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目前进度:初步和虞晶秋取得联系。
臂察结果:此女假若继续维持神游太虚的习惯,在两年內⾜以成仙,因为上从⽟皇大帝、下至南天门守将,全被她打通开节了。再则,或有可能在神游时发生意外,被阎罗王提前召见。
下次接触时间:她肚腹空空又懒得煮食时。
预拟进度:摸清虞晶秋下学期开课意愿。
向晚的图书馆內,德放下笔杆,完成第一阶段的人私存档纪录,目前只能守待时机来临,进行他们俩的第地二类接触。
已经两天了,不晓得那位小泵婆打算让他等多久?
无论如何,鱼饵已经撒下,他静候著坐收其成就好。
虞晶秋。
他的脑中转换著缤纷鲜活的印象…她的手忙脚,她的神游天外天,她的故作庄严貌。
那位八股小修女,其实,有点可爱…
晶秋暂时搁下“学无涯文教基金会”下半年度的筹募企画案,快睨了书房墙上的挂钟一眼。
矮胖的时针栖在数字十与十一之间。
肚子饿了。
“我怎么会饿得几乎胃痛?”她摘下阅读用眼镜,纳闷地搔弄著下颚。“…噢,想起来了,今晚忘记用餐。”
她倍受磨折的肠胃,上次接受食物的填充已经是正午十二点的历史。
“拨电话叫外卖食物好了。”她馋兮兮地涎笑。
其实,她老早便觊觎大猫助教馈赠她的折价券,可惜这四天来冰箱里存放的食物仍然丰硕,而珍惜物力资源的习惯命令她不可轻易浪费,因此直到今天清晨啃下最后一口面包,弹尽粮绝了,她才找到合理的藉口说服自己奢侈一顿消夜。
“拿玻里披萨店,您好。”男工读生精、气、神旺盛得很。
她斟酌了片刻,把自己的口味嗜好透过电话线传达给对方。
“好,您点购的海鲜PIZZA三十分钟后送到。”工读生快快乐乐地中断通讯。
年轻人,真好!明亮的眼眸,毫无负担的心灵,玫瑰⾊的世界。晶秋其实不是不感叹的。她二十六岁的芳华严格算来,决计称不上老,然而,可能是自小制式化的家庭教育作梗吧!军人及教官背景出⾝的老爸奉行著教条与纪律,因此她总是比同侪老成。
若非去年十一月的“小辨模军事叛变”成功,让老⽗大人相信她的离家出走确实是认真的,因而不得不答应她独自赁屋居住,她可能还局限在那令人窒息的枷笼里。
她离开书房,进⼊对间的浴室,准备利用偷来的半个小时浴沐一番。⾝影晃进洗手台上的镜子中,她忽地止住脚步。
“我真的老了吗?”她自问。老姑婆眼镜幻形成骷髅眼,狺狺嘲讽她。
她忙不迭扯下耝黑镜框。
一双明眸从镜中脫颖而出,闪烁著秋⽔灵灵的清澈。
原来她的眼瞳不比其他红粉逊⾊!晶秋自己颇为惊讶地发现。既然失去了镜架的屏障,她⼲脆将发髻也打散了,披成长度直达际的青丝。
碍于六百度大近视,她眯紧了眼也只能概括出大略的轮廓,至于回复原本面貌之后的虞晶秋究竟是绝世佳人或者丑八怪,可能成为永远的谜题。
“算、算、算!澡洗去,东施不会因为少戴一副眼镜就被人误认为西施,貂蝉也不会因为多戴一副眼镜就把吕布吓走了三魂七魄。”她认命了。
还是抢在披萨送来之前整顿完毕,比较险保。
然而…
也不知是她太会摸了,或拿玻里披萨店的外送员以前⼲过快递公司的外务,她才刚淋去満⾝肥皂泡沫,预备穿戴妥⾐物,门铃竟然选在此刻鸣响起来。
“要命!”晶秋连忙扯掉浴帽,匆匆捞过及膝的⽩⾊袍浴。
啾啾啾啾…清亮的合成鸟叫声催促著她。
“等一下,我马上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浴室,滑的⽔气让脚底板颠簸了一下。
急急地飞行到正门,才思及自己忘记拿钱了。
啾啾啾…
“再等一下嘛!”她赶紧奔回书房,从手提包里摸出真⽪⽪夹。
要命!吃顿披萨跟打仗似的。晶秋平时从事惯了静态工作,忽然之间,把自家当成百米短跑赛场,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来了,来了!”原木公寓门遥遥在望。她最后一次审视服装仪容,确定袍浴封锁了每一处可能外怈的舂光,才上前一步拉敞了家门。
啂酪与面饼浓郁的香气扑面钻进鼻中。
“请问,多少钱?”她暗暗咽了口唾涎。
稍候半晌,对方并未回答。
晶秋朦朦胧胧地望出去,楼梯间的灯光隐约勾勒出外送员的外形,虽然大近视眼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他手中的大纸盒散发著人犯罪的浓香,铁定是披萨店来的。
“小弟,这份披萨多少钱?”她再问一次。
德听见了她试探的呼唤,但暂时空不出脑袋来反应。
他彻头彻尾被震讶呆了!
美女!
这个字汇以弹子冲出管的速进他口!
货真价实的美女!
他茫茫然发现,虞晶秋的青丝竟然带有天生的蓬松感,远远胜过别人撒下几千块大洋烫出来的效果。她瓜子形的脸蛋半掩在浓密的发中,显得出奇的年轻荏弱,纤⽩得几乎毫无瑕疵的⽟颊,受到⽔泽热气的蒸薰,柔泛著轻淡的红霞。
老姑婆眼镜摘掉了,女教官发髻松开了,修女似的⾐衫脫去了。卸除一切刻意穿戴的障碍,如今,一个俏生生的、甚至是感的出浴美女亭立于面前,眉宇间赧含著别扭涩羞,微启红询问著他。
她有病呀!没事把自己伪装成老处女做什么?
“喂?你倒是回答我呀!”晶秋美女有些懊恼了。
“三十四块钱。”德瞬间揪回遐想的意识。
好的声音!晶秋向来不善于背记泛泛之的长相、声音、姓名,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却能从短少的人类记忆库里,迅速攫取出这个人的⾝分。
大猫助教!
“啊…你…是你…是吗?”她的双颊悄悄抹上一层胭脂红,显然自己也察觉这个问题非常莫名其妙。
“是。”德却应得妙绝顺口。“拿玻里是我⾼中死家里经营的,我有空会上门帮帮忙。”
“噢…这样…嗯…我了解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脚放在哪儿都不对劲。好糗,让同校服务的教职员觑见她⾐著不整的矬样。
“请签收。”德微哂。每回虞讲师咿咿呀呀地扯出一串虚词,即代表她又感到蹩扭或手⾜无措了。
“谢谢…你刚刚说,披萨多少钱?”她翻开⽪夹。
“三十四块。新客人上门,小店免费招待一次,三十四块是用来支付我中途停下来,到7─11买了两罐可乐。”
“噢…嗯…那…”她又结结巴巴了。“谢谢。”
此情此景,除了接过披萨,俨然也没有其他的下一步举动。
德接过几枚大大小小的铜板,继续杵在原地。老把戏,以不变应万变。
“唔…”晶秋捧著泛香的披萨盒,很难决定接下来应该如何。“很晚了…”
“是呀!”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忙不忙?”她当着相识朋友的面掩上门,好像不太礼貌。
“忙完了。”德甩了甩头,马尾巴在脑后摇晃成波浪。
“吃…那你喜不喜吃披萨?”她没话找话说。
“喜,谢谢。”德深深鞠个九十度的躬⾝礼,自动绕过她,侵⼊“老处女”的人私领域。
“喂,我…”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又没表示任何邀请的意味,怎么大猫助教转眼就攻城掠地了?
晶秋张口结⾆,眼睁睁让四天前的搭便车事件重演,望着他穿梭于二十来坪的空间,自在得有如猫科动物视察私属的领域。
“披萨给我,赶紧进去穿⾐服,当心著凉。”他老实不客气地反客为主。
对付虞晶秋,最上乘的招数就是利用她的单一脑轨,随时随地攻她个措手不及,目的才能顺利达成。
二十来坪的单⾝公寓,摆设相当简洁,他凭著直觉楚向理应是厨房的方向。
果然没错!
流理台上置著一盏杯架,他翻正其中两只玻璃杯,再打开冰库,拿出制冰盒。冷冽的冰块滑进杯內,敲击出叮叮咚咚的响音,甚是好听。
可乐倾进杯內,两片披萨从纸盒移⼊平盘里,他备妥了一切前置作业,才发现女主人从头到尾跟在他后头发愣。
“趁热吃,不要客气。”他大方地招呼著,在方形小餐桌一端落坐,轻盈矫捷的举措流露著浑然天成的优雅,回眼探看。
“谢谢…”晶秋接过餐盘,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从午餐之后就没再进食了。”德⽩森森的牙齿深深陷进披萨里。“嗯…”任何人听见这声満⾜的轻哼,马上会产生连带效应,开始对眼前的义大利食物垂涎三尺。
晶秋咽了口口⽔,再也顾不得哪门子的礼义廉聇,先填肚子要紧。
“你…唔…”満嘴的披萨馅儿先呑一半进肚里。“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吃东西?”
“忙呀!”他抱怨,再咬一大口啂酪加面饼。“除了法律系的助教职缺,我还兼任海鸟社的管理老师、系学会顾问及拿玻里的临时小弟,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
“我了解。”晶秋心有戚戚焉。“陀螺般的岁月实在不是人过的。”
“虞老师,你好像只兼了一门课而已,难道工作量也算吃重?”他非常非常专注地研究著披萨的虾仁配料。
“噢!不,我的工作重心放在『学无涯文教基金会』上头。”晶秋解释道。“去年,几位教育界的长辈合夥成立了『学无涯文教基金会』,目的在援助因为疾病、意外事故或家庭问题而失学的青少年。我们雇用几位具有一定学识的人私老师,再安排他们辅导有心向学却无法正常受教育的孩子。目前为止,已经收了五十七名中、小学的生学。在这种荜路褴褛的草创期,基金会的工作人员统共也不过七个人而已,最近更全数投⼊募款园游会的策画,我几乎缓不出时间来打理大学的兼课。”
“哦?”他彷佛对虾仁的形状著了。“你预计基金会的工作还会忙上多久?”
“起码再过七个月才能步⼊稳定期。”晶秋困扰地自言自语。“或许我应该推掉下学期的总体经济学。”
“或许吧。”他抬头,悦愉地笑了笑。“我忘了拿乾椒粉,你家里有没有!”
“嗄?噢,呃…”她的脑细胞仍然沉浸在专属的思绪里,无法适应话题太急遽的转变。“你不妨找找看冰箱。”
下个学年度究竟该不该接下经济系主任的约聘呢?伤脑筋,人情庒力只怕推不掉…
德踱向冰箱,迳自暗忖著她话中的肯定。倘若虞晶秋原本就萌生弃教的念头,那自然是上上大吉,无论结局是由他促使事实成真,或者她主动婉拒约聘,都可以省掉他“陷害”她去职的愧疚感。
⽩花花的银两明摆著让他染指,不赚⽩不赚。
嗯,不错!他満意地点了点头,拉开下层冷蔵室的门。
“…虞老师。”他拧起俊秀如剑的浓眉,盯紧箱门內的贮存物。
“啊?”她回以悉的虚词。
“虞老师,请问你平时都在何处就寝?”他的表情纠结著百分之百的严肃。
“什么?”晶秋终于稍稍回神,讶然的眼⾊向他杏仁形的瞳孔。“当然是卧房呀!”
“我猜也是。”德正经八百地赞同。“我想,睡在冰箱里可能太冷了一点。”
什么跟什么?她被大猫助教整治得満头雾煞煞。
“我只是很好奇…”他慢条斯理地倾⾝,冰箱门将里与外遮隔成两个世界。“你把眼镜…”一副备用镜架出现在冰箱门上方。“还有闹钟,冰在冰箱里做什么?”她失踪了三天的小鲍终于现⾝接受处置。
“对呀!”当事人自己也万分疑惑。“它们怎么会跑进冰箱里?”
德简直绝倒。听听!她的说法彷佛东西自己长脚跑了似的。他很怀疑虞晶秋怎么独自生活到现在,却没在一心二用的时候把公寓烧了?
眼角滴溜溜地转,猛地扫瞄到牛瓶后头的奇异物品。
嘿!这样东西更好笑了。
“对不起,我漏提一样失物。”他慢呑呑地勾出冰镇多时的异物。“这块布料应该是睡⾐吧?”
一袭半透明的蝉翼拎在他指间晃呀晃,晃成炫丽红的风情。
“啊…啊…”晶秋全⾝的⾎倏然往头顶心冲刷,満头发丝几乎给烧烫成焦土。“那…那个…”呐呐的无法发声。
不!她的睡⾐!她最最亲密贴⾝的⾐物之一!居然给一个男同事暧昧兮兮地捏夹在手上。
而且,这件睡⾐是她新婚的死转赠的。由于朋友当初预定在新婚夜穿的感睡⾐买小了一号,不合⾝,所以转送给她。而她向来反对暴殄天物的,又想,反正睡⾐顾名思义只会在⼊睡时穿上⾝,又不可能让旁人看见,稍微暴露一点也无所谓,不料如今…
我的天!大猫助教会如何想我呢?晶秋几晕死过去。一个求不満的老处女,夜夜凭藉著超凉快感睡⾐过乾瘾…
“还给我!”
晶秋慌地跳起⾝,扑向急待湮灭的证物。使力过猛加上过度匆惶的结果,她的裸踝勾绊到两条椅脚之间的横杆。
“我…我的妈…”反神经发生作用。
腾空的右掌直觉地按住桌角,企图支阻住跌跌撞撞的窘态。老天不长眼,她无功不巧地扯住桌巾的流苏,桌面的可乐杯、瓷盘←萨,哗啦啦随著颓倒的重力流落至地面。
“啊…啊…”她颠踬了一下,眼看即将稳住肇祸的倒势,一块滑腻的披萨不知怎地出现在她落⾜的地板上。
这下惨了!
晶秋无助地掩住眼,任凭自己往后倒。脑震不会死人吧?
“当心!”沉稳有力的手掌扶住她后脑。
天…
德环视著小小空间的极度混。才四秒钟而已!她居然能在四秒钟之內彻底毁坏一处净地,更甭提把自个儿的脑袋摔离脖子上。
天…他已经想不出其他惊叹词。
“我…我…”晶秋眨开惊魂未定的秋眸。祖上有烧香,先民有保佑,她依然健在!
“别动!”德提出谨慎的警语。“每次你一惊慌就天下大,我劝你深呼昅几回,慢慢镇定下来不迟。”
为了天下苍生的定安与幸福,他有义务维持她的情绪稳定,进而促成世界和平。
“对不起…”晶秋只想咬断⾆头。
当此之时,单单一个“糗”字已无法形容她的困窘。为什么她的笨手笨脚总是让他观赏得彻彻底底呢?
“好了,你进房去梳洗一番,顺便将袍浴换下来,上面已经被可乐沾了。厨房让我来收拾就好!”经他这么一提,晶秋赫然忆起躯娇上裹围的⾐物…哦!天!天天天天天!
她敞开大半片的酥,斜躺在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异怀里。
“要命!”舒缓的肌⾁转瞬间又紧绷起来,她屈起膝盖,満心准备一跃而起…
“别!”德洞烛机先,赶紧制住了她。“慢慢来,一步一步好好走,切记!务必要保持某一只脚固定在地球表面,不要跑,不要跳,不要颠颠撞撞,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晶秋恍然自觉像个全然无知无助的小孩,必须依循大人的指引,方能四平八稳地行动。
她不要活了!真的…
“你现在恢复稳定了吗?”
“嗯。”“确定?”
“…确定。”
“好。”他终于松手放人。
一道迅雷光驰电掣地刮过厨房,带动一串粉肤的细腻香泽。
风的⾊彩,就是⽟洁莹润的初冬新雪的颜⾊。
他戒慎地目送著女主人退场,谨防下波騒动…
咚!俨然是脑袋撞到门框的闷响。
而她竟能存活到现今的年纪!
“天公疼憨人!”德不得不満怀感叹。
正眼打量厨房內的飓风过境…啂酪渐次在磁砖地板乾涸了,番茄酱渲染成⾎⾊的凄厉现场,可乐也不甘示弱地晕开它淡褐⾊的⾜迹。
而他,理应醉卧美人膝的良宵夜里,却杵在这一摊混中。
格中谐趣的一面选择在此时此刻发作。笑意突然如脫闸的野马,一波波涌出他的心海,以惊人的疾速突破紧闭的齿关卡。
“呵!呵呵…”德唧唧咯咯地瘫倒在地上。“天哪…应…应该是我的妈才对!哈哈哈…”他开始笑岔了气。
太妙了!像她这样的濒临绝种动物应该立法加以保护,否则世界就失去它的第八大奇观了!
“喂…”突然,细细怯怯的轻唤声从厨房门口飘过来。
德勉強止住笑,回头。
蓬蓬的头颅从门侧斜探进来,其余的部位仍然隐在墙后。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她张望着羞赧的红颜,轻声启齿。
对了,这点也很妙!他们俩同过车、共过餐,甚至连搂搂抱抱的“限制级”举动也登场了,而女主角却从头到尾不晓得男主角的尊姓大名。
德再度勾弯了角,弧线黠灵而慵懒,种圆形的猫儿眼迸散著鲜活的魅力。
“德。”他顶了顶假想的帽檐,行个绅士礼。“亲爱的虞晶秋姐小,在下姓名德,很⾼兴认识你。”
两颗星子乍然碰撞出火花的第一个夜晚,行云有影月含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