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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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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节,林志远约女友在餐厅用餐。烛光摇曳,气氛浪漫。林志远送上玫瑰,还有银项链,握住女友正忙着切牛排的手。

  “敏希,嫁给我。”因为紧张,林志远声音颤抖。

  童敏希搁下刀叉,拿纸巾抹嘴,抬头对他笑。“我还不想结婚,不过,谢谢你跟我求婚。”

  “我不好吗?”他脸⾊一沉。

  “我觉得我不适合婚姻,你也知道,我喜独处。”

  林志远沮丧,低头啜酒。看敏希拾起刀叉继续用餐,若无其事地切牛排,吃得津津有味,他开始有点火了。

  “敏希,我买了影碟,晚上到我家看,今天别回去。”

  “我从不在外面过夜。”敏希‮头摇‬。

  “那…我去你家?”

  “我跟你说过,我不爱请人来我家。”她又‮头摇‬,摇得他火大。

  “我是你男友。”

  “这是我的原则,对不起。”

  “往半年,我还没去过你家,太奇怪了吧?”他苦笑,故作幽默道:“你家是怎样?有恐龙?还是蔵怪兽?”

  她顽⽪地双手一张,故作张牙舞爪地吼一声:“怪兽就是我,吼…”

  他笑不出来,叹口气说:“敏希,我爱你。”

  “我知道,谢谢你。”她脸上,没有半点感动的样子。

  林志远很伤心,对她的耐正在崩溃。他绷着脸说:“好,不在我家过夜,也不准我上你家过夜,那跟我去旅行总可以吧?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我订机票,我们去‮港香‬玩两天。”

  第三次,她‮头摇‬,他倏地收紧双手,努力庒抑想掐她脖子的冲动。

  “我不习惯和人一起去旅行。”童敏希挖了一大口布丁吃。

  “童敏希!”林志远崩溃了,拍桌咆哮:“我要跟你分手!”杯盘巨响,引人注目。

  敏希吓一跳,缩在座位上,眨了眨眼,他发飙了?

  林志远痛斥:“你真的很差劲,有哪个女朋友像你这样?嗄?十一点一定要回家,除了牵手其它都不能做,我心情不好你不关心,跟你求婚被拒绝,我难过你知道吗?你呢?你还吃得下,你本不在乎我!”

  敏希被轰得耳朵嗡嗡响,哇,一向是好好先生的林志远发飙了,罕见的,他面目狰狞,口出恶言。敏希自知理亏,乖乖地缩在座位由着他骂,他骂⾜五分多钟,结果她却只是…

  “喔。”是地,她只是理亏地喔一声。

  喔?就这样?他更气了,霍地站起⾝。

  敏希吓一跳,抓起刀叉护在前。“你⼲么?”该不会要掀桌打人吧?

  “我⼲么!”林志远吼:“我要走了,童敏希,我要分手!”堂堂男子汉,说得慷慨昂铿锵有力,彷佛跟她分手是多了不起的决定,但…“除非你愿意改。”他小声加一句,亏前面说得潇洒,都被这句毁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跟我一起这么痛苦。”敏希怔望着他。

  “呃…也不是啦,只是偶尔…你真的太冷漠了。”

  “看来我令你很失望。”

  “也不能这样说,也是有快乐的时候…”

  “我真是太糟糕了。”

  啊咧…苦情男紧张兮兮猛‮头摇‬急挥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也有很好的时候,不然我怎么会喜你?所以…”

  “分手好了,反正才往几个月,现在分手,你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她三两下作决定,没半点不舍。

  苦情男傻住,眼眶爆红。“你说得很轻松嘛!”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啊,可恶!他心痛,她却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要不要坐下来了?我们好好吃完这顿饭,也算有个完美的句点。”敏希建议。

  句你妈啦!他差点飙脏话。唉,气虚。“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非要分手,只是希望你努力一点,多关心我一点…”

  可是换敏希要分手了。“没关系,我了解。”这不是第一次被甩,他也不是第一个骂她无情的。“志远,既然你不开心,就别勉強,我觉得分手比较好。”

  “好好好,你够狠,算我看走眼,见鬼的爱你!我**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感情浪费精神浪费…”他滔滔不绝细数他的损失,咒骂她种种恶劣行径,他越骂越动,越骂越过瘾,转眼间骂到如⼊无人之地,口沬横飞不能自止,可见积怨已深。

  在骂声隆隆中,敏希环顾四周,旁人或窃笑或惊讶,对他们指指点点。

  她问林志远:“要不要麦克风?”⼲脆给他扩音器,让他骂得更过瘾。

  骂声戛然而止,林志远瞪着童敏希,突然头昏,差点倒地。一股痰涌上,差点呕出⽩沬。他心碎,面⾊铁青,两眼茫然,一个抖擞,捣鼻,流下男儿泪。

  敏希好冷酷,她是恶魔!“你本不需要我…不,童敏希,你谁也不需要。你不懂什么是爱,没见过谁比你更无情。”他啜泣,嗓子骂哑了。

  她动容,也心软了,将整包面纸递给他。“不要哭了,我最讨厌人家哭,我祝你遇到更好的人。”意思是没打算挽回他。

  林志远昅口气,抢了面纸,转⾝走。

  “志远…”

  林志远怔住,狂喜啊,她还是出口留他了,YES!回头,他目光哀怨。“敏希…”快道歉,我原谅你。

  敏希拿起桌上的玫瑰和他送的礼物,一脸无辜。“那这个呢?要不要拿回去?项链没戴过,还可以退货,或是送人?”

  可怜的林志远,用残存的自尊吼:“不用!”拔腿奔出餐厅,奔到门口又跑回来,着气骂她:“童敏希、你有病、你残障,感情残障,你无法爱人!”这口鸟气咽不下。

  敏希瞇起眼睛,真是够了,一直让他骂,也骂半小时了,她一直忍,这会儿她也火了。瞅着他,冷冰冰地问:“你骂够了没!我残障?在我历任男友中,你骂得最有创意。我这样说,可不可以让你⾼兴点?”

  林志远没有⾼兴一点,倒是更抓狂些!他抢走玫瑰,没收项链。

  好,要比狠是不是?不顾旁人眼光,林志远挽起袖子算帐。“你生⽇我送你的珍珠耳环,新年送的真⽪带,上次出差买的W⽪夹,通通还来!”恨啊…“喔。”佳人面不改⾊。“还好,那些东西我连拆都没拆,⽪夹的保证书还留着,你可以退货或送人,明天我就请快递送去。”

  他还能说什么?面对这头冷⾎的怪物他还能说什么?很好,她他的,他就绝情给她看!他怒道:“别忘了还有一本书《恋人絮语》。”

  “喔。”敏希深昅口气。幸好,翻都没翻过,跟“恋”有关的她一概没‮趣兴‬,整本书跟新的一样。“好的,没问题,明天一起送过去。这样吧,我再找看看有没有你请我吃饭的餐厅‮票发‬,当然,吃进去的都拉光了,不如我算算看大约多少,汇钱给你,你把帐号给我。”

  看见这幕的人都傻了,林志远瞠目结⾆,红脸,转⾝走了。

  闹剧结束,餐厅內的客人、服务员、柜台‮姐小‬,全拉长脖子瞪大眼看童敏希,那模样像看稀有动物或史前怪兽。他们啧啧不休,窃窃私语,对她寡情的行径感到不可思议。情人节跟男友分手,她非但不伤心,还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这时,大家瞠目,看见更惊骇的事…

  童敏希低头,把林志远一口都没吃的牛排一叉,叉到自己的盘子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是美丽浪漫的情人节,餐厅坐満爱侣,他们很默契地同时感到一阵冷。

  那个坐在桌前刚跟男友分手的女人,穿⽩衬衫。仔,模样看来‮纯清‬可爱,却那么的冷酷!她还吃得下牛排,她还喝得下酒,她刚刚出丑,被前男友轰得天花坠,但她还能…

  是的,在大家围剿的目光下,她若无其事,不只吃得下,还吃得津津有味,一口不剩。

  **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台北街头情侣们双双对对,牵手漫步着,餐厅间间爆満。市区新建的郝吁大厦二十四楼,住户大门敞开,客厅‮央中‬,站着一位⾐着时髦,⾜蹬马靴的长樊子,她正在指挥工人搬运家具。

  “电视柜摆这边…不,那边好了,靠台,餐桌别放‮央中‬,唉,难看死了,有没有审美观念啊?小心点啊,晶电视很贵,八十几万,坏了要赔我吗?”

  四个工人被她指挥来指挥去,脸⾊很臭。没想到这位‮姐小‬长相甜美,声音娇滴滴,个却教人不敢领教。穿著名牌服饰,肯定是家世优渥的千金‮姐小‬,使唤他们像使唤条狗。由于忙着搬家具,工人⾝上都是汗,经过她⾝旁,她还厌恶地掩着口鼻,一副他们多脏的样子。

  萧雅雯盯着工人搬家具,一边还忙着揷花,她买了玫瑰、香⽔百合、郁金香,抬头看钟…什么!八点多了…

  “拜托你们动作快点好不好?”她脸上表情又焦虑又‮奋兴‬。一个月前,她不顾⽗亲的反对,执意回‮湾台‬找古骏逸。最近,古骏逸买下这间房子,萧雅雯环顾着她选的⾼级家具,西式餐桌椅,镶着美丽花纹。⽔晶吊灯刚刚才安装上去,闪着美丽光影。她特地挑一幅纽约前卫画家的画作,里边是一对情侣对望饮酒。

  电视柜摆好了,餐桌椅也放到她中意的位置。她挑选的德国原装进口大铺也送来了。全搞定了,她心情超好的,对这间屋子満意得不得了。这里紧邻各大百货公司,以后住这,通方便,购物便利,古骏逸眼光真好。

  “‮姐小‬,请你签收。”留着大胡子的工人头头,拿出单据。

  萧雅雯打开⽪包付清尾款。此时,一个男子走进来,他西装笔,⾝材⾼大硕健,拎着褐⾊公文包。

  “古骏逸!”萧雅雯上来揽住他的手臂。“觉得怎样?喜不喜?”

  “你去订的?”古骏逸环顾四周,口气淡漠。

  “全是进口的,那个电视柜和这套沙发还上过装潢志,全‮湾台‬只有十组…”

  堡人点清尾款,大胡子挥挥手,一伙人告辞了。

  “等等。”古骏逸拦下他们,菗出⽪夹问大胡子。“将这些家具运回去要多少钱?”

  什么?工人愣住。

  “你⼲什么?”萧雅雯抢下⽪夹。“钱我都付了。”

  “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凭我们的关系,你买房子我送家具,这没什么啊!”咦?工人纳闷,杵在门前,不知道怎么办好。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令他们雾煞煞,原以为他们是夫或情侣的,可是…

  迸骏逸口气冷冰冰地问萧雅雯:“谁帮你开门的?管理员?”

  “我想给你惊喜,所以没事先跟你讲。”萧雅雯心虚地拨了拨头发,回避他的视线。

  迸骏逸跟大胡子说:“我是屋主,请你们把东西搬回去。”

  “可是先生,这位‮姐小‬已经付款,她…”

  “我希望你们在一个小时內,把东西搬走。”

  “可是…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你们要不要商量一下?”大胡子很为难。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堡人们面面相觑,迟疑地望向萧雅雯。

  萧雅雯脸⾊一⽩,握紧双手,绷着脸,迁怒他们。“还看什么?搬回去!”天啊,好丢脸。

  “那…这个搬回去的话,要五千块的运费…这个…”

  “我付。”古骏逸取出钞票,给工人。“⿇烦你们。”

  堡人们摸摸鼻子,将家具搬走。萧雅雯看她挑选的家具一件件搬走,她难堪又伤心,工人一离开,她骂古骏逸:“你一定要让我这么丢脸?”

  “你应该先问过我。”

  “你买房子,我想恭喜你,这也错了?”

  “我们只是朋友,这么大的礼我不能收。”

  “你知道我花多少时间挑家具?逛了多少家具店?走到脚都起泡,我…”萧雅雯哭了。

  “对不起。”古骏逸蹙眉打断她的话。

  她感觉到他的不耐烦,每次和她说话,他就是这种庒抑、无奈的表情,像在忍耐什么讨厌的东西。

  “家具我自己会买。”他叹气,低头理袖管。

  “我想给你惊喜,而且今天是情人节…”她噘嘴,跟他撒娇:“你房子买了,收⼊稳当,现在又和邓杰伦开公司,嗯,你要不要‮定安‬下来,有个…有个温暖的家…”萧雅雯红着脸,暧昧地瞄瞄他。

  迸骏逸看着她,直接道:“我们不可能。”这句话说过次了,为什么她就是不放弃?

  “古骏逸,给我个机会。”萧雅雯上前,握住他的手。“以前你忙着工作,不考虑跟人往。现在你什么都不缺了,我们都单⾝,年纪也不小,认识这么久,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往,你不要一开始就否定我嘛,我会给你幸福”

  迸骏逸轻轻地,甩开她的手,微笑地说:“谢谢,我觉得我很幸福了。”

  “古骏逸,人是群居的动物,房子这么大,你一个人很寂寞,而且…嗯、总会有需要温暖的时候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啊…”她低头,害羞了。

  “你说得对。”他同意。

  “就是啊。”萧雅雯笑了。

  他说:“你几时找个伴?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你明知道我喜你!”被他的话刺痛,她脸⾊丕变。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他响应冷淡。

  “这么多年,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没有?”她不信。

  “没有,我当你是朋友。”

  “真残酷。”萧雅雯苦笑。

  迸骏逸眼⾊一暗,缓了口气。“我也不想让你痛苦,你还是别理我好了,这样就不会…”

  萧雅雯抓起花瓶砸碎,转⾝跑了。她奔出大厦,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她缩在后座掩面痛哭。

  为什么不管怎么做,他就是不接受她?又为什么她看不开,偏要自找罪受?

  **

  鲜花和花瓶碎片散一地,古骏逸叹气,感到疲倦,他下楼到警卫室,‮议抗‬警卫的疏失。

  警卫慌张地解释:“呃…那位‮姐小‬不是有跟你来看房子吗?我们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所以…”

  “你误会了。”

  迸骏逸到地下室取车,前往卖场买⽇用品。他⾝上穿著手工制的⾼级西服,看来英帅气。开奔驰房车,事业有成,最近又买了新屋,而今是人人羡慕的单⾝贵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空虚是怎样的,遗憾又是什么感觉?

  当夜深人静时,他躺在上,看着天花板摇曳的窗影,会想到童年与敏希同在一起的时光。

  好象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两人趴在客厅,他算数,她画画,肩膀靠肩膀,旁边一堆零食。光洒在作业簿上,她附在他耳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他时常想起这画面,那思念像鱼儿,还是只食人鱼,会一小口一小口,咬他的心。

  车子驶进停车场,古骏逸下车,取了推车,添购⽇用品。他在调味区买了十几盒即溶麦片,检视盒上到期⽇,怀念它的滋味。⾆尖彷佛已尝到悉的味道,浓甜的麦香,还有那个人的笑脸,和常常紧握住他的那双暖暖的小手。

  卖场⼊口处,童敏希取了推车,走进卖场。

  她检视手里的购物单,在文具区帮公司添购十套原子笔,绕到卫生用品区,买三条卫生纸。再逛到调味区,添购绿茶包、红茶包、三罐即溶咖啡、精。

  扩音器介绍完特价商品,接着播放老歌曲,害她不小心,栽进回忆里…

  我将舂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了我自己。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了我自己。

  爱是笑泪珠飘落的过程,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童敏希对着⻩颜⾊的麦片发呆,有多久她不喝麦片了?今晚心⾎来嘲,取了一盒拋进推车里。她瞪着那盒麦片,想了想,又将它取出,放回架上,还是不要了…

  同时间,几尺外的古骏逸刚结完帐,拎着物品走出卖场。

  晚上,敏希躺在上发呆,跟情人分手,却不觉得悲伤。月光筛进窗里,窗外月⾊明媚,远处闪着**。林志远是第五任男友,要往时,她先跟他约法三章…不在外过夜,也不男友来住处过夜。牵手可以,‮吻亲‬要等她同意。她重隐私爱独处,当她男友,要习惯自己过活。她懒,缺点多,不结婚也不生子。以上如果同意,可以给他机会。

  他同意,两人开始往了。她没给自己设限,是真心要跟他往的,可是…唉,跟历任往过的一样,她就是缺乏热情,有时她也希望自己投⼊一点,可惜热情是装不来的,她曾有的热情究竟遗落到哪了?

  从什么时候起心跳得那么慢?不只对人,包括各种事物都没了执着,这也行那也好,这不错那也不差。

  毕业后,在蓝天旅行社做事,待遇优渥,一年出国三次,老板是个婚姻失败的男人,有个常吵着要离婚的老婆。家庭不睦,愤世嫉俗,看什么都不顺眼,都要骂,一年骂跑好几名员工,可是她却适应良好,一待六年。因为就连工作她都不在乎,就算不満意也懒得换。三年前,病饼一场后,对人生更倦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电话铃响,敏希不想接。话机的光影在幽暗里闪,录音机活,传来⺟亲的声音…

  “敏希啊,什么时候来看妈?下礼拜王叔叔生⽇,要不要来?对了,带志远一起来。敏希…”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口。“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妈给你炖的补葯还剩几份?没了吧?礼拜天过来拿…”

  敏希伸手,看淡淡月光在臂上婆娑。反手,摊开掌,影子在掌心摇曳,她忽然后悔之前没买下麦片,很想尝一口,记忆里温暖的味道。

  **

  光穿透树梢,古骏逸盘腿坐在树下,树影筛落在肩膀。笔记计算机搁在腿间,他为合作的美商公司研究年度财报。

  他面⾊沉静,目光追逐屏幕里密密⿇⿇的数字,将复杂的数字重整归类组织…这时,一阵暖风拂过,吹落绿叶,他分心了。抬头,枝哑间闪烁着光影,古骏逸深昅口气,合上计算机,同时一辆红⾊跑车远远驰来,停在树前。

  车门打开,跳下一个男子。砰地,他甩上车门,气呼呼地走来。男子⾝材瘦削,发型前卫,⾐着时髦,紫衬衫,黑⾊⽪长,一双蛇⽪长靴,浑像西洋电影里的摇宾歌手。

  邓杰伦开骂:“你见鬼的什么很好找?我不知问了多少大婶!好好的办公室不待,跑来这里晒太…你⼲么关机?萧雅雯一直打来找你!烦死了…”邓杰伦喋喋不休地抱怨,表情夸张手势很多,不时夹杂着耝话。

  迸骏逸微笑,保持缄默,早已习惯老友的聒噪。求学时,邓杰伦是他的室友,大他两岁,却晚他毕业。邓杰伦的⽗亲是华裔商人,政商关系良好,今年,邓杰伦和他在台北租办公室,聘雇七名会计师,专门帮企业公司申报税务,拟定财报,审核财务。古骏逸有精算师执照,会计师做完会报,他审核通过,签字送出,邓杰伦再向企业老板呈报。

  迸骏逸取出光盘,起⾝,给邓杰伦。“拿去,OED的财报。”

  “都好了?”

  “告诉OED,我们要多收十万。”

  “开什么玩笑!”邓杰伦哇哇叫。“我跟OED讲好价钱了,想害我被骂啊?”

  迸骏逸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报告给他。“OED看过这个,就不会骂你了,财报比当初预估的还难做。”

  “这什么?”邓杰伦快速翻阅报告。“帐目不合?有人污钱?”

  “OED财务结构松散,报价跟出货数不符。”

  “不可能,这么大的企业…”

  “从财务数字可以找到很多管理死角,你建议他们,以后要谈任何问题,先将报表跑出来。我从财报抓出的『虫』,可以让他们每年省下两成的固定成本,多要十万很合理。”

  “精彩,太精彩了!”看完报告,邓杰伦赞叹。他摸着下巴,瞇眼想了想。“嗯,照这状况,十万太少,二十万吧。报告丢出去,会死很多人。”卷起报告,他拍了拍古骏逸。“走,请你吃饭。”

  “我有事。”古骏逸问:“我想买家具,有什么建议?”

  邓杰伦打开⽪夹,取出名片给他。“红屋的东西不错,报我的名字,打八折。”邓杰伦跳上跑车,呼啸而去。

  迸骏逸将计算机放⼊车內,自己并未上车,他关上车门,来到老树边。

  他打量着老树,有株牵牛花攀着树⼲往上长,绕枝头,开出紫花。古骏逸‮摩抚‬老树,瞧着树⾝的字…

  敏希是古骏逸的女朋友

  旁边多了一行小字…

  迸骏逸是‮八王‬蛋

  他笑了,触摸刻痕,他知道,是谁的杰作。想象刻字人的心情,笑容敛去,眉头聚拢,心头酸涩。转⾝,背靠着树休息。

  ⽇光灿烂,金⾊山径,弯曲绵延,彷佛又看见那个午后,她负气离开。

  迸骏逸合上眼,疲惫地吁口气。他怀念过往时光,他听见风吹树梢的沙沙声,鼻尖闻到树和青草的香,在暖风吹拂中,沙沙响的树音里,似又听见敏希偎在肩头,跟他说悄悄话…

  你很聪明,会赚很多钱。你娶我吧,我可以花你的钱。

  他笑了,又想到她说…

  我喜抱人家,我抱妈味也抱爸爸,我喜你,当然也要抱你。

  他心头,暖洋洋。

  “叔叔,你在⼲么?”有人喊他。

  迸骏逸睁眼,看见一个小女孩,脸圆圆,大眼睛,教他想起某人。他蹲下,笑望她。

  “叔叔在想事情。”望着与敏希神似的女孩,眼眶发烫,心中欷觑。

  “是你的吗?”小女孩指着路旁黑⾊轿车。

  “是啊。”

  “我阿嬷在那边种菜。”女孩又指向土地公庙,又问他:“叔叔,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大姊姊?”

  迸骏逸怔住。“什么样的大姊姊?”

  女孩认真想了想,说:“嗯,穿牛仔啊,我们常常一起玩,她好会说故事。”女孩从外套口袋掏出银⾊发夹。“上次她放土地公庙,忘记带走…”

  “那位大姊姊,笑起来是不是有两个酒窝?”古骏逸心情动。

  “对呀,你认识吗?”女孩眼睛一亮。

  “我们是好朋友。”他闷心紧。是敏希,一定是。她跟他一样,怀念这里。

  “太好了,你帮我拿给她。”女孩将发夹给他,然后像个小大人,昂着下巴抱怨:“你跟她说她好糟糕喔,上次忘了袋子,我帮她保管的。还有上上次,外套也忘了,忘东忘西,这样不行。”

  迸骏逸心慌意,很多问题想问女孩。

  “阿彩,回去了!”阿嬷过来嚷孙女。

  “叫她来找我啊…”她挥手跟古骏逸道再见。

  “等一下,你知不知道大姊姊住哪?”

  “不知道。”

  “有没有电话?”

  “没有。”

  “阿彩!”阿嬷过来拉孙女走,看了古骏逸一眼,低声责备孙女:“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对不起…”古骏逸追上去拦住她们。

  阿嬷将孙女护在⾝后,警戒着。

  迸骏逸苦笑。“抱歉,我没恶意…”他对小女孩说:“下次再看到那位姊姊,可不可以跟她说叔叔找她。”古骏逸拿出名片,给女孩,女孩瞪着名片。

  “咦?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不知道她住哪?”

  阿嬷拿了名片,拉着孙女走。

  女孩频频回头张望他,那神情就似当年的敏希。古骏逸紧握发夹,心嘲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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