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杜念秋心焦的站在客栈门口等候,一次次的探向大街,希望能见到他们平安出现在那头。
曾经她以为逃离黑鹰山遇到沙暴的那天是她此生最难熬的一天,现在才知道,这种无止尽的等待更胜一筹。
一个时辰后,她⼲脆就杵在客栈门前,动也不动的抱凝望街头。如果他受伤了怎么办?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如果石头死了怎么办?如果他死了…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翻腾,她害怕得整颗心都在颤抖。
老天,为什么他们还没回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们⽗子要有任何一个出了差错,只怕她都会承受不住。
“秋丫头,外头太大,进来坐着等。”刘叔看不下去,在她⾝边叨念着。
“再让我等会儿。”杜念秋嘴里随便敷衍了句,脚下动也不动。“刘叔,你甭管她。师妹就算进来,也是坐不住的。”冷如风可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那几个家伙,特别是赫连鹰。
想他冷如风既能在皇城中被人尊称一声冷军爷,当然就对边疆军情特别了解。
这十年来,无论是江湖传闻也好,边关正式送上来的公文也好,全都对赫连鹰这人的评价甚⾼。缜密详实的计画、出乎意料的突袭,他能在沙漠中称霸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西域诸国皆拿他没辙了,何况是小小一个青焰堂。照他看来,这次青焰堂大概得永远在江湖上除名了。
杜念秋此时没心情和二师兄拌嘴,一句也没回。
戚小楼在一旁见她那焦虑的模样,好心的倒了杯茶⽔给她“大娘,喝口⽔吧。”
杜念秋正要拒绝,就见街口出现了十数骑骏马,忙上前去。
最前面的便是赫连鹰,他抱着石头翻⾝下马,杜念秋一眼便瞧见石头⾝上那染⾎的⽩布,忙问:“他没事吧?”
“还好,那丫头撕了⾐裙替他包了起来,伤口不算太糟。”他带着石头往客栈內走去。“我点了他的睡⽳,你跟我进来替他上葯。”
一阵忙之后,受伤的人忙上葯,没受伤的人直接吃起饭来。戚小楼搂着兰儿安慰,萧靖、战不群、冷如风和刘叔凑在一起大聊江湖轶事,不久又是⻩昏,众人便各自歇息去了。
月上树梢,赫连鹰守在石头边,脸上神⾊难辨。
“怎么了?”杜念秋从外头端了盆清⽔进来帮石头擦⾝,见他望着石头沉思,不由得轻问。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个儿子。”一直到这小子出了事,他才真正深刻感觉到⽗子间那种切不断的⾎缘联系。一个如斯像他的孩子,⾝上流着他的⾎,有着和他相同表情的儿子。
“这几年你难道没想过要传宗接代?”记忆中的他,是那种很喜孩子的男人。或许他不太爱笑,或许他有些严肃,但他会陪着自己的孩子,教儿子使剑骑马,然后以儿子的成就为做。
忽然间,她发现自己对他们⽗子有些不公平,她剥夺了他们两人应该在一起的宝贵时光。他没有办法看到小子学走路时可笑的模样,也无法体会当他第一次骑上马时她所感觉到的骄傲,更无法感受当听到小子牙牙学语唤他爹爹的那种喜悦。老天,当年她是不是做错了?
“传宗接代?”赫连鹰苦涩的一扯嘴角“战争刚开始只是一场误会,到最后却成了不战不行。这几年东征西战,多少兄弟在我眼前⾝旁倒下,谁敢说明天倒下的不会是我?传宗接代…苦的不过是留下来的孩子。”再者,自从她离开后,他就变得不相信女人了。除了娘亲以外,他甚至对月牙儿都没好脸⾊。
杜念秋小手搭上他厚实的肩头,为他感到难受“对不起。”
“别道歉。”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腿上坐好。“该说抱歉的是我。当年我不该那么冲动…”赫连鹰疲累的叹了口气,将头枕在她的颈窝“谢谢你帮我生了个儿子。”
她听了忽然鼻头一酸,強忍着掉泪的念头,只是温柔的拥着他,陪着他守在儿子边,直到夜深。
老天,她竟然在嫉妒自己的儿子!她也嫉妒赫连鹰!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杜念秋瞪着那对⽗子,心里一阵阵不舒服。石头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耶,谁知道自从被赫连鹰给救回来后,那小子现在竟然成天和赫连鹰黏在一起,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就赢走那小子的心!那臭小子也真是,一下子就和他变成同一国的,一点良心也没有!
她前几天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子俩,但现在看他们变得那么好,她反倒満心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自赫连鹰,石头的伤也好得快;只是拖了一天夜一才上葯,背上那吓人的刀疤势必会下丑陋的伤痕。反正他是男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他小命还在,她就千幸万幸了。
倒是兰儿第二天起便泪眼汪汪的守在石头边。她似乎认为石头会受伤都是她的错,所以像个小女仆似的,甚至石头那小子骂了老半天,她仍执意要照顾他。大伙儿拿她没办法,也就随她了。
像此刻,兰儿就正在厨房煎葯呢。
再次瞄了那对⽗子一眼,杜念秋偏着头瞧他向儿子描述大漠风光,听着听着,她忽然认知到这两人几天后就将离她而去,媚娇的容颜一下子失去了⾎⾊,心头传来阵阵恐慌。
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不在乎,现在她才知道,那全都是欺人欺己的谎话。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需要他也能过得很好,直至发生这次的意外。当她慌了手脚时,是他控了全局,将她纳⼊他的羽翼之下,冷静的以最好、最快的方式处理事情。那时她才恍然明⽩,她不是不需要他,她只是硬撑着。其实她心底深处一直在等待,希望他寻来,伸出臂弯让她依靠。
老天,他们若走了,那她该怎么办?
杜念秋睁大了凤眼,神情僵硬的瞧着她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震惊地发现她把自己进了死胡同。
她早先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不会和他回去,又一次次的重复不会拦他带石头走,直到此刻,她才领悟到她没有他们两人不行…
口突地疼痛起来,她突兀地起⾝离开。
远远看到杜念秋一脸苍⽩,萧靖便举步上前唤住她。
“妹子,你还好吧?”
她看着他,勉強的笑了笑。“还好。”“是吗?那陪萧大哥到镇上走走吧。你嫂子特别爱吃李记的杏花糕,再三嘱咐我带回去呢。”
“你要回去了?”杜念秋有些愕然。他才来没几天啊,往年萧大哥都会待上个把月的。
出了客栈大门,两人向李记走去,萧靖笑着回答:“是啊,你嫂子怀了第三胎,算算时间也快生了。”
“嫂子孕怀了,你怎舍得出门?”这萧大哥向来是疼娘子疼到心坎里去了,嫂子怀前两胎时,就见他心惊胆战、寸步不离地守在嫂子⾝边,怎么这会儿竟舍得在此时跑到⽟泉镇来?
“我收到⼲娘的信,她担心义弟又把你气跑了,特地叫我来帮忙劝你回去。”
其实他也早想报讯给⼲娘,让她知道念秋人在何方,却因为当年念秋坚持要他发下毒誓,绝不会向黑鹰山的人透露她的行踪,否则她便再也不和他联络。
为了不让念秋带着儿子消失无踪,他只好答应了她。直到几个月前他和子无意中谈及黑鹰山的事,不小心提及赫连鹰和杜念秋的关系,他娘子几番拷问,他说他发了毒誓,他娘子却道她又不是黑鹰山的人,他这才将他们两人的爱恨纠葛说了个明⽩。
谁知他娘子听了之后,马上把他骂了个臭头,说他活生生拆散人家夫十多年,简直就是造孽,更执意写信给从小受她欺庒的弟弟战不群。不久后他们接到了⼲娘的来信,他娘子便硬把他给赶出门,要他到⽟泉镇帮帮这小俩口。他是来得心不甘、情不愿,才会故意整赫连鹰。
不过整归整,总不能真做打鸳鸯的事,于是他才会找念秋谈谈,开解、开解她。
“你收到娘的信?”杜念秋瞇着眼瞪他,嘴角生硬的扬起“萧大哥,娘怎么会知道你人在哪里?”难怪赫连鹰会找到中原来,原来就是这家伙怈的密!
“啊…这个…哈哈…李记到了。妹子,你要不要也买点杏花糕来吃吃?
”萧靖傻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可惜这招没用。只看杜念秋气冲冲的道:“你发誓不会告诉他的!”
“我是没告诉他,我只告诉你嫂子,你嫂子又告诉她弟弟战不群;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义弟,那家伙就自己找到你了。所以说,你会和他见面是无法避免的。
再说现在误会开解了不是很好吗?还是你还在怨他?”
“我--”杜念秋开了口却说不下去,因为她的确早已不怨他了。十四年前她的确是恨,恨他的不信任,恨他如此忍残、如此决绝;但时间一久,在她心底深处那些恨却逐渐淡了,反而是那些甜藌的⽇子清晰如昨。如果她对自己老实点,她就会承认自己其实是非常想念他的。
“其实他很在意你,只是不擅于表达。记不记得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萧靖边买糕饼边说。
“嗯。”她点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看一个女人看得那么专注。所以我才会把你买下来做他媳妇。他娶了你的那三个月,是我见过他表情最温和的时候。”
“骗人。”杜念秋不太相信的看着萧靖。那家伙只要看到她少穿一点就会凶得要死。不过…其它时候他倒真的还満好的说。
萧靖拿块糕饼咬了一口,看出她的不确定,便又道:“这样吧,萧大哥不会你一定要回黑鹰山,不过希望你看了样东西再决定。”
“什么东西?”
他神秘地对她眨了眨眼“一个他很宝贝的东西。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还在原来的地方。”
“在什么地方?”看他讲得那么神秘,杜念秋也不噤好奇起来。
“在他的剑柄里。他的剑柄是空的。你等会儿回去,可以打开来看看。”
剑柄?什么东西重要到要放在那儿?他几乎是随⾝携带那把长剑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