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霓霓,霓霓,这顶花冠送给你。
又是你。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花冠。你每次都莫名其妙跑开,叫也叫不回来。我不要跟你玩了。
明明是你不要我的,怎么可以怪我?
谁说我不要你?
那,为什么每次我问你长大之后要嫁给谁,你总是回答要嫁给我大哥?
你大哥是谁?我不认识他呀!我只喜你,只想嫁给你。
真的?
真的,这一次你不要走掉好不好?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喂,你醒醒呀!”遥远而陌生的女音低低呼唤她。
“再睡一会儿…”她就要听见答案了,等待了二十多年的答案。只要让她多睡两分钟,两分钟就好。
“快醒过来,第一次看见有人被绑架了还能睡得这么安稳。”柔美嗓音中溶⼊几分懊恼。
“唔…”像只⿇雀以的,连睡个觉也要吵上老半天,谙霓不情不愿地从睡梦中醒转。
撑开眼睑的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延续梦境,回到幼年的家园。
这是她的房间!她大吃一惊,一骨碌从上坐起来。真的耶!就连她的全家福照片也四平八稳地挂在墙上。自从她和⽗亲搬到国美,狄叔叔以照顾房子为借口搬进来之后,她一直以为所有旧照已经被清仓打包,锁进暗无天⽇的角落里。
她茫茫然踱到相片前,纤指轻轻刷过相框玻璃…却沾上一层灰溜厚实的尘埃。显然她之前的“以为”与事实相当接近,狄叔叔确实把相片堆在阁楼中一段时间。那么,他们又为何临时将它翻出来挂上,还故意让她看见呢?若非她太了解他们的死子,说不定会误认为他们有心示好。
狄叔叔,狄新杰…啊!她被绑架了!昏前的记忆涌回脑海中。
“该死的大老鼠!”狄新杰活得不耐烦了,竟敢绑架她,他最好保证以VIP的大礼来伺候她,否则待会儿寰宇来救她的时候,他那层⽪穿在⾝上的⽇子也不久了。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绑架你?”冰美人依然冷淡得如同寒冰雕像。以一位顺手被人绑架的⾁票而言,她实在是超乎寻常的酷。
全天下的绑匪八成最喜这种安静的“合作对象。”
“他是我堂哥,绑架我的原因说来话长,不过你是无辜的,等会儿我一定会尽力说服他放你走,你别害怕。”虽然冰美人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害怕。“我叫狄谙霓,你呢?”
“…”她没听错吧?这个女人真的打算在绑匪家里和她攀情?“…我姓冷。”
姓得好!人如其姓。
“大名?”冰美人的稀姓好像耳的。
“冷恺梅。”
包悉了!谙霓脑中开始敲起响亮有力的警钟。她们刚才是在冷恺群的演讲会场上被绑架的…她该不会就是那个和冷恺群有“暧昧关系”的妹妹吧?
“请问,冷恺群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哥哥,你也认识他?”冰美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真的是那个奷夫的妹妹!怎么办?谙霓陷⼊烈的心理挣扎。她应该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与冷恺梅互相扶持,或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心态不理睬她?
壁书房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暂时免除她用脑过度、心智耗竭的危机。
小时候,⽗亲常常三更半夜待在书房里批示公文。为了防止她做噩梦时他没听到,特地找人在墙上打通一个小洞,装置了一套测听器。
此刻,或许隔壁的人疏忽了,竟然忘记关掉测听系统,于是所有对话全让两个⾁票听得一清二楚。
“新杰,没事找我们兄妹俩来府上做什么?”陌生男子的声音,她无法辨识出对方的⾝份。从语气来判断,陌生男人似乎与狄新杰相当稔。
“小扮,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我的小堂妹已经嫁给贺寰宇,目前咱们显然无法胁迫她改嫁给你。四年的时间可是一眨眼就过去的,到时候贺寰宇带她回来索讨‘狄氏’的经营权,大伙儿全得出去喝西北风了。”
明⽩了,那个陌生男人八成是狄二叔的义子,也就是他们原本打算要胁她下嫁的对象。这群人实在想钱想疯了。
“紧张什么?等我老妹嫁给贺怀宇,他们看在彭贺两家已经成为姻亲,而我又和狄家情匪浅的份上,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
谙霓的下巴掉下来。搞了半天,原来彭珊如的哥哥是狄二叔的⼲儿子,勉強推算起来,她和彭家岂不也有亲戚关系了?大伙儿的关系还当真不是普通的复杂。且听那个陌生男人乐观得像小生学,他显然对三兄弟有仇必报的本了解得有限。
“提到这点我就有气。”狄新杰捶了一拳桌子。“珊珊,你背地里和冷恺群勾勾搭搭的,当真以为贺家人查不出来吗?如果被他们发现,那三个兄弟若没连彭家一起加进去算总帐,我的头摘下来让你当⾜球踢。”
她偷眼查看冷恺梅的表情。哇!精彩,可比呑下十吨的千年寒冰。
“那位大名医一天到晚耗在医院里,哪来的闲功夫调查我。”彭珊如的娇嗔蕴含浓重的酸意。“而且我和恺群一直很小心,如果贺家听到什么风吹草动,早就闹翻天了,哪可能隐忍到现在?”
冷恺梅闷哼一声,周⾝的气温刹那间降到零下十度。她暗暗感到奇怪,冰美人恚怒的表情并不像替哥哥感到不平的小妹,反而更似个…吃醋的情人。
冷氏兄妹实在诡异透顶。
“反正你小心一点准没错,如果可能的话,最好马上和冷恺群断绝来往,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留住‘狄氏’,连带把‘贺氏’也得罪进去。”
“知道了。”
三个人又嘀嘀咕咕地谈了一些其他小事,最后相约走出书房。好戏告一段落。
嘿嘿,狄新杰,百密自有一疏,你没料到我会把这番私房话听个一字不漏吧?
“!”冷恺梅冷冷骂道。
“对。”虽然她们并非诃责同一个人,她仍然接得很过瘾。
把手响起钥匙转动的吱嘎声,狄新杰推房开门踅进来。
“你究竟想⼲什么?”她抢先冲口下马威。
他罔顾她的问题。
“亲爱的堂妹,回到童年的小房间来,你是否升起几许思古之幽情呢?”
“你刚才和狐狸精的对话我全听见了,告诉你,你们侵占‘狄氏’的奷谋不会得逞的。”
“你看,我连狄大伯的照片都挂回墙上了。”
“这位姐小是无辜的,你还不快放她走!”
“起居室里,你最喜的摇椅我也吩咐佣人搬回原来的位置放着。”
“无论你有何居心,我都不会轻易上当!”倘若他以为施点小惠就能让她感涕零,恁也太小看了她。
“给你!”他抛给她一个方型的小盒子。
录音带?
“亲爱的堂哥,可别告诉我你打算朝流行歌坛发展,首张个人专辑已经灌制完成。”他那副雷公打呵欠的嗓子会让湾台两千万同胞变成聋子。
奇怪得很,向来对她冷嘲热讽的堂哥,今天的耐好得出乎她意料之外。虽然他的眼中已经闪出愠怒的火花,言谈之间却清清楚楚听得出来,他正极力把満腔的烈焰按捺回去。
“方才我和彭氏兄妹的谈话想必你已经听见了。”敢情他是故意打开测听器的,他究竟有什么用意?“这块磁带全程录下一切对⽩。倘若你的贺二哥受不了彭珊如那騒货,随时可以拿它当筹码和彭家人谈判,他们不敢不乖乖听话。”
喝!大绑匪变慈善家。她怀疑自己是否误闯进某个奇幻仙境。
“还有,我自己在市中心另有住处,而我⽗亲最近了一个女朋友,罕得回来住几天,所以大宅子还给你也无所谓。”
“少来,你到底有什么居心?”像她堂哥这种人,除非有更好的利益赚到手,否则哪可能心甘情愿地放弃煮的鸭子?
她轻蔑的语气几乎引爆狄新杰的怒火。
他深呼昅几下,勉強挤出回答。“条件换。我用刚才提供的种种,与你换一个微不⾜道的小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好和你换?”即使有,她肯不肯换还是一回事呢!
隐忍多时的火山终于全面爆发,狄新杰猛然冲过来,掀起她的⾐领大吼:“你到底把那个该死的小表姊蔵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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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晴⽇,和和凉风,尖锐的煞车声漫响于偌大的前庭花园。长厅里,三两个受到惊慑的人私守卫奔出玄关,瞧瞧是哪号不怕死的人号,居然青天⽩⽇之下上门来踢馆。
“喂,站住!”一号守门人上前阻拦对方。
冷飒的冰焰从修长男子⾝上幅而出,源源向企图挡下他的走狗。
“我不想打架,让开!”
“打得过我就让你进去。”一对快拳扬向他清癯的俊脸。
他往右跨出俐落的小步,微抬起膝盖顶向守卫的小肮,守卫唉唉痛叫一声,败下阵来。
其余两名警卫也遭到同样被扁的惨淡命运。他拎起其中一个人的⾐领,以零下十度的口气问:“被你们老板带回来的女人在哪里?”
“在…二楼的卧室…”保镖咳出几口痛苦的淤气。
“卧室?”严冬般冰⾊的凝视复又降温十度。
护院勇士闷哼一响,被极怒的重拳捶进无边的昏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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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姊?谙霓考虑过不下百种的可能,唯独没料到他会问起她表姊。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会提起她表姊只有一个合理的因素。她以嗤鼻声相对。“表姊待在一个全安平静的所在,你永远捉不到她,所以大可放弃拿她来要胁我的念头。”
“你…”狄新杰几乎被她气坏肚肠。“你究竟说不说?”
“不说,你杀了我也没用。”
“好!”他猛然冲向冷恺梅,鹰爪揪向纤滑的⽟臂。
“你想⼲什么?”冷恺梅淡漠的面具受到他突兀举动的惊扰,溃决了一个狭小的角落。
狄新杰不答,直直攫住她往台拖。两层楼的大宅邸设计成挑⾼的建筑,台距离地面的⾼度⾜⾜有四公尺以上,摔下去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喂,放开她,不⼲她的事!”谙霓连忙抢上前拦在堂哥和栏杆之间。
“有种的话,你尽管守口如瓶,咱们来赌赌看我敢不敢摔她下去。”
狄新杰推开她,用力将冷恺梅揣向⾼度及的石雕栏杆,狠恶的表情毫无转圜的余地。她回扑向前,三个人挨着⾼陡的楼缘拉拉扯扯。
“放开我!”冷恺梅好几次险些被推出栏杆外,吓得花容失⾊。
“我告诉你就是了,我表姊在…啊!”挣扎间,她的眼角余光瞥觑一个精瘦⾼大的⾝影。三个人尚来不及弄明⽩发生了什么事,狄新杰已经硬生生挨了攻击者沉重绝伦的恶拳。
他被击飞出去,昏地滑向屋角,冷恺梅受到反作用力影响,撞向⾝后的谙霓。她脚下踉跄不稳,狂退向围栏,蓦然间被石杆顶住际,像人工杠杆,摇摇晃晃地往后栽倒。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从牙关窜出来。
天哪!她快摔死了!快离开这个璀丽的红尘俗世了!她还年轻美丽,有好多事情来不及做,好多地方来不及去!她甚至尚未告诉寰宇她爱他,不,她不要死!
“寰宇…”她惨叫,脑中浮现自己跌成番茄炒蛋的恐怖下场。突然地,腕关节被一只有力的男手掌抓住。
急速坠落的势子倏然停顿,她挂在半空中,随着徐风吹舞而摇摇晃晃。
她没摔死!有人及时救了她!是寰宇吗?切的眼瞳向上望去,却上她始料未及的眸光。
冷恺群!
他三两下拉她站回台的地面,问也不问一声,注意力马上投注给妹妹。
“梅梅,你还好吧?”大手捞起委顿在地上的妹妹,搂⼊怀中,上下检视着她是否有任何擦撞损伤。“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冷恺梅蜷偎进他前轻颤。
谙霓呆呆端视他们相依相拥的镜头,忽地产生莫以名之的怪异感。
仿佛觉得她看得不过瘾似的,冷恺群抬⾼恺梅的下颚,飞快烙下一记烈吻。
她的下巴几乎没跌到地上。说真的,如果她有哥哥,而她哥胆敢如此吻亲她的话,她会上法院告他騒扰。
这对“兄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罗!”姗姗来迟的英雄倚在门框上向她打招呼。她老公终于来了。
“戏码已经演到完结篇了,你现在出现有什么用?”比起冷恺群勇猛的⾝段,她老公相形之下实在有点窝囊。
“非也、非也。”寰宇摇晃一食指。“有智谋的人利用脑筋救人,而非拳头。我打老远就看见冷兄闯进来,⼲脆跟在后头捡现成的便宜。瞧我多聪明呀!一手指头也没动到,⾝前就瘫着一堆东倒西歪的护院武师,让我顺利抵达敌人的心脏地带,光荣地救出美丽却老爱惹⿇烦的娇。”
没必要让她知道,其实他刚才等在台底下准备接住她,幸好冷恺群及时解救她免于坠楼的危机。
谙霓发现他占到便宜,居然还颇得意的,忍不住觉得有些丢脸。好歹在别人面前他也该摆出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气概嘛!
“冷兄,”他点头向兄妹俩示意。“很抱歉让令妹受到牵连,也谢谢你救了谙霓,这次横祸就算姓贺的欠你一笔,我记住了。”
“嗯。”冷恺群也不多话,搀着恺梅走向门口,经过那卷奷情录音带时,脚尖一挑,磁带跃进他掌中。“我不知道带子里录了些什么,想必对你们颇有用处。”
寰宇接住凌空飞来的小方盒,目送他们离开卧室。谙霓又吃味了。
瞧瞧人家的气度、势姿、步履,以及剧力万钧的退场方式,简直比席维斯·史特龙更像席维斯·史特龙。照理说,今天这出美女落难记,应该由寰宇扮演英勇战士的角⾊,挥舞着巨刀杀进来拯救她才对,偏偏风头全被冷恺群抢走,她开始怀疑自己嫁错人了。
包绝的是,她偏偏爱上他,真是越想越不平衡。
“你真的很不像个英雄耶!”她忍不住抱怨。
“SORRY!”寰宇咧大嘴巴,低头想吻她。
“慢着!”无论从哪个观点来研判,这场灾难绝非她主动招惹出来的,他凭什么以惯有的“惩罚之吻”来对付她?“今天的始作俑者是狄新杰,我没有错,所以你不能吻我。”
奇了,他连吻她都得挑时辰。
“谁规定只有在你做错事的时候,我才能吻你?那我每天夜里给你的晚安吻又怎么说?”
“噢!”有道理。“好吧!”
她乖乖偎进他怀里,仰头承受他温柔的侵袭。
怀宇的嘴角连续三天挂上光辉灿烂的笑容,笑到最后,两位兄弟私下协议,假如他继续傻笑下去,他们会联手敲掉他的大牙。
非仅贺家兄弟受不了,连医院同事也被他反常的举动弄得一头雾⽔。向来格嚣烈的贺医师居然咧大嘴巴对每个人打招呼,即使世界末⽇来临也不会让他们更惊讶。
没法子,最近发生在他⾝上的好运道实在太值得普天同庆、薄海腾。
“唯有和我一样摆脫过婬八爪女的男人,才能体会我此刻欣鼓舞的心情。”
怀宇对小弟投来的⽩眼不以为忤。
“贺二哥,我还是觉得你太便宜彭家人了。”谙霓替他叫屈。她从寰宇手中夺下报纸,上头刊载了全版的豪门婚变內幕。“你居然大方到愿意让彭家召开记者会,声明婚约的解除是由他们首先提出来的。”
“随他们去说,只要别扯得太离谱,我倒无所谓。”旁人的闲言耳语向来无法⼲扰到他。由彭家召开记者会,他反而落得清闲。再则他们宣布退婚的理由也満含蓄的,只说两人个不合,彭珊如经过千思万虑之后决定解除婚约,并与另一位志同道合的公子哥儿缔结鸳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女人最爱面子。就当我同情她,送她一个临别之礼好了。”
他顺利地恢复了自由之⾝,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冷恺群那方面呢?”她的心里非常矛盾,无论怎么说,他都救过她的小命,叫她实在难以恨他。
“拉倒!否则还能怎么办?谁叫他是我小弟妹的救命恩人。”怀宇有几分佩服那个死对头,先偷他的女人,再救他的亲戚,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这笔帐他只好马马虎虎地算了。
“滚滚滚!我要和老婆亲热,你别当电灯泡。”寰宇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