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今天的心情有点差,纪尔开小心的注意着她的举动。
她拿着笔在纸上不停的画弧。
“你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的问。
“我等了你十年了。”
“嗯…”他知道,在梦里她几度跟他提起。
“我们这辈子会不会见不了彼此?”
纪尔开震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一向都只在梦里见过她,一旦清醒后他只会将这个梦归类于幻觉,他从来不曾认真的将这个梦跟现实连上等号。
“你不确定对吧?”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从来都没像我这么认真的在看待我们的事,可是我却等了你十年。”
她幽怨的指控引发了他的罪恶感。
“但这只是梦啊!”“梦过你一次那也就算了,可是我梦了十年,这十年我的生活全围着这个梦打转,你不觉得那有什么意义吗?”
“可是我们猜不出来那代表着什么不是吗?”他反问她。
“如果那不代表什么,为什么你要吻我?”她深褐⾊的眼闪着光芒。
纪尔开看得痴了,嘴里却喃喃的说着:“因为这是梦…在梦里,我只是想吻你。”
“就只是这样?”她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失望。
“我…”他一时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我想…我该醒了。”
她话一说完就消失在梦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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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先生,有位朱姐小求见。”
“哪位朱姐小?”纪尔开合上文件,顺手又拿了一份翻阅。“帮我叫张经理过来,我有个案子要跟他确认,请他带详细的企划案金额过来跟我比对。”
“好的。”周秘记书下话。“朱姐小是上回来买树的那个律师。”
“买树?”纪尔开狐疑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是的。”周秘记书得可清楚了,那个要花两百万买一棵树的人实在令她印象深刻。
“什么树!”
“就是你位在山区别墅里的那棵树。”美儒早已不请自来的站在门口多时了。
这男人的记也太差了吧?一棵树竟然让她跑了四、五趟,要不是看在品俪是她同窗多年的好同学份上,她这个专司刑事诉讼的律师也犯不着在这为了树丢人现眼,刚才已经在门口坐了近一个小时的冷板凳了,要是她再等秘书通报来通报去,今天下午就休想再做其他的工作了。
“抱歉,我还没看过那份资料。”纪尔开似乎想起来曾有那么一档子事。
“那很容易,我可以用一分钟的时间解释让你明⽩。我的委托人是你的邻居,她看上了你院子里那棵越界长到她院子上空的树,她愿意花市价的三倍价格买下那棵树所在的那一小块地,你现在只要回答我好或不好,愿意卖或不愿意卖就成了。”
美儒简单扼要的说明,她可不想再等这位大忙人再浪费时间请秘书去翻阅那份资料,她的时间也很宝贵。
“明山的别墅现在是由我⺟亲居住,虽然房子登记在我名下,但我得问过她的意见才能决定,不过基于人私对于土地的情感,我想她愿意卖出的机率并不大。”纪尔开效法她的说法,也简单的答道。
美儒脸上有着极端的不悦。那上回就应该跟她说了啊!还让她多跑了好几趟。
“可是依据我委托人的说法,那房子似乎是没有人居住的。”
“我⺟亲一向深居简出。”纪尔开一语带过。
“看来我又⽩跑一趟了。”美儒失望的说。
他突然觉得有点好奇。“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非买那棵树不可的原因?”
为了一棵树三番两次请律师来,太不可思议了吧。
“只为了实现一个梦想罢了。”
品俪在电脑上打了两个宇,思绪马上被窗前那栋爬満藤蔓的屋子拉了过去。
小朱生气地打电话过来告知她结果,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她一直以为隔壁那栋活像鬼屋的房子里是没有人住的,没想到竟然住着一个老太太?
品俪在电脑上打了几段后,又抬头向外看。打从房子装修好至她搬来这儿都已经将近半个月了,可是她却未曾在夜里看到邻近的那栋屋子亮过灯…
“萧品俪,好奇心是会杀死猫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她是个人可不是猫啊!品俪在心中回道。
她⼲脆推开椅子起⾝奔至厨房,顺手拿了一包她新买的进口阿萨姆茶,还有她今早从市区买回来打算当点心吃的起司蛋糕,为了节省时间,她选择越过那看似不怎么⾼的围栏。
就在她打算一跃而过前往敦亲睦邻时,竟不巧摔了个狗吃屎。
“哇…”
一阵尖叫后,起司蛋糕跌落到杂草丛生的地面,隐没了一半,品俪赶紧拾起翻落的蛋糕盒,检查了一下。
“还好有加盒子。”要不然就给蚂蚁一顿食了。
拍拍⾝上的草屑,她离那屋子还有三十公尺远的距离,近看那屋子竟觉得有点森,即使是在光普照的大⽩天,那屋子旁边仍氤氲着一阵轻雾。
“住在山上就是这样。”品俪如是说道,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解释那现象。
由大石砌成的厚墙外观看似经过精心的设计,可惜被藤蔓遮盖住,品俪望着原木大门,心想光是偷走这扇门大概就可以卖上不少钱了,她无法想象这房子怎么会像被弃置般的无人照料,小心的查看大门附近的墙,总算让她在错的藤蔓中找着了一个看似电铃的按钮。
有电铃,其实还満现代化的嘛!
哪知一按…
“啊…”受嘲的电铃年久失修,外加漏电,电得品俪当场差点跳起霹雳舞来。
天啊!这是什么鬼房子啊!
品俪甩着手,一手拿着蛋糕跟茶叶,没想到一趟敦亲睦邻之举竟让她遭受如此惨跌跟狂电。
砰砰砰!她拍打着木门,只觉一拍下去手心传来一股,原来木门上早已生了一层霉,她缩回手改用喊的。“有人在吗?有人在家吗?”
连喊了十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山间的鸟叫。
“明明就没有人住啊…”把沾了霉的手往牛仔上一抹,抹去那凉的寒意,她脚尖一转打算打道回府去,当她走动时,长満青苔的石阶险些让她滑倒。
“呼…还好。”她两手拎着食物举平,极力平衡。“还好没滑倒。”
“谁啊?”一个年迈的声音从木门后突如其来的传出。
“咦?”品俪一个回⾝,哪知脚底的滑让她失去平衡,整个人马上滑趴在石阶上。
木门缓缓的打开,一个老妇出现在门后,品俪连忙从石阶上爬起,拍拍沾上苔藓的双手,朝⾝上抹了抹,露出尴尬的笑。
“伯⺟您好,我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我才搬来没多久。”品俪举起手中的蛋糕盒和茶叶。“我想…过来拜访一下邻居…”
“哦…”老妇轻点了一下头,却迟迟没再多说些什么。
“呃…”品俪绝不是个不识相的人,既然对方没有邀她⼊內的意思她也只能就此算了,她本想如果对方是个好说话的长辈,也许她还能有机会说服她将那棵树卖给自己,看来这位沉默寡言的伯⺟似乎不是太好说话。“这是我从百谊坊买来的起司蛋糕,味道很不错,送给你尝尝,还有这个阿萨姆茶可以泡来喝,这喝起来很香。”既然来了手上的礼物还是得送出去。
老太太朝她手上望了一下,吃惊的问:“那是风王的茶?”
“啊…”品俪眼睛顿时一亮。“对!没错,我是在风王买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风王的茶了…”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手上的茶包,怔怔的说。
“那正好,送给您喝。”
“谢谢。”老太太眼里闪过一抹感。“因为我的腿不方便,我已经好一阵子没下山买东西了。”
品俪这时才发现老太太一手撑着墙,状似虚弱的靠在上头。
“不好意思,还让您来开门,我来扶您进去。”品俪连忙将东西往地上一摆,扶着老太太进屋。
“⿇烦你了。”老太太在品俪的搀扶下进了屋內。
屋子里的摆设虽然老旧,但仍看得出气派非凡,只是乏人照料,有些家俱上头蒙着一层灰。
“今天老⽑病又犯了,真不好意思,你让我坐在那沙发上就好了。”
“好的。”品俪扶着老太太坐进她指定的暗红⾊沙发里,回头至门口拿自己准备的蛋糕跟茶叶。“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泡吧。”
“如果不⿇烦的话。”老太太轻颔首。
“一点也不⿇烦,请问厨房在?”
“在你左后方的门进去,厨柜右边的门打开,有些茶具组。”
品俪遵循着老太太的话,找着了茶具组,拿出⽔壶烧开⽔,又找出小盘和刀叉洗净,打开起司蛋糕盒一看,才发现里头的蛋糕早被她摔得有些变形了。
选了几个看来较完整的切块,盛⼊盘中,她微带着赧意回到起居室。
“我刚贪近,从围栏那儿跳进来,不小心跌了一跤,蛋糕有点摔着了,希望您不介意。”
“以后你可以从玫瑰花丛旁边进来,那儿有个小门,只是现在有些看不清楚。没摔着吧?我还有个医葯箱,可以帮你涂点葯。”
“不碍事,只是我没有看到玫瑰在哪。”品俪一脸茫然,她只知道里头长了不少杂草,完全分不清楚玫瑰花丛的位置。
老太太脸上写着无奈,轻叹道:“很久没请人来整理了,所以一些花已经被杂草给盖了过去。”
⽔煮开的叫声跟着响起,品俪起⾝到厨房去取来茶壶,并将茶具组放在托盘上,一待她走出,浓郁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室。
老太太摸了摸纯⽩的骨瓷壶,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事先温了壶。”
“是啊,这样味道才会开,您闻闻看。”
“真怀念这味道。”老太太不舍的摸着杯子。
“您喜的话我以后可以常帮您买些回来。”
“好啊,我请人买了好几次,都找不到那家店。”
“风王四年多前搬了地方,所以您的朋友才会找不到位置吧。”
“原来是搬了。”老太太点了点头。
“伯⺟,您就一个人住吗?”来了这么久,就只见这位老太太一个人,没看到她其他的家人在。
“我一个人住了七年。”
“那您买东西怎么办?吃吃喝喝的东西谁帮您买?”
“我儿子会请人固定帮我带上山。”
“您的儿子没接您一块住啊?”品俪心中已经把她儿子归类到不孝子的类别里。
“我喜住这儿,这里有着我的回忆。”老太太脸上有着満⾜。
“原来是这样。”第一回见面品俪也不好多问些什么。“以后您要是还缺什么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天天都会出门去买点东西。”
“你呢?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家怎么会跑到山上来住呢?”
“那和跟我梦想有关。”
“不嫌烦的话,可不可以跟我这老太婆聊聊?”
“可以啊,就怕你笑话而已。”
午后的光悄悄的自蒙尘的窗帘后渗进了几丝光线…
“尔开,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纪广义喋喋不休的在电话那端说道。
“叔叔,今天公司要开三个会议,我实在没空去参加那个饭局。”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魏老你会出席,你总不会让我丢了这张老脸吧?”
“公司的事比较重要,我相信魏董会谅解的。”
“尔开,你妈年纪已经大了,你就不想早点成家让她抱孙子吗?菁菁倾慕你的事大家都知道,她的条件也很好,算是万中选一的大家闺秀,要是能多个人照顾你妈不也很好吗?”
“妈不喜别人打搅她的生活。”
“那只是嘴上说说的,哪个人会不喜有人陪?人一老就想要有个伴,她一个人住在山上,连个佣人也没有,住在那鬼屋里头,迟早会出事…”
“叔叔,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跟你聊了,我得去开会了。”
币下电话,纪尔开皱起了眉。
表屋?亏叔叔想得出那个名词,上回他上山探视⺟亲时,就觉得那屋子像鬼屋了,除了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霉味,四处还爬満了树蔓的重⼲,那栋⽗亲精心设计的豪宅早已近乎废墟一般,他数度要求⺟亲搬下山与自己同住遭拒,久而久之他也不再⺟亲离开那房子了。
想想,他也有一两个月没回去探视⺟亲了。
也许他应该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如果能再劝动她搬下山,也许他可以考虑连树带房子都卖给那个姓萧的家伙。
“周秘书,报告下午的行程。”他按下与秘书的通话键。
“今天下午没有安排什么行程。”
“很好,如果总裁打电话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当了纪尔开那么久的秘书,她哪会不晓得该怎么说,开会或巡厂二选一,任意回答就是了。
“我要出去一趟,今天不回公司了。”上回摸黑去探视⺟亲的经验非常的糟糕,既然此刻他有空,就趁着天未黑前上山一趟。
车子穿越拥挤的街道,渐渐的驶上山区。
打从那一晚梦中的女子告诉他,她要醒了,他就再也不曾梦过她了。
纪尔开无法解释近⽇来心中的失落感起自何由,刚开始那几天因为公事繁忙,他多半累得一回家就睡着,但谈妥几个大案子之后,公司的事不再像前阵子那么忙,他突然开始想念起那个梦中女子。
但那终究是个梦啊!
他记得她那深褐⾊的眼眸里写着失望,在他告诉她那只是梦的时候。
如果能再梦她一回,也许他会换个方式…
即使他清楚的明⽩那只是梦,可是想再见到她的望却強烈到连他也无从解释。
纪尔开无奈的用手拨过头发,惊觉到车子来到了⺟亲所住的别墅附近,那栋早已被藤蔓爬満的大房子早已失去了当年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势,不过旁边突然多了一栋抢眼的精致小屋。
看来有点像是那种欧美地区才有的居家小屋,屋前种着満満的各⾊花朵,斜屋顶式的小屋颇有北欧风情,不过纪尔开眼尖的发现围墙周围安装了保全系统,直至他将车开近车道才发现那保全系统竟涵盖了自家的别墅。
莫非这儿曾遭窃吗?
难道有小偷进家里偷过什么东西?
⺟亲只⾝一人处在深山內,若是有強盗窃贼想进屋子偷东西,那不会是什么难事,怎么他以前都没有顾虑到这些事?
匆匆的将车停在一旁早已覆満了杂草的草地上,他大步的走上石阶,一边拿出机手打了别墅內的电话,一面掏出钥匙开门。
电话响了十声都没有人接,纪尔开心里开始着急了起来,匆忙的打开了门,霉味面扑来,大厅的窗帘都是掩上的,即使是⽩天也是暗得可怕。
他在楼下反复找不到⺟亲的⾝影,直奔上二楼的主卧房,里头亦是空无一人,这下他真的急了。
他匆忙的奔下楼,却见门口停了一辆保全公司的巡逻车。
“这位先生,你侵⼊了这栋民宅,请问你是访客吗?”保全人员戒慎的问道。
“这是我的房子。”
“可是上头登记安装防护系统的是一位萧姐小。”
姓萧?那不就跟当初向他买树的那个人同姓吗?是同一个人吗?
“这是我的房子。”纪尔开忍着心底的着急。“住在这房子里的是一个老太太,那是我⺟亲,我有一阵子没回来看她了,可是她现在不在屋子里…”
正当纪尔开向保全公司的人员解释的同时,另外两辆车跟着停在车道外,失踪的纪老太太从其中一辆小车里步出,和小车里头的人挥了挥手,小车随后便开走了,她接着吆喝后头那辆工程车的人下车。
“妈!”纪尔开心底的大石头终于在见到⺟亲后落下,不过他还是难掩心急。“妈,您去哪了?”
“我和品俪下山去买了点东西。”纪老太太一见到儿子马上抬头,一副精力十⾜的样子。
“我差点急坏了。”
“又不是什么老太婆,哪会那么容易弄丢?别瞎心了。”
“纪太太,既然这位先生是你的儿子,那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一旁那两位原本带着紧张神⾊的保全人员也跟着松懈下来。
“不好意思,害你们跑一趟。”纪老太太微笑答谢。
“哪里,应该的。”
“这儿什么时候装了保全了?”纪尔开觉得有保全来保护⺟亲的居家全安确实是有其必要,尤其在这山区。
“是品俪帮我装的,她说这样比较全安。”
“花了多少钱?我明天请秘书付给她。”
“不用了,品俪她不会收的。”纪老太太挥挥手,一副眼窝心的神态。“那女孩子真的很好相处,尔开,帮我叫那些工人过来。”
纪尔开这时才发现一旁有几个工人在等着。
“妈,您决定要整修房子了吗?”他曾经几度跟⺟亲提过整修的计划,可是都被⺟亲拒绝了,没想到她竟然改变了心意。
“是啊,我想先把那个拆掉。”纪老太太指指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围栏。“品俪为了拿东西给我吃,被那围栏绊了好几次,我想直接把它拆了省事。”
她一边指挥着工人,另一辆家电公司的车也跟着到了。
“那是家电公司送除机来了,品俪说屋子里气太重,对老人家不好,以前那些旧的除机有些已经坏了,所以顺便跟我上街选了一些回来。”
纪尔开听在心里,总觉那个⺟亲嘴里说的品俪似乎是个満体贴人的女子。
“妈,您说的那个品俪是…”
“就是之前去你公司跟你买树的那个女孩子,她说你是个大忙人,让她的律师⽩跑了好几趟,知道这有人住着,所以她就自己过来拜访了。”
“她有跟您提过树的事吗?”
“有啊。”
“那您的意思呢?”
“我决定由她来帮我整修房子,而我把两家中间的围栏拆掉,并跟她一起分享那棵树。”
“那棵树有那么大的魔力吗!”纪尔开颇感好奇。
“那是跟一个梦想有关…”纪老太太眼里闪着光芒,看着⾼大的儿子轻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