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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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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她!

  于此同时,考场中,处在小小的号舍里,司徒剑沧,強烈地,憎恨阮罂!

  他表情郁,盘坐在地。矮桌上,摆放试卷、文房四宝。这两天,食宿在此,作文在此。没顶棚,要落雨、落雪,都得忍耐。地上,大考篮,笔墨纸砚全在其中了。烛光,映在雪⾊纸上,袅袅地摇曳。

  司徒剑沧盯着考卷,右手握着笔,左手按纸,双目盯着试题,却走神了。

  苞昨⽇相同,窒碍难书,就好像在一天之间,老天收走他的才华与聪敏,他引以为傲的作文能力,凭空消失。

  盯住雪⾊纸张,看着看着,字消失,塞外风光跃然纸上,有一佳人,纵马驰骋,黑发如瀑,紫⾊锦袍飞扬,那雪⾊⽪肤…

  黑⾊眼睛黯下了,他心神不宁,没办法专心。

  他想着,阮罂到哪了?一路平安吗?今晚,⼊驻哪间饭馆?绘制的地图,上面的标示够精准吗?她会不会路?

  眼角,瞅见搁在桌脚的幸运荷包,又瞥见地上,考篮里阮罂准备的糕点。司徒剑沧推开纸卷,取出红⾖糕,咀嚼,呑下。好饿,又拿出绿⾖饼啃,吃得沈默专注,像是‮望渴‬尝出这糕点隐蔵的任何可能。

  为什么亲手为他准备吃食?

  难道真的只因为不想欠人情?

  目光又回到褐⾊桌面,看着看着,褐⾊桌面变成⻩褐⾊沙漠,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沙漠风沙滚滚,热气渺渺,那紫⾊⾝影,若隐若现…以后就看不到她了,以后再看不到她了,她去了很远地方…

  正是这念头,打思绪,他没办法安心应试。

  从昨⽇清晨,看见阮罂撤去他包袱中寒酸的吃食,为他备糕点。当他打开手心,看见她绣的幸运荷包…

  是从那刻起,他生病了。他困这里,坐不住,该将试题写好,也清楚该这么做,却无心下笔,然后一直想着两个字…如果。他发疯地想,不受控制地想,明知不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想着如果…

  如果跟阮罂去西域,如果撇下考取状元的念头,如果就抛下过去∽下义务,抛下他的责任,就任地随她浪迹天涯,同阮罂朝夕相处,陪她冒险。这些如果,光想象着,就带给他极大的幸福感。

  他放纵思绪,想象这些如果,好像有一猛兽,內心暴动,弄狞理智。存心教他不安宁,想忽略,它却执意撒野。这头兽,主宰他的思路。它是阮罂,它是那双雪亮眼睛,那眼睛曾经似有情若无情地瞅着他。它也是那会笑的‮红粉‬小嘴,语还休,像讲出什么吓他的话,又暧昧地抿住了。

  作梦也想不到,有朝一⽇,他,自视甚⾼的他,会变成一个大傻瓜。竟荒唐地坐在考场,竟在最应该专注写试题的时候,胡猜起某人的心。

  猜她为他准备吃食,是不是代表了什么?猜她亲自绣荷包给他,是否又代表了什么?猜到最后,想到最后,得出一个结果…

  恨阮罂。

  他拽起荷包,掷向墙壁。

  懊死的你,我被你害了。

  他懊恼抚额,紧握笔,他完了。

  当初不该收她,得到很多快乐,却平⽩生出了牵挂。

  犹记那天,大树下,她说:“我爱你。”

  玩笑的口气、调⽪的表情,似真似假,那时,就狡猾地,窃走他的心。

  当她终于不再出现…

  他忽然很在乎起来,忽然想跟她到天涯海角。

  当她不再出现…

  忽然萌生很多话,想对她说。

  当她不再出现…

  阮罂想事情时,爱偏着脸。耍小聪明时,眼⾊雪亮。爱穿紫⾐服,喜追究神秘的事物。她偏好黑夜更胜⽩昼,她好像说过,夜晚可以有很多怪想象,说夜晚让她无聊的生活变得像梦。

  她都说些什么?她说的时候他明明没仔细听,现在,怎么都想起来了?

  当她不再出现,她就‮大巨‬起来,法力无边,围困他。当两人距离拉长,当缘分走尽,才知道最怀念的,是伊人的⾝影。而自己的事,都不重要了,自己的原则坚持,飞灰烟灭。

  这是不是很蠢?

  慌慌地坐在这,司徒剑沧为着这失控的、不能自主的情绪,恨起阮罂。恨她的同时又明⽩到,爱的伟大。

  他以为自己很经历过一些事,骄傲地自认为再没有什么能为难他、伤害他、慌他,直至与爱晤面了,才明⽩自己有多渺小。

  阮罂,总是你问我怎么办,总是我教你该怎么做。你可知道,有这一天,师⽗不知如何是好,你害师⽗失却主张,心中没了主意。假使你知道了,可会笑师⽗傻?

  然后,换你对师⽗说一声:“蠢物。”

  黑暗笼罩长安城,为会试搭起的圆弧考场周围,朝涂兵镇守着,他们全副武装,提带刀,脸上表情,专注严肃。四周架着火把,远远望去,像暗里,盛开着一簇簇火焰花。

  幽暗中,远远地,响起马蹄声,出现一名乘马的紫衫女子。士兵警戒,阻挡来人。

  “⼲什么?退后!”他们厉声驱赶。

  阮罂勒住辔绳,停住了。她凝视偌大考场,想着师⽗在哪一间?

  师⽗,我想见你。

  在这么六神无主时,她很想见他。

  她该放弃吗?

  记得当初,师⽗说过:“往往为了做一件喜的事,就要先做过几十件不喜的。”

  好累!她已做过很多不喜的,忍耐过很多不乐意的忍耐。就为这一天,要尽兴跑得远远,做自己的主人。

  偏让娘的那句话,给吓阻了。

  阮罂好挣扎,偏偏这时候,师⽗不在⾝旁。

  又过了两天,会试结束。

  考生陆续离开考场,考场外头,这一群、那一群的亲友团,殷殷等待着。

  张三出来了,张三亲友冲上去是帮他添⾐,递热茶递点心。

  “乖儿子,考得怎么样?”张三的爹问。

  “有没有把握啊?”张三的娘问。

  “…”张三双目茫然,两颊凹陷,耳朵幻听。

  亲友们团团围住,心急如焚。“到底怎么样啊?你考第三次了啊!这次再不行就…”

  “啊…”张三忽吼一声,往前奔,发疯地吼:“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我…”

  张三崩溃了,看样子考坏了。

  那边,李四也出来了,大步走出考场,趾⾼气昂,得意得像开屏孔雀。

  “李四…喔李四…”李四的老婆胡圆圆早候着,挥着手绢奔上去。“考得怎么样啊,阿四,难不难啊?”

  “哈哈哈哈哈…”李四笑搂住老婆,掐了掐她馒头大的脸。“你等着当状元夫人吧,哈哈哈哈…”“嗯…就知道状元郞一定是你!”恶心的小俩口,牵手去饭馆庆祝。

  几家乐几家愁,每一位考生都有亲友或子关照。唯独司徒剑沧,他一人孤孤单单地走出考场。

  他脸臭臭,目光冷,沉沉地步过那些喧哗的人们。他立在广场,挥开随⾝的⽩扇,想搧去周遭混浊的人腥气。

  “有没有搞错,这么冷的天气还带扇子?”右边一位大叔瞪他。

  司徒剑沧瞪他一记,那森的表情,锐利的目光,帘教大叔闭嘴。现下,司徒剑沧心情恶劣,他望着大街上拥挤的人嘲,那眸子像在寻觅什么,但旋即暗下了,可笑。难道以为阮罂会像四天前突然出现,给他惊喜?不,她这会儿正往西域前行,实现她的梦想了。

  忽然,有人拽住他的右臂。阮罂?他回头,没人?往下看,一颗光头!

  正是光头,只剩三头发飘在亮光光头顶。正是爱抠头抠脚的什居士,他搭着司徒剑沧肩膀。

  司徒剑沧面⾊一沈。“快放手。”脏脏脏。

  “糟了啊!司徒先生…”什居士惊慌道:“大事不妙!有人来我的店找你。”

  “谁?”司徒剑沧扬起一眉。

  “跟我回去,这个人我们绝不能怠慢。”说着拉司徒剑沧就走。

  “不说是谁,我不走。”

  “你一定要走。”

  “如果我不呢?”

  什居士看看左右,向司徒剑沧招招手,司徒剑沧低头,让什居士附在他耳边说话。

  “臭小子,你不希望头没了吧?就算你不在乎你的头,我还要我的头,我要它安安稳稳在我的脖子上。求你,快跟我走,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什居士滑稽地张开双手。“我抱你喔。”十手指琊恶狰狞地作势抓他。

  算你狠!司徒剑沧脸臭臭地同什居士离开。考坏心情够差了,又被什居士莫名其妙地着去他的店,烦透了。

  是什么人这么重要?竟让什居士怕得面⽩⽩,讲话神秘兮兮。

  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什居士所谓很重要的人。这才理解,什居士为何惶恐。确实,这个人,怠慢不得。

  兵器店外,停着华轿,站一排侍卫。店里,六个婢女,陪着主子。她们的主子,坐在店里最豪华的…桌子。桌子?是,此人嫌什居士的椅子太廉价,拣了桌子坐。

  司徒剑沧凝视桌‮访上‬客,这个人找他,但他不认识这个人。

  此人,约十六岁。穿金⾊锦袍,她双颊丰润,五官丽。那黑⾊眼睛,看人的模样,強悍而野蛮。

  “见到长公主,还不行礼?”一旁的侍女训斥司徒剑沧。

  长公主?

  什居士睐司徒剑沧一眼,那眼神说着…看,这个人来头够大吧?

  司徒剑沧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清清喉咙,喝一口宮女备上的蔘茶,问他:“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在下不明⽩。”

  “因为这个…”长公主从袖內,菗出布満黑⾊花纹的匕首,匕首指向司徒剑沧眉心,笑意盎然。“你就是『苍』?”

  “是。”

  摸了摸匕⾝铸的“苍”字。长公主问:“认识裴将军吗?”

  司徒剑沧‮头摇‬。

  长公主又说:“不认识不要紧,但他的下士陈少伟识得吗?”见他还是‮头摇‬,她笑道:“不识得陈少伟无所谓,但陈少伟的家仆阿回听过吗?”

  废话真多!讲半天,到底要讲什么?司徒剑沧显得不耐烦了,眉头拧起来了。

  长公主懒斜着⾝,右手撑桌上,左手勾玩头发。“你呵,你要记住阿回,不,不只记住,还得要好好去谢谢人家。因为阿回是你命中贵人。有人送阿回这把匕首,匕首辗转让陈少伟看见,讨了去。裴将军又辗转看见这把匕首,觉得特别,要了去。前些⽇子东宮摆宴,裴将军表演刀法,的是这匕首,给我看见,我要了。我想着呢,是谁设计这么特别的花纹,一路问下去问到阿回那儿,才知道是你。”

  原来如此!什居士大松了口气,这是好事啊,还以为这小子闯祸,让公主找来。

  司徒剑沧听完,面⾊如常,懒得应话,淡漠的脸庞上没丝毫悦之情。

  他想,这公主脑子不够灵光吧?就一把匕首,可以讲大半天才讲到重点。

  “听着…”长公主晃着双脚,口气随便地宣布道:“以后,你只能为我设计兵器,往后经手的兵器都归我。当然,我不会亏待你,每件兵器以市价十倍当报酬,好,讲完了。”勾勾小指,宮女捧上热茶,公主漱漱口,呸在地上。

  什居士听完长公主的宣布,是目瞪口呆、张口结⾆。啊,不用考状元,司徒剑沧已经飞⻩腾达了。为长公主做事啊,了不起、了不起…不噤得意自己的眼光跟公主一样。

  司徒剑沧听完,却没大反应,照样冷着脸,冷着眼,冷觑着长公主那双笑盈盈的眼睛。

  长公主怪道:“怎么?你听清楚了吗?你傻了啊?你还不笑啊?”

  “有什么好笑?”他想也没想地反问。

  长公主怔住,宮女们呆住,什居士开始双手并用,用力抠头。完了完了,这里要发生命案了。臭小子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耍酷的时候啊!

  “你说什么?”长公主笑意骤失,坐直⾝子,瞪着司徒剑沧。

  “我问有什么好笑。”

  “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吗?”

  “跟一个幼稚、无聊透的女孩讲话。”

  店內响起此起彼落的菗气声,有一声还来自公主自己。

  啪,怒拍桌子一下,长公主骂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公主檄啊…”什居士腿软,跪下就拜。“求长公主檄…”

  懊死,心情够恶劣了,这公主还来。司徒剑沧挑起一眉,挑衅地觑着公主。

  他就是活得不耐烦,怎样?他闷透,想杀人。要说迁怒也好,阮罂离开后,他看什么都更不顺眼了,现在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是这态度。更何况,他对这盛气凌人的长公主,很反感。管你什么公主,他现在很、火、大。

  长公主也超火大。“司徒剑沧,本宮让你有幸为皇室效劳,你竟敢这种态度?”

  “在下心领。以后,在下不再设计兵器。”

  “为什么?”

  “如果设计的兵器都归你使用,我宁可不⼲。”

  “大胆!”长公主气急败坏地吼:“本宮出的价钱不好吗?怎么?本公主赏识你,你跩起来了,找死!”

  “换作别人,‮考我‬虑。就你,我不想。”

  岂有此理!长公主气煞了,面孔得红咚咚。什居士已经紧张到把头上仅存的三头发全拔下来,握在手中。

  爆女们胆战心惊,全缩到墙角,恐惧着即将翻的公主。大家都替司徒剑沧的命冒冷汗。

  长公主⼲脆站到桌上,俯瞪司徒剑沧,右手指向门口,下令:“叫外面侍卫进来,把这死老百姓给我抓住了!”举⾼匕首,她狂道:“我要用这把匕首,将他的脑袋慢慢地割下…”

  “公主!”什居士趴好,拜她。“公主檄啊鲍主檄,司徒先生不是故意顶撞您,他这个人脑袋有问题,有时候搞不清楚状况,您原谅他吧,他脑筋不清楚啊,他是弱智啊…”哦?公主面⾊稍缓。“是弱智儿?”情有可原,难怪敢冲撞她。

  “我脑袋清楚得很。”司徒剑沧地补上一句。“弱智的恐怕是公主。”

  晕…枉费什居士临机应变急中生智,都让他这句毁了。

  现下,公主何止气,简直抓狂了。她像只翻的野兽咆哮:“把侍卫通通给我叫…进…来…”

  侍卫们冲进来,公主指着司徒剑沧。“抓住他!”

  侍卫们七手八脚,冲上去,抓住他,拽到公主面前。

  鲍主恶狠狠地挥着匕首骂:“再说啊,死老百姓,你还有什么话讲?你说啊、快说啊!”“伟大的长公主,为你设计兵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感谢您的宽容与仁慈,伟大的长公主啊,我定为您效命,听候差遣…”

  啪!她一巴掌给他打下去。瞬间,什居士脸颊红了一边。

  鲍主吼:“不是叫你说啦!”她指着被十名侍卫架住的司徒剑沧。“你、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刀光一闪,她手中的短刃抵着司徒剑沧颈子。“马上讲些让我开心的话,快讲!”

  司徒剑沧仍是一脸无惧地瞅着公主。

  那沉沉的目光,令公主心震颤,她竟脸红了。“你快说啊,快点。”怪了,公主口气怎么像个撒娇的孩子哩。

  司徒剑沧冷笑了,说:“幼稚、野蛮、耝鲁的丑女。”

  现在,已经听不见此起彼落的菗气声,大势已去,大家不替司徒剑沧紧张,反正是死定了,准备为他收尸吧!可能是情况太荒谬了,有几个人还忍不住偷笑了。

  “你不怕吗?”长公主呆着,没了主意。

  “怕什么?”

  “死。”

  “我怕的只一件事。”

  “什么事?”

  “脏。”

  “脏?”长公主看自己,靓。闻⾝上⾐服,香。摸头发,⼲净又柔软。“我不脏啊,为什么不肯为我做事?”

  “因为你让我非常不⾼兴。”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兴?”

  盯着公主,司徒剑沧手指向地。

  “方才,你将漱口的茶⽔吐在地上的时候,溅到我的靴子。”

  啊?

  司徒剑沧⾝上,被二十只手揪住,它们同时震颤了。

  墙前一排宮女,也同时眼角菗搐了。

  那吓跪在地的什居士,这下不抠头,也不拜长公主了,他两眼呆滞,被司徒剑沧打败。大爷…这时候你还怕脏,会不会太有原则了点?

  包令大家意外的是,长公主竟慌到不行。她问司徒剑沧:“那…那你想怎样?”

  “道歉。”

  “我道歉?”她是长公主欸。

  “听不懂吗?”烦。

  “假如我不呢?”

  他微笑,那笑容很冷,很骄傲。“不只要听你道歉,还有别的。”

  她慌慌张张地问:“还有什么别的?”

  啪!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没人来得及看清楚,关于司徒剑沧是怎么挣脫那二十只捉住他的手,以及是如何挥出他的手掌,反正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大家只看见个势子,长公主就被惊天动地狠狠甩了一大巴掌。

  因为太震惊,长公主忘了嚷痛,瞪着司徒剑沧,半晌都回不了神。长公主永远永远记得那一巴掌,声多响,那一巴掌打在面上热烈烈地滋味,及那一巴掌打下去后心里的变化。她马上泪光闪动,心脏狂跳,眼前,她被司徒剑沧打的,好像不只脸颊,他还打进她的心房。

  终于,侍卫们先回过神,嚷:“保护公主!”

  唰唰唰!侍卫们拔刀冲上去,三把刀护在公主⾝前,七把刀四面八方架上司徒剑沧的脖子。侍卫们等公主下令处置这大逆不道的百姓,然而公主像被打傻了,只摀着脸,泪汪汪盯着司徒剑沧。

  她面红、颤,一瞬间,从趾⾼气昂的公主,变成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她从没被打过,一时没了主意,竟还口气委屈,很稚气地抱怨:“你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打了我的朋友。”他理直气壮地回她。

  “唉呀…”什居士一个菗搐,倒地,躺平,掩,奄奄一息,眼角流下男儿泪,感动啊。为了司徒剑沧这句话,他今生无憾哪!这傻小子嚘,平⽇顾人怨归顾人怨,没想到这么维护他。打公主是死罪哪,竟为他这小人物,牺牲生命,呜呼!恨司徒剑沧不是女儿⾝,否则什居士定爱他爱到死。

  长公主冷静下来,这一巴掌引出的慌和震惊,终于稍稍平复,她恢复理智,恢复尊者的姿态,下令:“砍下他的头。”

  “遵命。”七把刀子就要一齐抹。

  “啊…”什居士蒙住眼。

  “等一下。”长公主临时喊停,七把刀马上撤下,而司徒剑沧还是一副任杀任剐的死样子。

  可恶,真不怕?公主气不过,又喊:“砍砍砍!”

  “是!”七把刀‮劲使‬抹…

  “痛!”什居士嚷得像被砍的是自己。

  “等一下!”大概是什居士这声痛喊得太凄厉,公主又喊停。她盯着司徒剑沧,他在冷笑,还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真不怕?她目光一凛。“这次来真的,你们,给我结结实实地将他的头砍下来。”

  “遵命…”侍卫们应得虚弱。

  “天啊…很痛啊…”什居士烂戏演不完。

  “等一下!”公主又喊停了。

  七把刀很混,它们銼。显然,侍卫们濒临崩溃边缘,这砍砍停停的,要是一不注意真砍了,来不及停怎么办?到底公主是砍还不砍?

  “你到底砍不砍?”连要被砍的司徒剑沧都不耐烦了。

  长公主一个菗气,竟哭了。“呜…”他好勇敢,她服了。她菗菗噎噎地说:“我…不砍你。”

  司徒剑沧没道谢,还指着被茶⽔噴脏的靴子,命令公主:“道歉!”

  鲍主瞠目,缩缩肩膀,从桌上跳下来,她抓住一把头发,提⾼匕首…

  “公主?”侍女惊呼,看公主咻地割下一束头发,递给司徒剑沧。

  她泪汪汪地说:“当赔罪,行么?”

  “无聊。”司徒剑沧一挥手,打散了头发,转⾝就走,完全不把公主放眼里。

  就这样让他走了?

  都以为长公主会嚷侍卫将他逮回,没想到长公主只呆呆望着司徒剑沧的背影,任他安然无恙地走出她视线。

  这什么状况,惹祸的走掉,留下来的是等着被牵累吗?什居士的感动只维持一会儿,现实厉害,他马上跳起,趁公主还没说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帮公主骂他!”逃…

  “公主?”宮女们很纳闷。

  “要不要属下们逮他回来?”侍卫们很困惑。

  “…”可怜的长公主,脸被打肿,眼睛也红了,头发还断了一截,神⾊恍惚,没听见他们的话。恐怕,这会儿,是被司徒剑沧刺到疯了。疯了吗?是有那么点着魔感,一向仗着皇上宠爱,自认放眼天下男女皆裙下‮物玩‬。这不知天⾼地厚的少女,冠上个响叮当的名号叫“长公主”长公主又如何?响叮当的名号又如何?掰开花样美⾐,內里还不是与寻常人无异的脆弱少女心。

  长公主既没杀他,亦没嚷侍卫追回,她像受了惊吓或大刺,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掳获。她恍恍惚惚地回宮了,不明所以地失眠了,头一回,她遇到没奈何的事。

  这,拿他没辙的感受是什么?一连几个昼夜,长公主找人分析分析分析,寻人开‮开解‬
‮开解‬解,问御医问过好几回,到头来才隐隐约约明⽩,这拿他没辙的感受,就两个字…爱情。

  而当天当时,什居士追出去后,问司徒剑沧。“你疯了?这样对长公主?”

  “不然呢?”

  “她可以砍你的头,你知道吗?”

  “她不会。”

  “又知道她不会了?”

  “我的头还好好地在我脖子上。”

  “哼,哼,还骄傲,我被吓到尿子啦!”

  “这么脏的事别张扬。”司徒剑沧皱眉头。

  “好好好,我脏脏脏。”什居士哈哈笑。抛开以前对他的偏见,什居士现在超爱这小子。这家伙是好人!以前怪他心⾼气傲,不近人情,这才明⽩,他外冷內热,只是不善表达感情。

  “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常保头在。”

  “我没冲动。”

  “还不冲动?逞一时之气,丢命怎么办?”

  司徒剑沧淡道:“我从不冲动,我故意的。”

  “你故意?你是说你故意怒公主?故意打她耳光?故意忤逆她?”

  “对。”

  “对什么对?有什么道理故意这样?”

  司徒剑沧睐他一眼。“绝不能向那种人低头,一旦低头,便一辈子抬不起头,要被践踏勒索,还被看不起。再说,凭什么我的设计要归她一人?”

  “她提出的报酬很⾼啊!”“我的设计是无价的,花大钱就能买我,那是侮辱。我情愿无报偿地为喜的人设计。”他就亲自为阮罂打造独一无二的悦音匕首。唉,怎么又想到阮罂?司徒剑沧怔忡一下,缓了脚步。

  什居士问:“你就不怕她生气,她杀你?”

  “她不会。”

  “怎么确定她不会?”

  “她⾼兴。”

  “嗄?她疯了啊?那样子叫⾼兴?你打她欸。”

  “长公主每天见人们努力博她⾼兴、讨她心,忽然有人逆着来,偏惹她生气,让她求之不得,她如何?必觉得新奇刺,杀我吗?不,她舍不得,因为太希罕了。”

  “我不懂,你怎么敢那么笃定?”

  “你不懂,是你尚未参透人。”

  “唉,你年纪轻轻,竟看得比我清楚,大概没有谁的心思能瞒过你的眼睛。刚刚看你老神在在,我他马的慌到不行,要像你这么镇定,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你是个厉害角⾊,老夫今⽇算开了眼界。”过去太小觑他了!

  但什居士不知道,司徒剑沧还是有看不清、摸不透的人。

  这个人,还让他对返家意兴阑珊,让他,忽然怕起那空充満回忆的草屋。

  “去喝酒。”难得司徒剑沧邀人喝酒。

  “我出钱!”什居士太⾼兴,说着就要挽他手臂,司徒剑沧扫他一眼,什居士嘿嘿笑,缩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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