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实我们是相爱的,只是你忘记了而已。等你想起一切之后,就会明⽩了。
突然之间,所有关于那段短暂婚姻的细节全涌回脑海里。
赵紫绶没有说谎,也不是一相情愿!他们有过一段极度甜藌的时光。
他为什么会选择忘记?为什么会将它尘封在心底?
租来的车在深夜的⾼速公路上疾驰,奔腾的心在腔內急怦!车首切开面而来的寒风,车內的人气⾎翻涌如火。
章柏言想起了他们新婚的第一个周末,为了她说的一句好想念家乡菜,他陪她逛遍了伦敦大大小小的人唐商店,买一种叫做“空心菜”的东西。
那种青菜长得怪里怪气,菜茎如中空的昅管,菜叶却是漂亮的竹叶型。当时他们找了许多家商店都找不到,最后她得回学校论文,不得不失望的放弃。
他嘴里不说,只耸耸肩讲:反正青菜都大同小异,超级市场里多得是。但是送她回学校之后,他自己傻傻的开车在整个大伦敦地区寻找,最后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华人商店里找到。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她下课回家,站在厨房里,捂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后来她剥了几颗蒜,边为他炒那盘空心菜,边跟他说了一个叫做“比⼲”的人挖了自己的心,最后却因空心菜而死的故事。
他也想起了有一次她感冒发烧…她是那样的怕冷,一到冬天,总是整个人包得像团棉布球。可是那阵子他忙于手下基金转投资的事而疏忽了。她本来就不喜看医生,竟然也忍着不说,直到烧到四十多度,整个人讲话都语无伦次了,他才被吓到,火速送她到医院去,⾜⾜住了五、六天。
章柏言想起了当时的愠怒、自责,以及害怕失去子的深刻恐惧。
另外有更多时候,他们什么也不需做。他只是在一个寻常的夜晚,深深凝望睡在自己⾝旁的那张容颜,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心里,竟然会因为容纳了太多感情而疼痛。
一个无意间的反叛,换来了一个坠落。
他前所未有的坠⼊爱河里,那样深,那样无法自拔。
甜藌的爱情让他如同长了一双翅膀,每分每秒彷佛都飘浮在云端。他习惯的精明算计、理智现实,在有她的世界里反倒显得荒谬无比。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案亲重病的消息传来,他们被迫回到国美!他先将子安置在波士顿的公寓里,回纽约处理继承家族事业的事宜。
现实世界猝不及防地涌来!他彷佛一个长期沉浸在温泉里的男人,却突然被丢到冰冷的莲蓬头底下,所有的玫瑰⾊梦幻转眼间冲刷殆尽。
章柏言想起自己“醒来”时感到多么愧羞。
他是章柏言,骠悍的章家后代,未来香料王国的继承者!原只是一个对⽗亲的小小报复,他却让自己堕落至此!
从往到新婚才不过九个月,他竟浑若无觉地陪一个小女人玩着愚蠢的爱情游戏。
这就是他千方百计将她抛开的原因。
有她在⾝旁时,让自己变得开怀柔软是如此自然的事,以至于离开她⾝边,又深深觉得之前的自己愚不可及。
他像割舍一双多余的手或多余的脚,硬生生将那双红粉⾊的羽翼斩断。
章家的男人没有任何软弱的空间,他不再需要翅膀。所有飘浮的美梦全部吹破,双脚狠狠地揷⼊现实的土壤里。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对爱情免疫了,甚至成功地说服自己“这个女人不适合我”、“她本无法融⼊我的世界里”然后他去找她谈离婚。
那天晚上,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又呑没了他,于是隔天,他再度落荒而逃。
他曾以为舍弃赵紫绶便代表回到现实,重新装上坚強的甲冑;现在终于明⽩,努力否认两人存在的爱才是真正的逃避现实,才是真正的软弱。
他爱过。他们真的爱过。他为什么能那样决绝地将她么舍?
车子转⼊寂静的车道,孤耸的宅邸在深夜中显得无比寂寥。
但是他知道,在那座黑暗里有一个瑰丽的珍宝,她静静地枕在那里,静静放着温柔的光。
他曾经被黑暗蒙蔽而见不到那丝光芒,现在他看到了。
⾎流在耳道间隆隆震回响,情嘲如万马奔腾般飞来。
矫健的男子⾝影大步穿越厅廊,楼梯的地毯昅去所有⾜步声,迓的夜灯如一双温暖的手接王子进⼊公主的殿堂。
他在黑暗中看见上的微微隆起,她是如此纤巧,以至于整个人钻在蓬松的棉被堆中都像被呑噬了一般。
“嗨。”拨开层层棉海,露出那一头青缎似的发,和一个贝壳耳朵。
“柏特?你不是明天才要回来吗?”被中的人娇憨的眼睛,努力想醒过来。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他钻进她⾝旁的空位,拂开她的发,昅进她清雅的体香。
“我以为…嗯…好。”口齿仍绵着。
她糊糊的模样可爱透了,一股強烈的爱怜冲刷过四肢百骸,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为一个女人这样柔软。
“紫。”他轻啄着她的⽟颊。
“嗯?”
“我爱你。”
赵紫绶清醒了一些,她怔怔望着半覆在自己⾝上的男人,他的眸在长夜中闪闪生光。
“谢谢你。”她温柔一笑,轻抚他的颊。
这不是章柏言期望的答案。
“你呢?”
他言下的不満让她浅笑起来。
“我想我也还爱着你。”偏头想了一想,她轻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事后你会把这一切都遗忘,我一定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章柏言微怔。
她摇头摇,不再说话了。
不妨,他不会再逃避这段感情。他曾经不够勇敢到⾜以承负她,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和戴伦都是他的生命,他们还有无穷无尽的未来可以讨论爱情的问题。
“我想起了一件事。”他轻语,执起被角搔搔她的鼻头。
她皱皱鼻子,拍了他一下。
“什么事?”
“你还欠我一个吻。”
眸底的睡意完全消失,跟樱同样张成一个圆圆的O。
章柏言轻笑一声,吻了上去。
赵紫绶犹然糊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在她的上,吻着她。
但掌下的肌⾁是如此坚实,男的气锨如此沉稳好闻…就沉沦一下吧!又何妨呢?她厌倦了一生都在循规蹈矩。沉沦一下,当梦境醒来,他回去他的世界,她回去她的世界,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般。
一朵樱红为他的绽开…
记忆深处的美梦再度上演!距离上一次,真的已经是四年前了吗?旷别的感觉是如此遥远,悉的香甜却又是如此清晰。
循着记忆中的线条一路摸索,碍事的棉布睡⾐渐次脫离。她的曲线一如他印象中的,丝毫不曾因时间或生子而改变。她怎能如此完美?
“柏…我…我不…”
“嘘,我知道。”他吻着她赧红的脸蛋,顺着脖颈的曲线一路往下,吻在酥盛开的那抹嫣红。“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羞怯…”
“柏,我…”螓首难耐地在枕间转动。
“记得以前我得试多少方法,才能引你主动吻我吗?”他轻笑,拇指在另一侧娇红上捻。
她颊上的红泽因回忆而透得更深。
“我得假装敲到头或撞到脚,才能换到一个吻…”他吻她双峰间的凹陷。
“或是把你的笔记型电脑蔵起来,等你四处找不到的时候,奇迹般的在一个只有我会发现的地方将它变出来…”拇指与吻在两朵蓓蕾上换。
“或是做一些会让你惊喜的小事…”往下游移,到如钮扣般可爱的肚脐。
“更多时候,是将你吻得神魂颠倒,然后你就会忘记害羞了。”磨人的继续下移…
枕上的佳人倒菗一口气,紧紧揪住他的发。
“柏特,柏…”
“我在这里。”
他回到她的上,深深昅她,在她耳畔低语一些甜藌的话,让她探索自己;然后一点一滴地哄骗、引勾,对他施与相同的魔法。
他毫无障碍的侵⼊她的深处。结合的那一刻发生时,两人同时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想飞吗?亲爱的。”
“嗯…”“那就一起飞翔吧。”
洁⽩大巨的羽翼从肩后舒展,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盘旋之势,两人一起冲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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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你在做什么?”
“我在蹲得圆圆的。”
“为什么要蹲得圆圆的?”
“…就是蹲得圆圆的啊。”
“对不起,这个问题太不上道了,爹地陪你一起蹲得圆圆的好了。”
“好啊。这边给你蹲。”
“戴伦,这里平时没有小朋友陪你玩,你会不会很寂寞?”
“我有朋友啊,有很多很多朋友喔。”
“哦?你的朋友在哪里?”
“在家里,妈咪说以前有朋友,现在没朋友,然后回家就有很多新朋友,所以有朋友。”
“嗯?妈咪是说回家会有新朋友?”
“不然你问妈咪,妈…”
“不用了,不用了。戴伦,你蹲那么久脚不会酸吗?”
“…好像会。”
“那要不要抱?”
“好,大地抱。”
“嘿,你觉得我们一边抱,一边来练习一下正确的发音如何?”
“什么是『发晕』?”
“来,跟我一起说:『爹地』。”
“大地。”
“爹…地…”
“大…地…”
“不是『大』,是『爹』。来,试试看,『爹』地。”
“『滴呀』地。”
“…如果不是你练习得真的很用力,我一定会认为你是故意的。”
“呵呵呵。”
“啊,我知道了。来,再来一次,跟我一起说:『大地』。”
“爹地。”
“大…地…”
“爹…地…”
“大地,大地。”
“爹地,爹地。”
“好极了,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大地』,知道吗?”
“呵呵呵。”
“小表,我爱你。”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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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来。
章柏言从膝上的产业杂志抬起头来,一团黑庒庒的人影同时冲进客厅里。
“抓到查尔斯了!”
爱德振奋的叫喊让他眼底的安逸马上转换为锐利。
“何时抓到的?”章柏言放下杂志,大步走向玄关的一群人。
“今天早上!我一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一切终于结束了!”爱德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比当事人更动。
章柏言犹想问更多问题,一道温暖的香躯扑进他怀里。
“噢,柏特!我来了!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若妮.安德森动的程度不亚于爱德。
“若妮…”
“柏特,我真是非常非常非常抱歉!警方一抓到查尔斯之后,麦特和爱德便把一切的事情告诉我了,真抱歉我竟然误会了你!”
章柏言不及把美人儿从怀中带开,另一道严肃的⾝影随即闪到他面前。
“章先生,很⾼兴查尔斯的问题终于解决,但是我刚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公司里有人在大笔挪用公款…”
“好了!一个一个来!”他怒道。
所有人登时凝住。
章柏言一一打量,除了这三个挤成一团的人之外,外面还有两名FBI探员模样的人正等在门廊上。爱德、麦特等人各自开了自己的车来,原本冷清的车道上挤了好几台车。
“爱德,查尔斯现在人在哪里?”他肃厉的态度让其他人暂时冷了下来,若妮顺势偎回他怀里,章柏言先不急着理她。
“佛罗里达。警方在棕榈泉的一栋老人公寓里找到他,他的状况有点憔悴,现在纽约警方正在送公文,希望在三天內引渡他回纽约州接受审判。你可以回家了!”
章柏言的反应没有众人期望中的热烈。
“如果查尔斯已经被警方逮捕,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爱德顿时想起章柏言承诺⺟亲会提供查尔斯法律援助的事。
“我是你的律师,而你算是这宗刑案的受害人之一,在法庭上会有利益冲突的考量。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请『罗氏⽗子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刑案律师接手这件案子,他们已经赶往佛罗里达了解情况了。”
章柏言点点头,转头问麦特。“你这里又查到什么问题了?”
“之前查尔斯带了一笔公款逃逸,只是为了险保起见,我和其他会计师觉得应该顺势核查一下公司的帐目,结果我们发现,最近和加勒比海往来的资金流向似乎有一些问题…虽然这和查尔斯的事无关,但我们认为您最好回纽约处理一下。”
“嗯,知道了。”章柏言低头望着贴在他怀中的女人。“若妮,我说过我们需要谈一谈…”
“哦,柏特!没有关系的,一切我都明⽩。”若妮泫然泣。“之前我不知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还以为你变心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苦吗?”
“若妮,听我…”他把美人推出怀里,保持一臂的距离。
“查尔斯被逮捕之后,麦特告诉我,原来你不让我陪在你⾝边,是为了保护我。你担心查尔斯会一路找到你,并且伤害跟你住在一起的人,才不得不把我蒙在鼓里。我听到之后心情真的好动!”若妮轻咽一声,再度扑进他怀里。“柏特,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终于能确定你的心里有我,你是爱我的!噢柏特,我也好爱你!”
“若妮…”
“你一切都好吧?看看你,都瘦了。爱德说,他找了一个不相⼲的朋友来照顾你,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你住在这里养伤的期间还得伪装失忆呢!”若妮忍不住破涕为笑。“我真想看你装失忆那种傻里傻气的样子呢!我看爱德都可以到电视台当编剧了。”
一声浅浅的推门声引起他的注意。
赵紫绶茫然的站在门口,望着一群不速之客,和他怀里的纠纠。
章柏言心头一紧。该死的!她听到什么?
“紫!”
她举起一只手阻挡他靠近自己。
“戴伦不见了…”茫然的神⾊在眸底越来越浓。“什么伪装失忆?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忆?”
他紧紧扣住她的双臂,用自己的背影阻挡其他人的视线。
“我只是想保护你。在案情未厘清之前,有许多事情你并不适合知道。”他赶紧说。
“什么事情让我知道之后会有危险?发核弹的密码吗?”
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他背后的那群人里,那种空茫的语调让章柏言感到忧心。
“紫,看着我。”他轻摇晃她一下“看着我。”
她的眼光终于回到他线条紧绷的脸庞。
“紫,我纺,我本来就打算在一切结束之后和你谈,我有许多话必须告诉你。”
像跟那位若妮谈一样吗?
赵紫绶挣开他的手“我不在乎。”
“紫…”
“我说过了,我不在乎!我现在只在乎一件事,戴伦不见了…”她捂着口,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
“为什么不见了?”
“他本来还好好的在旁边玩,我在剪花木,他一直停留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她的眼眶浮上泪⽔。“然后大路上有车子来来去去的,戴伦一如以往跑到林子边缘观看,可是我仍然可以看到他的背影。我只是低下头剪一段树枝再抬起来而已,我纺,前后不到五秒钟,然后…”她哽咽了一下。“他就不见了。”
“嘘,我相信他没有事的,只是躲在林子里玩而已。我们都检查过附近的环境,林子里没有树洞或隙之类的地点,会害人跌下去。我们一起去找他。”章柏言轻声安抚她。
“我一直在林子里叫他的名字,可没有人应声。后来我假装生气了,要他马上出来…戴伦最怕我生气的,如果他听到我这样喊他,一定会出来的…可是林子里完全没有人影…”赵紫绶忍不住埋进他的口,哭出声。“我纺我的眼睛真的只移开五秒钟而已…”
“爱德、麦特,我需要你们的帮忙!”他紧拥着哭泣的爱人,回头叫人“⿇烦你们一起在附近找一找,外面那两位探员也请一起帮忙搜寻。戴伦是个三岁大的小男孩,黑发黑眼,今天穿一件⽩底蓝纹的套头⽑⾐和深咖啡⾊长…紫,你何时发现他不见的?”
“大约二十分钟前。”她颤巍巍地抬起头“你想,会不会有流浪汉带走他了?或是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陷阱或地洞…他说不定受伤了…”
“亲爱的,你先不要想这些事磨折自己,我相信戴伦应该是去追松鼠或野兔,不小心跑太远了,我们七、八个大人一起出动,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他。”章柏言柔声安抚。
“我们马上去!”麦特即知即行,马上大步走向门廊,跟两位探员头接耳。
“他是在右边的那一块树林里不见的!我教过他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所以你们如果找到他,可以用机手叫我过去,不然他可能不愿意跟你们回来。”赵紫绶昅昅鼻子,勉強自己振作起来。
“找到戴伦的人,留在原地陪他,用机手联络。”章柏言简洁地传令下去。“我们现在马上出发。”
铃…铃…
难得响过几次的电话铃在此时催响。
“说不定附近的人捡到戴伦了。”章柏言大踏步走过去,按下免持听筒的通讯键。“哈啰?”
先是一阵刺耳的叽喳声和空气音,没有人回话。
“哈啰?”
癘窸窣窣,话筒似乎移动了一下,背景杂音降低了一点。
“哈啰?”对方若再不回答,章柏言的手指已经准备切断通话。
“害怕吗?”一个蓄意庒低嗓音的沙哑男声响起。
“你是哪一位?”
“担忧吗?着急吗?想要马上找到他吗?”诡异的男音桀桀怪笑着。“失去心爱的人,感觉很痛苦吧!”
“戴伦是你带走的吗?你究竟是谁?”章柏言沉声低喝。
赵紫绶紧紧揪住口,苍⽩的脸⾊彷佛随时会晕过去。
“和你的儿子说再见吧,章先生,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喀咚一声,电话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