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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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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姊大,先天心脏病的患者一旦发作之后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已经在绕珍心中盘桓了六个昼夜。

  “不晓得。”凌某人老师的响应幽幽从话筒彼端飘渺过来,听起来颇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据古人的说法,『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所以应该⽇⽇夜夜随时有可能吧!”

  别怀疑,凌某人的芳名正是姓“凌”名“某人”据说她上头有个姊姊名为“可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家老爹的命名神经转到幺女头上就出了岔子。

  凡女人者,查某人也,既然他们家不姓“查”只好将就为“凌某人。”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是这样解盘的,请勿瞎掰。”她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拿出她烦躁时惯有的动作--拨爬过前额的短翘发丝。“大姊大,我拒绝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那尾僵尸的冷庇股,所以能否⿇烦您发挥社团老师的存在功能,提供一些解答我疑难问题的妙方法?”

  “哎呀!不过是一尊小洋娃娃嘛,何必花太多时间伤脑筋!如果你有闲暇,多多帮我黏在计算机前打小说还差不多。”凌某人不耐烦起来。“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往国內的玩具代理商⾝上着手。”

  “废言,我早就考虑过这个方案。”如果真有如此轻而易举,她何必苦哈哈地与自己的脑细胞过不去?“唯有无趣的英国人所经营的无趣公司才会贩卖像『梦幻仙子』这样无趣的商品,‮湾台‬哪里来的代理商!”

  “要不然你随便到市面上找一尊洋娃娃,查查它的制造商叫啥大名,再打电话去该公司探听一下消息,总有几家负责人会知晓当初『梦幻仙子』是如何流进‮湾台‬市场的,这样不就得了?”凌某人为‮生学‬的应变能力感到‮愧羞‬。“好啦!⾝为你伟大的师尊,我已经服完『传道≮业、解惑』的责任役,若果你再不济事,我也无能为力。未来三天我即将进⼊闭关期,努力赶稿,拒接一切电话,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BYE了!”

  她的喂喂大叫无法力挽电话收线的狂澜。

  “这款老师!”绕珍死瞪着听筒。

  不过,凌某人的歪论还満能采纳的。趁着今天风和气暖煦⽇照,出门逛逛玩具店也好。

  ‮湾台‬最具知名度的主要玩具制造商--“童年玩家”上个月份迁址到山下的商业区,骑机车只需耗掉三十分钟的时程,闲来无事,去晃晃也不错。

  她随便兜上一件牛津大学的划船队T恤,再跨进长脚自己截短的三分牛仔,准备出门。

  “啊,差点忘了。”兄弟象球帽为她顽童历险记似的装扮划下完美句点。

  好死不死,冤家路窄,她的风劲九十才刚牵出家门口,隔邻的黑桃王子正好也拎着车钥匙出门。

  早上十点的铜钱⾊光,在他乌亮的黑发洒下动物⽪⽑般的光泽。

  “这么巧?需不需要我顺道载你一程?”他挑了挑英眉。

  “谢啦!免!”他们俩不对盘,还是分走关道与独木桥吧!

  “反正我只是客套一下,幸好你没当真。”他耸了耸硕伟的宽肩,径自按开车库的电动门。

  绕珍以眼神‮烧焚‬他的躯壳。

  她敢纺,黑桃王子必定由廉贞星转世,上辈子专门诬害、陷难忠良,生在商朝就是助纣为的费仲,长在秦朝则是焚书坑儒的秦始皇,诞于‮华中‬民国自然荣任歪曲琊恶的袁克殊。

  “你是跟庇虫投胎转世啊?”风动九十嘎吱煞停,座驾上的倜傥女骑士沉下俏脸。

  这男人假若再继续跟住她,她保证当街发飙给他看。

  妈的!没瞧过坏人!

  BMW施施然才在她的左侧。

  “谁跟着你了?这条马路只有你能行驶吗?四季⾖‮姐小‬,咱们只是恰好同路。”太眼镜阻隔了袁克殊嘲谑的焦点。

  绕珍会买他的帐,那才有鬼!

  起初她也认定两人只是同路而已,毕竟别墅山庄的联外道路就那么一千零一条。然而,当机车与轿车齐齐下达哄哄的凡尘俗世时,袁公子仍然不打算与她分道扬镖,她就开始狐疑了。

  举凡她转向的路径,他也跟着拐弯;她直行的旅途,他则拒绝绕道:遇到红灯阻路,他也气定神闲地停在她侧边,没事还呷几口铝罐直沁汗的可口可乐,让她只能望“喉结”兴叹;即使她故意钻小路,他也好整以暇地追在后头。

  她那台一⾝傲骨的破风动居然可以与上百万元⾝价的BMW并驾齐驱,讲出去都没人相信。

  “好吧!我现在要进去这个地方,请问尊驾仍然与我同路吗?”绕珍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招牌--童年玩家机车专用停车场。

  “当然不。”佣懒感的浅笑跃上他的嘴角。“事实上,若非你挡在我的车头前,找我搭讪,我还没工夫停下来闲聊呢!再会。”

  BMW绝尘而去。后车轮带动柏油路面的细埃,卷成灰⽩⾊的漩涡,嚣张地吹进她的鼻孔里。

  “咳咳--”她咳嗽起来。“自--自大狂--谁会无聊到找你搭讪,臭美!咳咳…”临别之前,黑桃王子还不忘请她吃庇,气死人!

  罢罢罢!恰逢这种绿荫摇曳的美善⽇,犯不着为了如此这般的宵小而破坏兴致,以免得不偿失。

  她兜起満腔的怨怼不平,泊好了机车。

  “童年玩家”的平面面积超过一千坪,规画成两大部分,中间地区则以四十坪左右的休闲广场榜开。

  左首的十一层楼建筑物属于公司的心脏重地,底下四楼专门经营玩具制造工厂,剩余的七层则是股份有限公司的所在地。

  便地右方构筑成超大型卖场,总共有地上三层与地下两层,起码占了一千五百坪的空间。

  “哇塞,这么大手笔…”

  气派的童玩百货公司让她咋弯了⾆头。“童年玩家的老板铁定削爆了!”

  今天适逢周⽇,逛街购物的人海更像涨嘲的钱塘江一样,一波波涌向每座电梯的出人口,几乎将人微言轻的她淹没,大台北地区果然充斥着太多溺爱儿女的⽗⺟。

  若早知卖卖孩子玩意儿也能赚大钱,她便奉劝老爸老妈改行算了,别去经营什么阿里不答的棺材店和连锁葬仪社,害她从小到大都不好意思对同学们提起自己家里究竟从事何种营生。

  绕珍搭乘电梯直达地下二楼,打算从基部分往上逛起。

  地下第二层以益智型的玩具为主,光是自己动手做的科学玩具就摆満四十坪的展示架。

  她差点没乐昏头。

  “机动战士模型组!”制作得好真,简直进⼊艺术境界,好想买。

  “虚拟实境DIY。”她又惊呼。这样产品也很有意思,值得收蔵。

  臂弯里开始堆积大大小小的包装盒,直到后来,光凭徒手的力量已经抱不动了,绕珍⼲脆跑去场外推来一辆购物车。

  “SEGA卡带,嗯!不错。”她决定将游戏卡带扔⼊购买行列,以便⽇后的不时之需,比方说:贿赂德啦、购买‮报情‬啦!

  一名点收玩具的职员瞄见她的推车,含笑地点了点头。

  “为家里的小朋友添购玩具呀?”

  “暧…是呀!”她羞于承认这些奢侈品是自己要玩的。

  反正等她玩完,新玩具同样可以送人!

  绕珍逛完第一个定点,包装盒恰好挤満了推车的每一丝空隙。

  老天!她还有四层没参观哩!这怎么得丁?

  “不行、不行,我必需克制自己的望。”还是过滤掉一半,放回架子上好了。

  她匆匆筛选完毕,依循原路再退回车內的多余物资。

  就在此时此刻,她注意到那名遮遮掩掩的客人。

  起初,绕珍以为他与其余几千名购物者没什么两样,直到她发觉年轻男生趁着旁人没注意时,偷偷撕掉黏贴在玻璃纸上面的条形码。

  只要条形码被撕,门口的红外线感应器就无法扫瞄到未经消磁的货品,而且卖场四处挤満了黑庒庒的人头,谁也不会特别去注意某辆购物车有没有结过帐,年轻人大可大大方方地将新产品窃走。

  斑杆!绕珍忍不住暗赞。但天中的正义感趋使她出面阻止‮家国‬未来的主人翁进一步堕落。

  她不声张,先是若无其事地推着购物车接近大男生,然后低低唤了一句--“嘿!”

  男孩火速转⾝,瞧他年纪,顶多只有⾼中程度。

  警觉的诡谲神⾊跃⼊他眼中。

  “只要你把东西放回原处,我就当作没看见。”她的劝告虽然小声,却很坚定。

  “你胡说什么?我想买东西不行呀!”男孩挑衅道,眼角偷偷扫视四周的人,观察自己有没有引发更多的怀疑。

  “你真的想用『买』的吗?”她懒得与他瞎。“反正你把玩具放回展示架就对了,否则我找管理人过来。”

  男孩的寒⽑全竖直了,锐利的眸光似乎在衡量她的认真程度。两分钟过后,他寻找到自己需要的解答,决定光荣撤退。

  “多管闲事!”他啐了正义天使一口,转⾝跑掉。

  “喂、喂!回来呀!”绕珍当场愣在原地。

  小家伙委实太不负责任,留下这一车的“赃物”教她如何处理才好。

  她应该亲自推到服务台吗?不好、不好,眼前的情况就好象好心的司机将路边的车祸患者载到医院‮救急‬一样,稍为不好就会被人误认为肇事者之一。

  “管他的,我自己放回架子上。”绕珍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走道间有好几位盘点员,消失的条形码就让他们去伤脑筋好了。

  她推动整车的赃物,开始踏上物归原位的旅途。

  玩具盒才分发到第三样,一名女盘点员叫住她。

  “那位小弟,请留步!”

  小弟?先是被袁克殊那有眼无珠的笨货误认为小孩子,现下又被第二号出门忘记携带眼睛的职员错当成小弟弟,她真该反省自己是否缺少女魅力。

  “我长得像男生吗?”她不悦地回头。

  三位穿著红⽩两⾊制服的员工杵在走道的左右两端,封锁一切逃生信道,其中一位女工读生出面代表谈判专家。

  三位门神的脸上横溢着无庸置疑的厌恶,彷佛她刚从猪圈爬出来似的。

  绕珍当场被他们睥睨的⾼傲姿态惹⽑。

  “⼲嘛?你们有事?”

  “‮姐小‬,可不可以请你解释一下,这整车的玩具究竟是怎么回事?”盘点员扬⾼了鼻子。

  哦--绕珍恍然领悟。她再如何蠢笨,这厢也能明了她这番情状在对方眼中看起来有多么暧昧。

  耙情这票正义使者将善心人士误认为小偷来着,真是滔天的大冤枉!

  “没怎么回事呀!罢才有一个⾼中小男生想偷走整车的玩具,被我逮到了,于是他作贼心虚地跑掉。我正要帮他把玩具归回展示架上,你们没看见吗?”她懒得跟他们扯太多。

  正牌小偷才不会傻到一一将窃物还给失主,由此可见,她绝不符合“宵小”的⾝分,这是明眼人都可以推断出来的事实。

  “童年玩家”的工作人员没事端出一副趾⾼气昂的抓贼相,吓谁呀!

  “我们看见的可不是这么回事。”谈判专家冷哼。

  “‮姐小‬,”留守走道左侧的大汉开口了。“我们怀疑你涉嫌扒带本店货品,⿇烦你跟我们进去经理办公室。”

  “拜托!”她爆发了。“你们想抓我,没搞错吧?”

  难怪台语会研发出那句俗话--好心被雷公亲。

  这下子她百分之百被雷公亲得七荤八素。

  “上一季本公司采购的新兴玩具大概就是如此,请问总经理的意见如何?”

  “童年玩家”的经理级以上⼲部难得在周⽇的午后被征召来开会。演示文稿室的通风口流怈出‮央中‬空调冷气,悠悠吹凉了每个人的筋骨,但二十坪的空间內,寒意的中枢却来自总经理⾝旁的暗沉贵客。

  演示文稿室的右墙装演成整片的落地窗,尤其此刻正逢烈的午后,照理说房內的每一方角落应该都是光明璀璨的,唯独袁克殊所盘踞的端点格外冷凝。

  众人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若说是因为他全⾝黑⾐、黑长的打扮,然而会场內独穿纯黑⾊的经理也大有人在,可没人形同他那般闷,却又夹着隐蔵的咄咄人。

  人家甚至还选择“休闲”马球衫的服饰呢!

  严格说来,袁克殊先生一直让自己处于隐形人的地位,并未表示任何情绪,非到必要,他甚至绝少开口,因此十七位经理除了聆听总经理晁寄咏的介绍之外,依然不了解他的⾝分为何。

  而晁寄咏的简介也提供不了多少陌生人的背景信息--“袁克殊先生代表欧洲总公司前来‮湾台‬考核,以后大伙应该会经常见到他。”

  两句话,如此而已。

  “谢谢你,陈经理。”晁寄咏颔首允赞做演示文稿的采购部头头,然后向袁克殊挑了挑眉。

  他耸肩,不予置评。

  轻灵灵的內线分机扣应进来。晁寄咏执起话筒…

  “主管们正在开会,我不是吩咐过电话不准接进来吗?”他静静收听片刻,露出微讶的神⾊。“是这样吗?好,我会派人下去处理。”

  通讯收了线,他示意同僚们会议结束。

  “今天到此为止,散会。”

  十七名与会者在最短的时间內散得⼲⼲净净。大好的星期假⽇被抓出来加班也就罢了,开会气氛还如此‮磨折‬人,此时不走,难道还留下来等神秘客人请吃饭?

  “有好戏看了。”晁寄咏笑呵呵的,待闲杂人等消失在橡木门外,马上活隐蔵式摄影系统。“门市部主任刚才报告,他们逮到一名手脚不⼲净的现行犯,对方居然有勇气做出顽強的抵抗,所以要求我下去看看。”

  二十八吋萤光幕从天花板的夹层降下来。

  画面一闪,马上切⼊地下二楼的出事现场。

  扬声系统虽然没有活,光从萤光幕也可以感受到现场的混

  袁克殊百无聊赖的,没事有看戏也好。

  八名员工包夹机器模型区的第四条走道,外围也出现了两名警员,更甭提中心点以外的看热闹人嘲。

  好玩,难道这许多人都奈何不了区区一名窃盗!

  “本公司的警卫能力似乎有待改进。”他调侃道。

  晁寄咏没想到情势已经发展成众人瞻仰的景观,只好苦笑道:“我明天就雇用两卡车的‮南中‬海保镳。”

  推推拉拉的人影移动两下,袁克殊马上瞄见一瞥非常悉的牛津T恤。

  “怎么回事?”他一愕,马上直⾝体,全神贯注。

  “老袁,你认识那个小扒手?”晁奇咏露出几分惊异和狐疑。

  下一秒,半遮着球帽的俏丽脸颊也暴露在萤光幕中。

  又是耶棵四季⾖!

  她是不是窃盗成癖?

  “嘿,她好大的狗胆!”他骇笑出来。“走,咱们下去看看。”

  晁寄咏大大地好奇起来。刚才一票人马向他会报今年公司即将获利几亿时,怎么不见他像现在这般兴致

  两位大头目才接近外围,就听见內部中心的吆喝声。

  “⼲什么?你们凭什么逮捕我?”绕珍气急败坏地嚷嚷。

  “刑法规定,现行犯人人可以逮捕。”盘点员也被她惹⽑了。

  “什么叫『现行犯』?你哪只眼睛当场瞄到我偷东西了?”她不甘示弱。

  “要不然购物车上的玩意儿你称之为什么?”

  “购物车上的东西叫作『玩具』,自己店里贩卖的商品你都不晓得,居然还来问我。有没有搞错?”她明显的已经怒不可遏。

  盘点员被她的伶牙俐齿气得牙庠庠。

  “警卫,马上把她揪到‮察警‬局去!”

  “有种你们上来试试看。”绕珍拉开架式,随时打算放手一搏。

  “大家别吵,究竟是怎么回事?”晁寄咏排开人群,介⼊纷的战局。

  险!“童年玩家”仗着人多欺陵她不打紧,背地里又找帮手助阵。她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回⾝面对新来的打击手。

  好,除死无大事。

  “总经理,您来得正好。”盘点员忙不迭地上前诉苦。“这个女生企图偷取我们的玩具,被当场逮个正着,居然还厚着脸⽪否认。”

  绕珍的视线越过被唤作总经理的男人,停留在他旁边的黑桃王子⾝上。

  袁克殊!这厢敢情好,她也有救兵。

  “袁大哥。”紧要关头,嘴巴自然得放甜一点。她急切地上去,巴住袁克殊的手臂。

  “你出现得正好,过来评评理!他们竟敢指称我是小偷!你告诉他们,我像偷盗他人财物的窃贼吗?”

  袁克殊脑中马上浮出她两次溜进自个儿家宅的⾝手。

  “像呀!”他嘲弄道。

  “看吧!”盘点员得意洋洋地登上卫冕者宝座。

  绕珍剎那间僵住。

  “您真是爱说笑。”她从牙里迸出反驳。

  “否则你如何向晁总经理解释这车贼赃落⼊你手中的经过?”他俨然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

  “我已经解说过一百次,是那个小贼把预备偷走的玩具放进购物车里,然后扔在我面前不管的,就像你把香烟点燃了放进我嘴巴里一样。”她大喝。

  “这么神奇?”他‮头摇‬赞叹。

  晁寄咏在旁边几乎看呆了。眼前的袁克殊与演示文稿室里的黑面蔡何止天地之别。人人瞧得出来其实他逗弄的成分多于认真,因此不免让旁观者--尤其是了解袁克殊的旁观者怀疑,这一⾝运动装的矫健女孩与他到底结了什么深厚情,让他稚情的好兴致活络起来。

  然而当事人,叶绕珍,才没那等推敲的闲工夫。

  平⽩遭受冤屈让她的心肺⾎脉烧断了一大圈,脑海深处终于爆出一句吶喊--一切到此为止,她受够了!

  前三十分钟,她已经感受到无人帮腔的孤独,却不断勉励自己必须发愤图強,然而,当她“亲爱的友邻”出现、带给她溺⽔者见到浮⽔的希望时,却又如此无情地打击她,她终于决定自己受够了!

  “好,就算是我偷的,那又怎样?”她突然发狠,从⽪夹里掏出一张‮生学‬信用卡,劈头扔在袁克殊脸上。“信用卡给你们,随便你们⾼兴削我多少钱,这样你们満意了吧?”

  袁克殊蓦然发觉她死瞪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不会吧?他只是开她一个小玩笑。甭提四季⾖确实是清⽩无辜的,即使她当真偷了人家东西,他也不会让别人欺庒她。

  “四季⾖,我没有这个意…”

  在她侧⾝挤出人群的那一刻,他觑见两只⽔灵灵的眼眸底下泛出淡红⾊。

  糟糕!四季⾖开不起玩笑,真的哭了。

  “小晁,我追上去瞧瞧,你帮忙料理善后。”黑⾊的迅雷闪向大女生逃离的方位。

  “四季⾖!四季⾖!”

  绕珍直直撞向一楼的地球表面。

  去他的僵尸先生,死人之名还真没有骂错他!唯有亡魂的心肠才是冰冷的,失去热⾎好汉应有的正义感。

  被人误认为小偷是她今生今世永远无法抚平的羞辱,她要马上飙回家,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辈子不出来现世。

  “四季⾖!”

  她的横冲直撞堪堪进袭到广场边缘,便被一记降龙十八掌给拖住了。

  “噢!”她前奔的作用力受到后拉的反作用力影响,‮躯娇‬旋了半个**,给结实实地回撞进岩石般的膛。

  这么一撞,満眶硬憋住的清泪也挤迸了出来。

  “妈的!走开,你拉着我⼲嘛?臭僵尸!发育过度旺盛的烂黑桃!”她没头没脑地攻击起他。

  袁克殊被她捶得措手不及。

  “等一下,你先听我说。”他举手挡住花拳,又蹦开一步,迥阻她弯过来的绣腿。

  绕珍在今天第二度引吩观者的围视。

  “还有什么好说的,叛徒!”她恨恨地抹掉下滑的泪珠。

  明知时机不恰当,他依然忍俊不住。“这可奇了!我们俩又不曾站在同一国,何来的叛徒之说?”

  他乖乖闭口还好,偏偏那张嘴⽪子爱耍坏。绕珍的心火马上加油添柴地烈焚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你居然与外贼串通起来陷害忠良。”极端的冤苦汇聚成一洪爆发的噴泉,涌出她愤恨的目眶。她抡起粉拳,痛痛快快地海扁他一顿。

  “嘿!我只是开玩笑的。”他当然可以反制她。但,绕珍展露的凄忿委屈却莫名地揪紧他的罪恶感。

  叶家金钗年方二十出头,连大学都没毕业,说穿了不过是⾖荚里没几两轻重的⼲扁四季⾖。她无端端被人误认为贼已经六神无主了,他又临门踹上一脚,委实太惨无人道。

  “谁跟你开玩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如果我当面甩你一巴掌,然后笑咪咪地告诉你『开开玩笑罢了』,请问大爷你笑不笑得出来?”她继续拳打脚踢。

  “好好好,我道歉。”袁克殊相准了她的动向,趁虚而⼊,紧紧收抱住她的⾝子。“别再打了,我道歉就是。”

  “混蛋,混蛋。”她又多踹了他几家伙,直到自己被紧紧密密地围绕在他怀中,再也动弹不得。

  两绺发挣脫球帽的束缚,滑落在她嘟的红脸颊上。

  他忽然觉得她像透了一尊洋娃娃。

  当然,并非那款红颜、金发、细腻的芭比美女,娇怯而弱不噤风;而是手工制的、表情生动活泼的布娃娃,看上去甚有人气。

  而且独一无二。

  飘渺的怜惜感悄悄钻进他心坎。

  袁克殊的潜意识升起微小的惊奇--他从来不曾对女人产生过怜爱的感情,遑论一个才刚进⼊发育青⻩期的半女人。

  “对不起,四季⾖,请接受我的歉意…”球帽被他摘淖,柔缓的吻轻轻印上她汗的发。

  绕珍伏在他口,渐渐气平了些。

  沉浑的男体味稳当地包围着她,从里到外,绵绵密密,功效有如端午的雄⻩,驱除万般琊祟。

  好奇怪!他们每回见面就得明暗斗一回合,彷佛有生死大恨似的,照理说应该⽔火不融。不过此刻偎在他怀中的感觉,却又显得无比的…亲昵悉。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可惜,虚软的话气听起来只像纸老虎。

  “老袁?”第三者饶有兴味的唤声从⾝后传来。

  糟!被人看见了!绕珍大窘,下意识想直起⾝,却被他霸道的手按回原位。

  “摆平了吗?”低沉的喉音在他肺脉间咕哝震

  “我敢摆不平吗?”晁寄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绕珍马上判断出这男人的⾝分。

  “酷吏头子。”她怨恨地偷瞪晁寄咏。

  “幸会、幸会,強项‮姐小‬。”晁寄咏对于她的顽悍也开了眼界。“两位介不介意回我的办公室说话?”

  “怎么?阁下备妥了満清十大酷刑伺候?”她尽情张舞自己的獠牙。

  “其实我是很温柔的。老袁,你说对不对?”晁寄咏可怜兮兮地讨救兵。

  “谁教你惹错人!”袁克殊庒儿不同情他。“走吧!四季⾖,咱们上楼吹冷气,这小子如果敢对你无礼,你我就联手修理他。”

  两尾強龙当场欺庒无辜的地头蛇。

  晁寄咏眼巴巴尾随他们登上自己的地盘。

  十一楼,总经理办公室布好了午茶点心,恭候主客大驾。

  当家的安排两位贵宾坐妥,随即开启视听设备,播放一个小时前的保全录像带。

  “我要求警卫调出摄影纪录,查看这位‮姐小‬⼊店之后的行止,结果找到这一段画面。”

  萤光幕停格在绕珍与⾼中生窃窃私话的镜头,然后录像带回转,播出更早的景象--⾼中生蹑手蹑脚地址下计算机条形码,塞回展示架的夹里。

  晁寄咏深深向她行个九十度弯礼。

  “抱歉,強项‮姐小‬,是我们错怪你了,请你接受本人的歉意,本公司愿意发给你价值一万元的礼券,感谢你的见义勇为,并且为员工加诸在你⾝上的侮蔑做补偿。”

  绕珍瞬间扬眉吐气,当场跩了起来,对袁克殊傲慢地飞了飞柳眉。

  “你看,还敢说我长得像小贼。”她抡起粉拳继续揍他。

  “好啦,好啦,我已经道过歉了。”袁克殊无奈,只能被她扁着好玩。

  没办法,谁教自己理亏。

  招寄咏对好友兼公事伙伴的“忍辱负重”惊诧不已。打死他也不敢想象,袁克殊会放纵一位女孩对他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举止。

  “強项‮姐小‬,我愿意提供一样本公司的产品做为补偿,你有没有对哪样玩意儿特别感‮趣兴‬?一切任君选择。”

  “这么慷慨?”她斜睨着总经理。“好吧!既然有礼物可享,我决定放你们一马,不控告『童年玩家』了!”

  两个大男人差点没被她的骄气呛坏。

  晁寄咏贵为总经理,他的办公室里自然会积放一些玩具样本,而且件件属于⾼⽔平的极品。

  绕珍仔细搜寻总经理室內部的陈设,打算好好敲他一笔。

  办公室的豪华自然不在话下,比较让她感‮趣兴‬的,是四只落地大玻璃柜储存的“童年玩家”典蔵。

  组合模型、科学玩具、机器战将、全自动遥控车组…

  倏地,一尊遗世而‮立独‬的细腻娃娃昅引了她的注意力。

  咦?这个好!她忙不迭踱到金发娃娃的柜前,细细估量。

  娃娃美人儿约莫是正常女子缩小十倍的‮寸尺‬,蓬发的金丝像透了真人的发质,滑溜光洁,⽩腻材质捏塑的苹果脸、素手、金莲,非但比拟了上等美女的肤⾊,表⽪底下甚至隐隐透出⾎⾊。荷兰采花女的传统⾐饰覆盖住小美人的玲珑曲线,她笑脸盈盈,清眸似乎沁得出⽔来,汪汪的娇痴、灵灵的动人。

  绕珍忍不住赞叹。太太精致了!简直进⼊艺术品的境界。

  以往她总觉得洋娃娃制作得太接近真人,感觉起来会很⽑骨悚然,因此从小到大独独不爱这种玩具。现在方知,原来极品中的极品只会教人连赞赏都来不及,哪还考虑到畏缩的问题。

  “喜吗?”袁克殊热的气息距离她的耳畔只有一吋之隔。

  “喜。”她‮劲使‬地点头。“我就要这尊娃娃。”

  “嘎!”晁寄咏霎时窘住。“呃…这个…”

  “是你自己挑明了任我选择的。”她生怕酷吏头子反悔,赶紧拿他的话堵他的嘴。

  “那也不能抢走人家的心头⾁呀!”袁克殊好心地替他解危。

  “反正是他们公司出品的东西,再向门市部调货就有了。”她回头央求,柔柔软软的音调颇有几分女儿向老爸讨玩具的撒娇味道。

  袁克殊心中一动,差点衍生限制级冲动。

  奇了!今儿个反应特别诡异,竟然对未成的四季⾖引烦,莫非他噤⾊太久?

  “别忘了,我刚才的建议仅仅针对本公司的制品。”晁寄咏觑睨好友一眼,开始想法子钻研“法律漏洞。”“『梦幻仙子』不是我们自行生产的商品。这尊娃娃全世界限量发行,当初还是她的设计师亲自保留购买机会给我,我才弄到手的。”

  “梦幻仙子?”她乍如一桶冰⽔兜着头顶淋下来。“这位小美人儿就是顶顶有名的『梦幻仙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包的是,总经理大人甚至认识“她”的原始设计者。还有什么比追索设计者更直接的手段来弄到“她?”

  “晁大人,您可不可以介绍我认识那位造物主?”她马上换成一副甜嘴藌⾆。

  “你找他做什么?”袁克殊揷嘴。

  “因为我正在追查『梦幻仙子』或是她的拥有者的下落。”绕珍认真得很。“你也认识那位设计师?”

  “当然,他们俩亲密如死。”晁寄咏抢着回答,马上将⽪球踢给好友伤脑筋。

  “真的?”她剎那间迸放出无限冀望的粲芒。“有多『死』?”

  居然有这种问法。

  “死得不能再死。”袁克殊若有所思地检视她的‮奋兴‬。

  噢,太好了!

  她的眼珠子亮晶晶。“黑桃哥哥,我忽然觉得,咱们俩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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