容不得旁人的同情与怜悯。

  也难怪他订下的规矩,冷硬得不近人情,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责任,容不下半点温情。

  她鼓起勇气,握住他的大手。

  齐严的视线从软嫰的小手,挪移到她的脸上。

  幽暗的眸光,让她、心头一热,粉脸忽地变得嫣红,连忙迅速转开视线。成亲至今,她虽然仍旧羞怯,但已不再无知,能猜出他那样的眼神是代表着什么。

  噢喔,糟糕,看来,他把她的安慰想偏了!

  她连忙想收回手,黝黑大掌却倏地一翻,将她擒住。

  “别随意碰我。”齐严徐缓的说道,目光如炬。

  热烈的目光,令她的⾝子窜过一阵轻颤,夜里的亲蔫画面,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令她呼昅困难。

  “为什么?”她小声的问。

  “那会让我想要你。”

  如此坦⽩的宣告,让宝宝羞极了,要不是手还被他握着,肯定已经拔腿开溜。

  她的羞赧,意外的取悦了他,带着酒香的指,恣意的她的嫰,直到她息不已、儿嫣红,这才満意的收手。

  “明⽇我要出城,不回府里,你不用等我用膳。”他淡淡的说道,怀疑要是没有吩咐,这个小女人说不定会饿着肚子,等他一晚上。

  宝宝的注意力被调了回来,眼儿一亮。

  “夫君要去临城?”她之前听九娘提过,临城的钱庄出了此问题,需要齐严去处理。

  他点头。

  “那么,夫君不在府內的期间,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做。”

  小脑袋用力摇了几下,不以为然。

  “不行不行,我是你的子,可不是客人,怎能游手好闲?”

  “那么,你想做什么?”

  她眨眨眼睛,垂下眼睫,避开视线。

  “唔,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小澳变。”她轻声说道,模样温驯可人,没半点威胁

  齐严面露不耐,大手一挥,大方的赐权。

  “你做什么都行。”这娇小的女人,软弱得像风一吹就要被刮上天,就算他愿意给予权力,她又能做出什么大事?

  “什么都行吗?”她求证。

  “我从不食言。”齐严沈下脸,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敢质疑他的信用。

  “小女子相信,夫君绝对是一诺千金。”

  宝宝忍着笑,倾⾝为丈夫斟了一杯酒,滴溜溜的眼儿,已经转到丫鬟的⾐襟上,盯住那牌子不放,心里盘算着该从何处着手。

  她已经找到事情可做了。

  曙⾊方褪,齐府开了大门,众多的仆人拿着雪帚,清理屋里屋外厚厚的积雪。

  罢送了爷出门,雪上还有深深的马蹄痕。即使主人不在,奴仆们还是卖力工作,不敢怠惰。

  窈窕的⾝影穿过走廊,左看看右瞧瞧,慢呑呑的晃到大厅,在黑檀木椅上坐定。

  ⾝穿灰⾐的中年男人一瞧,马上上前去。“少夫人。”

  宝宝凝目一望,发现他前的牌子上,写了个二字,可见地位非凡。

  “我是府里的总管,少夫人往后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请尽量代。”他一面自我介绍,还嘱咐丫养快点端上热茶,让少夫人暖暖⾝子。

  “如果我有事想请教,也能烦劳你吗?”

  “当然。”

  “什么都可以问吗?”

  “是的。”

  地弯起红,笑得万分甜美,从袖里掏出一叠宣纸。

  “那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总管先是一呆,接着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呃,少夫人,请等等,让我想一会儿。”太久没用,他都怏忘了自个儿的名字了。

  “慢慢来,不急的。”她好整以暇的说道,持起拦在桌上,那枝齐严专用的狼毫笔,再用笔杆桃开宣纸,上头早写得密密⿇⿇,全是二十四位夫人,以及府內少爷、‮姐小‬们的名字。

  总管瞪着宣纸,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夫人是想练字?”他狐疑的问道。

  她莞尔一笑。“不,我是想拟份名单,把府內众人的名字全列下。”笑容更柔更美,简直要令人目眩神。“等所有人都将名字记妥,这牌子就能作废了。”

  总管双眼发直,无法转开视线,过了半晌,那些话才渗进他发晕的脑袋里。

  啊,他懂了!

  他脸⾊发⽩,双手挥,额上爬満冷汗。

  “这这这,少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爷下过命令,牌子绝对不能除下,谁要是没戴牌子,一律得扔出府去。”一想到爷的坏脸⾊,他就吓得双脚发抖,几乎想跪倒在地上,求宝宝打消主意。

  “别担心,爷不会怪罪的。”她笑容不减,脸不红、气不的说道。

  “啊?”

  “这是爷出门前,代我处理的。”长长的眼睫,遮掩了闪亮的眸子,只有红上惑人的笑,怈漏了一丝端倪。

  齐严说了,她想做什么都行,不是吗?那么,她也只是照他的吩咐,尽力而为罢了。

  总管擦着冷汗,眉间的结逐渐松开。虽然満心怀疑,但是少夫人说的话,总不会有假吧?再说,爷出门前也代了,少夫人想做什么,就必须一切照办,任何人都不得违逆。

  还没想出个结论,娇软的声音再度响起。

  “能请你找几位仆役过来吗?我想尽速开始。”这项陈科旧律颇为棘手,不费上一番功夫,可还解决不了。在齐严回府之前,她得尽速打点好一切。

  总管一咬牙,放弃挣扎,束手投降。

  “呃,那个那个,标号二四五,快过来。”他吆喝着。

  小伙子抱着扫把,小跑步⼊厅,笨拙的行礼,神态紧张。

  “少夫人。”

  宝宝点头,提起狼毫笔。“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没回答,红了脸,把扫把抱得更紧。

  “少夫人在问你名字呢!”总管皱眉。

  “我三岁就⼊府,府里又只用号码来称呼,所以…”他搔搔脑袋,困窘的回答,老早就把名字给忘了。

  她叹了一口气。

  “请把名册拿出来。”就算脑子里忘了,但⽩纸黑字总是抹不掉的,名册上该还留有纪录。

  总管领命,火速奔去领了名册,等回到大厅时,排队等着登记名字的仆人、丫鬟,旱排成一条人龙,曲曲回回的绕了好几圈。

  看来,少夫人刚到齐府,挑来初试⾝手的,可就是件大工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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