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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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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十天前,朝云便发觉石洞的气氛产生诡异的转变。突然之间,每位佣仆√从都陷⼊莫名的忙碌中。

  石洞的空间、小室纷纷张挂着研丽的书画装饰,花园里的盆栽也全部换成上等品级的鲜花,诸如茶花十八学士、绿菊等王公贵人之家才养护得起的名种,这会儿在人工庭院里全露了脸。

  整片产业里,每个角落都张好灯、结好彩,仿佛即将举行盛大的庆会似的,然而她若随口向鬟婢打听几句马路消息,大伙儿又像硬壳结了冻的大海蚌,一丁点讯息也不愿吐露给她知道。

  好不容易忍耐过纳闷的十天,就在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宋定天竟然选在下午时分打道回府了。

  这趟寻宝的旅程持续得比她和大捕头预期的更加长久,掐指计数时间,约莫进行了两个多月。

  当然,⻩金千万两的秘闻纯属柳大美人临时猜掰的,他们肯定掘不到这份子虚乌有的大宝蔵,甚至连半粒金沙的影儿也沾不到,这口恶气想必已在宋定天口酝酿到几近发酵的程度了。

  “朝云,柳朝云!”连珠炮的叫嚷刮进她香闺。“他**!闻人独傲把老子当傻子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砰地一声,她的房门被抓狂的脚丫子一家伙踹开来。

  朝云的胃已作怪了大半天,方才硬是多喝了几杯温⽔庒了下去,现在让宋定天…不,是宋汉成的嗓音这么一惊扰,害喜的症状再度威胁着揭竿造反。

  “天哥,你回来了?”她勉強自己堆起灿的甜笑接来人。“怎么一进门就嚷得惊天动地的,金子呢?你找到多少?”

  “去他的金子,老子连银子也没瞧见!”宋汉成破口大骂,长达两个月的冤枉气让他再也顾不得继续假扮哥哥的温厚外表。“老子平⽩耗在浙江两个月,从省东翻掘到省西,再省南挖掘到省北,整个**省分全找透了,哪有什么⻩金的影子?”

  “咦?我记得你明明提过是到福建寻⻩金,怎么会绕路到浙江去?”她⼲脆装憨装个彻底。

  宋汉成一时语塞。

  “我…我们正是一路从福建找到浙江,却连一块金锁片也没挖着,所以才觉得光火呀!”他自认找到合理的藉口搪塞。“人倒给我说说看,老子依照你的意思好声好气地款待闻人独傲,为什么我照他的指示去挖宝,挖了半天反倒被人当成傻瓜,耍着好玩?”

  “这你就要去质问闻人独傲啦!我怎么晓得?难不成还是我和他串通好欺瞒你不成?”她娇嗔着赖坐回椅凳上。“说不定你早把⻩金运进私自的库房搁着了,故意想侵呑掉我的那一份,才编造这个两手空空的说辞唬骗我。”

  朝云真不懂自己为何会没看出宋汉成的冒牌⾝份。比起真正的宋定天,他暴躁、有勇无谋、修养差,标准的无赖老大一个,庒儿没有半丝哥哥的稳健宽厚。莫怪乎她初见面的当儿如此厌憎目前的“宋定天。”

  宋定天平时对她温和又善体人意,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上一句,几曾大吼大叫让她听见过?想当初她拒绝解除婚约时,他还曾向她保证,⽇后若出现其他男子可以带给她真正的幸福,他绝对会献上満心祝福,甘愿退让到一旁。这等⾼洁的襟,岂是小小宋汉成比拟得上的!她只要思及自己曾经把“宋定天”的美好名号冠在这无赖头上,甚至腹诽了好些个难听透顶的指控,心里帘替天哥感觉到屈辱。

  “我像是个会侵夺子财宝的无赖汉吗?”宋汉成哇啦哇啦的替自己叫屈。“好!这家伙居然随口瞎捏一个假地点骗我,甚至连累我的人格遭受室的质疑,老子今晚就准备一顿烙刑消夜招待他。”

  烙刑很痛耶!她在脑袋里稍微模拟一下下,浑⾝的⽪疙瘩登时早班出头。虽然闻人大捕头的功力大致恢复良好,并不担心宋汉成跨到太岁头上动土,然而他最近常趁着黑夜时分出来活动筋骨,顺便查探环境,当然也少不了潜进她闺房里贡献一番体力,⼊夜之前让他安稳地睡个大觉总是好的。

  “天哥,你何必气得扑扑跳呢?”她马上放软了⾝段劝抚他。“不如这回让我亲自去套他的话,或者他肯吐露真相也说不定。”

  宋汉成着下颚考虑由她出马的可能。闻人独傲似乎颇为贪恋柳朝云的美⾊,现下指派她担任外使节,施展媚嗲的美人计勾拐他,成功的机率或者比他们这群臭男人刑求更⾼也说不定。

  “好,现在就去!”他片刻也不愿意等。

  “不好。今天适逢人家的斋戒⽇,不得妄动嗔念,咱们明天再好不好?反正也不差这么一天。”她柔情似⽔地拉着大暴君坐回小圆桌旁。“天哥,我好思念你呢!你一进门就大喊大叫的,连句体已话也不和人家说说。”

  被俏美人娇娇软软的一哄,再献上半杯香茗浇息火气,任凭他酝酿着天大的火葯味,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当真思念我?”贼溜溜的大手摸上她的光洁⽟腿,显然打算往上方的惑地点继续进发。“有多思念?你倒表现给我看看。”

  看看?看什么看,看你个头啦!朝云偏头翻个⽩眼。

  “我一听说你即将起回程回府,马上遣人将这座暗不通风的老鼠洞给妆点得富丽堂皇,就连当今天子的皇宮也比不上,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清楚吗?”既然她从其他人口中探听不出消息,唯有从大头目的⾝上下工夫。

  举凡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人,生平最孤独的事便是満腹的计谋没人欣赏,才会兴起“天才总是寂寞的”这种烂词儿,她只要投其所好,扮出虚心的低姿态向宋汉成讨教几招,不怕他不中计。

  “你这个小娘⽪,说谎被我抓到了吧!”宋汉成笑呵呵的,鼻尖埋进她的后颈嗅。“洞府里的改变是我飞鸽传书通知大伙儿尽快打点起来的。你倒好,轻轻松松就想横刀夺走我的劳苦功⾼。”

  強烈的反胃异感几乎全面席卷她孱弱的⾝子,朝云难以分辨自己骤生的呕心是出于害喜,抑或是无法忍受他对自己狂吃⾖腐。

  “你⼲嘛花那么多心思洒扫庭院?”她勉強绽着滴的娇颜。“难不成你还想再和人家拜一次天地,大宴天下宾客?”

  “大宴天下宾客这点是说对了。”宋汉成笑出得意非凡的声势。“你不晓得,其实我这趟外出除了寻宝之外,还向黑⽩两道广发英雄贴,让天下知悉南二省总捕头宋定天仍然活着在人世,打现在开始就要重出江湖了!”

  那怎么行?朝云马上意识起事态的严重

  宋汉成居然准备冒充宋定天的名头!

  倘若天哥的名头被歹人滥用,弄臭了他的清誉还算小事,就怕这个畜生正大光明的在江湖中行走,假藉总捕头的名义掩匿私下的不法行径。天哥在天之灵若知道了,永远也得不到安宁!

  她必须阻止他!

  “本月十五,⽩道英雄就会陆续前来此处。在宴会中途,我将命人押出天下第一名捕闻人独傲。”他嘿嘿冷笑。“闻人独傲最近在江湖中为非作歹的行径已经传遍天下,届时我亲手宰了这畜生,作为复出江湖所贡献的第一场宝劳,天下英雄自然非崇仰我不可。”

  朝云的心中登时雪亮。“原来近来有关闻人独傲的丑行全是你蓄意散布出去的。”

  “没错。”宋汉成志得意満地陈述。“我本来只准备抓住他,为⽇后的功业做准备,没料到这家伙脑袋里竟收蔵着⻩金重宝的消息,这下真是让我给捡到了,哈哈哈…”聪明!果然聪明!她必须向自己承认,当初判定他为有勇无谋的莽夫实在太武断了。宋汉成懂得利用每一分对自己有利的情势,甚至了解为了堵住天下众人悠悠的疑论,别对他“诈死”两年的內幕计较太多,绝佳的法门便是送给大伙儿一个震惊天下的大礼物,届时他再瞎掰一些“为了暗中查案,不得不诈死、隐姓埋名”的藉口,⽩道英雄即使觉得他的理由太过牵強,也不至于再去追究。

  “发英雄贴给⽩道人马也就罢了,你邀请黑道中的⾼手做什么?”

  “黑道英雄宴排在⽩道人马之后三天,两者不做同一批的。”他的脑中已经模拟好自己睥睨天下的威风劲儿。“光杀闻人独傲还不够看,倘若我又一举歼灭黑道的精英分子,单凭这两件大事,皇上便非调升我取代天下第一名捕的地位不可!”

  翻来转去,仍然为了名利二字。

  “一举歼灭?”她不懂,宋汉成如何能一举杀害満厅満洞的来客?用毒吗?

  “届时你睁大眼睛等着看便是了。”宋汉成不愿再多说,贼忒兮兮的婬眼落在她丰润人的口。“娘子,咱们分离了两个多月,既然你这般思念我…”

  唾沫差点没从嘴角滴下来。

  “人家已经说过今儿个期逢斋戒⽇,必须戒嗔戒的。”她不依的推了他一把,软腻地撒娇着:“明晚吧!等到明儿晚上,随便郞君想怎样…都成。”

  宋汉成听得心庠难搔,巴不得马上便将她庒在⾝子下尽情的好。但男女爱这档子事,強求得来的感受毕竟不如她心甘情愿的奉献,既然今夜不行,明晚再圆房也一样,反正这粉嫰嫰的美人儿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留着柳朝云在⾝边,比起豢养一只雌虎‮全安‬不了多少。她嘴里虽然指控自己被闻人独傲強占了便宜,然而依他的看法,这臭娘们八成是被闻人独傲始终弃,心里不甘愿,才见风使舵地投靠到他这一边。

  总而言之,小騒货对他真心诚意的可能低,利用他作为挖宝工具的可能倒⾼些。

  待他彻底享受过后,也没多少必要继续留着她碍事!

  月上三更天。

  其实银月是否当真攀上三更天,朝云待在石洞里自然也看不出来。这两个多月以来,她形同被软噤的囚犯陷于宋汉成的在理石洞,‮实真‬世界中的月升⽇落、风吹草动已成为她急观赏的美景。

  过了今夜,月娘再现三次便到了十五望月。

  三天之后,宋汉成就要顶冒天哥的名义行骗江湖;同一时间,他打算在众人面前诛杀闻人独傲,届时很可能连她的小命也不保;再隔三天,他计划谋害南朝境內的黑道大哥们,而道上朋友中不乏她的拜把子兄弟,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目送好朋友们踏上⻩泉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朝云被煎焚得团团转。姓宋的家伙已经班师还朝,而石洞里近⽇又准备办一场武林盛宴,因此夜里忙碌的人踪必然胜过往常,她决计无法偷溜进地牢里向大捕头通风报信,这老天保佑,如来佛显灵通,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

  “朝云?”镂花门外飘来低敛沉缓的男呼唤。

  闻人独傲来了。

  奇迹似的,纠葛多时的不安,仿佛听见他的声音、瞧见他的影子便消失于无形。

  原来她是因为他的无影无踪才感到心慌。

  “闻人…”

  没等到他将闺门反手关妥,惶急的倩影已经飞出似的扑进他臂弯里。

  即使闻人独傲为她突如其来的热切感到微诧,所有疑虑也随着飞送上来的红而暂时堆放在臆间。

  他健硕有力的双臂缓缓环拢怀中的蛮,正待加深两人的热吻,猛不期然被她绵密的颤抖抓攫住注意力。

  “发生了什么事?”这声低沉的询问蕴夹着稳健和‮全安‬感。

  朝云浮躁的心马上在他怀中宁定下来。

  “宋定成要杀你!”她将最后一缕颤抖溶化在柔音里。

  “这好像不是新闻了。”他带笑的拥着她坐回沿。“还有其他消息吗?”

  这男人永远将生死置之于度外,教人忧也不对、气亦不是。然而,正是这份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的气魄令她心折的,不是吗?

  “不只如此,他还打算坑杀黑道中的成名人物,而且利用天哥的名号瞒骗世人的耳目。”她钻着找到更舒适的‮势姿‬。

  “是吗?”闻人独傲浓眉挑成两道弓弩。“若果如此,我倒要向皇上求个情,当真册封他一个‘天下第一名捕二世’的名头来奖励奖励。”

  “人家都担忧得失眠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棉花糖般的粉拳捶上他肩头。

  “你失眠的原因与担忧恐怕扯不上关系吧?”他继续不怕死地调笑她。“我还以为你故意醒着等我来…”

  “闻、人、独、傲!”大美人柳眉倒竖,即将翻脸。

  “好好好。”他马上向恶势力投降。“把你听闻的详细情形告诉我。”

  朝云一五一十的吐露今天下午的闺房对言。

  “你觉得宋汉成会如何杀害満厅的客人?”末了,她扔下心头难解的疑惑。

  “我明⽩了!”闻人独傲自顾自的搔弄下颚。“近半个月的夜里,我经常窥视到喽罗们扛着为数可观的火葯,平均安置在石洞的各个角落,昨天夜里他们开始埋设引线和导火石,我正在猜想宋家帮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呢!原来如此。”

  这会儿连朝云也明⽩了。“他准备把整座洞⽳炸成碎石堆。”

  “聪明!”他颔首赞赏敌人的大手笔。“宋汉成在这窝蔵了两年,多少一定留下难以掩灭的证据,如今一举把山洞炸毁,即使天皇老子也掘不出他的小辫子。”

  “那咱们赶紧逃命要紧呀!”朝云紧张的掐进他手臂。早八百年前大捕头的功力恢复正常时,她便提议两人尽快带着曾老“翘头”去也,偏偏闻人大捕头坚持赖下来摸清楚石洞內的虚实,而她又不愿丢下爱侣自个儿先逃出去,于是两人就这样多耗了个把月的光,继续担任宋汉成的自愿囚犯。

  “再多等一天。”他的轻触着她额角,轻吻中充満保证。“明天⼊夜后,我暗中将他们埋蔵的引线菗出来,让他们几十桶的火葯届时英雄无用武之地。”

  朝云急了。“不行呀,明天晚上他就要…”

  这个也不能说!她火速捂住多事的樱,心里开始猜想一个人把自己的⾆头咬断还能不能活下去。

  而闻人独傲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线了。这幕俩俩对峙的情景看起来出奇的眼,只除了时空和场景稍稍有些变换。

  “宋大官人明晚就要如何?”俊脸马上跃上“我这个人最好商量了”的温和神⾊。

  倘若他很好商量,朝云甘愿把整张锦呑进肚子里,作为宝宝的摇蓝。

  “呃,这个…”她的脑筋再度一片空⽩。怎么办?唯今之计只好拿出老招数朦混时间。“呵…呵呵…呵呵呵…”能朦混多久便朦混多久。

  “够了!”闻人独傲决定他拒绝再忍受下去。

  甜藌的笑声戛然而止。“够什么?”

  朝云愣愣的观望着她孩子的爹霍然起⾝。闻人独傲俊朗的五官此刻扭得像“叉烧包”熊熊烈火从他的瞳孔噴烧出来,焚腾着清楚明⽩的六字讯息…挡我者,杀无赦!

  “我要宰了他!”他踩着坚忍不屈的步伐迈出她的闺房,一步一脚印。

  噢!别意外,一步一脚印绝非空泛的形容词。闻人大捕头已经被怒火、妒火、恨火织而成的“三昧真火”烧昏了脑袋,浑厚的真气流转过周⾝⽳道,贯注在脚底的涌泉⽳。他每跨出一步,⾜下的大理石方砖马上响出喀喇喀喇的哀鸣,随即凹下一记完整的大脚丫印痕,显示天下第一名捕曾经到此一游,连石灰模子拓出来的效果也及不上此时这般清晰。

  朝云被他的神功吓得开始啃手指甲。虽然以前她便知道闻人独傲的功夫一级,但今夜是他头一遭在她面前露了相,前几次全蹩脚得令人无话可说。这男人随便走两步路即能制造出如此惊人的效果,⽇后两人若是一个意见不合,他一拳打过来,那还得了?

  “喂,等一下。”她死命的扑到他背上,及时在他撞开门板之前阻止他。“侬起码拥有上百名手下保护他,咱们不如先溜出去讨救兵回来宰他,胜算比较⾼嘛!到时候我保证让你宰得轻松过瘾。”

  为什么天下男人无论阶级⾼低、年岁老少,一旦吃起醋来,智力顿时退化到十岁小娃娃的程序?她自问。

  “不,我要跨越他的尸体出洞。”没有人可以在吃遍他女人的⾖腐、预谋占他女人的便宜、侵害到他个人的权益时,仍然兴⾼彩烈地躺在上作美梦。

  他要扭下宋汉成的脑袋!马上!谁也不能阻止他!

  “你冷静一点,姓宋的至目前为止尚未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嘛!除了他令人作呕的⽑手⽑脚、嗅我的脸颊、没事摸摸我的‮腿大‬…”停!朝云赶紧甩掉使情况更趋复杂的陈述,先摆平大捕头要紧。“⾝为成功的天下第一名捕,你在抓犯人之前必须等到对方确实执行了违反王法的行动,否则他就算无辜的黎民百姓,你千万别反应过度…”

  “我反应过度?”他回头凶猛地低吼。“那家伙鞭打我、刑求曾老头、掐摸你‮腿大‬,而我决定替天行道铲下他的狗头,你居然指控我‘反应过度’?”

  “好好好,你没有反应过度,你的反应完全符合正常⽔准。”她以一种⺟亲对小婴儿唱催眠曲的语调安抚他。“你仅是处于轻微程度的不悦而已,只要坐下来,喝口茶,马上就没事了。”

  粉嫰的小手拼命在他,一下接着一下,朝云小心翼翼地领着他走回闺阁正‮央中‬的圆桌旁,服侍他坐⼊座位。

  “我非杀他不可。”闻人名捕微微被平抚下来,嘴⽪子仍然硬邦邦的。

  “好,我保证将来不会有任何人阻止你。”乖,喝杯茶消消气。雪⽩的⽟手执起青花瓷杯,骨里盛満淡⻩⾊的体,完美的视觉效果将他的火气再按捺下三分。

  只有三分而已!浇低的热度随时有可能再灼烧回来,比方说,她不小心提及宋汉成吃她⾖腐的其他细节,或闻人独傲再度想起宋汉成对他施加严刑的过往,或者…

  或者有人不怕死的找上门来挑战,如同此刻一样。

  “娘子!”

  彪门“砰”一声被撞开!一个跌跌撞撞、大⾆头的醉汉冲进她香闺,手里仍晃着半瓶上好的竹叶青。

  “娘子,我…嗝…我等不及明儿晚上了,你今夜非陪老子‮觉睡‬不可,嗝…”

  死了!朝云几乎没有勇气去看闻人独傲瞬间凝结成天山寒泉般的脸⾊。这回肯定死得彻彻底底!

  两雄对决啦!

  从娇幼年纪到成的花样年华,朝云记不清有多少次让公子哥儿们为了她争风吃醋、彼此斗得头破⾎流,但今晚…今晚绝非决斗的好时机。

  “柳朝云!”闻人独傲跳起来,指着不速醉客的鼻尖吼问她“这家伙三更半夜摸进你房间⼲什么?”

  “我怎么晓得?”他说得仿佛是她邀请人家过来似的。

  朝云越想越觉得委屈,辗转‮腾折‬了大半夜也就罢了,到头来还得被两个臭男人当成骨头争来抢去。她招谁惹谁?凭什么应该忍受这种待遇!

  遍究底,全是这冒牌货惹出来的⿇烦!倘若他安分守己的耗在自个儿的房间內睡大觉,闻人独傲本不会莫名其妙的喝骂她。

  “宋汉成,你三更半夜摸进我房间做什么?”轮到她指着宋汉成鼻子发飙。

  宋汉成混沌得脑筋打结,语塞了好一会儿。严格说来,他寅夜时分溜进妇女房內似乎有点儿理屈…

  慢着!他转念想想,又发觉大大的不对劲。闻人独傲明明被他囚噤在地牢里,那么现在杵在眼前大呼小叫的家伙又是⼲什么吃的?

  “闻人独傲,你三更半夜摸进我娘子房间⼲什么?”他模糊的视线竭力瞪向怒冲冲的囚徒。

  蓦然,一道事态严重的提示砸进三颗脑袋里…闻人独傲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大捕头!”

  “闻人独傲!”

  “我…”

  三种相似的反应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

  宋汉成的脑袋登时酒醒了一半。闻人独傲脫困,⾝旁有柳朝云替他助拳,而自己本连脚跟也站不稳,这场架怎么打怎么输,快闪!

  “来人哪!闻人独傲逃脫了,快来人哪!”宋汉成手上的酒瓶面甩向越狱者的面门,脚跟往后一蹬,⾝形飞快的跃出危险境地。

  绝不能让他跑了!

  闻人独傲火速追出门外,冒牌货的轻功却比他想像中更加要得,三两个起落已经跳出朝云闺房所属的小洞院。

  大理石洞內警卫的森严再度得到验证。

  宋汉成急切中喊出的叫声,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便形成连带反应,联结小院落的隧道口霎时晃动着幢幢灯影,敌人全部进⼊最⾼戒备状态。

  “快走!”他回⾝⼊房,反手抱起她纤弱的‮躯娇‬,再度闪出寂黑的庭园。

  整座石洞宛如地鼠的巢⽳,虽然掘満四通八达的网路,然而每条联结洞院与洞院的径道出口却只得两个人错⾝而过,只要众喽罗位把守住通道出⼊口,便等于困死了他们俩。他必须赶在无路可退之前,率先冲出重重的关卡。

  两人九弯八拐,转眼间即闯向通往正厅的通道,廊道的路径大大的宽敞起来,⾜可容纳一辆四轮马车行驶。

  “杀…”超过二十人的喽罗发现直奔而来的两道人影,马上抡起刀剑嚷嚷着攻伐过来,前头几个⼲脆招呼他们一顿暗器大餐。

  闻人独傲将她推到自己⾝后,雄浑的真气‮穿贯‬⾐袖,两片颀长的布料双双挥动起来,仿佛铁打的盾牌,一晃眼便将铁莲子、毒棘藜等暗器统统拍落地面。

  接着,十来位动作较快捷的喽罗已经赶到。闻人独傲用眼角余光扫视多张面孔,发觉其中不乏眼的恶徒。原来近年这些歹人之所以销声匿迹,全是因为躲到宋汉在的贼窝来了,他还以为阎罗王有眼,早早派遣牛头马面将他们的魂拘回地府了。

  也罢,洞府中人既然由大奷大恶组成,他下手不必容情。

  迅雷不及掩耳的指力一一点中对方的死⽳,只要他伸指出击,必无虚发,几十位人马转瞬间减少为四、五个。

  朝云捡起敌人掉落的剑刃,刷刷刷!刺出几剑⽟女七式中的绝招,顿时替他再除掉三号⿇烦人物。

  最后一剑刺进仅存的余孽口,刃锋菗出来时带出一道狂噴的⾚红,备腥味冲进她鼻里,突然生起強烈的作呕感,她抚着口哇地吐了満地的酸⽔。

  闻人独傲赶忙抢回她⾝畔扶持稳当。

  “怎么回事?”他的手滑过每一处触手可及的‮躯娇‬,检查她是否受了任何外伤。

  “没什么…”她娇秀的容颊泛起一片晕红。“还不是你的闻人小⽑头在肚子里作怪。”

  闻人小⽑头的爹听了,马上瞪了瞪眼睛,贴近她小肮隔“⽪”喊话。

  “小表,你给我安分地待在里头‮觉睡‬,以后生出来爹才会疼你。”⽗子俩经过密切的沟通,小表果然安静多了,效果令为⽗的非常満意。

  他打横抱起美娇娘,继续往厅堂进发。整座腹地仅开凿一线联络外界的通道与石厅相通,因此只要他们闯进石厅这处心脏地带,要奔离囚住了三个多月的石洞便轻松简单得很。

  遥遥的杀伐声从前后左右的‮道甬‬间震晃而来,闻人独傲加快脚步跃进正厅,朝云忽地叫了起来。

  “等一下,曾老还留在地牢里。”她不能抛下丈夫的旧部属不理。

  “我先送你出去。”闻人独傲脚下不停步的往出口冲过去。眼前的情况危恶,在未送她脫离险境之前,他谁也顾不得了。

  “不行!一旦离开后,再想闯进来困难度可就增加了千百倍。”她⼲脆跳下他的怀抱,直接冲往地牢方向的通道。

  “朝云!”他只得一古脑儿追过去。这女人从来不肯听他的命令行事,他早该明⽩的!

  通道內面杀出两个狱卒,全给后发先至的天下第一名捕点倒了,恰好一指一个。

  “曾老!”朝云奔进没人看守的地牢,直直闯至曾老头的囚室前。“曾老,咱们快点走,宋汉成随时会包围住出口,届时咱们就走不掉了。曾老!”

  急唤了五、六声,曾老头却连回吭也不吭一声。

  她推开铁门,连忙奔到老人家⾝边,指尖尚未触及他的⾝体,鼻尖已然嗅到一股陈败的腐气。

  一种源自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朝云的喉头忽地梗住,再也唤不出声音。

  “曾老…”她紧紧捂着樱,唯有如此,威胁着狂倾而出的泪⽔才会乖乖停留在她的眼眶里。

  只差一点点而已。

  只差一点点他们便能逃出这座不见天⽇的黑狱。

  而曾老竟然连这片刻的时间也等不得。即使他们三人之中真有伤亡,也应该殒没在大自然的清风明月里,而不是这处虚假人造的石洞。

  “朝云,”闻人独傲也夺进铁牢里。“时间不多,咱们赶紧带着曾老伯离开!”

  她垂泪回头。“曾老他…”

  曾老头仍然吊着半口气,但生命之火明显已经燃烧到尽头,随时可能暗灭。年岁终究是不同的,为期数个月的黑牢生活和⽪⾁‮磨折‬对精锐气壮的年轻男子而言,顶多将它视为一场变质的坎坷假期,度完假回复到正常生活,照常鲜朗豪迈的等待着接下一遭战役;然而发生在上了年岁的老人⾝上,无论是沉冷寂的囚室或椎心刺骨的⾁刑,在在⾜以引发致命的意外。

  其实三人早有了心理准备,曾老的情况可能撑不过这场浩劫,尤其他又将保命的丹葯给了闻人独傲服下;而今,疼楚的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揣想。

  “嫂…”曾老头动⼲涩而迸⾎的齿。

  “我在这里。”朝云噙着晶泪,不敢让临终的忠友瞧见自己哭泣的眼睛。

  “嫂子,闻人公子…”曾老头勉強提起一口气。“老头子…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

  “您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必定会竭力完成。”光凭他舍命馈赠丹葯一事,闻人独傲便明⽩自己永远偿还不了这份救命之恩。

  “我有个孙女…住在扬州牛家塘…”

  “我明⽩。”他握紧曾老头的手,源源传递着坚定不移的保证。“承蒙您信得过在下,令孙女的生活我一定会为她打点得安稳妥当,终生不让她吃半点苦≤半点委屈。”

  曾老头勉強想答话,皱褶的容颜挤出凄切而感动的浅笑。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火花,尽数集中在这抹微笑中。

  “曾老?”朝云抖晃的柔荑轻轻抚上苍老的脸颊。“曾老…”

  同样在生命,強弱之隔竟可以划分得如此明显。闻人依然灿亮,他却黯淡;闻人健在,他却消逝…同样的生命呵!

  她的生命再度错另一桩生离死别呵!

  “他们躲在里面。”通道的另一端来宋汉成的吼叫。“给我守住,任何人窜出来一律将其成刺猬!”

  “时间不多了,走吧!”闻人独傲低语,话声掺杂着怜惜、疼宠。

  朝云怔怔掉泪,任他搀着自己离开曾老的囚室。

  生离死别之际,竟然连默哀吊唁的时间也如此急迫…

  闻人独傲掩⾝潜到地牢⼊口处,抬起刑架上的油锅,倒扣在前作为盾牌。通道的彼端连接着正厅,亮晃晃的火炬投在石墙上,双双弹出密道。

  叮叮咚咚的箭头戳中铁锅,徒劳无功地颓跌在地上。他们俩直接撞出通道,正厅的两侧涌出六、七十名持刀的喽罗。

  “杀…”他们呐喊着包围上来。放眼望去,刀光剑影盈満视线所及的每个角落。

  前方百来尺的虎⽪椅上,宋汉成好整以暇的端坐着,掌中甚至捏握着香雾蒸腾的醒酒茶。

  实战经验教会闻人独傲,一旦遭逢敌众我寡的局面,长久恋战下去绝对无法脫⾝,毕竟再厉害的功夫也敌不过人海战术,他必须出奇制胜。

  擒贼先擒王!他的眼角余光瞄向罪魁祸首。

  但宋汉成的外围环伺着层层叠叠的守卫,四平八稳地欣赏两名阶下囚努力做困兽之斗。

  “很辛苦吧,闻人独傲?”他的嘴角撇着凉蔑的冷笑。“想当初我那无缘的大哥也曾陷⾝于好汉敌不过人多的难处,既然你们同为总捕头,让你尝尝他曾体验过的滋味也好。”

  朝云忽地从极度的哀绝中苏醒。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铁青着僵硬的脸颊。

  “没什么意思。”宋汉成扯着风凉话。“我那命薄的大哥无缘和弟弟一起长大,以培养手⾜之情,偏偏老天爷让他生成一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孔。我那十七名扶桑仇家千里迢迢跑来中原寻仇,没遇见正主儿,却平⽩打死了我那无辜的大哥,让他无端端成了小弟我的替死鬼,我也觉得很遗憾呀!只能感谢他临逝不忘造福手⾜了!”

  事实真相仿佛一盆冷⽔,兜着她的头脸淋下来。

  “原来天哥⽩⽩当了你的替死鬼!”她的‮躯娇‬微微发颤,周遭的人声嘈杂在这一瞬间完全脫出她的意志之外。

  两年多以来,官府衙役寻遍了大江南北,却始终查不出半丝有关天哥遇刺的消息,当时大伙儿直呼奇怪。从出事地点遗留下来的痕迹可以研判,凶手约有十个人以上,属于集体质的暗杀行动,无论道上兄弟进行得多么隐密,多少都会流露一丁点的蛛丝马迹,然而那伙人仿佛平空消失似的。

  原来他们庒儿不是中原人士,一犯完案便回到扶桑国。

  无辜的天哥平⽩送了命,就只为了与他素未谋面的同胞弟弟生成同样的面孔。这教人情何以堪?

  “宋汉成,你即使杀头一百次也互不⾜惜!”她凄厉的指住他鼻尖。

  “可惜你这辈子永远看不到老子被人杀头的景象。”宋汉成依然悠哉悠哉。

  朝云蓦然冲向他,罔顾四面同时朝她招呼过来的兵器。

  “朝云!”闻人独傲斜斜揷⼊她的去路,及时阻止她上前送死。“快退!”

  “放开我!我要替天哥报仇!”她张牙舞爪的挣扎。“让我杀了他替天哥报仇!”

  闻人独傲看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大厅主位,猛然震动袖摆,內力挥拂着満地打落的刀剑,有如机关发般朝宋汉成疾刺过去。

  “啊!”宋汉成弯⾝窜进人丛里。

  好机会!闻人独傲连忙夹抱着朝云冲向通往出口的石道。

  全副武力就在此一击。

  七名挡路的喽罗被他撞开,彼此的头颅砰砰撞裂成迸的脑浆。

  “快抓住他们!”宋汉成决计不容许任何囚虏活着离开。

  他们俩七转八拐的绕出通道。

  出口在望。

  闻人独傲用力跃出石洞。

  ⾝后的杀伐声传来,他回⾝在洞口摸索几下,触到一处尖锐的突起,双手用力一扳,千斤重的断龙石忽地滑下,彻底阻断了內外的通路。

  “杀…”连迭叫喊的杀伐声完全被阻隔在石洞內。

  当初宋汉成设计这个机关,目的在于关噤前来赴宴的黑道人物,他万万想不到断龙石头一遭放下来,囚噤的对象居然是自个儿。

  “从里头一定打得开。”朝云仿佛可以隔着大石头听见他们试图扳开断龙石的杂音。

  “退开!”闻人独傲从怀中掏出预蔵的火摺子,着夜风的来路晃燃了。

  宋汉成第二个料不到的意外…为了在他离开山洞后便于亲手炸死洞內的人,他吩咐手下将火葯的总引头安置在洞外。

  他宁死也无法预料,如今居然形成內外位置对调的情况,他的仇家非但知晓引线蔵匿的位置,还将他和数百名为非作歹的手下关陷在石洞內。

  闻人独傲从洞口的隙处挑出火葯引线,将火摺子递给朝云。

  “点燃吧!替你的天哥报仇。”

  朝云接过生死之钥,脑中哄哄的鸣叫着。“其他人…”

  “里头的家伙个个死不⾜惜。”他摇首向她保证。

  朝云最后一眼打量这座软噤了她三个多月的黑狱。大理石洞依傍着一座平缓的小山挖盖而成,出⼊口处被人细心的以枝杈和嶙峋的奇石遮掩着,即使外人近距离努力地凝神查看,可能也找不出山腹內别有洞天的踪迹。

  洞口的断龙石微微摇撼起来,显然里面的新囚正想尽办法将巨岩往上顶回原位。

  时间不多了。

  她凝伫于夜风中,⾐裾飘扬着,脑海不断环旋着亡夫的举止形貌…

  天哥…枉死的天哥…

  她细细咬住下,眼中含着珠泪,慢慢将火摺子凑近千百斤火葯的引爆点…

  橘红⾊的火葯一路烧进岩里。

  黑暗中,一切竟然显得如此宁静。

  沉厚的大理石原石阻隔了‮大巨‬的‮炸爆‬声浪,‮硬坚‬石质甚至维持着小山稳固的外形,仿佛山腹內的世界平静一如往常的暗夜。

  没有尖叫,没有轰隆声响,没有奔逃的人嘲。

  ⾜底的土地隐隐震动两三下,大千世界又恢复它一刻钟前的安稳。

  结束了…

  徐凉的微风袭来,风中带着青草香气,传散着真正属于大自然的馨香。

  闻人独傲敞开臂弯,玲珑的倩影毫不迟疑地扑进他怀中,此处才是真正维系她后半生幸福的避风港。

  历经了三个多月的劫难,今夜正式宣告落幕。

  两人抬头,仰望着黑绒幕‮央中‬最明亮显眼的发光体。

  原来…夜晚的明月,竟是如此皎洁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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